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怀里抱着小小的半妖,怕失去又怕自己太用力伤了他,绝望和自责攀上心尖,无助和恐惧不停地吞噬着风临。
半妖身上全是伤,鲜血侵染过他白皙的皮肤,那双干净的眼睛逐渐失去神采。
“你是大荒的君王,不该来这儿的。”半妖气若游丝,手抓着风临身上的墨蓝色长袍,轻轻挪动着身子,想要更靠近风临些。
风临一双眼猩红,他抱紧了半妖,嘶哑里的声音里,饱含的痛楚惹人揪心:“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你能来,我特别知足,本就是贱命一条,能得到君王的爱护,三生有幸。”
“你不是,你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我不许你死,谁也别想带走你!”风临压抑几近失控的情绪,他含泪亲吻半妖的额头,浅淡的唇上染上鲜红的血色,多了分硬朗的阴柔。
“君王要如何交换?”山林间,响起空灵的男声,缥缈无形,时远时近。
“给他我的命格,他来统治大荒,定会比我要好。”风临小心又爱护地抚摸的怀中的已经闭上双眼的半妖,胸口里闷着的悲切情绪,恨不得连他的命都剥夺了。
“你是大荒钦定的君王,只有你能统领大荒,你的命,也只有大荒才能收,回魂河做不到。”空气中的声音逐渐变小,像是在叹息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就抹去他半妖的身份,人也好,妖也罢,轮回之后,免去这些身份的累赘。”风临握住半妖抓住自己衣摆的手,拿出他手心里藏着的一把钥匙。
是一把古老的钥匙,钥匙整体外形是一个弯着的羊犄角,中间镂空雕刻精致,边缘粗糙,好似出自两个人的手。
风临轻柔地拖着半妖的手,体内的君王之力通过半妖注入钥匙,钥匙上散发着属于半妖的金黄色气场,中间裹着只有君王才可以拥有的力量。
“待他醒来,信物交给他,无论几生几世,都可护他安全。”风临将钥匙放在半妖胸前,他看着眼前心爱的人伤痕累累,比在自己心尖剜血还要难过。
“你的交换条件呢?”回魂河询问。
“我的所有,”风临抬起眼,一双黑眸坦然又无畏:“只要我有的,你都可以拿走。”
“可你是大荒的君王……”
“无碍,”打断回魂河,风临站起身,身上的墨蓝色的长袍裹着他欣长又落寞的身影,无比空洞:“区区一个大荒,无碍。”
天地变色,狂风骤起,风临清晰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逐渐消磨抽光,他心中挂念的,唯有他的半妖。
猛地,风临自黑暗里睁开眼,他呼吸絮乱,一时分不清自己的处境。
‘咔哒’,床头橘黄色的暖灯亮起,方生关切的眼出现在风临的视线里。
“你做噩梦了?”方生揉着惺忪的眼,盘腿坐在风临边上说:“刚才你好像很难过。”
风临喉结上下滚动,他缓过神,不留痕迹地擦掉眼角梦中残留的眼泪,撑着身子坐起来,手扶着额头哑声回:“嗯,不太好的梦。”
“方便说说吗?”方生拿过毛巾,帮着风临擦擦汗:“小时候我做噩梦呢,师父告诉我,说出来就不害怕了。”
他一向沉着稳重,不露声色,未曾想,竟会被一个梦惊扰。
风临任由方生帮自己擦着额间的汗,他垂眸瞧着空气里的某一点,梦境中残留的痛楚还能清晰的感觉到。
“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半妖吗?”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开口:“我带他去过回魂河,愿意牺牲一切救他,可最终,应该是失败了。”
看着自己的手心,风临不由得蹙眉。
梦里他清晰的看到,自己最后给半妖的钥匙正是现在寻找的君王之力,若是回魂河按照约定,轮回半妖同时交给半妖信物,定不会有现在的乱子。
他猜着,失忆和能力的不稳定,应该是去过回魂河的代价。
“梦里他……奄奄一息,大概是我的失误造成的,那种自责的感觉太过刻骨,即便失去了记忆,身体仍然记得。”
他的手轻微发抖,眉眼低垂,眼中的悲凉怜人心。
方生擦汗的动作顿住,他惊讶于风临的反应,更惊讶一向不动声色且薄寡的他心里竟然有一位刻进骨髓的人。
“也许是假的,”握住风临颤抖的手,方生挤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都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或许,那位半妖现在好好的。”
这话方生说的违心,在知道风临这样看重那位半妖的情况下,他心中的恶,并不希望半妖能有多好。
长这么大,方生第一次体验到嫉妒是多么可怕。
收起自我怀疑的思绪,方生拍拍枕头跟风临说:“离天亮还在,再睡会儿吧。”
“不是假的,我的梦与沐泽给的幻境一样,只有真实的记忆碎片,”风临顺着方生的力道躺下,看着昏暗的天花板,语气凉薄:“有挂念的人在,心中应是饱满且愉悦的,而我从昏睡里醒来时,只觉心中空荡如同深渊。”
方生是在看不去他这样,关了床头的小暖灯,重新陷入黑暗中。
他暗暗叹气,忽然得知风临心里住着这么一位重要的人,心里那股子酸水,都要满贯了。
方生也不知道为啥会这样,他挠着自己的胳膊又挠着心口,哪哪都不自在。
又不是风临给自己扣绿帽子了,躁个什么劲儿呢?
“别想了,”方生半响挤出这么一句:“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是怎样的,要是那位半妖也觉得你同样重要,不管千山万水,总会到你身边来的。”
“嗯,”风临闻言,情绪忽而缓和,他语气中负面情绪消失,升腾起柔和:“对他而言,我也很重要。”
他语气里的开心是怎么回事,还挺自豪?
方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严重怀疑自己在找虐。
“睡吧睡吧。”他裹紧被子,不说话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方生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好受,睡个屁!
同样都是半妖,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啥半妖吧,但凭什么那个半妖就那么受风临待见啊?自己怎么了?
怎么说他跟风临也是搭档,经过大事小情也不少了,更何况他们现在还一起扛着拯救世界的重任呢,什么样的感情还能比的过拯救世界啊!
什么玩意就空洞如深渊,他也是个好同事,好搭档,还不能弥补一个残留在记忆里的半妖?
别的不说,就说之前救他们于危难的凤凰火,那个半妖能给么?风临还不是自己跟他最搭!
拱着身子,方生挨近了风临,手伸到风临脖下,想要抱他。
“做什么?”风临开口,嗓音沙哑,恢复了往日了沉寂感。
他一说话,方生又耸了,刚才心里鼓起的劲儿,像是被针扎的气球,泄气了。
“就……拥抱你懂吧?人类之间,对方的难过的时候,拥抱可以给予安慰。”方生慌了,声线发虚,一本正经的胡诌,说完自己还觉得挺有道理。
“我怕你过不去这个坎,只是好心的想安慰安慰你,安慰安慰。”慢慢抽回自己细麻杆似的胳膊,方生庆幸现在没开灯,不然风临定要问他为啥脸红了。
‘咔哒’,头顶小暖灯亮了。
风临半撑着身子,一条手臂撑在方生头顶,他墨色的眸子打量方生,神鬼不惊:“安慰我,为什么你脸红?”
方生:……
您能别这样么!!
抿着唇,方生移开视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自己吃了一个大男人的飞醋吧,多、多影响他们之间的同事友谊啊!
“脖子怎么也红了?”身子向下压,风临像是故意的,更加凑近方生,声线压的极低:“哦,耳根也红了。”
方生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一把推开风临,侧过身子背对着他说:“不需要就算了,哪来这么多问题,我没脸红,光线原因。”
被子遮住半张脸,方生脸热的都能煎鸡蛋了。
“确实不该问。”风临关上灯,与方生拉开距离。
“不过也确实需要安慰。”
还没等方生反应过来,后背一暖,结实又温热的胸膛贴近他。
风临抱着方生在怀里,刚刚好,他搂着方生的腰,轻轻阖上眼,自言自语般地说:“嗯,感觉好多了。”
这下方生不仅脸能煎鸡蛋,浑身上下哪哪都能煎鸡蛋了。
他屏住呼吸,半蜷缩在风临的怀里,黑暗中身体僵硬,动都不敢动。
“你安慰人的方式,太紧张,”风临感觉到他的僵硬,松了手:“还是算了。”
“别。”方生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拉住风临要离开的手,他枕着风临的手臂,脑袋埋的低,瓮声瓮气地说:“还不是因为你突然靠过来,我只是没准备。”
握住风临的手,方生慢慢放松,感受着后背他炙热的体温,心中蓦地升起无形的安全感。
重新搂过他,风临微不可闻地轻笑一声,自然而言的握住方生的手在掌心,随后应:“嗯,睡吧。”
这一晚,方生睡的特踏实,第二天天色大亮,他才伸着大懒腰起床。
见他醒了,风临拉开窗帘,耀眼温暖的眼光洒进来,方生遮住眼睛,对阳光阳光还有不适应。
沐泽离开不归山的那天,他们就离开了尚渊,出了尚渊时正是晚上,大伙便找了家酒店先住下。
有关昨晚的安慰式拥抱,风临和方生心照不宣,谁都没再提。
不同在尚渊,风临身上的雾气幻化成正装,大花也鸢妹儿也有所收敛。
在尚渊时,方生的手机一直没信号,这会儿出来,总算是回到了现代社会。
吃过早饭,方生给姜主任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姜主任那大嗓门,就算隔着手机,也恨不得整条街的人都能听见。
“你们去哪了?大家都还好么,受伤没有?对了,风临根本不是总部的人,你们要小心啊!”
方生举着手机离耳朵老远都能听见姜主任的喊话,等他喊完了,方生收回手机,一个一个回。
“大花鸢妹儿还有我都好,贺栖他……留在尚渊了,风临帮着很大的忙,他值得信任,放心吧。”
对于风临不是总部的人,早在出发前方生就知道了,这会儿提起来,也没什么好奇怪惊讶的。
“碎片我们收集到了一部分,还差很多,对了主任,你知道孔决和南星吗?”
电话里原本超分贝的姜主任,突然没动静了。
方生以为信号断了,拿下手机晃了晃:“喂?”
“从哪听来的孔决和南星?谁告诉你们的?”姜主任的声音突然严肃,语气来还带着质问的味道。
“沐泽,”方生好奇,怎么提到孔决南星,姜主任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沐泽说,孔决南星手中有碎片,而且还不少。”
“他们是妖联黑名单上的人。”
“啊?”方生惊讶:“妖联还有黑名单?”
☆、第 28 章
“几年前的事儿了,”办公室里的姜主任揉着太阳穴,眉头拧着,语气里满是愁苦:“难怪孔决这么猖狂,原来是手里有碎片。”
另一边的方生握着手机,与风临面对面,脑子里想的都是昨晚的拥抱。
方生脑子一瓢,来了句:“还有谁在妖联的怀里?”
姜主任:“什么怀里?”
“不是不是,”低头挠着着眉尾,方生提一口气:“黑名单,黑名单里还有谁。”
“没了,”姜主任回:“只有孔决。”
方生背过身,躲开风临的似笑非笑的目光,脸上烧的慌。
这孔决面子够大,自己独占了个黑名单。
“你们先回来吧,我跟总部那边商量下对策,孔决有些棘手。”
挂了电话,方生转述姜主任的话,准备打道回府。
“方生,”大花盯着边上一家店,一双豹眼瞪的溜圆,都快现原型了:“我们能进去看看吗?就一会儿。”
方生顺着看过去,是一家猫咪主题咖啡厅,装潢蛮清爽的,室内摆放都是毛线球的装饰,门口立着的促销牌上写着:今日特价小鱼干,买就送大号纪念毛线球。
大花是刚化形的小妖,骨子里还残留着猫科动物的天性。
例如看到鸟就想扑,喜欢纸壳箱,喜欢玩毛线球。
“求你了。”大花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祈求地望着方生,任谁看了都不忍心。
这些天经历,对于这几位初出茅庐的小将来说,够喝一壶的,放松一会儿,也无可厚非。
“行,正好我也要查一下回去的路线。”
几个人进了门,大花腿快的赶紧选了一处自己喜欢的地儿做,双手在桌上来回的轻拍着,眼睛里闪着光,瞅哪都喜欢。
“克制点,”鸢妹儿提醒他:“小心尾巴。”
大花赶紧回头看一眼,摸摸自己的屁股嘿嘿地笑:“没事没事,露出来还有裤衩兜着。”
鸢妹儿使劲翻个白眼,招呼服务员点咖啡。
风临对这些不熟悉,方生帮着选了杯适合他的,也给大花点了小鱼干。
小鱼干上桌,大花就差贴上去直接舔了,他吃着小鱼干,来回的扭动,没一刻消停的时候。
“这儿真好,”大花晃着身子说:“好想跟小猫一起打滚啊。”
方生:“你别,控制一下,刚才人家服务员瞧你的眼神就不对。”
外人看,大花是个帅气硬朗的健硕男,这样一个男人在凳子上扭来扭去,目露娇羞,任谁看了,都够油腻怪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