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澜看白夫人似乎非常重视这个瓶子,便让朝夙捡过来,朝夙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没说什么,默默过去捡了来。
“公子,玉儿他的生父并非龙族,而是鲤鱼精,龙族乃神族,与妖结合,生下的孩子,半神半妖,天生有弱症,且寿数不长。我们夫妇为了治玉儿的弱症,寻遍天下奇药,都无法治愈。不久之前,我夫君外出寻药,在鸩山被一群魔修杀害,我实在没有办法,才会打起了洗髓瓶的主意。这座陵墓的墓主,是我曾经的主人,我带人进来损毁了他的墓,违背了当初的誓言,有今天的下场,是报应,是我罪有应得。公子,洗髓瓶能够洗涤经脉中的妖气,重塑经脉,请你一定要帮玉儿驱除掉体内的妖气!”
萧雪澜心有不忍,一一应下,白夫人将所有的事情交代完,已经气若游丝,她哀哀看了自己的孩子最后一眼,多少不舍都含在泪水中,舍不得闭眼,虚弱地和孩子做最后的告别:“玉儿,不要难过,娘去找你爹团聚了,你一个人……在世上,一定要好好……好好活下去。不要看我,娘现在的样子很丑,玉儿,把眼睛闭上,记住娘最美的样子,娘要……走了……”
白龙身上忽然燃起和刚刚一模一样的幽蓝之火,萧雪澜忙把玉儿抱走,玉儿在他臂弯之间挣扎不断,哭喊不止,萧雪澜忍着悲痛,捂住了他的双眼,不让他看见白夫人灰飞烟灭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火焰渐渐熄灭,地上只留了一摊形状蜿蜒的灰烬,萧雪澜将玉儿放开,可怜的孩子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萧雪澜蹲下拿袖子替他擦去眼泪,安慰道:“玉儿,你的父母都是为了能让你活着才牺牲自己,你只有好好活着才是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从今天起,你长大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今天你可以尽情地哭,但今天过去,就得振作起来,明白吗?”
玉儿啜泣着点了点头,倔强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努力不哭出声来,瘦弱的肩膀颤抖不已,萧雪澜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从储物囊中取出一个乾坤瓶,念口诀催动瓶子自动将白夫人的骨灰都收纳其中,交给玉儿。
等做完这一切,萧雪澜才总算想到朝夙,他取了瓶子之后,脸色就一直很难看,像是在隐忍什么痛苦一般,萧雪澜以为他是在刚刚的打斗中受了伤,过去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没受伤吧?”
朝夙眉心紧拧着,眼眸微垂,看不清眼神,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形也有些站不稳,萧雪澜忙一手托住他,稳定住不让他倒下。
朝夙手里还拿着洗髓瓶,因为头晕手自然而然地松开,亏得萧雪澜眼疾手快接过来,才避免了瓶子摔碎的命运。
萧雪澜握住瓶子的手只感觉瓶身诡异地发烫,再看朝夙,身子软软地倚靠在他身上,似乎失去了意识,他察觉到了不对劲,摇了两下朝夙的身体,想叫醒他,“朝夙,朝夙,醒醒,你怎么回事?”
朝夙缓了一阵,眉心渐渐拧的没那么紧了,睫毛轻颤,似有转醒的迹象,在萧雪澜喊到第三声“朝夙”的时候,终于睁开了眼睛,对上了萧雪澜紧张的眼神,他表情怔了怔,然后轻声说了声:“师兄。”
萧雪澜听了,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人面容没有一丝变化,只是那一双星眸中的瞳孔,却是深沉的黑色,浓如漆墨,温柔深邃。
萧雪澜看见这个变化,喉结滚了滚,不敢置信又略带惊喜道:“孟疏尘?你回来了?”
孟疏尘从萧雪澜肩上离开,站直身子,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头脑还是有些昏昏沉沉,感觉像是沉睡了很久,缺失了许多记忆,而他上次的记忆还停留在孟家的地宫之中。
“是我,这里是哪里?我,睡了有多久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孟疏尘稍微清醒了一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完全是一片陌生的环境。
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萧雪澜现在不可能和他一一解释,便言简意赅道:“这里是弱墟秘境,你已经沉睡了有大半个月了。其他的事,等我们出去了,我再同你慢慢说。”
孟疏尘轻声“嗯”了一下,然后眸光灼灼,好像久别重逢一般眷恋地深深望着萧雪澜。
很久没被这样熟悉又深情的眼神注视,萧雪澜的心忍不住剧烈跳动了一下,随后动作比脑子转动的更快,先伸手揽住孟疏尘的脖子,主动将自己的唇送到了人家的嘴边。
孟疏尘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反客为主,抱住了萧雪澜的腰,热情地回吻他。
这算起来,应该是两人第一次唇齿交缠,孟疏尘的吻技显得很生涩,反而是萧雪澜,倒像是情场老手一般,三两下就把孟疏尘吻得脸红心跳,喘不过气来。
两人亲了一小会儿就分开了,毕竟现在还在皇陵之中,危险随时可能出现,可不是亲热的时候。
萧雪澜亲完才想起还有个孩子在旁边,忙转过身去看玉儿,那边玉儿正沉浸在丧母之痛中,抱着瓶子没有注意到刚刚周围发生了什么事,萧雪澜这才松了口气,要是被自己刚收的徒弟看见自己不正经的举动,那他的老脸真的是要不得了。
“玉儿,跟着我,不要乱走。”萧雪澜牵起玉儿的手,看着大开的主墓室对孟疏尘道,“咱们进去看看。”
一路进到主墓室,三人并没有再遇到什么机关陷阱,安然无恙走进去,发现里面是个空旷的宫殿,由四根粗壮的柱子撑起宫殿的穹顶,每根柱子上都盘踞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金龙,栩栩如生的龙首口中都衔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亮了整间宫殿,怒睁的龙眼都看向同一个位置——四根柱子中间有一座青玉雕成浑然一体的玉棺。
玉棺前方是汉白玉堆砌成的石阶,石阶中央有一块白色玉璧,上面同样雕镂着一条腾云驾雾的龙,石壁正上方,摆着一张纯金打造的龙椅,龙椅上有冕旒,无一不彰显出墓主人尊贵的身份。
开棺还是不开棺,这是一个送命题。
此时身边的人不是朝夙,萧雪澜也没了商量的对象,忐忑地看着中央的玉棺,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很可能就有他要找的钥匙,因为在孟家地宫中,钥匙也是放在石棺之中。
“师弟,你身上有带蜡烛吗?”萧雪澜打算学前辈的开棺方法,先找根蜡烛点上,等开棺的时候,一旦蜡烛熄灭他就停手。
然而孟疏尘打开自己的储物囊,翻了一遍之后,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令萧雪澜很是失望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不管里面是死人骨头还是千年大粽子,先开了棺再说!
“你带着玉儿站远一点,我去开棺,若是等会从里面出来什么东西,咱们就逃!”萧雪澜叮嘱完,等孟疏尘和玉儿走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撸起袖子,将霜寒提在手上,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然后他站到玉棺前面,缓慢而用力地推开了玉棺上的棺盖。
开棺的过程中,他一直时刻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从露出一条缝隙开始,里面漆黑一片,到打开大半,能依稀辨认里面物体形状,都没有异常发生,最后一掌灌注了真元打出,棺盖应声而落到地上,露出棺材里的全貌。
没有见到预想之中君王的尸体,这竟然是个空棺!
不,也不算空棺,因为里面的玉枕上还放着一个锦匣。
萧雪澜怕棺材里有机关,先把霜寒伸进棺材探了探虚实,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迅速将锦匣取出,打开之后,里面赫然躺着他一直在找的钥匙!
“师兄,你找到了什么?”孟疏尘见危机解除,领着玉儿上前,看见钥匙不解道,“这里怎么会有一把钥匙?是做什么用的?”
萧雪澜把钥匙拿出来,收到了衣袖中,上次在孟家地宫中,孟疏尘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见到钥匙不认识也是正常,既然想找的东西拿到了手,还是得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萧雪澜先让孟疏尘和他合力抬起玉棺棺盖,把玉棺恢复原样,然后道:“这些事稍后我再和你解释,先从这里出去,外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得在日落之前离开秘境。”
从皇陵中出来,弱墟秘境的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海面上狂风呼啸,下起了暴雨。乌云中似乎有灵禽穿梭发出凄厉的哀鸣,海中波涛翻涌,从海底传来不明物种的沉重悲号。
天地变色,鸟兽同悲,为世间又多一条龙的陨落。
三人出来时,太阳已经一半没入西边的海平线,匆匆回到之前在皇城中约定好的地点,却不见水云绫和钟怀璧他们的身影,但在原地发现了他们留下的同门记号,这代表他们已经先行离开秘境。
秘境中所留之人已经寥寥无几,无数妖鬼都潜伏在看不见的地方等待着夜色降临出来猎食,萧雪澜不敢耽搁一刻,立即带着孟疏尘和玉儿御剑回到龙渊镇。
回到客栈,水云绫和钟怀璧他们果然已经返回多时,钟怀璧和明远一直在大堂中等着他们回来,看见萧雪澜和孟疏尘平安无事,大喜过望,一起迎上去,钟怀璧道:“两位师兄,怎么才回来?我们在约好的地方足足等了你们一个时辰,也不见你们发求救信号,你们去哪里了?!”
经历了一天的惊心动魄,萧雪澜身心都感到疲惫不已,语气淡淡道:“我们碰上点麻烦,这事以后再和你解释。”
“哦,好吧。”钟怀璧看萧雪澜满脸倦色,身上衣衫也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有些狼狈,一定是与人交战过,但萧雪澜不想说,他只好按捺下好奇心,忽又看到他们带回来一个孩子,纳闷道,“你这是带着谁家的孩子回来了?”
萧雪澜把玉儿领过来,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叫——”萧雪澜顿了一下,觉得“玉儿”这个名字太过女孩子气,问,“孩子,你的全名叫什么?”
玉儿见了这一圈陌生人也不胆怯,忽闪了两下眼睛,道:“我叫白璞,玉儿是小名。”
“璞”者,蕴玉之石,未琢之玉。
白夫人给自己的孩子取“璞”字为名,一定是希望他经受住一时艰难挫折,以后的人生璀璨光明,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什么?”钟怀璧看着白璞,难以置信道,“师兄你这出去一天,就又收了个弟子?”
钟怀璧有些心动,原来收徒弟这么容易,改天他也要去外面晃晃,收他个十个八个回来。
明远则是比钟怀璧更加激动,他才入门多久,就有了小师弟,荣升大师兄,有了一起修炼的小伙伴,看向白璞的眼神中,充满了友善和喜悦。
萧雪澜看出钟怀璧的心思,一盆冷水泼上去:“在弱墟秘境中发生点意外,是白璞的母亲舍身救了我们,并且临终前将他托付给我,我便收下了白璞为徒。”
听上去怪吓人的,钟怀璧摸了摸下巴,事情好像没他想的这么简单。
“白璞,师父的师门是西北寒岳剑派,在外面也行不了正式的拜师礼,等回去之后,禀明掌门,再把你和明远记入我凌云宗门下。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钟师叔,这是你师兄明远,其他人,等以后再认识。”萧雪澜一一介绍完,拍了拍白璞的肩膀,这孩子刚刚丧母,心中一定很悲痛,又对明远道,“明远,你是师兄,多关照一下师弟。”
明远点头如捣蒜,十分友好地对着白璞笑了下,道:“好的,师父,我会照顾好师弟的。”
“不行,我才不要当师弟!”白璞嫌弃地看了眼明远,口气任性十足。
明远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可你入门比我晚啊,而且你看起来也比我小。”
白璞问:“你今年多大?”
明远回:“我十六岁了。”
白璞嗤笑了一声,嘲弄道:“小爷我今年一百零五岁,我看我做你爷爷还差不多!”
明远他本就不善言辞,被伶牙俐齿的白璞这么一说,脸都涨红了,求救似的看着自家师父。
萧雪澜原本还担心白璞会因为丧母而消沉上一段时日,见他现在都有心情和明远斗嘴了,也放心不少,点了一下白璞的额头,佯怒道:“你做他爷爷,那我是你什么人?越说越不像话了,你入门晚,就是师弟,寒岳门规第一条,友爱同门,尊师重道,你师兄他虽然是个凡人,但你也不能因此瞧不起他。你要是连第一条都做不到,我可当不了你师父,明白吗?”
白璞听了,不敢再逞能,讷讷低头称“明白”,他父母已亡,世间再无亲人,若是连萧雪澜都不要他,他真就无家可归了。
萧雪澜也不是真的生气,将明远的手和白璞的手拉在一起,温和道:“为师希望你们以后能够互敬互爱,情同手足。明远,先带你师弟下去休息吧,照顾好他。”
明远年纪小但很听话懂事,向三位长辈行礼告退后,带着白璞先上了楼。
“萧师兄你这师父当的可以啊,简直是恩威并重,循循善诱,堪称为人师表啊!”钟怀璧等两个小辈不见了,笑眯眯地凑过去奉承萧雪澜两句。
萧雪澜眼风凉凉扫过他,钟怀璧看懂了眼神,识趣道:“不打扰两位师兄休息,我也闪人了!”
萧雪澜带着孟疏尘回到了两人的房间,孟疏尘站在门口打量起房间里的情形,忽然问萧雪澜:“师兄,这些日子,你和他……怎么样?”
累了一天了,萧雪澜只想泡个热水澡然后睡觉,正准备倒水沐浴,冷不防听到孟疏尘问了这么个问题,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他”指的是谁。
“呃……就那样吧,相安无事。”萧雪澜装作提水倒水很忙的样子,其实心虚不已,故意背对着孟疏尘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