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宸之:“……”
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空落落的掌心,不禁略有些无语的抿了抿嘴唇——幼稚!
就在此时,秋冥却是及时赶了回来。
三人脚下便是玄虚国的领土,他在附近找到一处偏僻的小城镇,在小镇中心寻得了一间客栈。
玄虚国地处凡间西方,地势偏僻,水草荒芜,常与荒漠戈壁相邻。
那处小城镇也是这般,建立在一片荒凉的戈壁滩上,镇中只有几口水井,镇外全都是一望无际的乱石杂草,每次一旦起风,便将小镇中的所有人吹的是灰头土脸。
只是因为这个小城镇处在玄虚国的边疆,是为数不多还会与外界接触的通道中的一个,所以在这个小城镇中,才会有一间供人歇脚的客栈。
即便这间客栈是这附近唯一一处落脚之处,却很是破落、狭小,灰蒙蒙的房屋上到处落满了灰尘。
客栈老板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此时正瞪着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狐疑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三位客人。
玄虚国向来少有与外界接触,玄虚国的国民也早就养成了对外人疑神疑鬼的习惯。
即便往日里有稀少的商队会途径此处安歇,身为客栈老板的老头,依然会对落脚的客人审问一般的上下打量。
特别是这段时间,已经很久没有路过的商队在此歇脚,可是今日却突然有三位挺拔俊美的年轻人光临他这间小小的客栈。
无论是行脚的商人,还是祖祖辈辈居住在这里的玄虚国居民,每日都是被戈壁摊上的风沙吹得发丝凌乱、满面沙尘,从来就没有干净精神过的时候。
可是这次光临客栈的三个人,身上却都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衫,墨色衬白衣,玄色绣暗纹,肤色白皙,面如冠玉,恍然若神。
着实和这个破落的小城镇格格不入。
客栈老板用自己仅剩的那只浑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三人,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和每一个合格的玄虚国人一样,一边小声念叨着“怪异的异教徒”,一边扔给了三人两把钥匙。
这也是一处奇怪的地方,三个大男人,却只要了两个房间。
这仨看起来也不像没钱的样子啊?
果然是外界的异教徒,小气得很!
客栈老板心底里暗暗抱怨着,将钥匙丢给三人之后却是什么也不管了,收了住宿的银两之后,自顾自的回房间睡觉去了。
负责给钱的秋冥叹了口气,身为三人中唯一一个记得身上带钱的人,他也率先挑走了一把钥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自觉将剩下的那个房间让给了自己的父亲和义父。
秋宸之和冥九渊面对着唯一一把钥匙,相顾无言,等到两人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冥九渊却是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宸之究竟为何……”
非要在这个破落地方落脚?
倘若真的想要修整一番,他们大可转眼间飞往别的国度,在其他地方歇脚休息。
他是当真厌恶玄虚国这个国家。
此时,秋宸之正在回身关门,听到冥九渊的询问之后,他却是突然出言打断道:“小九。”
冥九渊眼眸微抬,看着他:“嗯?”
秋宸之转过身,一双明澈眼眸平静的望着他,道:“现在秋冥也不在这里,此处只有我们两人而已?”
冥九渊微微皱了眉头:“哦?”
怎么了?
秋宸之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淡淡的说道:“所以别装了。”
冥九渊:“???”
秋宸之继续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冥九渊:“!!!”
这位向来无法无天的煞神,像是突然被他问得愣住,漆黑的眼眸猛地一颤,停顿了一下之后方才反驳道:“什么伤口?”
秋宸之温和的看着他,往日里一身霜雪般的气势消散于无形,只是缓缓说道:“当初在小幻镜初见时,我那时尚不记得你,欲要将你推开。”
“你当时便附在我耳边,低声对我说……你身上的伤口疼。”
听着他所说的话,冥九渊微微睁大眼睛,沉默了好半晌之后,方才笑着说道:“宸之莫担忧,那时我只是恼恨你态度冷淡,不愿被你推开,随口乱说的……”
“你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气。”秋宸之冷静的说道。
“其余人察觉不到,我也是在恢复许多记忆之后,与你离得太近时,才隐隐约约嗅到那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冥九渊抿了一下嘴角:“冥府乃是天下魂灵死亡后的归处,我身为冥府之主,身上携带着一丝血腥气岂不是正常……”
“小九!”秋宸之打断他,紧紧的皱起眉头。
“我已经恢复了不少记忆,分得清你的鲜血与别人血液的味道。”他冷冷的说道,伸手欲要去捉对方的衣襟:“别再硬撑着。”
他的手指还未触及冥九渊的衣衫,却被对方突然牢牢抓住,挣脱不得。
冥九渊望着他修长的手指,微微出神,却仍旧嘴硬道:“一道小伤口,没什么查看的必要。”
秋宸之终究是有点生气了,对着一副不合作态度的冥九渊微微勾起嘴角,冷笑道:“不知世间有哪道小伤口,能够使冥府之主这么长时间仍未愈合?”
他使着抽回自己的手腕,可惜冥九渊此时握的牢固,怎么也不愿意放开他的手。
秋宸之略停了停,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我现在的修为尚未完全恢复,暂时的确挣脱不开你握着的手掌。”
“但是今日我定要查看你的伤口,若是你执意要阻拦不让,大可现在就折断我的手腕。”
说完这句话,他却是将手腕猛地一挣。
冥九渊一时来不及放手,清晰的听见秋宸之的腕骨处的确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咯嚓”声,顿时脸色一变,被骇得立马松了手。
松开手之后,他又急忙再次凑上前去,捧着秋宸之的手腕仔细察看。
尚好,在方才的剧烈挣动中,对方的手腕只是略微有些脱臼,并未有骨折的迹象,此时秋宸之用另一只手抱着自己的手腕轻轻动了几下,已是重新安回了脱臼的腕骨。
冥九渊死死盯着他白皙手腕上拿圈微微泛红的痕迹,眼中各种情绪翻涌许久,狠狠地一咬牙,伸手便除下自己上半身的衣袍外套。
他身上的皮肤一样苍白无血色,却偏偏又好似隐藏在暗处的黑豹一般,身形肌肉矫健又流畅,像是最好的白玉被最为锋利的剑刃切割磋磨而成,带着冥族人特有的冰凉。
循着那丝淡淡的血腥气,秋宸之看向他的后背。
冥九渊的后背仍旧光洁一片,不见一丝伤痕。
秋宸之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淡淡的说道:“小九,还不将你身上的掩饰去掉吗?”
冥九渊的眼眸微动,身上冷凝的气势顿时一泄,后背的皮肉处顿时便有些模糊。
秋宸之伸手抚过去,指尖只感觉处冥族人一片冰凉无温度的血肉,摸到那模糊的地方,使出了几分灵力擦拭过去。
肌肤被对方用法力掩盖地方消散,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顿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冥九渊的肩背处斜劈而下,一直滑落在他的腰间,白皙的皮肤上,通红的血肉外翻着,偶尔渗出一点血丝。
每当被劈裂的皮肉想要愈合的时候,便有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辉从伤口处溢出来,无声无息的环绕着模糊的血肉,再次将那道伤口刚刚愈合的地方撕裂。
只一眼,便能想象出,这道伤口给眼前人造成了多大的痛苦。
秋宸之终于沉默下来。
第56章 伤口愈合
“嘶——”
秋宸之凝望着自己眼前的这道伤口, 沉默着抚了上去,冥九渊顿时忍不住轻嘶一声, 显然是觉得颇为疼痛。
秋宸之的眼眸黯淡些许, 问道:“谁做的?”
冥九渊满不在乎似的转过身,正对着他,有意无意间遮挡住了自己背上的伤口,道:“还能有谁,阳旭那厮呗!”
想起伤口上那层阻止伤口愈合的淡淡金辉, 秋宸之眉眼之间的神情不禁一时有些冷然。
的确,他方才确实从金辉中感受到了独属于混沌界的神力。
拥有混沌神力,又能伤到冥府之主的人,的确只有阳旭一个!
想到这里,他顿时眉头一皱,又将冥九渊扳过来,伸出两指凝起灵气,意图驱散阻止伤口愈合的神力。
这次冥九渊倒也不再遮掩,只是沉默着任由他摆弄, 两道漆黑的长眉皱紧,显然是在忍耐着伤口上的痛楚。
手指在伤口上缓缓划过, 独属于秋宸之的灵气一点点蚕食着金色的神辉,深可见骨的血口开始慢慢愈合,秋宸之紧皱的眉头稍缓,分出些许心神,一边愈合伤口一边与冥九渊说话。
“什么时候留下的伤?”他问道。
冥九渊的眉头依然紧皱着, 漆黑的眼瞳颤了颤,回答道:“就是当初……你闭关时受袭,堕下凡间时……我与阳旭那厮狠狠地打了一架!”
秋宸之瞧着他的脸色,只当他痛得厉害,又连忙与他说话,试图将他的注意力从疼痛上转移开来:“当时……莫不是在我闭关时,偷袭的人就是阳旭?”
冥九渊微微抬眸,转过头看向他:“你还是没记起来?”
秋宸之一直盯着快要愈合的伤口,神色专注冷静,口中只答道:“记起一些以往的事情,近些年的事情记不起来。”
冥九渊合上眼长叹一声:“记不起来近些年的事情……也好,最近几百年其实也没什么好事。”
复杂的语气中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庆幸。
他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深邃的眸子温和的注视着自己身后的秋宸之,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发现阳旭那厮意图不轨,闯进了上仙界。”
在两人将近七百年的冷淡之后,那是他第一次再次登临仙界去寻对方。
冥九渊略去那些不算太愉快的过往,只是平静的说道:“仙界的人都认为你在闭关,我却觉得事有蹊跷,于是绕开那些仙人偷溜进你的闭关所在之处。”
秋宸之“唔”了一声:“闭关的密室这么容易就被你给溜进去,看来回到仙界之后我必须加警戒了。”
听了他的玩笑话,冥九渊终于也忍不住松开紧皱的眉头,略有些得意的扬眉一笑。
进入闭关密室的口诀,还是当初秋宸之亲口告诉他的,在他们两人近七百年的冷战之后,他再次偷溜进对方闭关的所在之处,结果发现那口诀七百年来都没有更换过。
就好像还在等着他一般。
他微微勾起嘴角,继续说道:“我成功偷溜进了闭关密室,没有惊动仙界其他人,但是直到我彻底打开密室的门之后,才惊觉室内有其他人的气息。”
“而且,当时我在密室中根本就找不到你的气息。”
说到这里,冥九渊也不由得收敛起自己嘴边的笑意,神情严肃起来,紧紧地盯着秋宸之,略有些紧张的说道:“当时我便着急了,瞬间冲进了闭关密室的最里层。”
秋宸之听了他的描述,手上的动作不停,眉头却又皱得紧了些:“然后你就发现阳旭想要偷袭我?”
冥九渊闭了闭眼睛:“是,我在密室中遍寻不到你,找不到你的气息,但是你往常打坐之处却是突兀的放着一口乌黑沉重的棺木。”
“当时,阳旭便站在那口棺木旁,欲要将卷着棺木离开此处。”
听到这里,秋宸之略微愣了愣,突然想起了此时还放在自己乾坤锦囊中破损的棺材。
原来那口可以封住自己所有气息的棺材,是这么来的。
这边,冥九渊继续说道:“虽察觉不到你的气息,但冥冥中我却觉得你定是被困于那口棺木中,于是自然不会任由阳旭将棺木带走。”
秋宸之一边抚着他的伤口,一边问道:“于是你们两人便开始互相搏杀?”
冥九渊:“当然!”
他怎么可能让情敌当着自己的面,堂而皇之的把自己的情缘给抢走?
死都不可能!
秋宸之微微放缓了自己手上的动作,望着那口深可见骨的伤口略略出神。
“啧!别乱想,明明是我赢了。”冥九渊注意到他的眼神,连忙安慰道:“贴身近战,阳旭那软脚虾哪里是我的对手?”
“我迎面便斩下一剑,从他的臂膀斜落而下,几乎一出手便废了他一条胳膊,随后又一剑刺中他的胸膛,若不是那厮逃得快,差点就能将他的心脏给活生生剜出来。”
“后来……”冥九渊顿了顿,接着说道:“后来,我打碎了他的兵刃,他也打散了我用煞气凝结成的剑刃。”
“之后,阳旭眼看自己重伤,注定带不走你,于是便在逃走前孤注一掷,一脚将困住你的棺木踢向了人间。”
“情急之下,我想将困住你的棺木劈开,但当时用煞气凝结成的剑刃又被打散,手边一时没有合适的兵刃,于是就顺手在密室中抽出一柄长剑,顺着棺木坠落的方向掷去……”
秋宸之了然,扶着自己腰侧悬着的长剑,问道:“便是这柄剑?”
原来当初钉在他棺木上,致使棺木受损,让他提前恢复神智的长剑,也是这般来的。
他用另一只手缓缓抽出长剑,拇指反复摩挲着剑柄上刻着的‘冥’字,微微叹道:“我还记得这柄剑当初便是我亲手为你铸造的,怎么当时不在你身上,反而在我密室中?”
冥九渊望着他腰间挂着的漆黑长剑,眼眸微微黯然:“七百年前,我赌气将这柄剑落在你这里,却一直没有回来取走……此事先不说,当时我掷出那柄剑时,手上没有把握好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