江暮雨:“那你父母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天前。”
凤言难以置信:“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自己一个人生活?”
小男孩眼圈顿时红了:“家里有馒头,但是后来坏了,我饿。”
小男孩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后来爹娘回来了,但他们不理我,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怪怪的,大家都不说话,我好怕。”
现如今的凤言并非铁石心肠,想他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遭此横祸,能存活下来也是不易,虽现下杨村情况不明,但将其丢弃更为不妥。
凤言一时犯了难,见江暮雨一直盯着男孩看,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抉择,只好擅自做主道:“你不用怕,哥哥们都不是坏人,你且先跟着我们回扶瑶吧!”
男孩眨了眨无知的双瞳:“扶瑶?”
“扶瑶仙宗。”凤言温柔的笑道,“那里有吃有喝,师兄弟们会对你很好的。”
男孩半蒙半懂,他看看凤言,又看看江暮雨,显然就“和蔼可亲”四个字来讲,还是凤言更好亲近。便又往他身后挪了挪,只露出半张脸窥探江暮雨,藏在暗处的手缓缓朝凤言背后衣襟抓去。
男孩手上沾着泥,凤言的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本能的往旁边一躲。男孩抓了个空,凤言一愣,江暮雨眸光一沉,刹那间的死寂在三者之间蔓延开。
男孩呼之欲出的杀气惹得江暮雨微怔,电光火石之间,江暮雨大喊一声:“凤言!”
“什么?”凤言猝不及防,还未及反应,自身五脏六腑就传来炸裂般的疼痛,眼前一黑,神识混沌,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背后要硬冲入他的体内。
江暮雨一手抓住凤言腕骨,一手召来离歌猛击凤言胸口。
强横的真元一鼓作气全涌入凤言体内,霸道的在四肢百骸横冲直撞,仿佛要将他五脏搅碎。
凤言吃痛惨叫,从他前胸和后背分别涌出两道真元。一道赤光如虹,迎面朝男孩撞过去,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男孩来不及闪躲,被一击冲出老远,踉跄几步靠上树桩才稳住。
另一道黑烟如魇,直冲江暮雨灵海,江暮雨朝后退了数步,随着一道微不可查的撕碎之声,全身灵脉针扎般的痛楚方才缓解几分。
江暮雨忽然意识到什么,忙伸出手一看。果不其然,掌心一道忽明忽暗的金光,正如同烟灰一般从指尖散出,融化在空气中。
阴阳符!?
江暮雨大吃一惊,这是白珒暗中注入的?
阴阳符是符咒的一种,总共分为一阴一阳两种。
阴符为攻击,对目标种下后,若目标日后遭受创伤,阴符则会自动触发,让目标伤上加伤。
阳符为防御,可在目标受创之时替他挡下一半伤害。
至于阴阳符的威力,则与施术者的修为高低有关。
难道白珒是趁他打坐入定之时,偷偷对他种下了阳符?
男孩一阵呛咳,恨恨抹去唇边血迹。稚嫩的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看着极为骇人。
“李准。”江暮雨立即认了出来。
凤言脸色惨白,挣扎着走到江暮雨身边:“谢江公子救命之恩。”
江暮雨面色如霜,冷冷说:“到我身后站着。”
凤言一边照做,一边隐隐担忧道:“可是,你的身体……”
江暮雨没理凤言,只对那目露凶光的李准道:“你夺了这孩子的身体?”
李准冷笑一声,看着自己的一双小手:“对。我的原身已毁,仅剩一缕残魂从困龙锁出来也是不易,借用这孩子的身体是无奈之举,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个矮小的身体。”
李准说着,眉间忽然浮现一抹诡笑,看向站在江暮雨身后的凤言:“我发现你比较对我胃口。”
凤言冷汗直流,被人夺舍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受。一刹那失去听觉,整个世界陷入无声。一刹那失去视觉,整个世界陷入无色。一刹那失去所有,整个世界变成空白。那是一种失去的恐惧,失去自我,失去一切。
李准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凤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休想再夺我的舍。”
“不说是吧,没关系。”李准呼出口气,显得游刃有余:“不管你是叫张三李四还是阿猫阿狗,反正用不了一时半会儿,你就会跟这孩子一样只有一个名字,李准。”
李准将笑容敛去,黝黑的双瞳中透出冷鸷的光:“那你师父叫什么?身为扶瑶弟子,可别连授业恩师都不敢提。”
“为何不敢!”凤言咬牙切齿道:“家师月河。”
“月河?”李准想了想,了然道:“是扶瑶的长老吧!”
李准说着,仿佛对凤言失去了兴趣,转向江暮雨:“看你年纪不大,修为倒不差。你们俩是同师?”
江暮雨自然不惧他的多方打听,如实回答说:“家师扶瑶第十八代掌门南华。”
“你说什么?”李准的脸色突然惊变:“第十八代?那第十七代掌门去哪了?温洛人呢?”
江暮雨没再作答。
李准没得到答案,反而一笑:“算了,有关温洛的事情日后再说。这位身穿黄衣的道友,虽然你姿色上佳,但天赋太差,想你日后在修仙界也混不出什么名堂。今日恰逢你我二人有缘,八字相合,与其默默无闻过一辈子,不如将身体奉献出来给我,我替你扬名九州如何?”
凤言强行预支后半辈子的修养才忍住没吼出一句“去你娘的”。
“修仙界以修为高深为尊,并不是以脸。”李准又补了一刀,虽然语气平和,但双目中已有凶光闪烁,“好好站着别动,休要伤了我这好容器。”
李准箭步直上,挡在凤言身前的江暮雨立即以玉箫还击。两道真元相冲,撞出强烈的气浪,刺的人毛孔生疼。
凤言拔出佩剑墨迟,移步李准身后,剑锋直指命门。
李准一声冷哼,挥手撒下一道魔雾,穿透凤言的剑光而过,一把掐住了凤言的脖子。却见凤言的身体在刹那化成一道炫目赤光,转瞬间已闪躲到数丈之外。
凤言气喘吁吁,一阵后怕,细白的脖子上有着触目惊心的五个红指印。若不是李准修为半毁,再加上夺舍的代价,修为再减一半,怕是他的脑袋就得搬家了。
李准甩甩手,无奈摇头道:“幸好,我这下手没个轻重,险些伤到我的容器。”
江暮雨收回设在凤言身上的法诀,冷不防李准迎面而上,被李准的手钳住肩膀,掌心魔气浸透锦衣,腐蚀肌骨。李准趁机凑近江暮雨的耳畔,轻声说道:“师兄护佑师弟,真是好样的。可惜你的好心用错了人,他不值得你舍命相救。”
“师兄!”
突然一道绿光从远处直射而来,李准不得不松开江暮雨,闪身躲过的同时反手抓住那暗器,摊开手一看,竟是一根竹筷子!
白珒本想接住被李准推开的江暮雨,哪想江暮雨站的很稳。白珒伸出的手一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第10章 画中仙
凤言小脸煞白,唇边带血,呼吸急促。而江暮雨虽面色霜白,但气息尚且平稳,孤身屹立,并没有身形不稳的迹象。
就表面上来看,江暮雨似乎完好无损。可阳符的触发无异于证实了江暮雨遭受创伤的事实。白珒免不了忧心忡忡:“师兄,你还好吗?”
江暮雨好像没听见白珒的慰问,自顾说道:“你带南过他们先走。”
白珒万没想到江暮雨会这么说,当即决绝道:“才不要!”
江暮雨哪有心思跟他掰扯,忍下灵海内翻江倒海的搅乱痛感,冷声命令:“照我说的去做!”
“大师兄,二师兄!”就在这时,被白珒远远甩在身后的南过连奔带跑的过来了,脚下也不知道绊到什么东西,直接摔了个狗啃泥。红灯笼原地滚了一圈,南半瞎迷迷瞪瞪的伸手在地上摸来摸去,十分窘迫,“大师兄,虽然我入师门不久,但我能帮上忙。哎呀,灯去哪儿了?”
江暮雨:“……”
李准是什么境界,江暮雨一清二楚。他跟自己有多大差距,江暮雨心知肚明。连自己这个修行五载的大师兄都不能保证在人家手下撑过半柱香,更何况三个师弟?
全部留下不过是再多三具尸体罢了。
“无需多言,现在就走!”
白珒哪里肯依,倔脾气一上来就使出了诛仙圣君一言九鼎的气魄:“我已经决定了,就不走!”
江暮雨气结:“师兄的话都不听?”
这话说出来的瞬间江暮雨就后悔了。
真可笑,白玉明何时听过他的话?不唱反调背后捣蛋就不错了,他这个所谓师兄当的是一点尊严都没有。
反倒是凤言的话对白珒来说宛如圣旨,在白珒心中分量最大的就是凤言了吧!或许让凤言劝说才有用。
江暮雨正要给凤言递眼神,身旁白珒突然大声道:“师兄的话我当然听!”
江暮雨一愣。
“让他们先走。”白珒上前一步跟江暮雨并肩而立,幽冷的目光直视李准,“我留下来陪师兄。天竹,回来!”
竹筷子应主人召唤嗡嗡震动起来,李准也没特意阻拦,任由筷子从他掌心脱出回到白珒手里。
“二师兄。”南过好不容易够到灯笼,照照白珒又照照江暮雨,最后看向凤言,说出一句连白珒听了都肉疼的话,“要走大家一起走!”
如果能一起走的话还浪费时间在这里墨迹个屁?
“行了。”李准厌烦的挥挥手,一条手指粗细的分灵就从李准腕肌里破皮而出,缠绕在李准手上,高昂挺起前驱,吐着蛇信。
“这种同生共死的戏码我早就看腻了。”李准饶有兴趣的观望掌心中玩耍的分灵,“更何况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虚伪之言罢了。逞口舌之能,嘴上说着患难与共,心里想的却是你死,我活。”
李准好似若有所感,稚嫩的脸上露出一闪即逝的落寞:“相信吗?我可以看到你们的内心。”
白珒本能朝后退了一步,魔修可以借助分灵侵入人体,诱导目标引发心魔,驱使分灵的魔修自然能做到信息共享。这也致使了凡人误以为每个修士都神通广大,能读心。事实上这项技能只有魔修拥有,因为窥探人内心想法是叫人不齿,卑鄙低劣的行为,灵修们对此唾弃不屑。而思想自由,做事肆意,不怕因果不惧天谴的魔修们才不管那事。
只怕他们几个在踏入杨村的间就已身处李准的法阵中了,要不是他们反应快,这会儿早就被分灵侵体,变成和那些村民一样的行尸走肉。关于魔道的那些弯弯绕绕,前世作为魔修一员的白珒特别了解。
“你。”李准第一个指着江暮雨,勾唇笑道:“四个字,黑夜,恐惧。”
白珒微愣,看向江暮雨,冷不防李准的视线扫射过来:“你,悔恨,愧疚。”
“二师兄?”南过狐疑的看着白珒,目光随意一闪,正对上李准狡狡的眼瞳,心下咯噔一跳,连退数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李准呵呵一笑:“你就是个笨蛋,单纯动物。”
“至于你……”李准看着凤言,唇角勾起的笑意不知是讽刺还是欢喜:“咱俩是同类。”
凤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当即剑指李准:“你再胡言乱语,我杀了你!”
这般杀气腾腾,给人的感觉不是自不量力,而是胆怯心虚。
李准根本不会把凤言放在眼里,他从怀中取出早先备好的卷轴平铺在地,并指为刀划破自己的腕脉,殷红的血液洒在洁白的宣纸上,却并未着色,而是渗入了进去。随后纸面上涌出一团墨雾漩涡,强烈的吸力朝白珒等人扑面而来。
白珒一眼就认出李准要使什么招式,在李准割腕的瞬间他就下意识的抓住了江暮雨。奈何他道行太低,就算认得招式也没法子应对,只能眼睁睁看着周遭景物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黑夜变成白天,初冬变成盛夏,鸟语莺啼,亭台楼阁,人流如潮。
“师兄!”白珒生怕江暮雨再丢了,一只手死死掐着江暮雨腕骨,待到周围画面清晰下来,他不仅看见了没“走丢”的江暮雨,更看见了被他抓的通红的手腕。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松开。
而是换了只手继续抓着。
“……”江暮雨试着挣扎了下,没甩开,只好先由着白珒,左右环视寻找南过和凤言的身影,“李准使出了画中仙,南过他们应该被转移到别处去了,你跟紧我。”
江暮雨回头一看白珒,就觉得自己又说多余的话了。
两个手腕都被白珒攥得生疼,只要他不松手就不会跟丢。
江暮雨不再多言,信步走入人群中寻找南过和凤言。反倒是白珒大感意外,没想到此时的江暮雨小小年纪居然知道“画中仙”这种禁术,可见前世的自己太过小看这位师兄了。
江暮雨给白珒身上施了个法诀,肉眼可见的淡淡真元包裹着白珒的身体,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在施术者面前隐了形。不过李准的修为远高于现在的江暮雨,尽管施了咒,李准依旧能在画卷上清晰的看见他们。
一道天雷从云端直坠,神识低弱的白珒不及反应,被江暮雨一把拉开。二人提气一跃,瞬间撤出数丈远。那天雷正中原本站立之处,“轰”的一声巨响,地面被砸出一个深达三丈的巨坑。碎石噼里啪啦的往坑里掉,乌色天空雷云滚滚,阴风怒嚎,刹那间第二道天雷从天而降。
江暮雨用力推开白珒,握紧玉箫自下而上一挑,一道真元射出,和那紫蓝色天雷在半空中相撞,爆裂的火星四溅,落于花丛草坪燃起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