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电宝里的分魂打量着他后颈到脊背的曲线,问:“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没回来?”
昨晚朔北没有告诉阿充在酒吧发生了什么,只说江沅是安全的。问出这个问题,阿充的情绪非常真实,惊中有忧、忧中带委屈,甚至还有点愤怒暴躁。
江沅拧开洗手液,往洗手池里倒进大半,犹豫几秒,才说:“就……一不小心喝了口魅妖给的酒,然后到底下温泉里泡了一晚药汤。”
“那个死变态竟然没照顾好你?”阿充爆炸了,怒声冲天,“他怎么可以不照顾好你!我要出去和他拼命!”
洗手液被水流冲成泡沫,很快堆满整个洗手池,江沅关了水,眉心不着痕迹一蹙,“这话有点不太对,朔北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是上级,发布指令就可以了,没义务照顾我们、保证我们全员不受伤吧?”
“你现在还会帮他说话了。”阿充放低语气,小声嘟囔。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江沅道,继而转移话题:“说起来睿哥和帆哥也中招了,不晓得他们现在怎么样,一会儿得去看看。”
阿充轻哼说道:“这个我昨晚打探就过,陈婷给他们一人打了一针,没什么大碍,一觉起来就好。”
“那就好。”江沅闻言点头,认真仔细地洗那件被污染得可怜巴巴的衬衫。
随着动作,胸口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有点儿重,但触感是温的。
江沅敛眸往下,看见了一块玉——昨天出门前,朔北不由分说挂到他脖子上的那块。
他身上的耳夹、腕表,包括背后那道辟邪符,在温泉池里泡药汤的时候,朔北都替他摘了,独独留下了玉。
这玉是年代颇为久远的和田玉,触感温润、雕饰精美,已知功能有遮蔽气息与清心静神,未知功能还待解说摸索,根据江沅这段时间对法器古物交易的研究,价格肯定是百万往上走。
挂在上面的细绳还是在C市时江沅从家里胡乱翻找出的那根,朔北没换。
为什么要把玉留给他?
江沅用水冲走指尖的泡沫,轻轻拨了拨
“阿充,你是不是对特别事务所很了解?”晨风静谧轻柔,江沅低声开口。
充电宝里的神魂不清楚江沅为什么会这样问,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还行。”
下一刻,江沅说:“朔北这个人,你怎么看?”
阿充:“……”
这简直是死亡问题,沉默延续整整三分钟,他都没回答上来。
久久没有听见回答,江沅偏头:“阿充?”
后者机智地把问题抛回去:“你为什么突然关心他啊?”
“我觉得他对我太好了,好得不同寻常。”江沅眉梢微微一挑。
“因为你很天才啊。”
“别的同事也没有太差。”
阿充心说那是因为我刻意放缓了你的训练进度,你和他们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好吗?
“真的很奇怪。之前老邱跟我闲聊,说组长是人形自走冰箱,常年恒温零下,喜怒无常不好惹。一开始我不信,后来我了解到,整个事务局对他的评价都是这样,但——他给我的感觉却并非如此。”江沅的目光落回洗手池,边搓衣服边说,声音低低的,语气里满是狐疑,“他对我似乎格外耐心。”
“他不会有什么企图吧?说起来非常奇怪,他说他有过非常多的身份,活了成百上千年。但一个人,怎么能活这么久呢?而且活这么久,会被周围人发现异常吧?电视剧里,不老不死的吸血鬼通过迁移住址来掩饰自己年龄不变,你说,他是不是通过夺舍来延续生命啊?”
阿充:“……”
阿充有些佩服江沅的脑洞,但这种时候,不得不摆正态度,为自己辩驳一下:“他不是的。”
“不是的?”江沅轻轻蹙起眉,把目光挪向镜面重的充电宝,“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朔北这个人的人品还是很好的,不会做那些事情,这个是事务局上下有目共睹的事实。”阿充觉得这个问题回答起来也非常艰难,他斟酌一番,以一种恰当的、听上去不会让人疑惑的语气说:“他大概是……出于别的原因,才对你这样好的吧。”
江沅“嘶”了一声,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比如想收我当徒弟,所以跟管儿子似的管我?”
阿充花了半分钟,憋出一声“大概”。
江沅觉得大佬这番操作很奇葩很极限:“但他什么都不说,甚至连个暗示都不给,万一有什么得道高人看中我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抢先一步把我拉进师门了呢?”
“可是江沅沅,你换个角度想,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朔北更厉害、资历更深的降妖师吗?”阿充低笑一声,坏着心眼引导。
“似乎……没有?”江沅一阵思考。那些所谓的世家和门派,连个空间术都藏得跟宝似的,大佬却大大方方,不做任何计较便传授给他,这样相比,至少在气度上,大佬远胜他人。
阿充反问:“既然这样,你会拜别人为师吗?”
“那应该……不会?”江沅道。
“这不就行了。”阿充的语气透出些许愉悦,“你先去吃早饭,朔北已经吃过了,桌上是给你留的,衣服我来帮你洗。”
江沅又搓了几下衬衫上的污渍,但痕迹没有半点消退迹象,他丧气摇头:“常规手段肯定洗不干净了。”
阿充:“试试漂白剂?”
“用漂白剂会把衣摆和口袋上的刺绣给弄坏的。”江沅敛着眸拒绝,“就这样吧,命里无时终须无。”
说完,他戳开水塞放水,把一团糟的衬衫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他的低落情绪让阿充很难受,阿充放轻声音:“我帮你再买一件。”
“那提前谢谢你。”江沅笑了笑,很显然没放在心上。
他把手上的泡沫冲干净,转身去衣柜取出新的衣裤,带进浴室放好,哗啦一声拧开花洒,开始冲澡。
半个小时后,江沅吹干头发,走到客厅。
朔北没回来,江沅对此毫不意外,毕竟大佬总是很忙。他坐进沙发里,把罩在早餐上的结界捏碎,捏起一个春卷。
因为结界的关系,隔了这么久,早餐们依旧保持着适宜入口的温度,春卷的馅儿是切丝的胡萝卜、豆腐干,以及少量豆芽和肉末,调料比例恰当,外皮酥脆不油腻。
江沅又喝了口豆浆,甜度刚刚好。
一种名叫饭后幸福症的病开始发作,江沅对朔北的好感上升了些。
他觉得如果自己真成了朔北徒弟,那似乎还不错,训练虽然苦了点,但至少在吃的方面不会被苛待。
第26章 chapter26
chapter 26
10:30AM, 海城任务小组在江沅和朔北的套房客厅聚齐。周睿和杨一帆脸色并不好,精神不佳,一人歪在沙发一边, 撇成一个倒八字。
江沅把之前用过的白板擦干净,拔开笔帽, 在上面打出一个框架。今天的会议由他主持。
他把提前打印好的地图、卫星地图分发给众人,抿了口朔北递来的水,开始讲话:
“先前的推断有误, 我们之前看过的资料, 死相惨的都与失踪者存在亲密关系, 并且在事件发生前都吵过架。现在看来,死者与失踪者之间的不和谐与矛盾,应该是魅妖挑拨的。”
“但他没来挑拨我和帆哥?”周睿提出疑问,“他直接把我俩放倒了。”
斜靠在落地窗上, 目光一直落在江沅身上的朔北开口:“因为你们演得不像, 没有恋爱的氛围, 坐在那gay吧里,和兄弟俩找了个大排档喝酒没区别。”
那你俩表现得就很像了?周睿在心底腹诽,但下一秒反应过来,这俩人的确很像, 都直接亲了, 啧。
论演戏, 还是老大和沅哥给力, 失敬失敬。
江沅轻咳一声, 继续说:
“魅妖的藏身地点,组长已经帮我们进行过侦查,确定在海城芙蓉区建兴南路,一个名为盛辉的废弃工厂底下。”
“经过昨晚的简短交手,对魅妖的实力可分析出一二:他很强,远超A级妖怪水平均值。那些被他抓走的降妖师和特殊体质人群,恐怕全都被利用起来增强实力了,否则分魂术不会这么……骚。”
江沅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朔北的原话是“否则那缕分魂在我枪下撑不了半秒”,但江沅觉得这样讲太装逼,有被误认为吹彩虹屁的嫌疑,于是选择了一个巧妙的形容词。
杨一帆对这个“骚”字深感认同:“这妖怪真的很骚,说话动作全在勾引人,我就点个酒,中途被打断过三四次。下药更是神不知鬼不觉,我全程盯着呢,没想到都能中招。”
“幻术。”江沅脑中灵光一闪,“他制造出了幻象,你看见的并不是真实的。”
昨晚魅妖调那杯埃及火焰时,江沅也一直盯着他,伏特加、朗姆酒、柠檬、海盐,都是先前给别人调酒时用过的,完全挑不出毛病,那么幻术就成为不多的解释之一。
江沅移动位置,走到白板另一边,在其中几个字上画了个圈,并写上一个时间:
“魅妖出来搞事的那缕分魂已经被组长捏碎,保守估计,接下来的三个月,他都会待在老巢修养。”
“拖得越久,对魅妖恢复越有利,但考虑到大家状态都没有完全恢复,抓捕行动开始时间定在今晚10点。”
“10点,离阴气最盛的子时还差1个小时,不会给妖怪太大优势。而且这个时间段,妖怪通常是放松而享受的。”
“工厂内部结构图以及周边地形图都给到了大家,不排除魅妖会利用这两点,所以一定要记熟,至于工厂底下被魅妖挖成了什么样,里面又是什么布置,不亲自去一趟,没办法知晓。但到那种废弃荒芜的地方打探,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晚上是直接行动。”
没有人提出异议,沙发上的组成八字的撇和捺同时把图纸举起来,仰头察看。
“回去休息。”朔北垂眸望向周睿和杨一帆这两条懒得挪窝的死鱼,冷冰冰开口:“陈婷,去服务台给他们俩再领两贴药,晚上如果还是打不起精神,就别参与行动了。”
两个人听见这话,立马从沙发里弹起来,卷了发给自己的东西就跑。
江沅深刻地体会到朔北对自己和对别人的区别,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等人走完,他问:“组长,我没有什么讲漏的吧?”
“没有,思路理得很清楚。”朔北走过来,脸部冰冷的线条略微柔和,自然又熟练地抬手揉上江沅发顶,“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江沅摇头,他泡过药汤,又充足了电,精神抖擞、身体倍儿棒,现在就扛着枪去刚魅妖,也不是不可以。
“今天白天好好休息,就不带你出去玩了。”朔北低声道。
“组长你来海城,果然是认真旅游的吧?”江沅嘴角微微抽搐,一不小心将内心真实想法给说了出来。
朔北垂眸,缓慢笑了一下。
被他这样看着,江沅压力很大,不着痕迹往后退了半步。
“不瞒你说,其实我出任务,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到不同的地方找人。”朔北目光追着他,慢条斯理道。
“您不用跟我解释的……”江沅眼睫微颤,紧张得毫无根据,片刻后想到什么,赶紧转移话题:“咳,组长,昨晚我在研究空间术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问题。”
“你说。”朔北话语依旧带笑,不过人挪了个位置,倚在了电视墙上。
江沅连比带划描述一番,说得很详尽,朔北思索几秒,说:“你先把空间里的东西清空。”
“哦。”江沅照做,首先拿出钱包,然后是手机,接着……是属于酒店温泉池的矮几。
朔北神情变得复杂:“你是出于喜欢才把它随身携带的吗?”
江沅突然意识到这张深棕色矮几是酒店温泉池定做的,而朔北又是酒店的老板,一连串归属问题,让他的辩驳尴尬又无力:“不是的,我没有……”
“那你把它放进你的空间里,想干什么?”朔北笑起来,眼底浮现出些许戏谑。
套房的门是虚掩的,没有锁住,周睿在这时杀了个回马枪,来拿他落在这边的手机,看见江沅和朔北隔着一张小桌子深情对视,前者脸颊微红,后者姿态少见的放松,唇角还带笑,脚步猛地一顿。
他想起那些在微信上搞CP的女同事,想起在酒吧时朔北和江沅的举动,突然有点恍惚:卧槽,那群女的不会是搞到真的了吧?
朔北抬眸看过去,眸光恢复冷色:“怎么了?”
周睿立刻立正站好:“组长……我……”
朔北语气不太好,透着微微的不爽,冷冰冰的眼神给人十足十的压迫感,周睿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太清,最后牙一咬,大声给自己壮气:“我的手机落在你们这了!”
江沅对朔北外放的威压没什么实质性的感觉,但他很尴尬,听见这话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奔到沙发前,把周睿掉到夹缝里的手机摸出来,送到门口。
殊不知这样的匆忙举动落在周睿眼里,又是另一种不得了的猜想。
周睿带着一连串“卧槽”拿回手机,同手同脚走掉。
“我昨晚拿它做实验,后来忘记取出去了。”江沅把门关上,小步小步往回走,边解释。
“我知道,逗你的。”朔北眉微微一挑,下颌扬起,示意江沅坐去沙发上,“东西都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