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你,瞎说什么,本来没事都被你招来了。”
沈父不走心地责备妻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然而——
“啊!”他的声音似乎都变掉了,“那那那、那是什么?!”
沈母被他用力攥了一下手腕,“嘶”一声朝手指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啊……你还说是我瞎说,我看是你在疑神疑鬼才对。”
沈父定睛望向窗缝,发现刚刚和自己视线对上的、那枚卡在窗缝里窥视的眼珠不见了踪影。
“奇怪了,”他讪讪地揉了下眼睛:“我明明看到的,一只小孩子的眼睛,还对着我滴溜溜转……”
“你最近压力太大了,回去请个心理医生看看吧。”沈母没好气道。
她加紧步伐踏上楼梯,然而楼梯一旁的天鹅绒窗帘被风掀动,从三楼一直垂下来的大幅帷帐泛起波浪般的动静,沈母视线朝侧面一瞥,恰好瞧见窗帘后凭空凸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有半岁的孩子那么大。
绿色窗帘上洇出两个黑色的同心圆,内侧的圆形转动了一下,朝向沈母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躲在窗帘后窥视着她。
“嘻嘻嘻~”笑声再度从远方传来,钻进沈母的耳朵。她不由在意地握住楼梯扶手,身子微微前倾,想要看清窗帘后到底藏着什么。
“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沈父色厉内荏的声音从后侧传来,他拽住窗帘,用力一掀。
风从空荡荡的窗帘后面涌入耳朵,落地窗没关紧,阳光透过窗缝倾泻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一切明晃晃亮堂堂,太阳下没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可窗帘后偏偏就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有点邪门。”沈父和沈母前几天刚见过鬼,也大概知道些玄学界的存在,这会儿就算是神经再粗大也不免毛骨悚然了一下。
“沈晏究竟在瞒着我们搞什么?这个鬼屋,奇奇怪怪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沈父跺脚,说的是轻视鄙夷的话,神色却不再像刚进门时那样自信。
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既然沈晏跑去和老爷子捣鼓那些神神道道,那这间鬼屋,里面的该不会是……
真正的鬼。
刚想到这一节,沈母突然后退两步,爆发出一声惊叫。
“老沈,你、你脚下!”
只见落满厚厚灰尘的地板上突然凭空浮现出一串小脚印。
巴掌大的脚印放在别的地方有点可爱,但此情此景下,却只显得恐怖,它一步步地,朝着沈父走来,越走越近。
“快跑!”沈母踉踉跄跄地拉了一把丈夫,两人顾不得形象,飞快朝二楼跑去。一路上“嘻嘻嘻”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360度环绕在耳边。
沈父和沈母已经不再想什么《九鼎诀》了,他们只想快点逃离这栋房屋,可惜做不到。
灰尘里的脚印一串串浮现,纵横交错,如同赶羊般将两人一路追向顶层。
由于跑得太快,他们甚至忽略了一路上离奇的动静,比如说画框里突然流泪的女人、某个角落里睁开血红双眼,露出诡异笑容的雕像,“砰”、“砰”、“砰”,像篮球一样在走廊上跳动的人头。
“嘻嘻嘻~”古曼童们用自己的语言交流着,“错过了这么多精心设计的情节,太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最精彩的剧情还在最后。”
沈父和沈母无暇关注这些奇怪的声音,更别说分析其中含义。他们一路狂奔,胸膛剧烈起伏,因为疏于运动多年,胸腔里发出破车般“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快到了……”又跑过一个转角,看到楼梯上挂着的提示牌,沈父给自己打气:“再忍忍,上面一层就是顶楼!”
“太过分了!”沈母高跟鞋的鞋带都松了,昂贵的真丝套裙更是皱的不像话,她扶着墙壁,尖叫:“这绝对是特意安排好的,故意来恶心我们,老沈你一定要给那两个小混蛋好看!”
第95章 洋娃娃
“当然了, 用你说。”沈父被吓得形象全无, 自己心里也憋着气。
他重重地踏在走廊上, 路过几间房门虚掩、一片漆黑的屋子, 走向最后一间亮着灯光的会议室,用力推开大门——
“沈晏!”
声音里含着一路饱受惊吓的怒气, 显得格外洪亮, 在不大的会议室里来回荡了好几遍。
然而, 出乎意料的, 会议室里并没有等着他们的楚辞和沈晏, 只有空荡荡的地面,稍显惨白的日光灯, 和最前方一面占据了半张墙壁的投影屏。
破旧的胶卷转动,将投影仪里的内容打在屏幕上。光线陆离, 一首断断续续的童谣声从耳边传来——
“妹妹背着洋娃娃......吱嘎......走到花园看樱花……吱嘎……”
屏幕上,几个面色苍白的小孩面带诡异笑容,伸手搭着前一人的肩膀, 团团转圈, 似乎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娃娃哭了叫妈妈……”
“树上小鸟笑哈哈……”
他们边拍手边唱。
沈父压根不耐烦看这些东西,伸手在房间内左碰碰、右碰碰, 想要找出些装神弄鬼的痕迹。
不料沈母突然一声尖叫。
“又怎么了?”
“你你你......”指着投影屏,沈母手指颤抖,声音里带着股受惊过度的神经质, “一开始的时候,这里明明有8个小孩, 现在为什么变成了7个?”
“7个就7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玩到一半,突然出去了呗?”
“问题是他们一直在转圈,从来没有停下来过啊?”
沈父终于意识到这段话里诡异的地方,他缓缓回过头,目光与转圈的孩子们对上,为首的男孩突然转过头,两只眼睛黑洞洞,冲他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
“妈妈说我不听话,剥下我的皮做成了娃娃......”他对沈父唱道。
“树上小鸟笑哈哈,树上小鸟笑哈哈……”
沈父头皮发麻,被盯上的一瞬间毛骨悚然。他拉着沈母慢慢后退两步,想要退出这间放映室,然而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
“爸爸捡起斧头走向了妈妈,用力砍了很多下。”
“妈妈的头滚落到树底下,她的眼睛还望着我啊……”
抓在手腕上的5根指骨慢慢收紧,瘦骨嶙峋,仿佛是没有肉的骷髅。
“啊!”沈母指着投影屏,疯狂地尖叫起来。
只见影片里欢快玩耍的孩子们像是得到了什么讯号,同时望向会议室内。站在队伍最后,最瘦小的男孩直接将头扭转180度,他们齐齐歪过头,露出诡异的笑容。
“为什么啊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为什么啊?”
高低不同的童声汇聚成海洋,钻进耳朵,歌声流水般穿透每一道骨缝涌入胸腔,带来灭顶般的压抑,仿佛连心脏都被攥紧。
“砰、砰、砰。”
剧烈的喘息声和擂鼓般的心跳撞击耳膜。
“快走!”
沈父推开门,用力挣脱脚踝上的那只手,竭力不去想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然而,婴儿手掌大小的五指细瘦却有力,猛地向下一拽,一个趔趄让沈父面朝下摔倒,就连身后的沈母也没有幸免,尖叫一声被他带倒在地。
一段属于孩子的,尖细而天真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爸爸妈妈,你们是在找我吗?”
“为什么要急着逃跑啊?”
“嘎吱——”
沈父听到自己颈椎的声音,像是没有上油的轴承。
他僵硬地低头,在地板缝隙里对上一双玻璃珠子制作成的眼睛,正骨碌碌地窥视着自己。
它松开抓住沈父的手,用真皮缝制的小手掰开硬木地板,从里面慢吞吞爬了出来。
一步一个动作,关节“嘎吱、嘎吱”地响着,用马克笔画出的五官笨拙而可笑地面对着沈父与沈母,嘴巴的位置,一个潦草的红色对勾张开,歪头道:“妈妈,我是你的娃娃呀。”
“……”
联系刚才的童谣,沈父终于知道视频里消失的孩子究竟去了哪里,但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不、不……别过来,”他手脚并用,胡乱挥舞着手臂:“别过来,我不是你爸爸!”
玩偶叹了口气,用“真不懂事”的目光看了两个大人一眼,伸出小手,拽起他的头发。玻璃珠做成的眼睛凑得极近,几乎贴着沈父的脸,让他能够看到玻璃表面那张扭曲痉挛的面孔。
“你说你不是我的爸爸,那你是谁的爸爸呢?”
“我是……”沈父张张嘴。
“他一定很想念你吧,让我把你扒皮放血做成娃娃,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啦。”
“不要!不要!”
沈父的崩溃在看到玩偶真的从背上的小书包里取出一把锋利小刀时达到了巅峰,他拼命想逃,手肘不慎碰到壁炉,碰倒了上面放着的一只花瓶。
“咔嚓”一声,花瓶在地板上摔成碎片。
只见破裂的碎片里生出一双双玻璃珠眼睛,仿佛从地底窥视人间。密密麻麻的小手扒住裂缝边缘,用力向外爬。
“爸爸。”
“妈妈。”
“不要再丢下我们了。”
“留下来吧,永远地留下来吧……”
·
楚辞拉着沈晏找到沈父和沈母的时候,他们正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呜呜呜,我们错了,爸爸妈妈错了。”
“放过我们吧。”
“错在哪了?”楚辞伸手抱起一只玩偶,捏捏小手,又捏捏脸蛋。
鲨鱼一样尖锐的牙齿收起来,剃刀般的利爪缩回去,玩偶脸上穷凶极恶的表情犹如阳光下的冰雪一样融化消失,殷红的唇角弯弯,圆溜溜的眼睛就像泛着水光的黑葡萄,实力可爱。
然而被吓得够呛的沈父再也不敢这么想,他深感丢人,从地上爬起来,余光瞥过楚辞,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样缩回去。
这样凶残的婴灵,在面前这个青年的手里就像个任人摆弄的洋娃娃,这说明什么?
——青年只会更凶,说不定就是什么吃人的厉鬼。
沈晏走在楚辞后面,他的身体半边被阴影笼罩,与墙壁的影子融合在一起,乍一看容易被人忽略。
“脏。”沈晏伸手拿过被楚辞捏来捏去的古曼童,在空中抖了抖,顺手放在壁炉上。
古曼童瘪了瘪嘴,不敢反抗,晃悠着两条小腿,黑眼珠滴溜溜打量了他一眼,又在沈父面上一转,发出“嘻嘻”的笑声。
“你是……”沈父终于注意到了多年未见的儿子。
沈母家境不错,他当年能娶到这样的女人,多亏了一张俊俏的脸,而沈晏的长相几乎就是沈父年轻时的翻版,只是身上多了些他没有的高冷与神秘气质。
“厌厌?”沈父叫了一声。
“爸,妈。”沈晏从阴影里走出来。
沈父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地上趴着。被亲生儿子看到不光彩的一面,他有些讪讪地用手撑着地面爬起来,一抬头就看见楚辞伸手摆弄壁炉上的古曼童。
原本咄咄逼人的玩偶在他手下就像是棉花做成的,见沈父看过来,眨眨眼,弯弯唇角,还伸手比了个心。
“你是?”
“这是楚辞。”沈晏道。
沈父尚且能绷得住,在他身后的沈母养尊处优多年,再难忍受之前的羞辱,她深呼吸,跺脚道:“我就知道之前的事情是你们安排好的。”
“沈晏,你什么意思?你就这么看着外人欺负你爸妈?”
“所以您想怎么样呢?”沈晏彬彬有礼,大半张脸陷在黑暗里,看不清晰。
“我……”沈母语塞。
就在这时,沈父悄悄捅了一下她胳膊,比划了个“九”。
沈母顿时想起自己的来意,她道:“我要……我要你把这些玩偶拆了,把我们送出去,然后让你……楚辞把《九鼎诀》交给我们!”
楚辞顿时就笑了。
其实沈母所料没错,今天这一出还真是特意为他们俩安排的,目的是替天清哥哥出气。
“只可惜……”
可惜沈父与沈母冥顽不灵,或者说,他们亏欠沈晏得太多,心里已经自动筑起了厚厚的围墙,将愧疚感全化为了不满与愤懑。
毕竟,在华国一些父母的心里,孩子就是他们的私人财产,无论父母如何对待子女都是理所应当,子女必须全盘接受并保持感激,否则就是不孝。
“好吧。”楚辞道:“我给你。”
“只是……”
之后的事情,就由不得你们做主了。
沈父与沈母根本没有那个耐心听他把话说完,忽略心中隐藏的不安,他们一味催促道:“,秘籍呢?”
“在这里。”指了指太阳穴,楚辞道:“过来,到这间屋子里,我默写给你们看。”
……
和这对夫妻进屋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沈晏。
沈晏孤孤单单地站在原地,日光从一侧窗户打过来,将墙壁的影子投影在他脸上,光暗分明,形成一道冷酷的分界线。
低下头,楚辞看见鬼王站在沈晏背后,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两人的脚后跟相连,从膝盖以下已经融为一体。
“来吧。”他笑了笑,将两人拉进屋。
“不会有事的。”
·
房间里早已备好了纸和笔,楚辞坐在一张桌子后,饶有介是地开始默写。
一时间,空气中只有笔尖接触纸张的刷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