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看着有些眼熟，江枫瞧仔细，才发现对方笑的弧度和岑归砚是一模一样。
　　“你究竟是不是凡人？”
　　“自然。”老鹤突然显得消沉，“若非我是凡人，便也不用寻求你的帮助。”
　　江枫看了眼老鹤的胡子，又想了下现在自己的处境，觉得自己暂时是走不了。于是开口道：“你若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教那些孩子，但是前提是你不能一直困住我。”
　　“我困不住你，一个凡人拿什么困住一个修者。若不是你受了伤，体内又毫无修真之气，我也不会贸然留你。只要你在这呆够一个月，我便放你走，但请你带走些孩子，哪怕一个也好。”
　　“好。”江枫应道，“我答应你，你也该答应我。”
　　老鹤捏紧了柴刀，语气有些沉重，“你想我答应你什么，我这条命都可以给你，但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会替你做。”
　　江枫差点笑了。
　　这家伙看上去挺精明的模样，骨子里竟然这么正直。就如对方所说，要他真是个还有点修真之气的修者，而且脾性格外恶劣，不止对方没命，整个村子也会跟着没命的吧。
　　看着对方一脸慷慨就义的姿态。
　　江枫也不故意逗他，道：“你的胡子。”
　　老鹤有些疑惑，“什么？”他松了手里的柴刀，捏了把自己的胡子，脸色怪异，“我的胡子？”
　　“对，就是你的胡子。”
　　江枫指那些胡子道：“你答应我把胡子剃了，我就教那些孩子。”
　　“果真？”老鹤实在是想不出江枫为何要提这样一个怪异的要求。
　　在他看来，江枫和那些修真学院里出来的人不同，至少和那些在修真学院内撵他们走的人不同。此人看上去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单纯、好骗，却又显得有点精明和怪异。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是用胡子换对方教孩子们，很值得。
　　“好，我现在就给你。”
　　老鹤举起柴刀就打算割胡子，那么大一把柴刀放在下巴处，看上去就有点吓人。江枫赶紧拦住他，不让他用柴刀割胡子。
　　“你就打算用这个割胡子？”
　　江枫笑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是用柴刀割胡子的。
　　“那……”老鹤自有记忆起就没割过胡子，自然也不知用什么割。
　　不过，他认为自己手稳，用柴刀也没什么关系，不会割出血，就算割出血了，男人么，流点血不算什么。
　　江枫瞧了四周，再看了眼自己浑身腐泥的模样，叹口气，“算了，不急。你先留着吧，指不定你还要好好怀念一下你的胡子，趁胡子还在你脸上，珍惜吧。”
　　老鹤满脸怪异地瞅着江枫，只觉得自己被江枫这么一说，内心涌上一股舍不得。
　　对着胡子，他舍不得。
　　老鹤顿时抖肩，赶紧把这个想法抛掉，不去望身边人。
　　用地球话说，这人简直是有毒！
　　“好了，村子到了，你先去清洗一下身子，那有条河，你直接过去就好。”老鹤指着村子里的那条小道对江枫说。
　　江枫早就受不了这一身的腥臭味，老鹤刚给他指完路，他就立马朝河里跑，一边跑还一边换衣解带。
　　到了河中央，把衣服一抛。
　　整个人埋在了水里，水面上浮起一层黑泥。
　　“爽——”江枫把脑袋浮在水上面，身子在水里做蛙泳。
　　“滴——连线中，连线成功，视频通话已开启——”
　　江枫在水里的动作一顿，看向手臂上的AI8006，“什么连线，什么视频通话？你说的是……”
　　话还没说完，正面迎来一个虚拟屏幕，屏幕里岑归砚一脸趣味地盯着江枫。
　　……
　　流氓啊！

　　☆、033 找到贺知风

　　江枫在水中晃动手脚，努力靠岸边游去。他示意AI8006不要把视频镜头对向他，可这东西明显是有了前主人忘了现主人，怎么清晰怎么给拍摄。
　　三百六十五度无缝衔接，还是那种超高清版本的，放大了，几乎连毛孔都能看见。
　　岑归砚在视频那边看着江枫，就跟在观赏电影一样，不仅兴趣盎然，反而边看边道：“都看得这般清晰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再说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
　　你有你还盯得这么死。
　　江枫内心吐槽，以飞一般地速度把岸边的脏衣服套在脑袋上，然后才有心情和对方说话。
　　“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吗？”
　　“在哪？”岑归砚顺着他的话问道。其实对方的情况早就通过AI8006传到自己手上，可看着屏幕那头江枫那略显狡黠的模样，他又忍不住顺着对方的意思走。
　　“在……我也不知道在哪。”江枫说完，把脑袋往水里一钻。
　　水面上冒出“咕噜咕噜”的几声，泛着点水花。明明是很幼稚的举动，可江枫偏偏毫无顾忌地在岑归砚面前做出。
　　他嘴角带笑，神色有些得意。
　　心道，钻水里看你怎么看。
　　可还没等他得意完全，就见AI8006外表套了层类似于防水薄膜一样的东西，完好无损地跟着他进到水里，这回可真是不止上面，下面都被看完了。
　　江枫猛地一惊，喉咙眼一呛，喝了几口湖水，从水里冒出。
　　“这样都行！”
　　他吐掉多余的水，不打算再和AI8006较劲。
　　一个人和一个智脑较劲，输了显得蠢，赢了显得更蠢。
　　“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姓鹤的猎户，白鹤的鹤。他蓄着一下巴的络腮胡子，AI8006辨认不出他的身份，所以我打算现在村子里留下。”
　　“鹤。”岑归砚做沉思状，等江枫说完，问道：“你和其余人走散了？”
　　“恩。”江枫严肃了神色，他道：“我们在前往明州的路上，遇到了幻阵，不知道谁在这个村子外围设置了三阵，主阵毒雾把我们所有人都吞噬了，最后我醒来就到了这。”
　　“三阵？”
　　岑归砚脑子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可是瞬间就消失了，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好像对那个三阵有点印象，但又好像忘记了这种印象从何而来，只记得是很早之前的事情，早到他把这些事情都忘在了脑后。
　　“有受伤吗？”
　　本来是在很严肃的商谈，岑归砚的一声问话让江枫愣在那，心里不自觉地涌上一股暖流。
　　他笑，“没有，很好。”
　　其实他腹中空空如也，修真之气荡然无存。不过幸亏他之前是凡人，否则没有哪位修者在失去了修真之气后会显得这么淡定和平静的。
　　“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回来。”
　　江枫沉默，很久之后道：“你也是。”他还想说些什么，就见不远处老鹤拿着一套干净的衣裳朝他走来，边走边喊：“小兄弟，你洗好了换上这身衣服，我带你去见见村里的孩子们。”
　　在老鹤走到河岸边的时候，江枫已经切断了视频通话。
　　他拿过老鹤手里的衣服，穿戴干净，随老鹤进了村。村子很大，但也很空旷，如老鹤所说，村子里男人不多，大多都是老人和妇孺。孩子们年纪有大有小，小的才抱在手上，大的也不过未及弱冠。
　　孩子们对老鹤非常喜爱，老鹤一走过去，不少孩子都围在了老鹤身边。
　　他们各说各的，看上去既天真又可爱。
　　“是不是很不一样。”老鹤突然说话。
　　江枫疑惑的看他。
　　“和修真界很不一样，凡人有凡人的喜怒哀乐，除去修真，他们其实更为平常和幸福。”
　　江枫更为不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带他们去修真学院？要想让他们平常幸福的生活，完全可以让他们一直做凡人，你说得对，做凡人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若是可以，江枫也愿意一直做一个凡人，在地球做一个永远没有见识过修真是什么凡人。也不至于在修真学院为了点活下去的念头而不断地改变自己。
　　“没有一位修者会愿意成为凡人，你很不一样。”老鹤看了眼江枫，把视线又转回到孩子们身上，“修真界，只当一个凡人是活不久的，特别是这样一个势力单薄的村子。事后，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陪你前往明州，帮你找你们的人。”
　　江枫想了想，没必要。
　　眼前人如果真的是贺知风，他此次前往明州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找那群时不时想要解决掉他的人。但如果对方不是，他宁愿一个人前往明州，也不想多一个人，多一份牵绊。
　　谁知，此去究竟还能不能回来呢。
　　这偌大的村子其实是有对方的存在才会变得这么安稳的吧。
　　江枫在村子住了下来，偶尔给孩子们讲讲课，但更多的是询问老鹤的过往。不过老鹤失去了很早之前的记忆，除了活在村子里的记忆，其余的一概不知。
　　就这样过了十多天，江枫的修真之气恢复了大半。
　　到了约定离开的那日，江枫兴致匆匆地来到老鹤面前，准备割掉对方的胡子。他等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天。
　　“希望你能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来吧。”老鹤坐在凳子上，闭眼，等江枫给他割胡子，依旧是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看得江枫都不忍心下手。
　　可这胡子，该割还是得割。
　　他化气为刃，一点点沿着老鹤的下巴割过去，随着胡子的逐渐掉落，老鹤被遮掩的面目呈现了出来。
　　那是一张俊秀的，看上去根本和猎户毫不沾边的脸。
　　“AI8006。”江枫低声喊道。
　　“AI8006对比中——对比成功，相似度100%。”
　　“贺知风！”江枫顿时激动地站了起来。
　　误打误撞地直接找到了目标人物，江枫都不敢说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一个已经被认定为死掉的人，竟然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凡人村子里当了几十年的猎户。

　　☆、034 山雨欲来

　　“你说你要收我为学生？”贺知风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他指了指自己又问，“你当真想收我为学生，何为？”不是贺知风自认为自己不济，而是他毫无灵根，年级又大，这样的人莫说是进修真学院，便是进世间的一家小仙门作个外门弟子也是难的。
　　江枫点点头，道：“虽说你毫无灵根，但你不觉得自身有一种比起常人更强的感知和力度，例如你在砍柴的时候，是否觉得挥柴刀格外顺畅，一刀下去所砍的深度比常人要多上许多。”
　　“就凭这个？”
　　贺知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能上修真学院是天大的福气，他当初将江枫弄进村子也是冒着莫大的风险。可如今对方不仅收那群孩子，还收了他这个根本无用之人，他实在是不知道用何种词去形容对方。
　　总之，贺知风看向江枫的眼神点了些怜悯。
　　江枫猛地接收到这样的目光，心底一抖，知晓对方是贺知风之后，他立马联系岑归砚，最后两人商量先把人弄回学院，虽然不能正大光明地让陆弃羽发现，但至少得让席露风知道这件事情，从而获得在修真学院这堵铜墙铁壁之中的一个喘气的缝隙。
　　江枫道：“总之，你走不走是你的事，我收不收是我的事。莫大的机缘，你确定你不去？”
　　贺知风想了想，应声道：“去！”
　　如果能亲自照料这群孩子，他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几人收拾收拾行李，便上路了。村子离修真学院不远，顶多需走上三日的路程，加上随行的有四五个孩子，江枫特意减慢了速度，一行人用了五日才抵达修真学院。
　　除了江枫，有不少人也提前回了学院，那日被白雾吞噬后，他们所落位置各有不同，寻不到两位院长，又不愿一人前往明州，便先回了学院。
　　也正是这般，江枫等人的回归并未引起学院过多的关注。
　　江枫将贺知风安排在了自己的班中，并将对方脸上的胡子给他黏了回去。瞅着对方一脸络腮胡子的模样，江枫想大概便是席露风走到他面前也未必会认出他来。
　　贺知风虽失去了部分记忆，但内心对修真学院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他就是站在修真学院的土地上，望着学院内的建筑都能痴痴地望上许久。
　　“有没有觉得很熟悉？”江枫站在他身侧，看着他问道。
　　贺知风心上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只知道一切似乎在梦中出现过，但又好像没出现过，就跟蒙了层纱，直到站在这里看了它的全景，才恍然原来是这样的。
　　他不说话，江枫也没续问。
　　江枫陪着他站了一会，之后道：“晚上你到我住所来，我带你去见个人。”
　　贺知风问：“谁？”
　　江枫道：“你去了便知。”
　　至于去见谁，自然是被囚在笼子里的那位。
　　夜晚，江枫带着贺知风进了考场。按理说这间考场一般人不能入内，可贺知风是当年创建修真学院的四院长之一，他拥有进入考场任何区域的权限。
　　考场内岑归砚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江枫和贺知风的进入让他瞬间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望着满脸络腮胡子的贺知风，勾手道：“你，过来。”
　　“过去吧。”江枫推了把站着没动的贺知风，低声道：“这可是你的老熟人，多看看，说不定就想起什么了。”
　　岑归砚嘴角衔着笑，手一挥，江枫瞬间从笼子外进到了笼子内。
　　“过来。”他又道。
　　贺知风上前几步，脸色说不出有什么变化。倒是岑归砚一把撕扯掉他的胡子，露出了掩盖下俊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