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孟云却知道谢晚松听进去了。
这保不准是他陪伴在谢依然身边最后的一个新年,不论说什么也要让她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把年过了,又何必要提这些晦气的事呢?
谢晚松脱掉外套,舒舒服服地坐在江跖身边,招呼清甜过来,然后从袋子里掏出红棉袄,又塞给她两个大红包。
小姑娘眼底明亮一瞬,红包没怎么上心,倒是欣喜地把棉服抱进怀里,左看又看。
“喜欢吗?”谢晚松问。
清甜用力点点头,仰着脑袋,声如细蚊地从嘴巴里吐出几个字来:“…谢…舅…”
她声音太小,听起来像是在哼唧,谢晚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微怔了一下:“什么?”
清甜眼巴巴地看着他,又费劲地重复了一遍:“谢…谢舅…”
这一下不光是谢晚松,谢依然跟高姨也听见了,她一把把清甜抱进怀里,神情激动:“小甜刚刚讲话了?我没听错吧?”
清甜抓着她的衣服,轻轻又说了一句。虽然她讲话声音极小,发音含糊不明,还是隐约能听出来说的是“妈妈”。
惊喜来的太突然,谢依然眨了眨眼,眼角顿时浸出一滴晶莹的泪来。
她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把白净秀美的面庞抹的通红,又是哭又是笑:“我谢依然积了半辈子德,总算值了…”
大概是众人高昂的情绪吓到了女孩儿,清甜说完这令人震惊的两句话,任凭外人怎样哄她,她都紧闭着嘴,再不吭一声了。
孟云安慰道:“别着急,总该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高姨煮了番茄牛腩汤,一时间浓郁的番茄香味充斥在了整间客厅,谢晚松喜辣又喜酸,闻到这个味道嘴里忍不住分泌口水,当着众人的面咕咚咽下了口唾沫。
“……”
谢晚松整张脸唰的红了起来,他有些羞耻地扭过头去,正好对上江跖的注视,眼底恍若含了一汪温暖的水,带着几乎要将人溺死的温柔与爱意。
他显然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炙热的注视,又姿态僵硬地把脖子拧了回去,耳根红色不减,烫得好似要灼烧起来。
午饭过后清甜犯困,被高姨哄着先去睡了,孟云年纪大了,也有午睡的习惯,便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谢晚松跟江跖又坐了一会儿,偷偷摸摸跑去跟谢依然说了些什么,扯着江跖走出房门,背后谢依然露出半个头:“别乱跑,按时回来吃年夜饭啊!”
江跖不明所以,被谢晚松拽着出了门。
他站着的功夫,谢晚松已经抢先一步冲上了驾驶位,转头冲着他摆了摆手:“上车!”
江跖道:“我开就好了。”
谢晚松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调整了一下座椅位置,道:“你不认路。”
谢公子思绪跳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江跖只能顺着他的话坐上副驾驶,一边习惯性的系上安全带:“回家吗?”
“当然不是了。”谢晚松发动车,挑了挑眉梢,“还有一份礼要送。”
白色路虎一路从市南开去了市北,窗外景色渐渐变化,从原本的高大崭新的富人房区变成了马路边的老旧居民楼,楼下一排排都是颜色各异的小商小铺,此刻似乎都赶回家过年,大门紧闭。
伴随着路变窄小的缘故,两旁的车量也多了起来,路两边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年轻人,还有马路旁边撑着棚子卖鞭炮烟花的。
渐渐的这片闹区也经过了,来到了更为偏僻的地方,谢晚松将车停放好,招呼着江跖下车,然后一个人将礼品袋提了出来。
这里的房区异常老旧,大概好几十年都没有翻修过,之前墙上的颜色都掉净了,露出原本的水泥灰色,光秃秃灰蒙蒙铺了一片。
地上全都是掉落的树叶,被雨水与雪黏在马路牙子上,埋没在尘土里,皮鞋踩过的时候能感受到湿哒哒的粘腻感。
江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景象,像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年社区,实在是很难想象谢三公子在这边会有什么故人。
谢晚松却似乎对这附近很熟悉,他轻车熟路的顺着一条又一条的巷子往里走。
巷口摆了标识,在经年的雨打风吹里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不过隐约还能看见是“烟花巷”三个字。
一直走到极深的地方,才慢慢有了人气,听见嬉闹声。
巷子的尽头有一家门店,说是门店也不对,顶头挂着黑色招牌,什么字儿都没写。
按理说除夕当天是要关门的,可它却依旧开放着。
门口正站着一对男女,女方染了一头扎眼的红发,脸上的脂粉厚的吓人,男方看起了四五十岁,油头垢面,穿着更是不修边幅。
直到两个人走近了,才听见那女郎对男人说:“欢迎光顾,下次来记得还找我啊!”
男人经过江跖的时候,可以在他身上闻到刺鼻的劣质香水和Omega信息素的味道。
江跖皱着眉避过,谢晚松却并无任何不适的神情,看起来早已习以为常。
“这就是我妈之前工作的地方。”谢晚松下巴轻轻一扬,眼底露出了讥讽之色。
“我妈生前有一个好姐妹,是个年轻的寡妇。我叫她梁阿姨,这边的人都喊她梁嫂,当时我妈死后我跟着她过了段时间,所有人都想把我这晦气之人的儿子送走,只有她是极力反对的,也只有她是真心待我好。”
他一路撩开帘子进入店门里面,下一秒就听见女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如果说外面还勉强能叫是门店的话,里面简直就是乌烟瘴气的窑子。
女人们坐在沙发上,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穿着性感裸露的衣物,周身满是庸俗的脂粉味。
虽然说她们的打扮妆容与真正的性感时尚女人有着霄壤之别,不过她们大概是这块不起眼的小地方最好看的女人们了。
第79章 我可以亲你吗?
这两位年轻男人一出现就抓住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他们实在是过于夺目耀眼了,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似的。
过了好久才有小姐紧张地前来搭话,谢晩松没等她讲完,就说:“梁嫂在吗?”
那女人原本谄媚的神情突然变得奇怪起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谢晩松,高声道:“在里头呢!”
谢晚松便继续向里走,听见背后有人问:“小莲姐,梁嫂是谁呀?”
紧接着是刚刚那个尖锐的女声,阴阳怪气道:“还能有谁,就那个脾气古怪的梁美华啊!”
再向里,外面那些嘟嘟囔囔煕煕攘攘的声音便再也听不到了。
他推开里屋的门,昏黄的里室背对着门口摆放着一个藤编的凉椅,椅子上坐了一个轻轻摇动的女人,穿着旗袍,露出两节白皙的小腿儿,空气里弥漫着寡淡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
大概由于椅子年老的缘故,伴随着她摇摆发出噫吱噫吱的声晌。
旁边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件老式留声机,似乎坏掉了,上头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旁边的烟灰缸里摁灭了一大堆烟头。
女人一下一下哼着小曲儿,白色的烟雾便自前方缓缓飘散在半空。
谢晚松皱着眉头,几步冲过去,将女人手里的烟夺了过来:“医生让你少抽烟,怎么就不听呢!”
女人原本是要发怒的,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来,愣了一下:“小松?”
江跖这才看清楚女人的脸。
四五十岁的面容布满着岁月的痕迹,哪怕是再厚重的脂粉也遮盖不住,大概是年纪上来了微微有些发福,五官却很周正,杏眼小唇,不难看出年轻时的美人风姿。
谢晚松将买的东西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快过年啦,来给你送点东西。”
嫂见他把东西一件件罗列出来,拧着眉头哎呀了一声:“都说过你以后别来看我了,你现在这身份要是给外人看去了,那不得背后说闲话呀!”
谢晩松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随他们吧,我不怕。”
梁嫂叹了口气,转眼看向了一旁一直都不曾吭声的高大 Alpha,雕塑似得站在那里,眉眼间像是笼着一层薄冰,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这位是?”
谢晚松这才想起来介绍江跖,他走上前,拿起对方的手,冲着女人亮了亮无名指的对戒:“江跖,我丈夫。”
最后那三个字自然而然地从谢晚松口里讲出来的那一刻,江跖受宠若惊地看了他一眼,虽然面儿上不动分毫,心里却早软成一滩水,突然就觉得此生无憾了。
梁嫂吃了一惊,看向江跖的目光里隐约带了点儿审视的味道,似乎想要将他从内到外看个透彻一样。
像她们这样在市井红尘里混迹一辈子的女人,身边人走走停停,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看人自然是一等一的准。
这个Alpha眼睛里沉淀了太多东西,一看就是经历颇多,有背景有故事的。说实在的将谢晚松交付到这类人的手上她并不放心,谢晚松从小苦了太久,她希望他能安稳快乐地过一辈子,不至于结婚也要跟人勾心斗角,劳神费力。
可偏偏他看向Omega的眼神却又是极尽柔软的,温柔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心甘情原地把整个世界都捧到Omega面前。
也是,既然谢晚松已经选择相信,那么探究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梁嫂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挂上亲近的笑意:“晚松我是自小看大的,在我心里他就是我半个儿子。当年小松可是这儿的名人,一大堆小姑娘小伙子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一个都没瞧上,这么个宝贝送给了你,你可得永远疼着护着。”
谢晚松想不到她突然说出这样肉麻的话,实在听不下去了:“说啥呢哎哟,这都猴年马月的破事了……”
这些话让他想起曾经年少时的生活,那会儿虽然月小姐不让他出门疯玩,嘱咐梁嫂督促着他学习,有时月小姐不在的时候,梁嫂就会把他偷偷放出去。也许是他长得好看,力气也不小,不到半个月他就成了这一片儿的孩子王。
当然这些都是他的母亲月蓉至死都不知道的。
没曾想冮跖却是认认真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他紧紧地攥了攥谢晚松的手,神情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会的。”
两个人从烟花巷出来的时候,也不知哪家的熊孩子正在玩摔炮,就那种小小的一大把,扔在地上就会爆炸的小爆竹除了声音大了点儿以外没有杀伤力。
江跖不小心踩到一个,爆炸在脚底,顺带吓得谢晚松浑身—个激灵,一时感觉肚子里的两个小崽子也不好了。
谢晚松捂着肚子,怒目瞪过去,几个恶作剧成功的熊孩子在不远处上蹿下跳,指着他—个劲儿的叫道:“大哥哥胆子!胆子小!”
Omega那股孩子气的好胜心莫名就被这几个屁大的娃娃给钓了起来,他肚子鼓起不方便弯腰,试了好几次只能作罢,那几个熊孩子又咋呼着喊:“大哥哥啤酒肚!弯不下!”
如果说之前谢晚松穿宽大衣服还能尚且把肚子遮盖住的话,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隐藏,能明显看出鼓起
他恼羞成怒地指着地上那几个零碎的摔炮,颐指气使地对江跖道:“捡起来给我!”
江跖顿时有些啼笑皆非:“干嘛呀?”
谢晚松怒了:“你也要跟我对着干!?”
江跖拧不过谢晚松,只能给他捡起来。
有一些摔炮受了潮,摔不出动静,谢晚松便挑出那些能用的,一边走一边往熊孩子的方向扔。
胆小鬼,我看看谁是胆小鬼啊?
他嘟囔着,爆炸声随着他的动作此起彼伏,熊孩子全都哇哇乱叫地跑远了。
平日里的谢晚松从来西装革履,从上到下一丝不苟,永远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精英模样,又哪里能见到他这样幼稚的一面。
谢晚松撒完气,玩够了,手里也空空如也,冷哼着转身,就看见江跖正挂着无奈地笑意看着自己。
他说:“晚松,你来一下。”
谢晚松报完仇神清气爽,对待他的态度一时也好了很:“怎么了?”
江跖拂开Omega额前零碎的发,轻声道:“我可以亲你吗?”
他未等谢晩松回答,而是拉过他的胳膊,将人顶在车门上,俯身吻了上去。
显然Omega的身体已经替代主人回答了。
尖轻而易举地撬开唇齿滑入,薄荷烟草的香气瞬间充满口腔。
周身包裹着Alpha安抚的气息,温暖又舒适,谢晚松一时忘记了挣扎,任由面前人掠夺嘴唇,承受着绵长的亲吻
,呼吸陡然加重了几分。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他跟江跖之间最为亲密的举动了。
刚刚一哄而散的熊孩子们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围绕着两个人一阵起哄-----
“大哥哥亲亲,不害臊!丢丢丢!”
谢晚松:“.......”
Alpha低低笑一声,察觉到怀里的Omega已经由于自己的亲近起了反应,离开前在他的嘴唇上轻咬了一口,贴着他的耳小声道:“以后补偿你。”
他二人先后又去了陈欣家,柳翩然家,等到再回到谢家的时候,大家已经在准备年夜饭了。
又过了没多久,高姨从厨房端了两大盘水饺出来,招呼大家趁热吃,锅里还有。
江跖是南方人,只是后来跟着父母转移到了洛市,记忆里过年从未吃过饺子,母亲会端年糕上桌,嘱咐他吃饭前好好洗洗手。
幼时的记忆他现在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唯一记住的几个画面是他跟着父亲出门放烟火,父亲大笑着把火柴塞进他手里,小小的火苗染在引导线上,吓得他捂着耳朵转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