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间闲话聊天,把扶瑶说成了一个神秘的,隐居世外的,深藏不露的,比天庭还美的人间仙境。什么门中弟子三千,各个出类拔萃,其掌门道法超然,距离飞升仅差一步之遥。
作为他们口中一员的白珒真有点尴尬。
所谓谣言不可信,扶瑶别说有三千弟子了,连三百都不到。若白珒没记错的话,今时今日的扶瑶弟子总共也就一百来人。至于民间传说把扶瑶弄得天上有地下无,什么琼楼玉宇之风光,钟灵毓秀之宝地,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
扶瑶仙宗,成立已有千年,虽然不及万仙神域那么辉煌,有些悠久浩远的历史,但在修仙界也是排的上名号的。之所以门下弟子稀薄,那是因为历代掌门都一个鸟样。
不思进取!!
美曰其名说成个与世无争,其实就是懒,不想收徒,不想人多了难管理。
白珒的师父是这样,下一代掌门江暮雨也是这样。
当然了,江暮雨有一点十分优秀。那就是自他接任掌门开始,他将扶瑶仙宗发扬光大,创造了门派在修仙界前所未有的辉煌地位。
四海九州无一不晓,三山五岳谁人不知霜风玉雪第一公子的名号!
不过嘛,就此时此刻的扶瑶来说,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势力罢了。
话说回来,当时多亏了有江暮雨坐镇。不然就白玉明这个入了鬼道的诛仙圣君在外虐杀闯祸,只怕扶瑶师门得背上万年臭名了。
扶瑶真了不得啊,千年仙宗培养不出一个能人,反倒出了这么一个“人才”!
前尘已过,今生重头再来。
“付钱。”黄芩圈了几袋稻种拎柜台上,等白珒付了银子,他先一步大摇大摆的走了。
掌柜的很有眼色,笑眯眯的问道:“仙君若不方便带着,可在纸上留下地址,俺们给您送到家门去。”
白珒摆手笑道:“不用。”
他说完这话,掌柜的就看见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香囊大小的袋子,也不解开,仅随意挥了挥手,那两袋子稻种就被吸入了香囊中。
掌柜的当场两眼闪金星:“仙君好神力!”
白珒:“……”
这种像定情信物一样的香囊,其实名为乾坤袋,可用来存放一些杂物。
“现在去买布料。”黄芩手里拿着此次外出置办的清单,一目十行看了个七七八八,对身旁的白珒道,“你去买布料,我去隔街买桃蓉酥饼,我师父喜欢吃。”
白珒接住黄芩甩出的大包小包,情不自禁的想起江暮雨的胃口。
他吃甜的,吃酸的,吃苦的,吃辣的,来者不拒,从不挑肥拣瘦。所以江暮雨在诛仙岛“做客”的那段日子,特别好伺候。
白珒眼底泛起罕见的柔光,有些彷徨,有些酸涩。可这种种情绪却在下一瞬间被阴鸷和森冷取代。
在前方大概百步之远缓缓走来两个人,任谁看了都是鲜花和绿叶的衬托。
“绿叶”虽身材硕高,但相貌平平。“鲜花”虽个头较小,但美艳绝伦。虽然是男儿身,但他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妩媚妖娆的气息,容色清丽,雌雄莫辩。
这种跟青楼伶人相比不知甩对方几条街的美人一出现,自然有千百双眼睛盯着看,各种垂涎三尺。唯有白珒面色阴冷,眼底甚至有刀光闪烁。
刚走出没两步远的黄芩听到动静回头一看,顿时惊笑着迎过去:“凤言!”
第3章 又遇白月光
初见凤言那日,是在云梦都,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亦是在水深火热之中。
突如其来的遇见,岌岌可危的一瞬,不由自主的动心,终生不忘的朱砂痣。
毫无疑问的,前世的白珒是很爱凤言的。
毫无疑问的,前世的白珒是傻透腔的!
曾经的白珒认为凤言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无缺的。
因自小生长的环境熏陶,让凤言明明是男儿身,却有着连女子都自愧不如的千娇魅骨。
才十七岁的凤言不比百年后的他成熟妩媚,若以花朵来形容,百年后的凤言就是雍容华贵的牡丹,而百年前的他格外清纯,语笑嫣然,似暖春还阳,艳丽如桃花绽放,粉嫩娇贵。
可在这明媚的笑意底下,白珒隐隐感受到了一份异样,虽然并无敌意,但却实实在在的抹黑了这份微笑。
前世的白珒太小,哪里懂得看人,哪里会察言观色?后来的白珒懂了,会了,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根本不会多去注意。
直到凤言的手贯穿他的胸膛,闯入他的灵海,悔之晚矣。
“是你们啊,到镇上采办吗?”凤言那双漂亮的杏眼笑的很是好看。
黄芩道:“差不多了,再去买块布就能回去了。师兄哪里走?”
“我应掌门的命令去柳村加固困龙锁结界,现下事儿也办完了,左右都要回师门,不如和你们一道同行。”
“那敢情好。”黄芩跟凤言的师父都是月河长老,关系自然亲近些。
凤言又看向白珒,敛起面上笑容,泛起隐隐担忧:“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搁在前世,白珒必然受宠若惊感动的热泪盈眶。然而现在的他只是淡淡扫过一眼他,开口道:“凤公子老早就去了柳村,并不在扶瑶,我受伤之事是听谁说的?”
凤言被问的当场无言以对。
黄芩听出白珒语气不善,不由暗恼:“唉,你什么态度,我师兄是在关心你。”
白珒面无表情的瞪黄芩一眼,心道:小崽子没你事,滚远点。
“没关系。”凤言只当白珒是好面子,自尊心爆棚,毕竟被人揍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善解人意的说道:“我虽然远在柳村,但时常与师兄弟们联系,偶然提起你受伤一事,我还担心来着。今日看你能走能跳的,想必是无碍,我也放心了。”
反倒是白珒不领情,听了这话想都没想,开口就承认了自己技不如人惨遭狠虐的事实:“师兄□□师弟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芩:“挑衅师兄,目无尊长,还有脸说?”
白珒坏坏一笑:“小黄芩,你是嫉妒吧?只怕你连被我师兄□□的机会都没有呢!”
“你!”被白珒说到痛处,黄芩恼羞成怒,气的就要动手。白珒自然乐意奉陪,不过有凤言这个和事老在场,这架是根本打不起来的。
拉拉扯扯推推搡搡的就分开了,只是组队太过差强人意,黄芩想跟凤言去买桃蓉酥饼,偏偏跟在他身边的是“绿叶”。而白珒宁可跟“绿叶”结伴而行也不想与表里不一的凤言多待一刻。
“白珒,白珒,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凤言虽然比白珒年长两岁,但个头要照白珒矮上许多,腿也不如白珒的长,需得快步小跑才能追上白珒的大阔步前进。
“是我说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卖力来追自己的凤言心存不轨,闷头往前冲的自己也显得傻乎乎的。白珒索性不走了,回过头来看着凤言,一语未发。
凤言被盯的心里没底,下意识躲开白珒焦灼的视线,白皙的面上有些润红:“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是先拧掉他的脑袋呢,还是先挖出他的心脏呢?
这个念头在白珒心中一闪而过。他是很记仇的,若真心胸开阔也不会跟江暮雨相杀百年。
虽然有再杀凤言一次给自己解气之心,不过目前情形太不现实。首先他的修为比不上凤言,其次凤言是所谓同门,他没法动手。
再者,对于现在的白珒来说,首要的就是见到江暮雨,补偿江暮雨,好好对待这位前世为了救他而神形俱灭的师兄。
所以,暂且算了。
白珒收回视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神色清和:“到地方了。”
凤言抬眼一瞧,果真到了绸缎庄,他忙紧跟白珒的脚步走进店内。店内的布料品种多样,有最普通的粗布,也有名贵的云锦蜀锦,软烟罗以及云雾绡等等。
凤言一眼相中铺在柜台上的明黄色素罗,他伸手轻佛衣料,顺滑柔软,一试便知这是顶好的素罗。
店伙计很会察言观色,一看凤言眸中带光,神色激悦,就知道“衣食父母”相中了自己摆放的饲料。再看两人气质出尘,衣着不俗,没准就是修行之中的仙君呢!内心不禁肃然起敬,这要是把人家招待好了,说不定能赏赐个什么延年益寿的仙丹灵药。
“您可真有眼光,这是我们店里数一数二的上等丝绸,您看这针织,您再试试这手感。”
“这件也是吗?”问话的是白珒,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匹嫣红色布料。
店伙计忙道:”是的是的,都是极好的面料。这颜色也鲜亮,正适合仙君您这样超凡脱俗之人啊!”
白珒忽略了店伙计的尬夸,但还是没忍住纠正道:“我是想买来送人的。”
凤言闻声吓了一跳:“不用,你知道的我从来都……”
凤言猛地噎住,凝视白珒的眼神充满恍然与无措。他只喜欢黄色,白珒怎会不知?
若说喜欢身着红衣,整个扶瑶仙宗唯有一人——江暮雨。
白珒只说买来送人,又没说送给他凤言。
是自己会错意了,竟下意识的以为白珒是要给自己买……
一股名为“尴尬”的术法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这个……”凤言仓皇的别开脸,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浑身□□的自己。像这种自作多情他觉得很丢人,可如果现在掉头就走只会更丢脸,凤言在内心挣扎了好半天才干巴巴的说道,“这个很适合江公子。”
白珒并没过多理会他,转身又看见了一块雅白色衣料。前世的自己没有刻意关注,如今想来,江暮雨的穿衣向来只有红白二色。不是白衣胜雪,就是红衣似火。
“你居然买衣料给江公子,倒是叫我吃了一惊。”凤言走至柜台,见白珒付了银两,索性也为自己买下那匹明黄色素罗。
白珒:“为何这么说?”
凤言笑的明艳动人:“你平日里跟江公子针锋相对,一说话就吵,说不了两句就得动手。每次下来你都气得不行,这回你才刚被他打伤,心中非但无怨,还特意给他选了衣料,我能不吃惊吗?”
这话白珒听的一阵恍惚。年少的时候跟江暮雨小打小闹,没少以“比武切磋”的借口去找江暮雨麻烦,虽然千百次的结果都一样,白珒输了个屁滚尿流。
丢人啊!
当时的白珒就暗暗发誓,待日后他修为碾压江暮雨,必然把他关起来每日暴打三百遍!
小时候心思单纯,万事想的简单。每次被师兄教训之后,他都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活剐了才痛快。可现在想来,就以江暮雨此时的修为来看,若真下狠手,只怕他白珒下辈子就得在床上度过了。又怎会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对江暮雨的九天云榭撒气呢。
“师兄是为我好,我知道。”白珒出神的想着,情不自禁的说道,“倒是我,总让师兄操心。”
凤言心下微怔,他与白珒虽交往不深,却十分了解他。他感觉白珒是真的很烦很烦江暮雨,没想到他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这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倒是让凤言有点刮目相看了。
俩人先后离开绸缎庄,白珒灵光一闪,便随口问道:“听黄芩说,我师兄出来办事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凤言:“应该还在杨村,不过看时辰,今日多半是回不去扶瑶了。”
“是么。”白珒本没指望凤言能知道,岂料凤言说的痛快,简单直白的就告知了江暮雨的所在地。
不知道也就罢了,他可以乖乖的回去扶瑶等着。一旦知道了,他就心里发慌,莫名的涌上一股焦躁在心头。
他觉得自己一刻也等不了了,必须立刻马上见到完好无损的江暮雨。
“你先回扶瑶吧!掌门问起来就说我去找师兄了。”白珒提步就走,行色匆匆。
杨村距离此地不远,大概一个时辰就能抵达。
只是……
白珒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因为年代久远,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杨村,柳村。还是……困龙锁。
第4章 只是想道歉
一个人若是喜欢一个人,哪怕对方放个屁都是香的。但若是一个人讨厌一个人,就算对方离你百八十丈远,你也会觉得相当膈应。
这就是此时此刻白珒的心里写照。
“不是让你先回扶瑶吗?”凤言跟了白珒一路,白珒就委婉的撵了他一路。也不知道凤言是真的反应迟钝还是故意装的,他愣是随白珒一路前行,十分体贴的说道:“大家好歹师出同门,你这么杀气腾腾的去找人,我可不放心。”
白珒:“……”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气腾腾的了?
“江暮雨来杨村是有正事要办的,你可别使小性子。”凤言紧张兮兮的再三嘱咐。
不用凤言提醒,白珒也逐渐将那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想起来了。
困龙锁,乃是由扶瑶前任掌门亲自布下的封印,封印之底镇压的正是五百年前霍乱无穷的一代魔修。而杨村和柳村刚好分别守着两个阵眼。
只因前世的自己正因为第无数次输给江暮雨而郁闷发火,便打发了黄芩自己下山置办物资,所以白珒并没有参与进困龙锁一事,以至于一开始没想起来。
牵扯进这件事中的人分别有凤言,黄芩,江暮雨,以及南过。
除去江暮雨,这也是另外三人自入扶瑶以来,首次陷入的危机,实质上的修行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