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身材瘦弱,儒冠长衫一副读书人打扮,看模样还有几分神智,不像是个害人性命的厉鬼。
那道鬼影瑟缩地飘在包间角落,不敢靠近被裹了符箓的寄生玉牌。
周已然见宁盼被吓得不请,阿桑正忙着递水安抚,与鬼交涉的事还得他来。
“说说吧,为什么不去投胎?留在小姑娘身边祸害人家?”周已然指尖夹着枚符箓,威慑力十足。
鬼影抖了抖,声音尖细嘶哑:“我...我从前被封在玉牌里,投不成胎,我也没想害她......只是......只是......”
只是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周已然耐心耗尽,直接问:“几年前玉牌摔出裂缝时,你就能离开去投胎了,为什么没走?”
“我...我...”鬼影支吾半天,最后还是在周已然符箓的震慑下说了实话,“因为她要高考了!”
周已然、陶姜、阿桑:???
宁盼:!!!
包间里沉默了好久,周已然看着这鬼的打扮,心里有点明白了,原来这是一个对科举有执念的鬼呀。
鬼影见他们反应微妙,生怕周已然一符箓将他灭了,连忙保证道:“我真的没害过她!我只是...只是想看她高中!”
“我魂魄不稳,只能夜里出来,也做不了什么,就......就只是给她灌灌钢笔墨水,收拾一下书桌......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会替她做一下语文的文言文理解和诗词填空......别的我也看不懂。”
宁盼听得要窒息了,原来这些事是他做的?!她一直以为是她爸妈悄悄给她灌的钢笔墨水、收拾的书桌,她高考前的一段时间心情焦躁,总觉得爸妈这样做很烦,没少为了这事儿和父母吵架,结果!这些居然是一个鬼做的?!
至于帮她做文言文和诗词填空,宁盼更加窒息了,不自觉大喊出声:“你有本事在高考考场的时候也帮我做啊!”
鬼影瑟缩了一下,弱弱道:“我帮你做了啊......你做题做到文言文的时候我有悄悄附身,帮你写......”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宁盼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高考居然还作了弊,还是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作弊。甚至连她自己当时回过头来检查试卷看到文言文时,也只是觉得自己今天有如神助,一点不对劲也没察觉出来。
鬼影看着宁盼不太好的脸色,迟疑道:“不用谢......”
周已然有些疑惑了:“你既然没有害她之心,宁盼高考完以后你怎么还不走?”
说到这个,鬼影也激动起来了:“我以为高考和我们从前科举是一样的,没想到她都考上了还要继续寒窗苦读!既然还有考试,那我怎么能抛下她半途而废呢!”
“谢谢啊,”宁盼声音虚弱,不过她心中的恐惧倒是消散了一些,“你还是抛下我吧,我觉得我自己可以。”
鬼影有些沮丧:“我知道,我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你现在的书本我已经全都看不懂了。”
阿桑突然开口道:“所以你就每天晚上附宁盼身挑灯夜读?”
这也是她请周已然他们来的原因。她和宁盼是室友,每天宁盼十点左右洗漱完了就会上床睡觉,奇怪的是到了夜里十二点左右她又会重新起床,坐在书桌前挑灯夜读。而且这个时候的宁盼谁都不理,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一开始她们还被她这努力劲儿搞得很有学习压力,可第二天早上问起来,宁盼却什么也不知道,只说自己好好的睡了一晚上。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宁盼的精气神也肉眼可见的变得虚弱。阿桑觉得事情蹊跷,这才连忙请周已然来看看。
“太难了!”鬼影委屈大喊:“化学、细胞学......太难了!我真的看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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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老鬼
鬼影这一哭嚎, 也勾起了在场两位医学生心中的痛。
一时间,包间内一片愁云惨雾。
两位毕业学长面面相觑。
鬼影还蹲在角落喃喃自语:“太慢了,真的太难了......”
周已然见他被医学专业搞到神志不清的模样,心有不忍,便提建议道:“这种情况再怎么挑灯夜战也没用, 你需要从头学起,语数外物化生政史地, 都得打好基础才行。”
周已然在鬼影懵逼的表情里, 一字一句地说:“你们以前科举的那一套在现在可行不通。这样吧, 我送你去投胎, 你先从九年制义务教育开始。”
鬼影张张嘴,宁盼和阿桑紧张地盯着他, 就怕他赖着不愿意走。
周已然也提起了一口气, 这种没铸成大错的鬼魂能劝服其去投胎自然最好,真要动上手了......毕竟也是一条鬼命。
鬼影小心翼翼地道:“那我就可以不用读医学了......”声音疲惫却又透着丝丝解脱, 连身上的阴气都消散了几分。
周已然连连点头:“到时候自然是你自己做主了, 想读什么专业就读什么专业!大学要是没读过瘾, 就继续考研, 还有硕士和博士......”
鬼影的脸色随着周已然的盘点变得越发青白难看,他回忆起了自己被科举支配的短暂一生。
“其实......倒也不必读这么多。”
超度鬼魂这个环节周已然已经驾轻就熟,谈妥以后鬼影很快就被送走。
随着鬼影的消失,宁盼也跟着松了口气。虽然这个鬼并没有恶意,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这几天晚上天天被一个男鬼附身——虽然他附身是为了学习。但还是很吓人啊!
鬼影消失以后,玉牌也彻底碎成渣渣, 这回外面那圈金镶边也箍不住了。
周已然扯了张黄纸将碎玉包好后,递给宁盼。
“虽然有玉碎挡灾这个说法,但玉有灵心,并不是所有的玉都会替人挡灾......像这种古玉,在漫长岁月里,不知辗转了多少人手,人气沾得太多、太杂,谁知道沾没沾人血呢?收藏可以,但最好不要贴身佩戴。”
周已然没说的是,古玉大多会作为陪葬品下葬,在墓穴里不见天日几百上千年,就算再有灵气的玉也被墓里的阴气渗透改变了。
古玉,一般人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
宁盼感激地接过碎玉,有些迷茫地问:“那这个碎玉怎么处理比较好呢?”
周已然道:“回去以后你用红布或者红纸将它包好,找个干净的地方葬了吧。也算是了了一段缘分。”
“说起来,这玉也算是救了你。”周已然解释道,“虽然那鬼并没有害你之心,但你毕竟只是普通人,且女生本来阴气就重,他附你身后,你的损耗会极大。偶尔一次只会抵抗力下降,生场小病,但若是像这些天这样频繁地附身......你这身体也经不住几次了。”
“还好这玉牌你是从小戴到大,无形之中它也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你的体质,不然你还真坚持不了这么久。”
宁盼脸色苍白,心中半是庆幸半是后怕,对这玉的感官复杂极了。
她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实在是有太多运气的成分了。
“这个你拿去贴身戴几个月。”周已然将一枚符箓递给宁盼,“你现在身上的阴气如果能具现化,差不多是乌云罩顶的级别。平时没事儿多晒晒太阳,晚上也早点睡......最重要的是——千万别一个人去偏僻阴暗的地方,你现在可招某些东西喜欢。”
宁盼捏着符箓郑重点头,心中暗下决心,今后这几个月,她就宿舍食堂教学楼三点一线活动了!不管去哪儿她都一定和室友们抱团行走!
......
事情解决后,阿桑和宁盼便赶着回学校了,她们这个专业课程可多,所谓悠闲的大一,是根本不存在的。
周已然原本打算和陶姜一起在校园里逛一逛,还可以厚着脸皮装一装校园小情侣。结果打开学校论坛一看,追踪陶姜行踪的帖子正在首页飘着呢,管理员还给加红加精了。
周已然放下手机摇头叹气,然后捧起陶姜的脸,凑上去就是一顿亲。
“你怎么这么祸水啊!”
陶姜安安静静地忍受着周已然啄木鸟叨树干似的亲法,等他亲够了想松手抽身时,突然伸手将已经快站起身的人拉回了怀里......一顿折腾后,周已然就只剩趴在陶姜怀里喘气的劲儿了。
陶姜这人强就强在他肺活量特别好(不是!)。从前两人还没挑明那会儿,周已然还能很轻松地将陶姜逗弄得面红耳赤。可自从两人的关系确定了,原本懵懵懂懂的陶姜就像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变得特别会!特别撩!
这段时期的陶姜有种兽类与生俱来的攻击力,没有朦胧暧昧,全是直球扣杀!原来的羞怯大美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遭不住的人瞬间变成周已然。
终于缓过劲儿来的周已然捏住陶姜好看的皮囊轻轻往外扯,语气有些失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原来我偷偷拉一下你的手你都要脸红的!现在亲那么......你脸色都不带变一下。陶姜呀陶姜,你说你脸皮是不是变厚了?”
美人玉面含羞带怯,如娇花不胜露重,那是何等的美景?他好怀念从前那个会红着耳朵垂首躲避他视线的陶姜。
现在这个只会按着他亲!
陶姜仔细地替他将衣领整理好,原本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听着性感极了:“以前你是自由的,现在你是我的。”
周已然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你呢?”
一个柔软的吻轻轻落在周已然的额头,陶姜的目光深邃到让他有些看不懂。沉默几秒后,周已然听见陶姜温柔又坚定地说:“我一直都是你的。”
九尾狐果然是野兽!周已然心中哀叹一声。
他栽了也是正常的,这世上就没谁能顶得住。
......
没装成校园小情侣的两人回归老夫老夫模式,携手去菜市场选购了今晚的菜品。
一人拎着一大袋菜慢悠悠地往陶宅走,转过门口照壁时,周已然感觉有些不对,朝身边的陶姜递了个眼神。
陶姜细微地点了下头。
周已然借着摸钥匙的动作从兜里悄悄顺出一张符箓,冷不丁地往陶宅外墙一角甩去。
符箓打中墙角空气,传来一声闷哼后却并无东西显形。
正在周已然猜测窥视他们的东西已经跑路了的时候,陶姜突然伸手朝照壁的方向一抓,直接扯出来一只周身缭绕着阴气的鬼魂。
这鬼他们还挺眼熟。正是他们鬼月祭孤时日日都来的长发老鬼,当初能及时救下曼娘还多亏他的指点。
他身上的阴气翻涌,已经有些不稳,不过能挨了周已然一枚符箓还撑着不显形,这老鬼有些道行。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还是先聊一聊吧?”周已然蹲在被制住的老鬼面前,问他:“你滞留人间做什么?”
老鬼虽然被陶姜压制在地下趴着,神色却并不慌乱,他咳了两声,有些吃力地回道:“心中有执念,不必回阴司。”
周已然来了兴趣:“你的执念就是扒我们家院墙?内有猛虎握。”
“你就当我贪那口吃食吧。”老鬼的视线停留在按着他的陶姜身上,苦笑一声,“我做人的时候活了很久,做鬼也做了很久,这人一旦活得久了,放不下的反而就多了。从前年年饿着,久了也就习惯了,今年吃了几回可口饭菜难免有些放不下。”
周已然认同地点点头:“陶姜做的饭菜确实好吃。”
“不过,这个理由还是太牵强了。”
老鬼沉默几秒,有些无奈地说:“那我现下也编不出其他像样的理由了。”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打算说出他真正的‘执念’。
周已然觉得这老鬼挺有意思,他这把年岁的鬼,若是真想骗他们,理由还用编吗?那是现成的一抓一大把。
可他这态度却是不愿说真话又不屑认真的说假话。这不就是由着他们猜的意思吗?
周已然也不追问,干脆和他聊起了别的:“这些日子你藏哪儿呢?”
这个老鬼并不隐瞒,他指了指照壁右下角:“那里有个小机关,我平日就藏身在里面。”
周已然看向陶姜,陶姜摇了摇头,他并不知道照壁有机关的事。
照壁上雕的是十二生肖,雕刻风格和院内影壁上的四神兽如出一辙。只是影壁上的神兽威严神圣,除了一些祥云便无其他点缀。这照壁却要热闹许多,除了十二个生肖,还雕了许多花草树木,连边边角角都没放过。
周已然在老鬼指的地方认真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其中关窍。
照壁最右边雕了颗桃树,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一颗桃子正好落在右下角落,那桃子的周边还仔细雕了一圈小蚂蚁,其中隐在侧边的一只,是个蚂蚁形的小黑洞。
老鬼便是每日躲在这蚂蚁洞内。
周已然蹲在洞前仔细打量了许久后,神情意味深长:“那你就继续住在里面吧。”
陶姜也松开了压制老鬼的手,和周已然一起进了陶宅大门。
还趴在地上的老鬼脸上并没有喜色,他安静地看着朱红大门在他面前缓缓闭合。大门彻底关上声音,像极了久远记忆里的那一声叹息。
......
周已然倚在厨房门边,随口问正在洗菜的陶姜:“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管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