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后来的每一天,小纷迪无论是跑去捉蚂蚱还是挖蚯蚓,都会跑到岑弋那里去,小小声地叫他哥哥,然后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前几次,岑弋都会摸摸他脑袋说:“迪宝乖,哥哥还有作业要写,你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去吧。”
“哥哥不用这么叫我,”小纷迪营养不良的细手指抓抓脑袋,也算绕得明白,“我爸爸妈妈才会这么叫我,哥哥是哥哥,不是大人。”
后来,实在架不住小纷迪的执着和热情,岑弋跟着去了,原本大家都很怕他,大气不敢出,他动作大点儿就能把小家伙们吓一跳,抱着脑袋喊“不要吃我”,小纷迪就在一旁拼命解释说哥哥也是吃粮食,吃榛子蛋糕,喝百香果茶的,不吃人,可是孩子们哪里会相信。
岑弋暗觉好笑,总是会出其不意张大嘴巴朝孩子群扑过去,把他们吓得尖叫连连,屁滚尿流,次数多了,孩子们也不是傻子,再也不怕他了,一口一个冰雹哥哥的叫,也不怕被吃掉了,再后来,岑弋通过几次捉泥鳅和摸螺蛳的数量巩固了地位,一举抢了夏亦流的位置,当上了孩子王,无论走哪儿,屁股后头都跟着一小串眼神里充满崇拜的尾巴。
岑弋脸冷,这串小尾巴当中,也就小纷迪胆子够大,每次他一坐下来就吭哧吭哧往他腿上爬,岑弋不出来,他就跑去敲门,跑到他家里去爬他腿,爬上去也不说话,小胳膊抱着喜爱的玩具坐在他腿上玩儿,玩儿累了就开始张着嘴巴打哈欠,不多时就在上面睡着了,柔嫩的两片嘴唇微微嘟起,长长的睫毛黑蝴蝶的翅膀似的安安静静地停在眼帘上,整个人乖得不得了。
醒来的时候,哥哥还抱着他,只是身上往往会多了张薄毯,看见他醒了,哥哥会捏他耳垂,说:“迪宝,你怎么这么乖。”
“迪宝,你怎么这么乖。”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肖纷迪耳畔,他猛然睁开了眼!心口剧烈震荡!
原来,他从小就认识岑老板!难怪,难怪岑弋跟林姐姐说话那么熟稔,难怪,他和夏亦流也是一见如故,难怪,岑弋之前看他的眼神,像是透过他在看着另一个人,那是看向七岁的自己,他盼着自己能想起来……
原来,大家都没有忘记,只有他不记得了。
肖纷迪连忙爬起来,因为低血压头晕了一下,攥紧了手里的草帽,一路跑了起来,他心里激荡得厉害,一腔情感在胸膛奔涌,想立刻就见到岑弋的心情越发强烈,激动和懊恼的情绪充斥在整个胸膛,他急需要一个宣泄口。
而这个宣泄口,就是岑弋!
半人高的杂草划拉在他身上,细皮嫩肉的肖纷迪第一次连疼都感受不到,一心想赶紧回去,抱抱他的冰雹哥哥,告诉他,不用再等了,他的迪宝回来了!
肖纷迪心潮澎湃,一门心思往前冲,心里有点发酸,鼻子也酸溜溜的,眼睛模糊得厉害,突然,脚下一空,背部朝下,身体不受控制迅速下落,强烈的失重感瞬间袭来!
“啊!”他下意识叫出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形的口,透过它看到的是湛蓝的天空和几棵长得高大的树的树枝,圆口随着他下落的速度越变越小,光线也越来越暗。
“啊啊!”身体终于接触到固体物时周身传来了钝痛,脑子也停止了运转,就跟小时候表演从高高的舞台上掉下来一样疼,他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还有一些细密的汗珠子,蜷缩着身体缓了好一阵,头脑才渐渐清晰起来。
“有人吗?上面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他撑着慢慢爬起来,眼睛打量了一圈周围环境,说是周围,其实左右能走开的也就五六步的样子,狭窄得很,他应该是落进了一个废弃的试验井中,他又伸手出去探了探,光滑的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滑腻不堪,要爬上去是不可能的了。
向外界求救——这是他的第一反应,然而,手机上信号格那里的红叉叉瞬间掐灭了他这点希望的火苗。
“来人啊!救命啊!”肖纷迪大脑有点缺氧,呼吸不畅,一边喊着试着往上爬,手脚没有攀扶的东西,好不容易终于爬到离地面不到一米的位置,湿软的青苔轻易就被他扣下来了,整个人一下子落回井中,指甲盖儿划出了一道道令人绝望的痕迹。
“迪宝,无论什么时候,你叫我,我就来接你了,好不好?”
岑弋这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井外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很快天就要黑下来了,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天黑了人会更少,附近写生的同学们也该回去了,肖纷迪越发慌乱了,在井里着急地踱步,只盼着带队的老师能在点名的时候发现他不在。
“岑弋!救命啊!岑弋!”天色越来越暗,树枝上有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吓人的鸣叫声,肖纷迪越来越慌,仰着脑袋看着井口,急得快要哭出来,声音都在颤抖,“来人啊,有人吗?有没有人能来救救我!”
他把手机重启了一遍,连手指都在颤抖,周围越来越黑,无论什么动物的鸣叫都很可怖,让人汗毛都竖了起来,也看不清井里除了他有没有其他生命,他太害怕了,心跳快得不受控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心里不停祈祷它有信号。
关机重启只用了二十秒左右,这二十几秒却是他生命中最煎熬的时间,看那时有时无的一格信号时,他几乎感动得要跪下来向天磕两个响头了。
他激动得手忙脚乱,找了半天没看到岑弋的电话号码,急得眼泪掉下来,终于看到“岑老板”三个字,慌忙点了拨号,没有听到预想中“嘟嘟嘟”的拨通声音。
手机“咔”一下,屏幕毫无预兆地黑了。
没电了。
“操-你妈!”肖纷迪快要疯了,他手里重重摁着开机键,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眼眶红通通的,想一个搁浅了的旅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但凡有船只经过,就能救起他。
手机屏幕最终也没能重新亮起来。
“啊啊啊啊!”肖纷迪发出绝望的怒吼声。
“啪!”一声巨响,手机被砸到了井壁上,瞬间四分五裂!
“岑弋……”肖纷迪在井心的位置慢慢蹲了下来,他身体开始发热,两根食指塞到耳朵里,使劲往里钻,钻得耳蜗都疼了也不敢放松,他不敢听那些东西恐怖的叫声,他也不敢靠着湿滑的井壁,害怕上面有什么东西……
“求求你了,救救我……”他嘴里不停求助,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求谁,几乎是本能地在呢喃。
“骗人,你骗人,”他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嘴里尽是咸湿的味道,脚蹲得麻了也不敢站起来,两手死死堵住耳朵,嘴里喃喃自语:“你不是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叫你,你就会来接我吗……”
……
再说这边,岑弋找了个有网的地方开完会,又驱车出去买了菜和调料回来,跟村里上次请他喝稀饭的那家人借了厨房,烧了一桌子肖纷迪喜欢吃的菜,还买了百香果,给他泡了水。
从日暮等到天黑都没等到人,中途打了几次电话也没打通,人也没去夏亦流那里,最后只得把电话发给了他们校长。
校长把带队老师的电话给了他。
“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叫找不到了?!”岑弋目呲欲裂,五指紧攥,几乎要把手里的手机捏碎,牙关紧咬,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第47章 哥哥来接你了
顷刻间,星河尽坠,天地崩塌裂变,肖纷迪昏昏沉沉的,仿佛做了一个梦。
那是他记忆中唯一一次他爸爸妈妈情绪失控。
肖爸气愤得很,“搞试验搞研究也不是这么个搞法吧!满地疮痍,总不能孩子们以后就只能在院子里玩儿吧!”
林姐姐走过去拍拍他爸爸肩膀,安慰道:“好啦,别生气了,这几年在造UFO,城里场地展不开,只能来乡下了,造出来就好了。”
“……”肖爸更难受了,他掌心把脸都搓红了,“老婆,那不叫UFO,那叫ADO,Alien Detection Object,外星探测飞行器,UFO那是不明……”
“好啦好啦,我就是逗你笑笑嘛,我像那么浅薄无知的人吗?”
肖爸:“我觉得倒是挺像的……”
林姐姐笑眯眯的:“唉!我本来不是一个非要用家暴解决问题的人,但是我老公怕我闲得慌……”
……
肖纷迪听得懵懵懂懂,看见爸爸又像平时一样单方面挨揍他就放心了,心情从担忧转为兴奋,这事儿并没有占据他本来就不大的脑容量。
他和小伙伴们约好了明天要一起去摸螺蛳,而且,岑哥哥也会一起去的!
第二天,他一放学就噔噔噔跑到岑弋房门口,抬起小手,还没敲下去,一声巨响在门上炸开!
像是什么东西被重重地甩到门上,发出一声震耳的闷响。
“哥哥……”肖纷迪呆愣过后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直觉哥哥现在可能不太好,“哥哥,你开门呀!哥哥,你怎么了?!”
“哥哥!”他小手都拍红了,“咔擦”一声轻响传来,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岑弋站在里面没出来,胸口起伏着,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哥哥……你没事儿吧?”肖纷迪轻轻拉他衣角。
岑弋低头看他一会儿,情绪渐渐缓和下来,把他软乎乎的小手握进手里,勉强扯了扯嘴角,蹲下来抱住他。
“哥哥没事儿,你怎么来了?”
小纷迪不明白哥哥怎么了,但是哥哥难过,他也跟着难过,“今天我们约好要去摸螺蛳的……不过也可以不去的!”
小孩儿绞着手指,悄悄瞅他一眼,明晃晃地在小脸儿上写着“想去”,嘴里却说:“不过我不去的话,就没有队长了,算了算了,让夏亦流带领他们吧!”
他说着还摆摆小手,作出一副很潇洒的样子。
“小话唠,”岑弋“噗嗤”一声被逗乐了,手指戳戳他的小脑门儿,“说得跟你当过队长似的。”
小纷迪攥紧小拳头就想反驳,他才不是话唠呢!他就只跟哥哥说这么多话,但看到哥哥终于笑起来就放弃了,爬到他的腿上,“嘿嘿,哥哥笑了。”
岑弋抱着他在门槛儿上坐下来。
捏捏他鼻子,道:“走吧。”
肖小朋友歪头,不解道:“去哪儿?”
“摸螺蛳。”
“哇!真的吗真的吗?!那我们赶紧去吧!他们肯定已经开始了,我们去晚了就赢不了他们了!”
岑弋含笑,任由前面小小的身影拉着自己往前跑。
……
紧接着,天地失色,画面陡转。
那是一片草地,枯萎的和新生的交杂在一起,绿里掺杂着枯黄,天色蓝得过分,一大两小三个身影坐在草丛边。
岑弋思考:“玩儿什么呢?你们小朋友不都喜欢玩躲猫猫吗?”
“我们已经八岁啦!”小纷迪一脸嫌弃,“三岁才玩儿躲猫猫。”
“你明明昨天还在院子里和他们玩儿!”拆台小能手夏亦流指着小纷迪,终于抓到他把柄似的,“而且还不带我!”
“你胡说!”小纷迪瞬间红了脸,小眼神慌乱得不行,不停地往岑弋那边瞟,见他憋笑的样子更是羞愧,直接朝夏亦扑了过去,“你瞎说什么?!我才不玩儿那么幼稚的东西!”
夏亦流一手掐他脸,“幼稚你还玩儿?!”
小纷迪是打死不认了,“都说了我没玩儿!”
两小只迅速扑到一起,扭打在一块儿,岑弋一开始就坐看热闹,直到小纷迪一声稚嫩的尖叫声划破长空!
“怎么了?!”岑弋连忙跑过去,发现两小只只剩下一小只了。
夏亦流已经急哭了,一根手指指着一个圆溜溜的井口,一抽一抽地道:“冰雹哥哥,小粉蝶掉下去了!都是我不好……哇呜……啊……”
“迪宝!”岑弋顾不上哄人了,赶紧扑过去,两手扒着井口,急声喊他名字,“迪宝,听得到吗?!”
“听得到!哥哥,”底下的小纷迪也被吓到了,无措和恐慌全都反应在颤抖的声音里,“我,我在哪里?我好害怕,我怎么办啊……”
“别怕!”岑弋半截身体都伸进井里去了,额上的青筋都憋出来了,“迪宝,别害怕,你乖,你现在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攀着往上爬?”
因为回声,下面的小纷迪说什么就听不太清楚了,嘀嘀咕咕的。
十五岁的岑弋比两个小破孩儿要沉稳很多,他又回头朝夏亦流喊:“小夏回家去,找根绳子来!快!”
“好,好!”被吓傻了的夏亦流连忙点头,跌跌撞撞地跑了。
“迪宝!”岑弋又重新趴回去,黑乎乎的洞口下面根本看不到人,想来这洞也不浅,每一句话都在咆哮,“你有没有受伤?有哪里疼吗?”
小纷迪已经语无伦次了,“哥哥,我真的好怕!墙上是湿的,里面会不会有蛇?我会不会被咬?”
“迪宝,你听哥哥说!”岑弋把鞋子蹬了,五趾死死抠着杂草防止自己往下滑,尽力离他近一些,让他听清楚自己的声音,“别害怕,哥哥在这里,乖,告诉哥哥,有没有哪里疼?”
小纷迪摸摸被擦伤的手臂,摇摇头,“没有,我没有受伤,哥哥,我会不会……”
“不会!”岑弋快急疯了,一边放柔了声音哄他,“迪宝,哥哥在这里陪你聊天,你乖一点,小夏已经去找绳子了,等他来了,哥哥就拉你上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