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雪逢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扶住他省得他摔下去:“这种东西倒了就是,你喝它做什么?”
灵药对人类的效用纯属只是温养灵脉治愈暗伤,但是对剑灵来说,效用却是不太明确的——毕竟在这三界无人会给剑灵喝这种名贵的灵药。
切云眯着眼睛,扶着一旁的小榻往上爬,眸子微微半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了。
易雪逢将他扶到榻上躺着,抬手摸摸他的头,道:“感觉如何?”
切云仰着头去蹭他的手,软着声音含糊道:“想要睡觉。”
易雪逢无奈笑了笑,道:“那便睡吧。”
切云又蹭了两下,这才闭上眸子,不过片刻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易雪逢将他抱到了自己的榻上,又将被子盖上,这才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回到外室看书去了。
他睡了百年,三界用的字竟然都变了大半,必须得从头开始学。
切云弄来的火焰花似乎很有用,才放置了不过一个时辰,易雪逢就开始昏昏欲睡起来,他手中捏着书,拼命摇摇头想要保持清醒,但是眼皮却像是打架似的,一点点地往下坠。
很快,他连走回内室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倒在了小榻上,昏睡了过去。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易雪逢突然浑浑噩噩地想:“灵脉不是已经被封住了吗,为何还会有影响?”
不过这个问题却已无人能回答他了。
夜半三更,易雪逢住处的门扉突然悄无声息地被推开,宁虞沉着脸走了进来。
易雪逢不喜人伺候,每到了晚上怀尘就早早离去休息了,整个院落中没有旁人,自然也没人为猝不及防昏睡过去的易雪逢披件衣服。
门打开着,雨后的凉风穿堂而过,将易雪逢单薄的身体吹得瑟瑟发抖,即使冷成这样,他竟然也没有一丝想要清醒的架势,仿佛昏死过去了。
宁虞抬步上前,将大开的门和窗户全都关上,不满道:“睡觉连门都不知道关。”
要是易雪逢此时还醒着,恐怕就要一口血全都喷他身上了。
谁也不想睡在风口被吹得瑟瑟发抖,关键是当时他得有时间去关门啊。
宁虞恶人先告状,没有人反驳他心情也极好,慢悠悠地走上前,将自己的衣袍脱下披在了易雪逢被冻得微凉的身上。
易雪逢在睡梦中也是眉头紧皱,小脸苍白,一披上还带着宁虞气息的衣衫隔绝住扑面而来的寒风,他浑身一抖,因为寒冷而蜷缩起来的身体这才缓慢舒展开来。
宁虞坐在一旁凝视着易雪逢的睡颜,越看越觉得这张脸很像易雪逢。
“你如果真的是雪逢,为什么不肯认我?”宁虞抬手摸着易雪逢的脸,轻声喃喃着,“就因为我那次说‘厌恶那张脸’吗?”
如果只是因为那句话,那刚开始见易雪逢时,他应该已经夺舍过林浮玉了,为何见了他也不肯认他,还叫他……
义父……
宁虞浑身一僵,回想起当时易雪逢软软唤他义父时的场景,愣了半天才艰难保持了冷静。
他脸上却依然还是那副冷血无情的神色,只是耳尖却难得有些发红。
“太过分了。”宁虞心想,“他怎么能唤我义父?不知羞的吗?”
若是易雪逢还醒着,肯定又要一口血喷出来了,他之所以唤义父,还不是宁虞拿切云剑逼迫的,现在怎么成了他“不知羞”了?
宁虞仗着易雪逢还没醒,索性将所有错误都推到他身上,自己无错一身轻,简直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莲。
宁虞常年握剑,手没个轻重,他自以为“轻柔地抚摸易雪逢的脸颊”,实际上那手指上的茧早已把易雪逢白皙的脸庞按得一片发红——若是易雪逢没有被他下了昏睡的药,怕是会直接被他给搓醒。
宁虞也后知后觉察觉到了,飞快把手收了回来,做贼心虚地将手缩在袖子里,装作无事发生。
“等着吧。”宁虞道,“如果你真的是易雪逢,没有第一个认我这件事,我一定和你没完。”
易雪逢依然还在睡梦中,不知自己日后要遭受怎么样的荼毒,睡得香甜无比。
宁虞坐在易雪逢身边看了半天,没有觉得丝毫厌烦。
他很少有这样耐心的时候,无论是做什么之情,只要有一点不如意他都要满脸不耐地骂人。
直到四更天,外面的蛙鸣都弱了许多时,宁虞才抬手散出几道灵力,分别朝着寒淮川各处钻了过去。
那道灵力飞快钻到了房间中,根本不顾别人有没有醒,直接从窗户钻进去,在房间中骤然炸成一朵烟花,宁虞阴沉的声音随之传出。
“宋镜笙,来。”
只是一个“来”字,狂妄自大。
这话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宋镜笙被硬生生炸醒,第一反应不是美梦被吵醒的愤怒,而是一股从心里钻上来的寒意。
宋镜笙将衣服披上,发着抖拢着头发,艰难道:“剑尊,要、去哪里?”
宁虞:“林浮玉这里。”
声音传完后,烟花也瞬间消散在空中。
宋镜笙脸色难看地飞快朝着易雪逢的住处走去,宁虞为何在深更半夜地来找她去小仙君的住处,难道是林浮玉出了什么事?一向不管俗事的宁虞竟然这般兴师动众,她都开始怀疑林浮玉是不是已经奄奄一息三魂去了六魄了。
直到她到了易雪逢的住处时,这才发现宁虞竟然将南纵和其他寒淮川长老也叫过来了,众人站在内室中,打扰他们美梦的罪魁祸首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冷冷看着他们。
易雪逢在一旁睡得正熟,身上还披了一件衣服。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宋镜笙试探着上前,道:“剑尊,小、小仙君发生了何事?”
宁虞冷冷瞥了她一眼,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宋镜笙心中一咯噔,背后一阵发凉,她勉强笑着:“剑尊何出此言?小仙君这些日子受了两回伤,许是旧伤发作……”
她没说完,宁虞就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我方才有那一句话,说了他身体有恙了?”
宋镜笙浑身一僵。
宁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淡淡道:“宋长老还是真是好大的神通,看都没看一眼就知道小仙君是旧伤发作。”
宋镜笙艰难保持着微笑,道:“我……我只是猜测罢了,宁剑尊这般兴师动众将我等叫来此处,我还以为是小仙君真的出了什么事……”
宁虞冷笑了一声。
宋镜笙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道:“反倒是宁剑尊您……现在已经是四更天了,您身为蛮荒君上,为何会出现在寒淮川小仙君这里?”
这句话就有些太过放肆了,但是却成功将宁虞方才的咄咄相逼给引出去了,宁虞冷漠看着她,心道能让临樊把儿子托付的人,果真不是个善茬。
宁虞是蛮荒魔修,再加上性子不讨喜,在场所有人对其只有忌惮和恐惧,没有一个是真心喜欢他的,南纵在一旁也意外地赞同宋镜笙的话,附和着道:“是啊,剑尊是蛮荒之人,我们小仙君就算还未成为寒淮川主人,少主身份也是在的,深更半夜您无端潜入小仙君的住处,是不是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宁虞冷淡看着纷纷附和的众人,冷笑一声,道:“交代?你们有什么资格问我要交代?他叫我义父还是叫你们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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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质疑
如同众人所说的, 林浮玉是寒淮川小仙君, 就算再不懂事也不应该深更半夜同蛮荒君上混在一起。
宁虞也是清楚这个道理的, 之前秋满溪想要留下照看林浮玉时,他也是用这个借口反驳回去的, 只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 那么快就转到他身上了。
只是宁剑尊身居高位多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做了不少, 当即忘记了自己之前曾经说过什么。
他懒得和他们周旋太多,直接道:“既然你们照看不好他,那我就代临樊君来照料他。”
这便是要带林浮玉去蛮荒的意思了?
宋镜笙瞳孔一缩, 直接失声道:“不行!”
众人一愣, 疑惑看着她。
宋镜笙话出口后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她抬手揉了揉眉心, 对上宁虞似笑非笑的眼神,突然一个激灵, 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宁虞自从执掌蛮荒后, 魔修琐事往往都是清川君来回奔波忙上忙下, 他自己每天到晚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清闲自在。
若是放在之前, 像是这种小事他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的,这回竟然这般大张旗鼓地把众人都聚集到这里, 也许正是打得想把林浮玉带走的念头。
宋镜笙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宁虞平日里虽然目中无人狂傲自大,但是却不会任性到这种地步, 他在深更半夜把事情闹大,可能最终的目的就是迫她将林浮玉交出去。
眼见着宋镜笙脸色越来越难看,宁虞心想:这女人倒是聪明得有些过分了。
宁虞手肘撑着小榻上,撑着脑袋冷淡地瞥着他们。
易雪逢平日里总是喜欢用手撑着脑袋歪着头懒洋洋地看人,两人姿势极其相似,但是易雪逢做出来的却是一派慵懒惑人之态,宁虞同样的姿势却大相径庭,他大刀阔斧地岔开两条长腿坐着,那副自大的姿态让人看着又害怕又想打他。
“临樊君临飞升前将林浮玉托付给你们,你们可倒好,接连让他受伤,且他经脉中竟然还有余毒未清。”宁虞冷冷道,“我还未找你们要个交代,你们可倒好竟然想让我给你们交代?诸位,这道理,你们觉得能说通吗?”
听到林浮玉经脉中有余毒,除了宋镜笙,众人全都是衣服骇然之色,纷纷道:“不可能,小仙君一直住在寒淮川,有我们几位长老轮流相护,不可能会有人给他下毒的。”
宁虞又是冷笑一声:“轮流相护?说的可真是好听,那为何我听说前些日子小仙君孤身入了禁地,险些被那恶兽伤得没命?这就是你们说的,相护?”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
宋镜笙始终一言不发,但是眼神一直死死盯着宁虞,想要阻拦他却又不知如何做的模样。
宁虞铁石心肠惯了,耐心也已经到了极限,他一挥手,道:“就这么说定了,仙道大典一结束我就带林浮玉回蛮荒,若是有人有异议,直接拿剑过来吧。”
几位长老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任谁眼睁睁看着一个外族人将寒淮川少主用强硬手段给带走,想来心中都是十分不满的。
原本“剑尊”只是剑修修炼到了某种程度的阶层称谓,但是后来宁虞一剑平定四境魔修之乱后,便无人敢再用“剑尊”这个称呼了。
宁剑尊剑术天下无双,就连归鸿山掌教在他手中也过不了百招,更何况是寒淮川之人了。
众人险些被气了个半死,但却忌惮宁虞的修为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相互对视一眼,满脸屈辱地同意了。
宁虞瞥了一眼众人,又将视线落在宋镜笙身上,淡淡道:“宋掌门,你意下如何?”
宋镜笙宽袖中的手死死握着,强行压制住自己想要开口的冲动,半晌后,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艰难道:“那……小仙君就劳烦剑尊照顾了。”
一旁的南纵满脸不赞同,他性子直来直去,不像其他人那样考虑太多,正要开口拒绝时,宋镜笙却一把拉住了他的小臂。
南纵皱着浓眉回头,宋镜笙脸色惨白地朝他摇摇头,示意说太多无济于事。
南纵愣神的功夫,宁虞早已经拍板此事,终于说了句人话:“劳诸位跑这一趟了,请。”
能让宁虞说句“请”字——虽然只是逐客令——想来他也本能觉得这事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
众人被他稀里糊涂请了出去,南纵刚要说话,宁虞就满脸冷漠地把门给甩上了。
宋镜笙脸色难看极了,旁人同她说话,她仿佛没有听到,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南纵险些被门给撞了鼻子,气得要跳脚。
一旁的长老拉住他,叹气道:“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南纵怒道:“我只是想问,既然事情都定了,他还待在小仙君房里做什么?”
众人后知后觉这个问题,回头看着已经灭了灯的房间,怔了好久。
宁虞才没有去管他们到底在想什么龌龊的事情,他走到内室将睡得四仰八叉的切云拎起来,强行让他化为本相直接扔到了桌子上,又回到外室将易雪逢连人带衣服单手揽着纤细的腰,将他“轻柔”地放在榻上。
易雪逢一落到床上,后脑“哐”的一声砸在床榻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宁虞:“……”
宁虞有些心虚,看着似乎痛得想要醒来但却因为药怎么都清醒不了的易雪逢,伸着手在他后脑揉了一下,小声道:“不疼吧。”
易雪逢用紧皱的眉头回答他。
宁虞自顾自理解:“嗯,果然不疼。”
直到易雪逢再次睡熟了,宁虞这才伸出手悬在他的眉心,伸出一道灵力探入他的识海中,缓慢将一根虚幻的麻雀羽毛勾了出来。
羽毛在半空化为碎光消散,易雪逢强行沉睡过去的神识一点点回笼,很快就变成了正常的熟睡。
宁虞在床边看了他许久,才无声叹了一口气。
易雪逢一觉醒来,只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被什么灵器揍了似的,一阵阵的隐隐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