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问:“那房子,真的是黄鸷的?”
朔北:“……”
朔北沉默了。
“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但我也可以选择……”江沅一根一根掰掉朔北的手指,挪动双腿,边说边打算起身。
这时朔北猛地往前一扑,把江沅重新抱住。
充电宝被朔北用法术变得极为宽敞,大小和一张双人床差不多。他甚至把隔壁床上的枕头给弄了过来,江沅被他这样一弄,姿势改成了跪坐,膝盖刚好撞上枕头。
这种骚操作让江沅又气又想笑,最后两相中和,瞪了朔北一眼。
“那房子其实是我的。”朔北回望江沅的眼睛,诚实说出答案。
江沅眯起眼睛,继而缓慢扯起唇角,笑容有点儿冷:
“我就说呢,明明我没有对家居陈设做过半点变动,但之前他过来玩,对那里完全不熟悉,连冰箱门往哪边开都犹豫,甚至于进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装饰台阶给绊倒。”
“他还说他租房都会提醒租客自行换锁,但到我这,就是把所有钥匙一股脑给我了,压根不提。”
“朔北,你这计划考虑得很深远啊。”
在江沅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朔北垂下眼眸,低声道:“那时候,我如果直接说我在那边有套空房子,你会答应去住吗?”
“所以,我们俩还是算了吧。”江沅幽幽地说,“你对感情的算计太多。”
“从前你教我的,做事之前,还再三考量,尽可能设计方案……”朔北辩解着,意识到这条路可能性不通,干干脆脆低头,抱紧江沅认错,“宝贝我错了,不走好不好。”
江沅盯紧朔北。不得不说,喜魄回归后,这个人的情绪又丰富了些。这让他想起刚到事务局的时候,老邱在茶水间对他说的那些话。
“你也接触过老大几次,对他有些印象了吧?” “是不是觉得他喜怒无常、狠辣无情,对人对狗没有区别?”
“他就是我们执行组、不、整个事务局的人形自走冰箱。不管是什么,只要靠近,全都能冻上。”
“其实老大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算是执行部公开的秘密,你再待一段时间应该也会听说,组长三年前出任务受了点伤,从那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江沅想,老邱话里的朔北受伤、性格突变,应该就是朔北神魂被撕裂,碎片跑去了灵气转换装置里导致的。
有点儿心疼。
但半秒过后,江沅记起朔北先前坦白的东西,冷哼道:“呵,腿长在我身上,走不走由不得你。”
“那你就到客厅里走一圈,过会儿回来,好吗?”朔北话里透着点委屈。
江沅看也不看他,“回来干什么?”
朔北:“充电。”
“这是我的充电宝,我会一起带走。”江沅给了朔北一个“你清醒一些”的眼神。
朔北立刻道:“我也是你的,你把我也带走。”
江沅嫌弃地笑了声:“我没有你这种大件物品。”
“我是你对象。”朔北垂眼,表情看上去有几分可怜,像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似的。
说实话,朔北很会抓江沅的弱点,但这一次,江沅面无表情翻了个白眼,伸手把他推开,“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事不过三,你以为我还会被你这鬼模样哄到?”
说完起身,偏在这时,丢在床上的手机响了。江沅看过去,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未经备注的号码。
“你之前点了外卖。”朔北小声提醒,接着问道:“我去帮你拿?”
“没你的,单人份。”江沅冷漠开口,踩上拖鞋、推开卧室门,去外面拿外卖,然后把菜摆到桌上,掰开一次性木筷,一言不发开始吃饭。
江沅没点蔬菜,商家也没送配菜和汤,朔北去厨房,花了几分钟,炒了点时蔬,弄了个凉拌茄子,再开了瓶苏打水,讨好地放到江沅的可乐鸡翅和糖醋排骨旁。
朔北的厨艺可以用高明来形容,一盘炒时蔬,一盘凉拌菜,色香俱全,生生将江沅的外卖给比了下去。
江沅犹豫再三,还是伸出筷子。
见状,朔北把他弄的菜和外卖换了下位置。
这家店配的米饭倒是多,江沅看看朔北,又看看桌上的菜,憋了半分钟,硬邦邦问:“你要不要盛点饭?”
住这样的酒店套房,根本不用担心餐具厨具的整洁问题,但江沅吃完后,还是去洗了碗。
双手被冰凉的水流不断冲洗,江沅冷静下来,脑子里不再尽是一些和朔北相关的事。他回想起他们的任务,想起被朔北一枪穿透胸膛的炎火,以及不知躲在何处的东华。
“周睿他们有消息了吗?”江沅关掉水,把餐盘晾到架子上,问客厅里的朔北。
“没有消息。”朔北抬眼望定他,“大概刚就位,他们就被控制起来了,初步判定,控制他们的是程家人。”
第49章 chapter49
chapter 49
“秦玉递出的消息, 他们被程家人控制了, 时间在炎火抓你失败后。”朔北起身, 走到开放式厨房中,轻轻揉了下江沅脑袋。
江沅甩干手上的水, 眉头深深蹙起:“所以这一次的任务对象, 是程家?”
“和东华合作的,也是程家。”朔北道。
“暴露得未免太快了些。”江沅垂下眼, 看着洁白瓷盘上不甚清晰的倒影, 低喃出口。
朔北:“你在日照山上使用了月之木,虽然事后把灵气还了回去, 但对程家来说, 威胁太大了。”
言之在理。
江沅走出厨房, 穿过客厅澄黄柔亮的灯光,走向自己卧室, 边说:
“魅妖利用月之木,求的是长生,我想,程家为的也是这个。他们觉得自己必定能够达成目的, 所以昨晚才那么嚣张,自称‘西南程家’。”
“他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江沅拿出一个背包,将充电宝缩小成13寸电脑的模样,装进包里, 背到后背上, 以便边走边充电。做完这一串事情, 他回头,看见朔北倚在门框上,正掐指算什么。
“你在算位置?”江沅挑眉。
“嗯,城东南,天游山。”朔北低声道。
江沅格外无语,路过朔北时没忍住在他脑袋上拍一巴掌:“为什么现在才算?”
“万一他们的位置不固定,之前算了不也是白算?”朔北反问他,神色淡淡的,但怎么看怎么理直气壮。
江沅竟无言以对。
“对方在炎火失败后抓走他们,明显是诱我们过去。所以在我们出现之前,他们三个人都是安全的。”朔北抓起江沅的手,带他直接来到酒店外面,“再说,他们能力都不弱,在那边待得越久,越能搜集到情报。这样更方便我们救出他们,并回收月之木。”
天幕深沉,星辰零零散散,但底下路灯灿亮,顺着公路向前延伸,直到被远方的建筑遮挡。路面安静,来往车辆很少,停在酒店前坪的,更是只有朔北的车——那辆布加迪威龙。
朔北拉着江沅来到车前,替他打开车门,按着他坐进副驾驶座。
被暑气蒸了大半天,车内非常热,好在朔北自带冰镇效果,被车内空调降温快了许多。
江沅把背包放到身前,拉上安全带,问:“开车过去?”
“过去太快,会显得很急切。”朔北低声说着,缓慢发动车辆。
银色布加迪离开酒店宽阔的前坪,驶入滨河公路。车速不快,无论是人行道上的绿植,还是隔岸的建筑与灯辉,都看得一清二楚。
河道中,一艘游船和他们并行,江沅放下车窗,任风吹乱头发。
空气里飘来晚香玉的味道,但没一会儿就全然消散,隔了好一阵,江沅说:“程家会不会在天游山布置第二个九玄渡厄阵?”
朔北摇头:“炎火已经重伤,程家光靠自己,做不到那种程度。”
“除了炎火,东华就没别的手下了?”
“当年站在东华那边的,只剩炎火一个。”
炎火在江沅逐渐恢复的记忆中,出现次数不多,他是东华在玉清境外收的手下,来到玉清境后不久,就又离开,去帮东华处理领地周边事宜。
仔细一想,大概从那时候起,炎火就成为了东华的心腹,否则玉清境清微天里那么多人,为什么活下来的,只有东华和他。
朔北猜出江沅在想什么,对他道:“当年欲界与玉清境一战,我的本意是杀死东华,可到最后都没能成功,原因就是炎火。他太护主了,竟凭着死撑出的一口气,带走了东华。”
“依东华的脾性,这些年里,不可能不报复你。”江沅转过头来,靠在椅背上,轻轻凝视朔北。
车里没有开灯,路灯的光由远而近,又从近到远,映得朔北的侧脸明明暗暗。他的气质锋利冰冷,眼睛偏长,但和江沅那种眼尾自然上翘、天生含情的狭长不同,朔北的眼型很有刀锋的味道。
听见这话,他极慢地挑起眉梢,旋即勾唇笑起来:“当然报复过,但我比较占上风。”
“你是小孩子吗?打架打赢了,还回家问家长要奖励?”江沅“啧”了声,接着话锋一转,“三年前你受伤,就是因为东华吧?”
“嗯。”朔北唇角的笑淡去,双目平视前方,声音很轻,“那时候,他在寻找一件灵器,和我的目标刚好相同,于是我们对上了,但他到底还是没有抢过我。”
“他寻找的是什么灵器?”江沅问。
谁知朔北不答反问:“你就这么关心他?”
江沅:“……”
江沅无语扭头,换了种问法:“那时候你的目标是什么。”
“一件用来培养幼年期魔种的灵器。”朔北终于肯回答。
“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成功了。”江沅敛眸,看着转完之后,道路上渐多的车辆,看着车灯汇聚于一处,化作不断奔腾前行的洪流,低声说道。
朔北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找到了月之木。”
以人类为基础材料制造出的A级怪物,拥有庞大无比的身躯,看似缓慢、但诡异至极的速度,以及难以匹敌的力量,充满了破坏力。
虽不知这样的怪物寿命如何,但江沅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感慨,这个人不愧是东华。
他所了解的东华,跟阿充描述的东华并不相同。阿充是朔北的一缕分魂,朔北基于一些原因,对东华态度冷淡。但江沅,不,但岁醒和东华从小一起长大,他非常清楚东华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人生而为神,落地即为玉清境少君,身份尊贵,拥有极高的智商、慎密的心思,以及强大的自控力。他练剑,数百年不眠不休,在高寒之处饮冰浴雪;他锻体,翻遍千山,寻雷暴来冲刷身躯。
这样的人,若要做什么事情,很难不成功。所以,如果用一个词形容东华,江沅会选择“可怕”。
东华是个可怕的人。
银色布加迪在不知不觉间停在了应急车道上,等江沅反应过来,朔北已关了他那一侧的车窗。
车开到内环高速上了,而朔北——伸手挑起江沅下颌。
朔北凑得很近,和江沅只离了几厘米,眸底颜色很暗,连道旁灯光都照不清。
“你又在想他。”朔北低声说。这本应是个问句,但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江沅本能地察觉到了点危险,往旁挪了挪,但朔北一出手,就把他捞了回去。
他在他唇上用力咬了一下,“不许你想他。”
这一咬有点儿用力,虽疼,但不至于让江沅吃痛叫出来。江沅蹙了下眉,打算把朔北推远点儿,下一秒想到这人可能会因为“推远”这个举动发疯,干脆伸手握住朔北的手,然后将脑袋稍微往后仰了点,说:“我觉得你可能有些误会。”
“我误会什么了?”朔北半眯着眼问。
江沅看着他,认真说:“你可能误会我和东华之间的关系了。”
“我误会了?”朔北冷冷一哼。
“我和他是纯粹的兄弟情。”江沅语气坚强,“纯友情,纯同门之情,比纯牛奶还纯。”
江沅想:至少在他的现有的记忆里,至少在朔北十六岁以前,他和东华之间的情谊都是纯粹的。
朔北心中所想却是:那是因为,东华从来没想你坦露过心底最深处的念头,你也从不知道,他曾趁你喝醉酒,对你做过什么。
少年时窥见的画面重回眼前。
白衣乌发之人坐在舟上饮酒,他醉了,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半敛的眼眸里氤氲水光,身畔是亭亭玉立的夏荷,初绽芬芳,娇美无限,但他的面容比夏荷更美。少年打算将这人从舟上接下来,但有人比他更快。
那个人是东华。
他亲眼看着东华走近那个白衣人,用极暧昧的姿势将人揽在怀中,然后亲吻那人的嘴唇。
朔北垂下手,半秒后,又凑过去亲了江沅一下,在他刚刚咬的地方,然后蹭着江沅的脸颊说,“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许想他。”
夏日夜晚,某种特别的燥在悄无声息铺开的暗色里滋生,如果不是时间不对,朔北真想对江沅做点什么。
“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江沅垂眼,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为了对付他,当然要多思考一下。”
“我们”。
朔北被江沅的用词哄好了一些,他靠回座位上,轻轻一哼。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江沅又道。
“你已经很了解他了。”朔北抓起江沅的手,一根一根把玩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