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还没有想出去接触李奕楠母亲的办法,忽然有一个慌慌张张的中学生推门冲了进来。
戴梦媛立刻迎上去:“小同学,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人追你?”
中学生没答话,她穿着附近高中的校服,扎着马尾辫,进了门还趴在玻璃门上往外看,看了半天,似乎肩膀微微松了一下,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戴梦媛,欲言又止,最后恹恹地摆摆手,又要出门离开。
秦峰眯了眯眼,站起来:“这位同学,如果有危险请一定及时说出来。”
——女孩身上的校服有拉扯过的痕迹,背后有一片不知在什么墙上蹭的白灰,脸色慌张惨白,看着很像遭遇了校园霸凌,所以戴梦媛接到秦峰的眼神示意,直接按住了门。
“同学,向恶势力妥协,可是在助长他们的邪恶气焰哦。”戴梦媛故意酷酷地说,“是不是有混小子欺负你,跟姐姐说。”
女生沉吟了好半天,又看了他们好半天,眼神在秦峰和谢祁连的脸上转了好久,终于问:“请你们保护我的话……收费贵吗?”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戴梦媛说:“你先说什么事儿,你是个高中生吧?你姐姐我连当红流量明星的狂热粉丝都能挡住,还怕保护不了你?不过真遇到事儿的话,还是要告诉家长和学校。”
女生想了想,坐到了秦峰对面:“哥哥,我说了你们能信?”
又来一个?秦峰与谢祁连对望一眼,秦峰笑了笑:“我们承受力好,还真没什么事儿我们不敢信的。”
“那我说了啊。”女生煞有介事地说,“最近一直有人堵我,上学堵我,放学堵我,我上课他就在门外趴玻璃,下课走到没人的地方他就冲出来壁咚我。”
秦峰:“你背后这片灰就是这么来的?”
女生哭丧着脸说:“是啊,他把我往工地外墙上怼。”
秦峰严肃道:“这很严重,走,我陪你去派出所吧。”
“不行。”女生更沮丧了,“没用的,别人根本管不了他,也查不到他这个人,只有我能和他接触。”
秦峰和谢祁连一起皱起了眉头,秦峰看了一眼谢祁连,后者缓缓摇头,表示女生身上没有阴气,没有鬼力或者妖气,阳火旺盛,不存在撞鬼的可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从头来说。”秦峰安慰她,“不用怕。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底下伤害你。”
女孩支支吾吾了好半天,盯着秦峰的脸又看了好一会儿,看到戴梦媛都开始怀疑这个女生是来骗取老A同情然后趁机看脸的。
秦峰却不催,就坐在那耐心且专注地看着她,不大一会,女生就放松了警惕,打开了话匣子。
“就是……我喜欢看网文,最近看了蛮多不错的文嘛……”女生不大好意思地嘀咕,“我不知道你们懂不懂网文,最近流行一个题材——豪门题材。”
众人去看常鹏远,常鹏远点头:“那题材经久不衰啊。”
“我们班级有个女生,龅牙,家里说她太小不让她去整容,她喜欢隔壁班草嘛,可是她不敢说呀,她跟我们讲:然后谁会喜欢龅牙妹嘛。可是上周啊,班草忽然和她表白了!”女生瞪大了眼睛说,“我就问她她怎么做到的呀,她说她们小区有一个阿姨帮她的,那个阿姨忽然有一天得了机缘,出马了!”
戴梦媛:“出马?”
谢祁连平淡地介绍说:“出马仙,一些小妖小怪,借着有缘人的供奉,附身有缘人后为人算命驱邪,虽然不是什么真的仙,但如果是走正路的出马仙,是不会胡来的,而且收费都很便宜,主要是为自己和有缘人积攒功德。”
女生煞有介事地点头:“对,那个阿姨是刚出马,所以说头几单免费,什么忙都可以帮,就是她帮了我们班的小龅牙,让班草喜欢上她了!”
——没有正道法术能够干扰一个人的情感,秦峰的情绪骤然一紧。
秦峰:“你也去找她帮忙了?”
女生脸色痛苦地点头:“是啊,我哪知道真灵啊,我一开始寻思着反正不收钱,起哄闹着玩呗。上周末我们班里一群人一起去的,她们都要什么数学考满分啊,月考第一啊,但我觉得这种普通愿望没意思,我就跟她说,我要一个豪门老男人爱上我!”
戴梦媛一口茶喷出去,秦峰挑眉:“你要什么?”
女生脸色涨红,常鹏远立刻开始解释:“汉语语义是随着发展不断变化的,现在网文里火爆的豪门老男人、成熟霸道总裁这类设定,其实就是老A你这个年纪,比你大几岁小几岁也可以。然后颜值超高,学历牛逼,还要有钱,特别有钱,会把灰姑娘怼在墙上说‘女人,你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深情款款,霸道又不失温柔——这个题材,写得好的话看起来特别过瘾!不然怎么是经久不衰的题材呢!”
二十九的老男人·秦峰:“……”
戴梦媛缓慢地说:“可是,我不看这个题材的网文,所以对不起,我个人想到的是——五六十岁,秃头,啤酒肚,有家有室在外头乱搞。”
她一说完,女生就哭了,指着秦峰尖叫:“六十岁是豪门老大爷好吗?!你语文及格吗!我要的是这个哥哥这种霸道总攻款的豪门老男人,谁知道那个出马仙——她给我的真的就是个六十岁的秃头啤酒肚老头子人设,天天堵着我壁咚!!!”
常鹏远猛地抖了一下,不寒而栗——六十岁的啤酒肚大爷,秃头,黄牙,把你往工地墙上一怼:“女人,你吸引了我的注意。”
常鹏远选择原地去世。
第41章 艺术
女高中生名叫曹一霖, 平时是个努力学习遵守校规、连迟到都不太敢的乖学生, 所以一有空闲就靠看网文来缓解压力,不过她完全分得清艺术和现实。
曹一霖已经自己忍了好几天, 现在终于彻底憋不住, 抱着秦峰的胳膊哇哇大哭:“如果不是确信那是个骗子, 我怎么会张嘴胡说, 我们高考压力也大, 那不就是大家趁着放假起哄闹着玩吗, 谁知道她真能给我弄出一个霸道老头子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胡闹了!”
谢祁连拍了拍她的后背,曹一霖哭得直打嗝儿, 眼泪蹭了秦峰一胳膊。
她忽然听到身后的人问他:“如果把老头子换成你抱着的这个哥哥, 你还要吗?”
这个问题太有诱惑力了, 尤其是那个提问的声音轻柔悦耳,好像只要一点头, 她就能轻松实现让无数同学羡慕的梦想, 拥有一个真正帅气又霸道、只对自己一个人温柔的总裁。
但很快, 曹一霖松开了秦峰的手:“不要了不要了,假的就是假的, 我作业还没做完呢。”
她一说完, 只觉得谢祁连的手在她面前拨开了什么东西,忽然她感到了浑身一轻, 仿佛从一层雾蒙蒙的纱里露出了头来, 世界变得清晰明了, 纤毫毕现。她猛然后退了两步, 周围的人扶住她的肩膀,隔着衣服她感受到他们温暖干燥的手心传来令人心安的热度。
“我……”曹一霖眨了眨眼睛,感到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没事了。”谢祁连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上。
曹一霖显得有些恍惚,秦峰摸了摸她的额头,转身问谢祁连:“怎么回事?”
“多亏了豪门……老大爷。”谢祁连微微皱眉,“因为出现的并不是她喜欢的英俊帅气‘豪门老男人’,而是一个大爷,所以曹一霖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抵触情绪,在她刚刚大哭起来的时候,这种情绪到达巅峰,让我看到了她魂魄上的波动,有一股很强的意念正试图干预她。”
谢祁连察觉到了,却不能直接动手,直到曹一霖亲口说出了一句话——
“她自己说了——假的就是假的。”谢祁连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说,“我猜,她本来的要求是和豪门老男人发生一段浪漫故事,但出现的豪门大爷让她没法继续接受这个设定。”
“如果她接受了呢?”秦峰皱眉。
“贪求虚妄,沉沦欲念,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陷入虚幻的爱情,迷失自我。”谢祁连低声回答,尽量避免让曹一霖听到这个可怕的可能性,“那股意念没有消失,还笼罩着她。”
秦峰打量了曹一霖良久:“我怎么看不到什么意念?”
“目前来看,这个意识力量没有恶意,至少不带明显恶念,所以不容易被你发现。”谢祁连回答,神色有些凝重,“那是一股很强的意念,甚至,能让的假的,变成真的。”
门外的街道很正常,并没有曹一霖口中一直尾随她的豪门老大爷,不过曹一霖也说,只要有外人在,那个大爷就不会出现,只有曹一霖本人能感觉到他仍然存在于身旁某处,一旦她离开外人,也许在下一个没有人的街口就会看到他。
曹一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试探着提议:“要不然,我走出去,开个视频你们看着?”
“不行。”秦峰立刻否决,“我们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人,不能用这么危险的方式。”
而且,谁能保证视频拍得到那东西,谁又能确信一有不对立刻能把曹一霖拉回来?
“百合,这几天你24小时跟着她。”秦峰命令。
戴梦媛回答:“是。”
曹一霖咬了咬嘴唇,低落:“不能要哥哥你跟着我呀……”
戴梦媛在她头上揉了一把:“他怎么跟你进女厕所,偷窥狂吗?”
曹一霖失望:“好……好吧。”
等她们一走,谢祁连不紧不慢地看了秦峰一眼:“豪门总裁,星际元帅,你这个人设还是很能吸引人的呀?”
而秦峰斜着眼睛看常鹏远,常鹏远抱着电脑,站着军姿,满脸慷慨悲壮,被秦峰拎着领子一脚踹出了门。
踹完人,秦峰回过头拉住谢祁连:“我要是豪门总裁,你就是另一个更有钱的总裁,我要是星际帝国元帅,你就是帝国第一执政官,毕竟天道都承认我们般配。”
谢祁连忍着笑意,故作忧伤:“你还嫌弃我不给你做饭呢。”
秦峰神情肃穆:“今晚我做!等等,我的白大人,分清艺术创作和现实啊!”
谢祁连哈哈一笑,拽着秦峰出门:“走吧走吧,正事还没做完,先去见见李博士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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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奕楠的母亲对突然到访的秦峰十分惊喜,尤其看到秦峰拎着大包小裹,整个人又是开心又是激动紧张,甚至还有点长久不见陌生人而产生手足无措感,好半天才想起来让秦峰进门。
“哎呦呦,小秦是吧,楠楠昨天还跟我说过你呢。你这孩子,来就来嘛还买这么多东西。”李母一路念叨不停,把那一大堆东西送到厨房,端着满满一盆水果出来了,“来,快来吃水果,楠楠这么多年一直泡实验室,往常让她出门接触个男孩子真是能连着摆一周脸子给我看啊,阿姨实在有点高兴过头,都快不知道怎么招待你好啦。”
秦峰客客气气地和她寒暄,魂体的谢祁连缓慢在屋里走了两圈,目光从李奕楠书架上的英语原版专业书,一路划过,落到新买的几本菜谱上。
菜谱没怎么动过,英语原版书被翻得很旧,旁边还有一摞笔记。
屋子干净,温馨,显然李母是一位极其优秀的主妇,一百五十平米左右的大房子,地面连墙角都很干净,桌椅纤尘不染,而且整个房间里都充满家的味道,一闻就知道是那种妈妈会在任何时刻从厨房端出热热的食物的温暖家庭。
而李母也不需要秦峰使用什么问话技巧,她对秦峰俊朗的外表格外满意,等秦峰身姿挺拔地主动站起来帮她端水果盆之后,她简直已经把满意写在了脸上,于是自己就拽着他聊了起来。
“我和楠楠她爸爸都没什么文化,她爸爸是个中专,早十年前就没了,我一直在家,也没个正经工作,楠楠她就争气,自己申请助学贷款上大学,家里的房子车子,都是楠楠买的……”李母说起女儿,眼角眉梢全是慈爱,“可是她这样太拼了,我总说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那么拼做什么?不怕累坏吗?你那个实验一做好几天不回家,饭也不知道按时吃,小小年纪就饿出胃病了,要是再辐射个不孕不育,以后可怎么办?咱家现在已经不困难啦,不用那么拼,可那死丫头啊,非跟我说什么事业、理想的,理想能有好身体好家庭重要啊?”
秦峰笑着点头,也不用怎么迎合,李母长期一个人在家,难免遇到人就收不住,自己就继续讲下去了:
“本来我这个愁啊,她都三十了还不肯安定下来,谁知因祸得福——上个月呀,我去跳广场舞,老天爷说翻脸就翻脸,大雨把我直接就砸在路上啦,我着急往家跑,就掉进路边的沟里,让120拉到医院去了,楠楠当时做什么实验,关机,我在医院躺了两天她才知道消息,那之后啊楠楠就吓怕了,再也不起早贪黑出门工作了,已经连着一周逃班回家了呢,哈哈。”
李母笑了两声,又低声说:“哎呀,逃班不好,楠楠以前不逃的你别误会哦,她是最近碰巧没项目。阿姨上次出事蹭了一身血,看着怪吓人的,但其实一点筋骨都没伤。我昨天还说楠楠呢,你反应过度啦,妈妈没事,还没到需要你全天不离身的时候,也怪我,疼我忍一忍啊我当着楠楠面叫唤什么,给楠楠吓得……”
秦峰挂着温和的笑容,频频点头,看得李母十分满意,有的没的乱讲一气。
从她絮絮叨叨的话语中可以看出,李母发觉了李奕楠的异常,但下意识地坚信是自己出事让李奕楠吓怕了,所以大变样——这在寻常人的认知里,远比女儿不是女儿更容易想到。而李奕楠产生变化的关键时间点在——李母住院之后,她一个月前进医院,两周前出院,李奕楠的变化也基本上从那时候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