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关上后过了几秒,池新唐拿起水笔用笔帽那头用力戳了一下谈烬的后背。
“你干嘛打我!”谈烬疼得手背过去揉了揉,生气地龇起牙瞪着眼。
“你,为什么故意跟阿姨对着干。”
“我怎么就故意和她作对了,你自己看看,你这个作业才写了几题,写不完又要抄我的,老师问起来你又不会解题,等着被骂吗?我还不是为你好!”
"你少找借口了,你就是故意不让我和阿姨学做芋圆!”
“你去就是了!我一个人待着!不用管我!”谈烬连着丢出三个感叹号,直接把池新唐砸懵了。
池新唐终于捕捉到了谈烬的言外之意。
这个别扭鬼,想和妈妈多亲近亲近,却又碍着面子,不肯陪她一起做事,同她谈心。
现在池新唐要是走了,就只剩谈烬一个人孤苦伶仃,像他小时候每天都要经历的一样,独自待在房间里,眼睁睁地欣赏别人幸福热闹。
“唉……”
池新唐叹了口气,“其实阿姨很爱你的呀,毕竟是你的妈妈啊,之前不陪你,肯定也是有苦衷的。像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妈,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虽然她迟到了很久很久,但只要能回来,再晚也没关系呀,我一定不会怪她,还会觉得自己很幸福。”
谈烬默默听着,没说话。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给池新唐塞了一大把巧克力,勉强算作道歉礼物。
后来他总算允许同桌去厨房做学徒,池新唐学做甜品的时候,谈烬则改到在客厅写作业,表面看起来专注学习,一副万物都与我无关的模样,其实耳朵竖得高高的,偷听着厨房里的对话。
有一回周末,谈烬去了外地参加奥数竞赛,谈母得知池新唐家里没大人,便代替儿子邀请他到家里。
“小池,有件事情之前就想问,今天小烬不在,终于可以问你了。”
“什么事呀?”
“你每天上学,小烬是不是都会给你一袋巧克力?”
“您怎么知道?”池新唐讶异道。
谈母得意地笑了:“我就知道,怪不得他最近愿意跟他爸上叔叔家拜访了呢。”
“啊?”他不解。
谈母笑着解释道:“谈烬这孩子啊,从小就不爱出去走亲访友,过年见了人都是粗着嗓子打招呼,不好意思说问候语,让他做这些事情跟要他命一样。他叔叔家是开零食厂的,每次都会塞给他一堆巧克力糖果。
这段时间他开始主动问爸爸,什么时候去叔叔家玩,去了回来都是抱着满满一大袋吃的,却一个也不动,全塞到书包里。我问他,是不是拿去分享给同学们了,他就是不肯说。”
“这样啊。”池新唐尽全力管理好表情,可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上扬。
像突然掉进了蜂蜜罐头,甜丝丝的,雀跃不已。
他还以为,以后的生活都会像这样,一直平静美好,可以享受最珍贵的幸福。
如果能很幸运地嫁给谈烬,完全不用担心处理不好“婆媳”关系。
谈烬妈妈真的是很好的人。
哪怕池新唐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她还是无微不至,给他许多从未感受过的来自长辈的关怀。
他还记得,谈母生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小池,别怪阿姨好吗?如果不考虑那么多,我由衷地希望你能嫁给谈烬,但是……”
“阿姨,我怎么会怪您。”他当时很果断地回答。
他知道,谈烬妈妈是为他好。
虽然在得知喜欢的人家里竟然那么有钱,自己是那么高攀不起的时候,池新唐还是很难过的。
和谈烬的感情受到阻拦,他从来没责怪过谁,他只怪自己,没有成为配得上谈烬的人。
第一次去谈烬家里,看到那么大的房子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的。
本想干干净净地离开,不再给阿姨带去困扰。
没能料到情况直转急下,他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只能被命运拖着带进万劫不复的结局。
前面传来一声巨响,池新唐心里一惊,抬头向声源望去——原来是一位法师不小心跌了一跤,携带的物件散落了一地,场景很是壮观。
“你怎么回事啊,早知道不让你来了!”领头的人皱起了眉,不满地说道。
“对不起……”
出差错的法师蹲了下来,没头苍蝇一样在同行之间穿行,细碎物件太多,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手还得小心避着被踩。旁人只是回头责怪几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直到队伍末尾,小法师还没处理完残局。
几只佛珠正好滚到池新唐脚边,想着也不差这几秒赶路,他便帮着捡了起来。
“谢谢谢谢!”一路遭遇冷眼的法师颇有些感动,望了眼帮他的好心人,有些惊讶,“哎,您为什么穿成这样?不是来做法的吗?”
池新唐蹲久了眼前发黑,看不清那人长相,光听声音感觉法师还挺年轻,估计刚入行不久,连他这身打扮的意思都不知道。
“我是有罪之人,来此赎罪的。”池新唐把佛珠拢好,低着头凭感觉递还到小法师的手里。
小法师热情地提议:“这位施主,既然我俩这般投缘,不如我帮你算一卦吧?”
池新唐站起来缓了缓,这才逐渐看清小法师的脸。晒得很黑,眉清目秀,看起来比他小几岁。
“别看我资历浅,我算卦还是很准的,之前找我的那几个人,用了都说好!”小法师以为他不信,赶忙加了一句为自己证明。
池新唐从来不信这些,只是看那人一脸恳切热情,不忍心拒绝,便伸出了手。
小法师摆摆手:“不看手相,你把眼睛睁大,我看你的瞳孔。”
池新唐很有耐心地收回了手,站直了身子任他看。
小法师瞳色很浅,像猫儿的眼睛,很好看的琥珀色。
仔细观察许久,小法师面色严肃,闭上眼念了个咒,歪过头像是在听什么,听完抿着嘴点了点头。
“施主您最近可能会不太顺利啊。”小法师睁开眼睛,眉头微蹙,有些担忧。
“啊,是么。”池新唐心想,岂止最近,都好几年不顺了。
法师又变回元气满满的样子,得意地说:“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您驱散水逆磁场,原价99,您帮过我,这次就免费啦!”
“那太感谢了。”
“您闭上眼,随意想点想求的东西,我来转佛珠,很快就好。”小法师掏出袖子里的深棕色佛珠,一颗一颗地拨弄起来。
池新唐看他这一套一套的,还挺有趣,虽仍是观望态度,还是虔诚地双手合十,快速许了个愿。
“如果可以,请让我拥有一次挽回的机会,哪怕只能修正一点儿错误也好。”
说到底他还是冥顽不化,明知有些事情没法实现,还是心存幻想。
和法师闲聊了没多会,队伍就走到了头,他们走进大厅,法师和他道了别。
谈烬已是等待多时,估计看到他磨蹭在最后和别人说闲话,脸上的不悦不能再明显。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不认识的人,帮他捡了东西,就说了几句而已。”
“你还有闲工夫管别人的事啊。”谈烬冷笑一声,挖苦道。
池新唐没理他,在领队大法师的引导下往该去的地方走了。
吟唱声响起,池新唐把纱布摘下,忍着痛站到房间最角落的地方。
等其他人告慰完逝者,就是他赎罪的时候。
时间很残酷,总是在不注意的时候,狡猾地抹去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淡化人们想要铭记的回忆。
哪怕是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也会渐渐消解。
在续弦妻子的搀扶下,谈父走到谈母的遗像前,插上了香,面色平常,悲戚之情毫不外露。
谈烬跟在身后,一身强烈气场微微收了收,仍是显得超然脱俗,和其他人站在一起,突出得格外明显。
共处多年,谈烬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池新唐的眼睛。
他在难过。
虽然脸上是如往常一般的漠然,可牙关那里在咬着,眼角下垂,压抑着情绪。
最后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池新唐跪到软垫上,按照法师的要求磕了十次头,抬头看到谈烬妈妈的遗像,那张带着笑意的温柔面庞,只剩黑白。
本以为能控制好的情绪还是化作眼泪疯狂流淌,收也收不住。
顾不上旁人目光,池新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您……”
谈烬从主厅送走亲戚就大步赶回灵堂,远远就看到池新唐还跪着,心里当即升起一股无名火,上前阻止他:“不要做了。”
池新唐太瘦了,谈烬几乎没怎么用力,就把他给拽了起来,像从地上捡起一张皱巴巴的白纸,没有实感。
谈烬把人带到自己怀里,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他脖子间横着长长一道刺目血痕,心猛地一跳。
“谁伤的他?”怒气上涌,谈烬瞪向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发不出声的大法师,“问你话呢,哑巴了?!”
大法师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溜:“少爷,这不是要都商量好的吗,逝者生前受过的伤,罪人也要受一遍。老爷亲自吩咐的……”
谈烬咬牙切齿地低骂一声,“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在暴怒Alpha的信息素压制下,老人家吓得腿直打颤,头低得快要直接砸到地上。
池新唐面色发白,难受地揪着谈烬胸前的衣服:“我想回家……”
“知道了。”谈烬深吸口气,紧紧扶住他,散发出缓和的气味,不再刺激怀里脆弱的Omega。
7 温柔残酷
池新唐哭得麻木,本来没觉得伤口有多疼,直到谈烬的气息刮过来,信息素出于本能地认定可以依靠的对象出现了,痛觉才跟着复苏。
闸门开启,所有的委屈、难过倾泻而出。
“我想回家。”蜷缩在温热的臂膀里,他固执地强调着。
谈烬答应得痛快:“马上就走。”但还是骗人,并没有马上带他离开这里,而是找来家庭医生给他做了个检查。等脖子上的伤口被细致包扎好,池新唐已经睡了一觉,隐约听到他们谈了几句话,谈烬确认无恙后才打电话让司机来接。
终于坐上车,暖气吹在身上让人犯困,可池新唐每次刚要睡着就会被一颗柠檬砸中。柠檬表皮柔软,倒是不疼,蹭着他的唇和脸,一开始还挺舒服,尚可接受。后来越来越过分,钻进他的嘴巴里,黏糊糊地纠缠舌头,让他喘不过气。
“我不要柠檬……”池新唐别过脸,嘟哝一句。
却又被捏着下巴转回去。
遭到嫌弃的柠檬更加执着地黏了上来,从嘴巴转移到脖子、锁骨和手腕,池新唐被熏了一身柠檬味,自己的海盐味完全被罩住,压得动弹不得。
指尖被沾湿后,柠檬又回到嘴边,舌尖被勾起、含住、搅动,淋上微酸汁水,整个口腔都弥漫起青柠的香甜。
“到底要不要。”
有道低沉的声音在蛊惑他。
池新唐轻易上钩,伸开手臂让自己沉落进去。
被柠檬一直喂到角落,池新唐几乎快要倒在车座上,后面膈着不太舒服,想找个东西靠一靠,摸了半天没找到抱枕,朦胧间听到什么被拉下去的声音,努力抬起眼皮想看看到哪了,整个人一下被裹进毛毯,带入微热怀抱里。
鞋子被脱掉,有人往脚踝那儿抹着药膏,凉丝丝的。
“……谈烬?”池新唐试探着小声叫道。
“嗯,是我。”
是错觉吧,谈烬竟然会这么温柔地和他说话。
“真的是你啊……唉。”池新唐叹了口气。
“……”
替他处理好脚伤,身边那位一反常态的人总算停下来,让池新唐靠在自己肩膀上睡了。
一路上车行得稳,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家,再有意识已经躺在大床上,鼻腔里充盈着夏天的味道,简直让人忘记外面还是寒冬。身上重重的像放了一堆书,皱着眉怎么都挪不开,终于意识到是一颗巨型柠檬,茂密枝叶绕在腰间,把他捆住了。
温热的树干贴到身上,轻微触摸遍布全身,池新唐被撩拨得只能缴械投降,下意识发出一声叹息,释放出海盐香气,去寻它的专属。
直到凉凉的柠檬汁溅到肚子上,猛地睁开眼,正好看到谈烬从他身上起来,衣着不整,脸上还残留着欲/色。
池新唐这才意识到刚才不是春梦,是真真实实的被榨取了一遍。
对上池新唐的视线,被抓了现行却一点都不心虚,谈烬大大方方拿纸巾擦去身下混乱。
“醒了啊。”谈烬扔掉纸团,眼神晦涩不明。
如果没醒,还会发生什么……
池新唐害怕地弓起身子侧卧到一边躲开他,很没有底气:“我要回我房间睡……”
“确定吗?你下面都……唔。”
池新唐羞红了脸,弹起来捂住他的嘴巴。
“你这里我睡不惯。”
“睡不惯也得在这睡,”谈烬无情拒绝,搬出医生的说辞,“你的信息素随时都有可能紊乱,需要有人看着。”
“我能照顾好自己。”
“别烦。”谈烬不耐烦地皱起眉。
池新唐被噎得钻进被窝里不敢吱声,谈烬脱了上衣,袖子脱到手肘的时候,“嘶”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