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笨手笨脚的楚昭一听,瞪大了眼,忙道:“神君会弹琴?”问完,他又觉莽撞,神君怎会连琴都不会弹呢,连忙低声道:“是小君逾越了。”
洛虞轻笑着伸手抚摸他的头,这孩子平时也不见在琴艺上有多上心,想必是——为了离淮。他侧坐在一旁道:“没事,不过,我来是想问问你,你是否与岐墨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他怎一人生闷气呢?”
楚昭想到自己拿树枝抽人的事,以为事情败露了,小脸有点惨白,没敢出声。
洛虞心想,定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正色道:“楚昭,你与岐墨虽天性相冲,可未来到底都是星宿仙君,一介星君就要有一介星君的气度与风骨,你迟早要褪掉你的天性,成为真正的虚日星君,知否?”
楚昭讪讪地点头应道:“小君谨遵教诲。”
说完正经事,洛虞的架子就散了,掏出袖中的话本子丢在琴上,拉着他道:“练什么琴啊,你再怎样练,琴技还能比离淮高了去?”他这话一出,楚昭以为被戳破心思,脸颊登地爆红。谁料他又道:“仙界嘛,是无聊了些,弹琴也解不了什么闷,来,这可是我特从司命星君那讨来的珍本,看你平日乖巧可人,就分你看。”
楚昭愣愣地,瞥了眼话本上的名字,不解其意,好奇地伸手拿了最上面一本翻开。洛虞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心里偷着乐,起身,负手道:“本君今日还有些事,这些书就先借你看。毕竟是私藏,别给别人看到了,知道了吗?”
楚昭乖巧地点头,“嗯嗯!”尾音微上扬,有点甜。
洛虞走后,楚昭便在院中看起来。也不知讲得是什么,只觉得情节曲折,引人入胜,故事中师兄师弟两人的兄弟情极为深厚,令他不由心生羡慕。看到约莫一半时,他竟惊了。
师弟竟然将师兄扣在屋内的墙上,亲亲亲、亲了!楚昭登地拿着书站起来,俩颊红得要滴血。他甚至能感觉到心口砰砰砰乱跳个不停。想看又觉得害羞,连忙跟做贼似的,将琴上的其余几本通通收了裹在怀中,跑到寝屋里去栓上门,接着跳上床掀开被子捂着,只露出个脑袋来,小心翼翼地摊开刚刚看到的地方。
他求知若渴地继续看,一字一句都不曾错过。
呀!师弟表白了!
楚昭看得心潮澎湃,裹着被子连转了好几圈,将脑袋捂在冰枕上降温,嘴角疯狂地上扬,怎么合也合不住。
楚昭心想:能写出这么绝美的故事,司命仙君可真厉害啊!
如此,他又迫不及待地继续往下看。
看到后面时两人干柴烈火打架时,小脑袋脑补了下,吓得一哆嗦,瞬间变回个球瘫在书上,浑身燥热难当。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化,他难以控制地微微颤栗着,连忙缩到被子最深处躲着。如此过了好久,还是热得厉害。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楚昭,该吃晚膳了。”
楚昭吓得没敢说话,急忙冲出来,将几本话本子塞到枕头下捂着。门外的人推门发现锁着,知道他在里面又扬声喊道:“楚昭,你听到了吗?”
楚昭听出是雪玉的声音,慌乱地出声:“听、听到了!我不饿,不去吃了。”他出声后一震,自己的嗓音怎么变得怪怪的。
门外的雪玉同样听出不对劲,连问:“楚昭,你嗓子怎么了?难道是生病了?”
“没、没有!”楚昭连忙清嗓子,回她:“我很好,我最近想练习辟谷,就不去了。”
“哦。那我走了哦。”雪玉耷拉着兔耳离开了,小声嘀咕,“辟谷干嘛,又不是缺吃的。”
等人走了后,他连忙掀开被子,伸手在脸侧拼命扇,心道,想不到洛虞神君说的珍本竟是这样的......是因为他已过了成仙礼,所以就要......不对呀,这书里面的,怎是两个男人?两个男人,他和离淮神君也是......
楚昭莫名又想到刚刚书中的情节,不自觉地幻想了下,也不知想到了哪儿,突然原地瘫坐在床上惊得打了个响嗝儿,一张小脸儿更红了。他羞耻地伸爪子捂住自己的脸。
然后没多久,又忍不住扒拉开枕头,找出刚刚那本,又翻开到刚刚那里,捂着爪子透过小缝儿,咽着唾沫继续往下看。
“哇——!......嗯???......天呐!!!”
如此废寝忘食了一夜,虚日鼠楚昭顶着眼底厚厚的青烟,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次日旁晚时分,他才悠悠醒来。推开门时,不知踩到了什么,吓得往后一退。
门口盘着一条黑蛇候着,见到他,化身为人,小心地道:“楚昭,你怎么了?在屋里呆了两天都不出来。是因为我吗?”
楚昭想起自己实际干的事,不免脸色微红,心虚地躲开他的目光,梗着脖子道:“没错,就是你。岐墨,你别再跟着我了!”
他说完,赶紧回头把门关上,拔腿就跑出了虚日小院。
他跑得急,没看路,突然撞上一人,脸撞到对方胸口上。
楚昭连忙羞愧地低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眼神不大好......”他说着抬头一看,惊地怔住,结巴了,“离...离淮神君!您怎么....怎么会在这儿?”
一身渺渺清风的离淮神君,眸中淡淡的,微低头看向他,少有地蹙眉道:“怎如此莽撞?”
见他好似生气了,楚昭心里更慌,连忙往后一退,紧张地低头拱手道:“小君、小君近日有些身体不适,没有睡好,还望离淮神君海涵!”
离淮神君闻言,眸色更浓重了些,自前日以后便再没见到这楚昭,无意听闻,他两日来都未曾去进膳,这才走着走着到了这偏僻小院。
他低眸看他眼底的青晕,低声问:“身体怎么了,怎会睡不好?”
楚昭低着头,身子颤了半天,嗫嚅着一个字也不敢说。
离淮神君一直听闻他胆小,但没想到竟胆小至此,他微叹气,伸手抚上他的额头。
温凉舒适的神息顿时从他贴着额角的掌心缓缓传到他周身,楚昭僵在原地不敢动,怔怔地抬头看向离淮神君。清冷的眉眼,俊美的容颜,那双淡若琉璃的清眸。
楚昭突然想起昨夜在话本中看到的某个类似的桥段,小脸腾地一下爆红。
离淮神君注意到他的脸,微诧异,将手抚上他的脸颊,“怎生这么烫?”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一波留言和营养液,月底了,不给就过期啦!
楚昭遥想当年:一入腐门深似海_(:з」∠)_
第68章 岐蛇
楚昭曾以为,仙界的日子就这样漫长,漫长到永久没有边际,他可以每日这么远远地看着离淮神君,因他随意瞥来的一个温柔眼神开心一整天。
直到那天的噩梦到来,一个缠绕了他近万年的噩梦。
看似平静的仙界因妖魔鬼三界邪祟丛生,群魔现世,他们不满仙神两界高高在上,而自己却堕入浑浊的泥沼中,既丑陋又被弱小的凡人鄙夷,掀起了一场预谋已久的上古大战,企图逆转乾坤。从而造成生灵涂炭,其中最为受苦的人界几近濒临灭绝。
楚昭不懂这些,他只是在某一日被四位神君同其他幼小的仙兽被一道护体结界禁锢在启明山。他看到那个人白衣翩翩,面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遥遥隔着翻滚的浓云最后深深看了眼他的方向,便提剑随仙神两界众人离去。
楚昭那一刻,是从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恐慌,他直觉那一眼,恐是永别。
上古大战整整延续了九日,天上九日地下九年,世间满目苍夷,片草不生。楚昭守在结界边,哭哑了嗓子,遥遥看到天边不断爆开的黑云和雷鸣闪电。
轰然一声,一道剧烈的浓云从苍穹之上炸开,波及之处,无不尽毁。楚昭怔怔地看着,心头一悸,他突然发现罩在启明山上的结界瞬间消散。
九重天上传来一阵沧桑不绝的古钟长鸣,荡遍六界。
天边骤然划过一片结界,将整个神界罩住,不肖一刻,九重天外的整个神界,瞬间消散在所有人面前。
神陨丧钟,神界神隐。
被强行留守的一群大小仙兽们一阵惊慌。楚昭的脸瞬时煞白,他没命地扑出去,御剑飞上那遥远的战场。
堪堪赶到时,他在一片焦黑的尸海中,看到那个一向清冷矜傲的人单手持剑艰难地抵在地上,一身白衣狼狈地染满鲜血。
“神君——!”楚昭急得冲到他面前,然而伸手要触到他时,却虚虚地穿了过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泪止不住地泪,“神...神君......离淮神君你别吓我...你不会有事的!你那么厉害绝对不会有事的!你是神,怎么会死呢?......不会的不会的......”
离淮神君看出他吓坏了,艰难地轻笑,伸手缓缓抚上他的眼,想要帮他擦掉眼泪,却透过他穿了过去。他无力又落寞地垂下手,低声轻笑:“别哭了...昭昭...神是不会死的....本君累了...睡醒了就回来了......”他说着,缓缓闭上眼。
“不要!不要睡!离淮神君求求你别睡...别睡好不好......别睡......”楚昭看着他逐渐消散,任他怎么抓都抓不住。
离淮神君同众神君就这样,神陨了。
楚昭慌乱地起身,纵身飞到了地府,彼时的地府大乱,大战时为了防止有鬼魂逃窜,奈何桥也被鬼王毁了。他在亡魂四处飘荡的阴间,失魂落魄地寻着,找了不知多久。
后来在地府找到他的岐墨说,神君神陨了,魂飞魄散在六界,是不可能到阴间的。他不信,他头一次双眼充血地拽起岐墨的衣领发狂地朝他怒吼,吼完又颓然瘫坐在忘川河边。楚昭无意触到那块三生石,灰暗的眸子顿时燃起希望,他咬破手指用血痴癫地一遍遍在石碑上写满了他的名字。
岐墨站在一侧静静看着,从那以后,他便更加寡言,一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永远暗沉沉的。因大醉而错过大战的鹤忆神君,自降为仙君,带着一壶好酒下来,陪着楚昭喝了一日又一日,大醉三年。
鹤忆被寻来的焕枫背着离开后,岐墨默默上前,将他背在身上,带回了仙界。
地府的鬼君缓缓走出来,对着一直隐在忘川河下那缕虚魂拱手轻叹:“神君。”
离淮神君缓缓从忘川河底走出,几近透明的身子恍若随时会被吹散。他走向那三生石,指尖微泛光,在楚昭留下的每个血迹处都描上楚昭二字。
鬼君一怔,低声提醒他:“神君,您魂魄虚散,那字恐怕是写不上去了。”
离淮神君淡淡地启唇:“那本君便幻做新的奈何,求这二字。”说罢,他在鬼君的震惊中,化作奈何,搭在忘川河上。
这一守,便是三千年。
许多年以后,楚昭成了百兽仙园的首席仙师,许是过去的记忆不想再想起,他将仙园移到清衡山。
经他手下培养的仙兽成千上万,遍布六界。他站在最高处,也学会了离淮神君当年的清隽淡雅,也能在一片四海升平的闹景中独享他的清幽。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无意听到翼火星君岐墨自降仙格成为十二生肖蛇属的岐渊仙君,又自顾自弃了在仙界的府邸,独自游荡在人界。他这才恍然想起,他似乎很久很久,没看到岐墨了。
这条大蛇来到人间,随意找了一处山,便团成一盘,静静睡去。任风吹雨淋,山石草木在他身上堆积、变化,过了不知多少年岁,沧海桑田,山形不知变了多少回。
直到有一日,他突然从苍渺的虚空中醒了,身形微动,地震山摇,大蛇恍然睁开眼,茫然地看到身上的山土,它从山石中猛然出来,化作人形。从此又漫无边际地游荡在人间。
岐墨不知要去哪,一双墨黑的眸子淡淡的看着陌生的都城、村庄、街道。
“这位公子留步。”突然有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他迷惘地回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这是个穿着锦衣,额间箍着一条红色绣缎抹额的少年,长得极为俊俏,眉眼间似有些似曾相识。
少年见他呆呆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子?瞎子?哑巴?”
岐墨略有些茫然,神情依旧淡漠地看着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和人说过话了。
他莫名想起多年前,自己的凶名在外,把尚还是只小虚日鼠的楚昭吓得瑟瑟发抖,即便化作人形后安安静静,无意瞥过旁人,那目光也会将人吓退。
只有一人,一身红衣,微倾身笑着低头看向他道:“小黑啊,怎么总是一个人呢?样子太凶的话会吓到别人,要温柔一点。”
温柔?他不懂。
少年见他一直不语,长得虽极为俊朗,却好似有些呆。他微蹙眉嘀咕道:“这人一个人跟没魂似的游荡在街上,高高大大的,却像个傻子,不若为我所用。”
他想想,干脆伸出持剑的右手拍在他肩上道:“我叫洛霞,是赤焰峰的弟子,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修仙奇才,不若跟我回赤焰峰,当个关门弟子。”
岐墨微怔,似乎终于听进去他的话。
少年洛霞见他有反应了,挑眉问:“你叫什么?”
“岐墨,字静渊。”他低声道。
很久以前的成仙礼上,那人巧笑倩兮,朱唇微启,说的便是:“古籍载岐山有大蛇,你便姓岐,名墨,字静渊,如何?”
“不错呀,好名字!”少年洛霞伸手勾住他,将手中牵马的缰绳塞到他手上,“好,以后我就是你的二师兄,跟我走吧。”
岐墨愣愣地低头看着手中的缰绳,看着他翻身一跃坐在马背上,俯视着他得意地挑眉:“岐墨,你牵着走,本师兄这次下山历练,就先带去你去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