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松嘲弄一笑,这一家子人平日里脸都不露,他自己刚成为总经理那会儿,诸位还没找着合适机会,如今得知他要结婚,又是祝福又是送礼,可劲儿的对他阿谀奉承。
谢依然见面就问:“你伤口怎样了?”
谢晚松便面不改色地胡扯:“小伤而已,早不痛了。”
孟云闻此才得知谢晚松伤了脚,将行李转交到林风手里,随即便急切地在谢晚松胳膊上摸索了两下:“哪里受伤了?怎么没跟家里讲?”
谢晚松似乎对孟云过于亲近的碰触分外抵触,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而后自然而然地挽住江跖的胳膊,将头轻靠在男人宽广的肩背上:“小事儿,爸,这不是有江跖照顾我嘛,您这天天钓鱼的,哪儿能让您分心啊。”
经他这一提醒,孟云这才想起来谢晚松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准新郎,有着爱他照顾他的丈夫陪伴左右,早不是初来乍到谢家的那个毛头小子了。
但是记忆里谢晚松好像从未同他哭疼过,就连曾经他跟谢天勇相看两厌打了一架,满脸是血的回家,若不是林风告密,他都不会知道此事。
谢晚松不知他所想,拉开车门:“别愣着了,先上车吧,咱们去吃饭。”
一行人抵达了临近酒店附近的一家高档海鲜餐厅,之前洛有道没少给他推荐过,拉着谢晚松的手滔滔不绝,嘱咐他一定要去尝尝。
几个人坐下来,点完菜聊了一会儿关于二人婚礼的事情,谢晚松胃口不佳,半场下来就喝了点酒。
谢依然说她准备从孤儿院领养一个小孩子,前几天已经去看过了,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估摸下周就去办领养手续。
谢晚松话语不中听,可说的却是实话:“姐,你身体不好,哪有精力照顾小孩子。”
谢依然也不恼:“我一个人在家早就无聊死了,有个小朋友帮我解解闷,再给你添一个小侄女,有什么不好?”
谢晚松叹了口气,倒也没继续反对。
他大姐身体不好,医生劝阻过生育问题,只能作罢。
虽说谢依然无法生育,可毕竟家世地位摆在这里,长得又是极其秀美,找一个如意郎君照顾着,宠着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惜谢依然一口否决,说就想要自己一个人,家里也不继续强求。
谢恒刷着手机,脸上甜蜜挡都挡不住,孟云见他如此春心荡漾,不禁打趣:“跟谁聊呢,饭也不吃。”
谢恒抬眼,娇羞的神情拿捏地恰到好处:“我前不久新交往的男朋友,他刚好在南亚出差。而且好像…他也在这儿用餐。”
他话说到此,就见大门口进来一个高挑的白色身影,随着谢恒的位置遥遥打了个招呼。
江跖随意抬目一扫,并未有太大的兴趣,可却突然感觉身旁的谢晚松突然就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动作,身体僵硬,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的方位。
男人五官清澈端正,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框,白色衬衫中规中矩地扣到最后一个扣子,看起来态度温和,颇像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
那人走近了,微笑着准备同谢恒讲话,目光却突然跃过他看见了坐在江跖身旁的谢晚松,当即愣在原地。
他有些匪夷所思的盯着他,显然对此次相遇难以置信。
谢恒拉住他的胳膊,软声软气地唤道:“怎么了,陆城?”
陆城的目光终于从谢晚松脸上移开,似乎没有料到会在此地遇见他,拉着谢恒转过身,压着声音焦急道:“小恒,你说你表哥结婚,怎么从未讲过…”
“他表哥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谢晚松放下刀叉,两只手垂了下来,面容平静地开口:“陆城,好久不见。”
谢晚松话音才落,男人的面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
谢依然敏锐察觉到了如此不同寻常的氛围,诧异地看了看二人:“你们认识?”
陆城扯着唇角笑了笑,礼貌地回道:“我跟小松之前是高中同学。”
“陆城是我高一时的学长,同我关系要好。”
谢晚松接完他的话,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局促不安的男人,眼神像是再看一个笑话。
“站着做什么?坐下说吧。”孟云并未察觉到二人间微妙的气息,和善地对他招了招手,“你跟小松交好,又跟谢恒交往,自然也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见外。”
陆家的钢厂在洛城小有名气,也自然比不得谢氏集团的地位,陆城推脱不得,只能在谢晚松对面入座。
江跖发现,虽然谢晚松此刻看似已经恢复如常,没有了刚刚那种不适的紧绷感,但他垂在饭桌下的手依旧正在不断的摩挲着,仿佛正在昭示它的主人此刻有多么不安。
第23章 老子有夫之夫。
很显然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仅仅只是谢晚松嘴里那句“要好”这么简单。
一个青春期的Alpha与相貌俊俏的Omega关系交好,再加上颇有猫腻的再次相遇,任谁都不会仅仅相信二人表面上这层肤浅的友谊关系。
谢恒显然也意识到了,面色不佳,他知道谢晚松以牙还牙的脾性,平日里从未在谢三公子面前明显透露出自己对他的不满,可此时情难自持,看向谢晚松的眼神都变了起来。
想到两人之前可能交往,江跖的内心一沉,浓重的醋意使他自己都始料不及。
他原本就不属于谢晚松那般平和的长相,暖光滑落过他冷硬的面部线条,好像硬生生地划出了一道疏离的警戒线。
谢晚松并未参与任何话题讨论。
他垂下视线,陆城的突然出现让他猝不及防,回忆的潮水突然就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逼迫他想起八年前那些再也不愿想起的事情。
记忆里站有一个个穿着校服的青涩少年,清瘦的身材甚至无法撑起宽大的校服。
他藏匿在婚礼现场的阴影里,怔然地看着远处高台之上的那对饱受祝福的新人,自己的爱人神情温柔地牵起旁边女生的手,通过大屏幕能清楚看到二人那只带着婚戒的,交握的双手。
郎才女貌,好不登对。
“学长?”
他的声音在话筒的传播下被无限放大,拉长,带着细微的颤抖。
“你抱着的那个Omega是谁?”
“……小松?”
“为什么你结了婚却不告诉我?”
“……”
“我究竟,算你的什么?”
心中积攒已久的愤怒和委屈从回忆的牢笼中迸发而出,青涩少年时代的那种无法宣之于口的复杂爱恋与由于背叛与玩弄而产生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谢晚松气的浑身颤抖,就连指尖都在微微哆嗦。
他所付出的一切真心努力,都在对方那句“我们是家族联姻,我没有选择权,你怎么能不体谅我”之后,彻彻底底地灰飞烟灭。
谢晚松难得有一次不分场合的难以压制自己的情绪,他不敢抬头,怕让对方看见自己眼里的失态,从而发现这样的自己是何等的丢人现眼,不堪一击。
他想掀掉桌子,想好好看看陆城那张惊慌失措的脸,是否是像每一次午夜梦回时那样,露出令人不堪入目的丑陋神情。
有人突然握住了自己垂放在腿侧的手,用力地握了握他冰冷的指尖。
这样火热的温度足以将他从冰天雪地的回忆中拯救出来。
谢晚松微微一怔,转头看去,才发现江跖并未看他,而是继续维持着吃饭的姿势,只是单方面的将手借给了他。
谢晚松明明已经了解了江跖对他的心思,就在今早那个令人猝不及防,堪称虔诚的吻里面。
但他却不认为江跖是真心使然,毕竟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Alpha,对一个弱小的Omega所产生的保护欲是天性,是体内无法抹去的遗传因子,实在不足挂齿。
谢晚松也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给予对方这类“自己需要保护”的错觉,继而产生更进一步的冲动,可此刻他却不舍从他的掌心中移开。
他垂着头安静的结束了晚餐。
还不容易熬到晚餐结尾,谢晚松看都没看坐如针毡的那人,丢了车钥匙让林风开车。
他去结完账,出门就见陆城靠在门边儿,旁边儿一个人都没有,显然是刻意再此等候他。
陆城见他出来,金丝框下神情犹豫,有些欲言又止:“小松…你有空吗?”
谢晚松没什么好脸色,勉强维持住了谢家公子的风度翩翩,没有一个鞋底呼死他,云淡风轻地回了句:“有事?”
“找个地方喝一杯?我有话想跟你讲。”
谢晚松睥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从陆城的手指间掠过,曾经带着婚戒的那个手指上空无一物。
站在这个位置,他依旧能闻见陆城身上若有若无的咖啡苦味的信息素。
他垂下视线,纤长的眼睫遮掩了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如墨般的黑发被风吹落在脸上,衬得肤色愈发苍白,嘴唇红润,像一朵在夜里徐徐盛开的洁白夜合花,带着近乎纯情的妩媚。
陆城一怔,八年已久残存的感情呼之欲出,仿佛还是在少年时期,小他四岁的学弟笑容温润地走到他面前,腼腆地喊他“陆学长”。
他禁不住向前了一步。
“没必要。”谢晚松冷冷地看着他,往后一退,勉为其难的勾出一个笑容。
“我已经是有夫之夫了,陆先生。”
他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的跟男人擦肩而过。
他听见身后陆城的喊声:“在那件事之后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放不下你!”
这话裹着潮湿的海风席卷在谢晚松的耳侧,变成了一股让他浑身发冷的奇特热流。
他未曾停留,反而是更快的迈大了步子,受伤的脚掌用力踩踏在台阶上,剧烈的疼痛使他眉头紧锁,谢晚松的头皮一阵发麻,险些就要从楼梯上滚下去。
一双强壮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他。
清冷的雪松味呼啸而来,伴随着对方身上干净的香水味,瞬间充斥进了谢晚松的鼻腔,同时也冲散了回忆里那股咖啡的苦味。
谢晚松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安全地抱紧在了怀里。
谢晚松十指不可控地抓紧了对方的衣物,他听见自己由于恐惧而无限放大变快的剧烈心跳,抬头便对上了一双透着浅褐色的琉璃眼眸。
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后低下头,轻声道:“谢谢。”
江跖垂眼看着他,眼底一片宁静,手上动作却是毋庸置疑地强硬:“回去吧。”
谢晚松任由他抱起自己,不发一言地缩在江跖的怀抱里。
身型宽广,像是真正筑起一所风雨无阻的坚强堡垒,有着令人贪恋的温暖。然而除去所有的一切,于谢晚松而言,实则更像是一个甜蜜的陷阱。
陆城看着两人远去的方位,直到谢恒从卫生间出来,揽住他的胳膊时,他依旧盯着那个位置,神情顿时有些奇怪起来。
总感觉刚刚那一瞬间有种难以言喻的怪异。
就在谢晚松跃过他的时候,他能清晰的闻到对方悠悠的花香味,干净的,纯粹的,一如既往动人的味道。
明明是即将大婚的新郎,他的身上却唯独没有将他标记的Alpha的气息。
第24章 你哭了?
谢晚松从噩梦中惊醒的那一刻,跳动在耳旁的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黑暗像是化不开的浓雾,带着令人近乎窒息的厚重之感。
谢晚松掀开被子下了床,用力拉开了窗帘,夜间城市微弱的光与月光一同照进来,苍白的月华瞬间铺了他满身。
直至将窗户打开,微热的风吹入口鼻,他才感觉自己再次活了过来。
梦境所显示的现实回忆在他站在陆城的婚礼现场便戛然而止,再往后他抽出一把剪刀,不顾众人的阻拦,如同一只轻快的飞燕落入了新郎的怀抱。
锋利的剪刀头深深没入男人的腹部,血自手掌为中心逐渐蔓延,染红了大片白色的新婚礼服,像只盛开了一朵鲜艳的玫瑰。
他不只一次在梦里杀了陆城,但从未像今天这么真实过——他能感受到鲜血的温度,能感受到对方微微抽/动的躯体,甚至能看清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细节。
他说:“我对不起你。”
谢晚松心里烦躁,摸索着打火机,啪的点燃了烟。
背后传来一阵窸窣声音,大概是江跖被他惊醒,也跟着掀开被子下了床。
“睡不着吗?”男人声音沙哑,不似往常那般冷漠,携带着浓重的睡意。
谢晚松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房间的灯被人打开,昏黄温暖的光晕打在身上,一瞬间似乎冲散了刚刚的冷意。
江跖走到谢晚松身边,从玻璃反射中看到了对方精致的面容。
他的皮肤比往日更加苍白,头发胡乱地顶在头上,能看到小巧尖俏的下颚线条。
江跖将谢晚松转向自己,然后轻轻抬起对方的下巴,使得整张脸都沐浴在了灯光之下。
“你哭了?”江跖微微皱眉。
谢晚松的眼眶四周都带着湿润的红,这幅模样看得他心底一抽,竟是心疼了。
谢晚松不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是一幅什么鬼样子,但是仅仅通过江跖的神情他便能感受到现在在对方眼里自己是多么的“可怜。”
他用力推开江跖的手,半边身体贴在玻璃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为什么,因为陆城?”江跖皱眉,一手帮谢晚松把几缕被泪水打湿的刘海拨开,“你们在一起过?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