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追下去时,那人回过头来,凝眉看向他:“公子还有何事?”
楚昭斟酌了下,上前拱手道:“在下久闻九霄雪霁峰临泽君大名,今日恰好有幸相遇,不若交个朋友,在下请您在凤天台喝酒赏月如何?”
越淮问道:“阁下是何人?”
楚昭犯难了,想想胡诌道:“初晴,白初晴。”你是雪霁,我便是初晴。
“方才你竟能上千绮阁顶层,修为不浅,我虽常年在雪霁峰,却也并非对妖界一无所知,竟从未听过你的名号。”越淮蹙眉。
楚昭笑着上前拍他肩膀,勾着往前走,继续胡诌:“这是自然,我不过是一只小妖,机缘巧合,在断崖下遇到了一只重伤的千年老妖,那只老妖临死前就将妖丹送给了我。”
越淮伸手拍开他的爪子,继续往前走:“机缘天定,想必你是有福之人。这也是你的造化。”
“是啊是啊,否则今日也不会运气那么好,能碰上大名鼎鼎的临泽君,你说是不是?”楚昭继续缠上去,试图趁他不注意,将那驭妖翎偷了。
越淮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捉,将他刚刚伸入他衣摆的手按住道:“白兄还是不要肖想那驭妖翎了,你虽修为深厚,却不懂妖界险恶,拿了此物,只会白白丧命。”
被抓包的楚昭讪讪收回手,“也是,还是临泽君考虑得周到。临泽君来妖界一趟不易,三日后恰逢万妖大典,甚是热闹,临泽君可等凑凑热闹以后再走也不迟啊。”
越淮闻言,似是迟疑了下,便随着他往凤天台去了。
刚进门,一团黄影就从柜台处窜过来,细看竟是一只小狗兴奋地摇尾巴,仰头问道:“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呢?最近临近万妖庆典,实话说再不住可就没房了!”它说着急切地摇身一变,变成个俊俏小生,伸手挡在嘴边凑近道:“整个妖界最好的客栈就咱家了,最后两间,再不住可就没了!”
越淮走过他,往空余的桌椅走去,道:“一间房。”
小妖利索地朝掌柜处叫道:“好嘞!一间房!”
“欸,”楚昭连忙追上去,“临泽君难道要和我住一间不成?”
越淮抬眸看向他:“自己定。”
“......”楚昭讶然,修仙之人如此抠门,他还请他吃饭喝酒呢!他只好回头去门口找那忙得团团转的小狗妖,刚要开口,听他兴奋地喊道:“最后一间房!客满!”
掌柜处立即拿出个牌子摆上,上面写着“客满”二字。
楚昭当即兴奋起来,这样他就有理由赖着和他住一间,在三日内趁机将那驭妖翎偷回来。
他佯装遗憾,出头丧气地走回去,坐在他旁边叹气:“唉!”
无人应答。
“唉——!”
对面的越淮依旧云淡风轻,甚至无视他扬声唤道:“小二,点菜。”
小旋风似的小狗妖兴奋地冲过来,摇着未收的尾巴热情地问道:“两位客官想点点儿什么?”
越淮:“一壶茶,两碟小菜,一荤一素。”
楚昭愤愤然,又拄着下巴怨恨地瞪了小二一眼,“唉——!!”
小狗妖一震,弓着身子问:“这位客官怎么了?是不是还想点些别的,您放心,咱凤天台的大厨的手艺绝对没话说。”
楚昭单手拄着下巴,眼神轻轻瞥向对面道:“你们店都住满了,我还想在此游玩个三五日,看看那个千年难遇的万妖庆典呢!这下好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小狗妖讪笑着建议道:“两位既然是一起的,不如挤一挤住一间......”
“这敢情好啊!不错,你看临泽君,咱住一间如何?你放心,我睡觉绝对不踢被子打呼噜!”楚昭连忙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越淮淡淡瞥向他:“不用,我那一间让你便是,我吃完这顿,便离开妖界。”
“啊?别啊临泽兄!咱不是说得好好的,一起逛街看庆典的嘛,我一个小妖初来乍到的,还想请您给我参谋参谋,投到哪家大妖怪麾下呢。”楚昭急忙道,“再说了,妖皇苏醒了,你就不想见见这个故人?”
楚昭想,两人千年前虽然最后闹得有点僵,但好歹年少时还有那么一点交情在吧。两人虽是公敌,却并未有私仇,过了千年了,什么深仇大恨,应该消了吧。
应该。
越淮似听到那个人,有些踌躇,没再反对,只道:“夜里若不安分,我便将你丢出去。”
楚昭连忙舔着脸道:“是是是,绝不打扰临泽君清修。”
话说半个时辰前,千绮阁下那老妖怪说的那段有关九霄峰首临泽君与妖皇越昀之间那缠绵悱恻的二三事,转瞬之间,就传到了凤天台。说书的山羊老妖,打着快板在不远处开了腔:“话说,那妖皇的驭妖翎,却有个别名,叫却情。此名不是别人所取,正是那九霄雪霁峰的峰首,临泽君所赠。传闻,那临泽君年少时,下山历练,恰好遇到尚且顽劣的少年小妖,两人互不知身份,结伴同游,机缘巧合下,斩杀了一只镇守上古神兽朱雀遗骸的凶兽,得到了那根朱雀翎。”
“那朱雀翎中本就有朱雀神君遗留的神息,万年间六界无数的混沌之气都被其吸引,依附在上,故而亦正亦邪,却也凝着不可小觑的威压。临泽君乃仙门正派出身,自不会要此物,那妖皇只图个好玩,便从他哪儿讨要了去,挂在腰间当坠饰。此时,两人都还未知,这亦正亦邪之物,也是福祸相倚之物。”
楚昭闻言,脸色微变,正好小菜上来了,便招呼越淮:“来来来,喝酒吃菜,不够再点。”
哪知他看向他时,却发现他似对那说书的山羊老妖的话甚是在意,不由出声喊他:“临泽兄,这些小妖就是以讹传讹,过了千把年的事情,谁知道真假。”
越淮敛眉,摘下斗笠,放在一旁,“也许吧。”他抬头看向他,疑惑:“白兄为何不摘了面具。”
“无碍无碍,照样喝酒吃菜。倒是你,也不怕别人认出你来。”楚昭庆幸自己是半张面具,不会被他认出来。
越淮:“我不常露面,妖界认识我的人不多。”
楚昭举杯饮了一杯,试探道:“不过临泽兄,你怎么那么好奇当年的事,难道时间久了......连你这个当事人都忘了不成?”
越淮沉默了下,道:“实不相瞒,当年九霄围剿之后,在下就一直闭关修行,雪霁峰冰寒地冻,一旦闭关,便如冬眠。我每隔百年醒来后,许多事都记不清了,有些事,小辈们自是不敢在我面前提起。”
楚昭心底暗笑,原来是睡多了,脑子睡糊涂了。不过天道真是强,他既喝了孟婆汤,便没有记起来之理。
那现在,还不是随便他忽悠?
不远处有人打断山羊老妖那段精彩的打斗解说,问道:“那驭妖翎叫却情,是不是那临泽君与妖皇的诀别赠物?”
楚昭闻言一怔,仿若当年,那人冷冷地丢下那坠朱雀翎,对他道:“此物虽你我二人当年协力所得,但终归是邪祟之物,与你这妖皇正好,你便拿去。今后你我殊途,不便再见。”说完,他便丢在他怀里。
尚躺在地上的楚昭,怔怔地在怀中接住,见他要走,故作无所谓地喊道:“临泽君,既然把东西都送人家了,你就取个名呗!”
转身离去的人顿住,许久,留下一句:“却情。”
留在原地的楚昭低头抚着这朱雀翎挂坠,低喃道:“却情,了却情缘么?真不愧是雪霁寒霜越临泽,如此绝情。”
楚昭从记忆里回神,却听那山羊老妖捋着花白长胡子笑道:“你们还是太年轻,不懂这其中深意。临泽君那般傲雪凌霜的清高之人,面对与自己殊途两道的妖皇,又怎会轻易承认那份心意呢?”
一直端坐的越淮握着茶杯的指节微动,只听那山羊老妖继续道:“可谓是,心悦一人,胜于昨日,略匮明朝。心念一人,胜于前息,却稍浅与此刻。欲见君颜,瞬息难耐,却情怯胜年少。”
“却情怯胜年少......”坐对面的越淮低喃道。
原是如此吗?
楚昭心头一跳,看向越淮略有些迷惘的眸子,心头莫名似抹了蜜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扛起妖界CP粉的大旗~~!!!
洛阳铲一铲,刀尖舔舔蜜。
越淮恍然:原来我当初如此深爱此人。
楚小昭:呦呵!原来是个嘴硬的死傲娇!还说你不喜欢我?
从此,在一群相看两厌,正邪两派的头头,互相磕起了自己和对家的CP。
感谢少隹小可爱一直努力给我章章回看留言,真的灰常感动~~!!!
PS:最后山羊老妖说的那段话,改编引自网络段子。
第49章 撩心
妖界向来只有夜晚,此时,一轮红月遥挂在夜空,远处枯枝上时有怪鸟嘎嘎地展翅飞过。
凤天台二楼某间客栈内,楚昭举着一壶酒,单膝微曲侧坐在窗前饮酒,身后是那轮艳红的月。
他笑着举壶向整端坐在床上的越淮道:“妖界只有极夜,你那么早就睡干嘛,再同我喝两壶好酒赏月呗。”
静闭着眸的越淮淡淡道:“修仙之人从不饮酒。”
楚昭瘪嘴:“你这样可真没意思,难怪当初连句像样的情话都未说,那妖皇就死在了九霄......”
他话未说尽,越淮就倏然睁开眼,犹若寒霜的眸光瞥过他,楚昭连忙闭嘴,状似无意地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喝完,他将酒坛丢下楼去,双手枕在脑后,靠在窗前闭上眼咂咂嘴,舒服道:“小的就不和临泽君挤一块睡了。”
越淮静静地看他一眼,和衣躺下。
楚昭闭着眼,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听到他那传来匀称绵长的呼吸声,嘴角一勾,敏捷地翻身,轻轻踮着脚走近床榻。
满屋内都是一片红月照进的血红色柔光,映得越淮那身白衣都似喜服一般微红,薄唇莹润泛红。
楚昭忍住不必要的遐想,悄悄伸手往他衣领处去探,四处摸了几处,愣是没找到。
楚昭心里嘀咕:奇怪,明明看到他塞进怀里的。
他不由心急了,又怕将他吵醒,做贼心虚,四处游走摸索的手竟有些发颤。
“你还不死心?”冰冷的低声突如其来,吓得楚昭心头一跳,血液登时逆涌。
越淮倏然起身,端坐在床前静静看向他:“白初晴,你究竟是何人?”
“这......我不就是一只小妖么?”他正说着,脚下顿时感应到一处极强的骚动,从远处似气波一般震动着移向他们。
他蹙眉,上前一步抓住越淮的手:“不好!千绮阁驭妖翎却情已出的事情,恐怕瞒不住那些潜伏在暗处的老妖!他们没本事上去取,可不代表不敢来抢!”说完,他带着越淮从窗前飞身而出。刚刚两人住的那间屋内的木板瞬间从底下冲出一股强波,碎成木屑。
飞出窗外的两人身影印在红月之下,衣袂猎猎。越淮心头只觉得没来由地熟悉,任由他带着自己纵身一跃,停在一根树梢上。
站稳后,楚昭顿时感到这脚下四面八方早已密集了无数蠢蠢欲动的小妖。是他大意,这驭妖翎本就有引诱妖物吸附的魔力,看来今夜,是甭想睡个安稳觉了。
他抬眸看向越淮道:“临泽君,这些妖物可都是应你身上的却情而来,我劝你还是将东西交于我,省得染上不必要的麻烦。”
越淮:“不必。”
冷冷的两个字,不由让楚昭气结,但他又不可能坐视不理。
“哦?那小妖只能静观了。”楚昭从腰间取出别着的折扇甩开,悠哉地扇起来,“哎呀,这妖界可真是热啊。”
越淮不语,底下的小妖见状,纷纷一跃而起,朝着带着驭妖翎的白衣男子齐齐袭去。
一时间,黑压压的群妖便将他密不透风地包住,形成个巨大的黑色蝉蛹。
楚昭略有些不放心地瞥了眼,正要出手。一道冰蓝色的剑光斜斜一道从黑蛹内闪过,紧接着又是几道凌厉的剑光闪过。
只听咔嚓几声,那个由上百小妖包裹着的黑蛹便轰然裂开,如冰块似的砸落在地,倒在地上扶着伤口哎哟乱叫。
楚昭挑眉,轻佻地摇着折扇朝凌空而立的越淮笑道:“临泽君真是宅心仁厚,若是放在旁人手里,恐怕这些小妖连尸首都碎成肉沫了。”
一地的小妖闻言,不由瑟瑟发抖,急忙向外逃窜开去。
越淮转手将青凝插入剑销,淡淡道:“这些小妖与我无仇,我自不会伤他们性命。”
话音方落,远处传来一阵阴森怪异的喑哑声:“临泽君难道忘了,同样与你无仇,千年前,你却伙同九霄那些所谓的正派仙门,将同样与你无冤无仇的玄冥妖皇杀了!”
楚昭讶然,听声音似是个难缠的角色,想不到放眼妖界,竟还有对他如此忠心耿耿的人。
一阵黑旋风席卷而来,原地现身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
楚昭一看,竟是玄冥宫的大长老,不由心虚地往后躲。
大长老是千年藤妖,手持一根藤木拐杖,重重砸在地上,陷下数尺深的坑,地震山摇。朝远处悬在空中的越淮喝道:“尔等宵小之辈,休想将驭妖翎带离妖界!”
越淮清辉似的眸子静静看着下方的千年藤妖,不为所动道:“千年前,你不过是只刚刚化形的小妖,你怎知当日真相究竟是如何?是非对错,只有我二人知晓。驭妖翎却情乃本君送给他之物,今日就算收回,也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