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林语疏也愣了一下，看起来是没听到。
　　楚昀回身坐到了床沿上，无奈的和谢湘对视一眼。
　　“属下是……是长老派来的，有要紧事要做。”宁棠抬着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谢湘和林语疏，意思是不能让别人听到。
　　“嗯……？哦！”林语疏跳起来恍然大悟道，“我去看看小徒弟，你们聊，你们聊。”然后他一溜烟的便离开了房间，顺带还关上了门。
　　想走没来得及走的谢湘：……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因为楚昀坐在床沿上，谢湘坐起来的时候楚昀刚好挡住他的腿。
　　“你不必避嫌。”楚昀伸手压住谢湘的胳膊，转而回头对宁棠道：“你说吧。”然后他背对着谢湘，拉住了谢湘放在一侧的手。
　　谢湘瞪大眼睛，在属下面前……不需要避嫌的吗？
　　比谢湘更惊讶的是宁棠，他甚至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诧。宁棠是流云宫的左护法，从小和宫主一起长大，宫主平时里什么样他最清楚不过，他还从未见过宫主主动和谁如此亲近过，甚至连宫中机要也不避嫌。
　　“现在说吧。”楚昀坐在床沿上，一条腿靠在床上，一条腿伸直在地上，漫不经心地问。
　　“宫中长老听闻此处有一个强大的地缚灵，所以让属下过来收服，先迷惑心智再控制其为流云宫做事。不过……这地缚灵实在是强大，属下用结梦术使其失去理智，却始终不能控制他。”宁棠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宁棠抬头有些为难的望着楚昀，停顿半晌又继续道：“还有就是……宫主换了衣裳和容貌，所以属下未能第一时间将您认出来，是属下失职，还请宫主责罚。”
　　听完宁棠的话谢湘第一反应是有些怀疑的。宁棠的话确实能和他们之前的遭遇对的上。至于认不出楚昀……这就有些微妙了。
　　之前在城墙附近便有人跟踪，那时候宁棠应该已经看到楚昀。
　　上一世谢湘和楚昀只是点头之交，即便如此谢湘几乎一见面就开始怀疑面前的楚梦盈可能是楚昀，但是流云宫的护法居然怀疑都没有怀疑吗？
　　然而楚昀和宁棠都是流云宫的人，谢湘不好置喙，便什么都没说。
　　楚昀漫不经心的抬头摸了摸头顶的挂穗，一个眼神都没给宁棠，让人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顿时室内气氛十分尴尬，谢湘低头看着床上的锦被不说话。
　　沉默半晌，等宁棠跪得额头冒汗，楚昀才缓缓开口：“近来流云宫如何？”
　　楚昀没有问这里发生的事，反而问起了流云宫。
　　“一切如常。”宁棠抬头瞄了一眼楚昀。
　　“哦……是吗？”楚昀低声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很浅未及眼底。“我怎么没听说要抓地缚灵的事情。出动我的左护法，我怎么不清楚？”
　　谢湘心中微微惊讶了一下，眼看着面前的宁棠额头再次冒汗。
　　“宫主一直不在，也找不到人，长老有命令属下也只能遵从。”宁棠抬头，眼神里有几分委屈之意。他五官端正，一脸毫不符合魔物的正气，让看到他的人都会觉得这样的人不会说谎。
　　而且谢湘还发现了一个令人惊恐的事实——宁棠……好像喜欢楚昀。
　　宁棠的眼神看起来很干净很正直，但是望向楚昀的时候总是多了些温柔缠绵的意味。
　　楚昀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定定的望着宁棠，一时之间什么话都没说。
　　“退下去吧。”楚昀挥了挥手，他的目光仍然留在宁棠身上，但是能看得出他有些疲惫，“我累了。”
　　“是……宫主。”宁棠恭恭敬敬的行礼离开，最后出去关门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望着楚昀。
　　也是，像楚昀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如果是他也会情不自禁的喜欢的。谢湘望着楚昀女装的脸，在心中微微叹息。
　　“湘湘看起来……很舍不得他？”楚昀一回头正对上谢湘暗自叹息的表情，他眼睛微咪，表情顿时变得危险起来。
　　谢湘不明白自己又哪里做错了才让楚昀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低头沉思了一下，还是没想到怎么回答才是对的，于是只有照实说。
　　“没有。”谢湘下巴微收，“只是觉得你这样好看，恐怕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哦？湘湘是这样以为的吗？”楚昀蹭蹭蹭爬上了床，“既然如此，湘湘也喜欢我？”
　　谢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但是身后就是床头的木板，他已经退无可退。
　　“湘湘怎么不说话？”楚昀往前一些，对着谢湘轻轻眨眨眼睛。“难道你不喜欢我吗？果然……男人的的嘴里没一句真话！”
　　谢湘“嗯？”了一声，想的是虽然楚昀现在是女装，可他实际是个大老爷们……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自然是喜欢的。”谢湘认命的回答道，若是不说喜欢估计之后更是不依不饶。
　　楚昀没说话，静静的等了半晌，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谢湘身体放松下来，他深深的出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终于蒙混过关，甚至擦了擦额头的汗。
　　但是他放松的有点早。
　　“那刚才在梦境中……湘湘到底看到了什么？”楚昀继续逼近谢湘，这一次他的眼睛格外的认真，紧紧的盯着谢湘，想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来。
　　梦境里……谢湘顿时慌乱起来，他支支吾吾：“梦境里……梦境里……”慌乱中他突然灵光一闪，“你也在梦境里，为何要问我，你自己不清楚吗？”
　　很难得的，楚昀这一次张了张嘴，真的没说出话来。
　　他是真的不清楚，楚昀心虚得很。
　　修仙和修魔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方法，修魔之所以被排斥，不仅仅是因为修炼方式，而是因为修魔后期会影响心智，酿成大祸。
　　修仙一途，从一开始打基础就在学习清心寡欲，坚守内心，修仙前期十分艰难，后期因为坚守内心却容易许多，不容易误入歧途。不过修仙极看天赋，若是无天赋，后期也难以寸进。
　　修魔则相对容易许多，修魔前期不看天赋，不清内心，有毅力便进展迅速，即使不走歪路也轻松赶超同期的修仙者。然而由于修炼太快，每一个修魔之人都会产生心魔，修炼越快心魔越强。
　　楚昀也无可避免的产生了心魔。这个心魔一直存在于他的梦境里，他对心魔做过的事情毫无记忆。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他的心魔与谢湘有关。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的心魔都是因谢湘而生。
　　“我想听湘湘说。”楚昀思考了一瞬果断的说。他不知道谢湘能不能听到他的心声，所以还是让谢湘继续说比较好。
　　被楚昀一堵，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谢湘有些不知所措。他如何说的出来梦境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个男子，还是高高在上习惯了的老祖宗，被面前这人绑着亲了许久……
　　最终谢湘还是选择不说，他觉得楚昀逼问他，定然是不知道这一段梦境，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没什么，只是见到你小时候的事情。”谢湘摇了摇头，脸色微红，下意识躲避楚昀的目光。
　　然而其实楚昀更加心虚，两个人不约而同低下头。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谢湘没有发现楚昀脸红了。
　　因为他这一次不止听到了心声，还看到了画面——他亲吻谢湘的画面！
　　这一次楚昀的心跳快得几乎抑制不住！


第28章 宁棠
　　楚昀看到谢湘被情丝绑着, 无论怎么样都跑不掉。他的湘湘就在他的怀里……哪里都去不了。
　　可能是由于心声的缘故，楚昀是从第三者的角度看到的这个画面。在看到的那一瞬间, 他先是惊讶和满足，然后一股酸味从心中不断涌出。
　　“你……见到了我的心魔？”楚昀在听完心声之后缓缓抬起了头, 往后退了一点, 保持安全距离。
　　不然……恐怕他会忍不住想要亲吻上谢湘的脸颊。
　　“你……你真的有心魔？”谢湘有些难以置信, 他没想到楚昀的心魔真的存在, 甚至强大到可以在梦境中独立出来。
　　“真的？”楚昀抓住关键词, 目光灼灼道, “你见到了我的心魔？”
　　这也说明，谢湘可能真的在说谎。听到心声的条件也确实是撒谎，或者说是口是心非的时候。
　　“确实是……见到了。”谢湘噎了一下，很是为难的承认了。他的脸色略微有点尴尬, 偏过头遮掩着自己的表情。
　　这么多年，他身为老祖宗还从来没这样尴尬过。一般情况他只需要高高在上，下边的人自己就提供各种台阶给他下。
　　楚昀听了这话心跳快了一拍，趁着谢湘看不到，嘴角偷偷的翘起来一点点，像是生怕被人窥探到他的内心。
　　此时两个人都忘记了他们到底是什么姿势。
　　“那……你觉得宁棠……？”
　　这话题转的真的是一点都不生硬。
　　谢湘一问出口就后悔了，他不应该为了转移话题而问一个流云宫内部的人。
　　前一世他主要应付的是灵霄阁的事情，所以并不清楚魔界左护法宁棠的为人。但是上一世楚昀被正道围攻的时候, 身边一个魔界的人都没有,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怎么？”楚昀终于换了一个姿势, 翻身坐到了谢湘身旁, 看样子倒是想好好说一说这个事情。“湘湘你看出什么问题？”
　　嗯……这种事情问他真的合适吗？谢湘作为灵霄阁的高层，还是知道不好在外人面前讨论自己的下属，可是楚昀好像完全不介意的样子。
　　可是一想到前世楚昀浑身是血的模样，他还是决定说出来。
　　“我觉得他十分可疑。”谢湘回想着他们到达雁北关之后的所有事情，“宁棠来到这里的时机有些巧合，说话的时候神色偶尔有些犹疑。结合顾吟的反应来看，宁棠倒是像蛊惑顾吟心智的，不像是控制。”
　　在刚才的打斗中，谢湘能感觉到顾吟像是在逃避林语疏。明明他和林语疏都说过“我等你归来”这句话，但是顾吟先找上的是他，而不是林语疏。甚至后来林语疏跟上来顾吟就立刻逃跑，不像是毫无理智的。
　　很明显楚昀发现了这一点，他望着桌子上的烛火，情绪略微有些低落。
　　“宁棠他……我在心中实在是不愿意承认他会害我。”楚昀的声音很低很低，能听出受伤的味道。
　　宁棠是他的左护法，在流云宫里是他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宁棠长他几岁，在流云宫中同他一起长大，无数次护他安全，楚昀实在是不愿意相信宁棠居然会背叛他。
　　“还有……他是不是……”谢湘还想问宁棠是不是喜欢楚昀，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没问出来。
　　只要是男人谁会不喜欢楚昀呢？单凭一张无论从任何角度都无可挑剔的脸，就足够让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喜欢上。
　　楚昀心中一惊，但是很快反应过来。
　　“你想问他是不是喜欢我？湘湘是吃醋了吗？”楚昀意味深长的表情下透着一点点得意但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情又委顿下来。
　　谢湘眉尖微挑，因为梦境和前世怜惜楚昀？他有一种自己真是想多了的感觉。他冷漠的伸手啪的一下拍到楚昀的脸上，“时候不早了，我也累了，还是早点安寝吧。”
　　不过因为这一句玩笑话，谢湘紧绷的心情也顿时放松了许多。
　　楚昀见谢湘确实是累了，于是老老实实躺在一旁看着谢湘脱衣服爬进被窝里，然后他挥手熄灭了蜡烛。
　　屋子里顿时黑暗下来，也安静下来。窗户的缝隙里透出点点星光，像是一张月白色轻纱从窗户里泄出。
　　这一天经历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多，谢湘一闭眼就睡了过去，所以他完全不清楚身旁的人并没有闭眼睡觉，而是在黑暗中凝望着他。
　　楚昀根本没有想到他和谢湘进去的会是他自己的梦境。这也是他真正开始怀疑宁棠的原因。
　　魔界其实有很多种类的结梦术，大多都比较低级，遇上实力稍微强横的便没什么作用。而他学习的不一样，他学的是流云宫秘术里的结梦术，是最高级的一种，不可能有人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对他实施反术，除非——
　　除非是他亲自传授过结梦术的宁棠。
　　楚昀静静的凝望了一会儿躺在身边呼吸平稳已经熟睡的人，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抚摸着面前人的脸。
　　这一次，他有所防备，便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谢湘，也不会让谢湘……离开他。
　　谢湘就是他的命。
　　因为之前实在是有些累，第二日早上众人都起晚了，就连平时里从来都不睡懒觉的谢湘醒过来的时候都比往日迟了许多。
　　但是今日他醒过来却没见到楚昀，之前他们一直是一起醒来，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一回事，楚昀的被子甚至都没叠，人却不见踪影。
　　谢湘连忙穿好衣服下楼，却发现众人都围在一楼门口，看不到发生了什么。许嘉许箐姐弟俩抱着小狐狸踮脚站在楼梯口张望着，宋临溪也在，只不过几人都衣衫不整的，表情也不太自然。
　　“怎么了？”谢湘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老祖宗安好。”还是许嘉先反应过来，快步走到谢湘面前低声回复。“是……是老板娘自缢了。师父和楚姑娘在楼下查看，让我们在这里等候老祖宗。”
　　说完，许嘉往后退了一步，和许箐站在一起，表情更加不自然。尤其是许箐，表情简直是扭曲。
　　谢湘的心沉了下去，自从之前老板娘偷听到他们说话他便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却没想到今日竟然实现了他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