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缓缓走过去:“绯蛾……”
绯蛾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笑道:“道长,小生该走了,你要好好保重。”
“绯蛾!”清歌高声喊,“真的,不多留一会儿吗?”
“可是来不及了呀……”绯蛾满脸无奈。
真的来不及了,千年桃木只有魂魄留于凡间的时候管用,而绯蛾历劫完会立刻飞升回天界,完全不能多待。
绯蛾的身影在窗前消散,雨水滴落,梦醒。
眼前的竹林已经全部枯萎,大雨还在下,风吹断了枯枝。
白光从清歌身上散出,挡住了大雨,灰白色的道袍被白色金纹的长袍取代——历劫结束,而这次,归渊没来得及扣下绯蛾的魂魄消除记忆。
迟的这一会儿,绯蛾都回到天界了。
归渊想起历劫时的事,顿时黑了脸:“这可怎么回天界见人啊……”
话分两头,绯蛾回到自己的小院,在石桌边坐下,左手撑住下巴,兀自盯着右手里的铜铃笑:“找到了。”
绯蛾特地在院子里等着归渊去找他说一下要不要结成道侣的事,结果一等大半个月,月老的姻缘簿都抄完了归渊都没来。
月老抄完姻缘簿第一时间来找了绯蛾,说:“绯、绯蛾,你、你的姻缘……”
磕磕巴巴的话,半天说不下去,绯蛾无所谓地摆摆手:“不就天帝陛下嘛?小生知道了其实。”
“诶?你怎么知道的?”月老目瞪口呆,觉得自己几个月不出门好像世界都变了。
绯蛾冷笑:“怎么知道的?你还记得你以前给小生的一对铜铃吗?”
月老在绯蛾对面坐下,兴致勃勃地说:“记得啊,双响铜铃,系上红线保证生死相随此生不弃,好东西——”
说到这里,月老自己都愣住了:“你……不会把另一个给天帝陛下了吧?”
绯蛾点头。
“然后你去历劫还带上了陛下?”月老小心翼翼地问。
再次点头。
月老捂住心口:“我的娘嘞……所以……后面你打算怎么办?”
绯蛾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眯起眼睛:“再等等,如果他不过来找小生……小生就把这铜铃摔了,丢昆仑台去。”
“……”月老小心翼翼地说,“绯蛾啊,这铜铃丢进昆仑台说不定就找不回来了。”
“没关系,小生修无情道去。”绯蛾微笑。
许是归渊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第二天就来找绯蛾,彼时绯蛾刚起身,在院子里修剪新长出来的仙草。
归渊一身金光站在门外,绯蛾想看不见都不行。
“陛下圣安,不进来吗?”绯蛾最后还是亲自给归渊打开了院门,无奈地说。
归渊看了绯蛾一眼,进了门。
绯蛾端来茶水,给归渊倒了一杯:“陛下这是终于有空来跟臣说一下历劫的事了?”
“这个……”归渊喝茶的手一顿,默默放下茶杯,“卿家以为呢?”
“其实臣也不知道怎么办好。”绯蛾举起小指,在归渊眼前晃了晃,“这根红线,一开始小生是打算舍弃掉的,本以为放在凡间很安全。”
归渊左手一紧:“那为什么一开始不修无情道呢?”
绯蛾叹了口气:“最开始是想修的,可是皇陀寺的老和尚说,臣还有一段尘缘未了。当时臣是凡人啊,就信了他的话,可惜了特地跟阎君换的话本。”
那个时候星盘是好的,一般来讲,话本上面的写的就是将来会发生的一切,谁知还是出了变数。
“那个时候文殊菩萨好像下凡历劫了几次。”归渊思忖了一会儿道,“文殊菩萨不受星盘控制,卿家当时应该是遇上他了。”
“所以说臣倒霉啊,生来就是一只蛾子,轮回转世想修无情道都不行,现在还被招了回来,这诸天神佛,还有比臣更惨的吗?”绯蛾淡淡地叙述,语气里都是对自己过往的嫌弃。
归渊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询问:“那卿家想要什么补偿?因果还没报完。”
绯蛾一愣,他其实也没想好要什么补偿,而且虽说他跟归渊经历了几次情劫,可一回到天界就对归渊没了那种至死不渝的感觉。
以前绯蛾历劫唯一感同身受的只有归渊的那个该死的本子。
“陛下,臣还想试试以前那个忘不掉的本子,”绯蛾忽然开口,“如果加上这一次,臣与陛下依旧无缘的话……那就各自安好吧。”
归渊想了想,点头:“可以,不过,卿家以前那么想忘掉那段经历,为此都没过情劫,再来一次……”
绯蛾耸耸肩:“无所谓啊,反正星盘是坏的,过不过得了情劫都得等星盘修复,忘情水也还得喝。”
“……朕回去找找那个话本,卿家潜心修炼。”归渊灰溜溜地走了。
星盘修复得慢,归渊也不好总是失踪,能掐一点时间多修一点儿是一点儿。
临出门,绯蛾忽然想起来,追上归渊:“陛下,如果陛下对绯蛾也无意,不妨将红线还给臣,只是去参透情劫而已,不需要再麻烦陛下。若是这次依旧不能有所感,臣也准备去修无情道了。”
归渊没有回头,在仙宫前站了一会儿,解下红线,将铜铃还给了绯蛾。
第36章 第三十六回
绯蛾接住铜铃, 心中竟松下一口气来, 送走归渊, 走到金丹树旁边蹲下,揪下一片叶子, 嘟囔:“小生就不信这次藏起来还能被找到。”
第二日清文来跟绯蛾嚎天帝成了他的姻缘的事。
绯蛾没理他, 兀自给仙草浇水,暗暗思忖自己的红线这回藏哪好;谁知清文这大嘴巴自己嚎完还不算, 去找了月老来一起嚎。
摊开的姻缘簿上,绯蛾的名字旁边还明晃晃地写着归渊的名字。
“不对啊。”绯蛾执起姻缘簿看了看, 突然出声。
清文和月老静了一下, 异口同声:“什么不对?”
绯蛾掏出两枚铜铃给他们看:“昨日陛下将铜铃还给下生了,这姻缘簿上的名字怎么还没消去?坏了?”
月老看了一眼, 奇怪地说:“没坏,难道……”
且说星盘里的情劫区,归渊坐在龙椅上翻看手里的姻缘簿, 看见绯蛾旁边的名字渐渐变浅, 便拿起自己的白玉毛笔。
归渊在砚台里沾了沾金色的墨水,在姻缘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金光从归渊的名字上散出, 形成金色的丝线,一头系在归渊左手无名指上, 另一头飞向一重天。
“还是朕的金线靠谱点儿。”归渊自言自语道。
话分两头, 绯蛾对姻缘簿上的名字思忖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真有意思。”
清文抬手在绯蛾眼前晃了晃:“绯蛾?你笑什么?”
绯蛾合上姻缘簿还给月老:“小生在笑, 有些人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真是……闲得很。”
月老正要接过姻缘簿,绯蛾却突然收了回去。
“等等,月老啊,你这姻缘簿先借小生两天行不行?”绯蛾抱着姻缘簿问。
“行啊,最近这姻缘簿上没有神仙能结缘,不过你要它做什么?”月老收回手,无所谓道。
绯蛾露出浅浅的微笑:“上面的记录不对,当然要去跟陛下好好商量一下呀?不然小生的终身大事可怎么办?”
清文在旁边附和:“要的要的,既然陛下都将铜铃还回来了,这姻缘簿还没变,自然要去问问什么情况。”
归渊回来之后一直在星盘里修情劫,顺便找当初绯蛾忘掉的那个话本。
绯蛾突然过来归渊还有些诧异。
“卿家怎么突然过来?”归渊放下手里的话本,微笑着问。
“回禀陛下,这姻缘簿最近好似出了些问题,不知该怎么办?”绯蛾故意拿出姻缘簿,翻开自己名字那一页。
归渊愣了一下,随即很快镇定下来:“可能是星盘的问题,给朕就好。”
绯蛾没有递上去,沉默了一会儿,说:“陛下,您想做什么,先给个准话可以吗?之前清文还跟臣说您将火元仙君关到昆仑台十年,为什么呢?”
归渊的拇指轻轻摩挲无名指根处的金丝,无奈道:“朕只是觉得,我们的缘分还没到水到渠成的地步。”
历劫多次,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都没一个普通人的寿命长。
都是冷如寒铁的神仙,就算真的动了心,也不会那么快反应过来,炎烈就是最好的例子。
绯蛾低头看看姻缘簿,不得不承认归渊说得是对的,他们之间真正以自己的本体交往的时间甚至不到一个月。
只靠阴差阳错的几次历劫,什么都代表不了。
这也是许多神仙后来跟在道侣身后跑断了腿的原因,大多数神仙反应迟钝,历劫时的真爱到了天界就说那不是自己的道侣,这谁受得了?
归渊扯动一下手上的金线,拉回绯蛾的神,笑着说:“这次换一根线,卿家不妨再试试……话本可以由卿家挑。”
绯蛾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了左手无名指的金线一眼,点头:“那陛下不许偷改话本。”
“星盘还没修好,朕就算改了也没用。”归渊满脸无奈。
都怪这破星盘,前几次的话本都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结束,就拿他们刚经历的宅妖和小道士来说,本来是个普通的逍遥小本子,硬是被改成了旷世绝恋。
归渊自己看着都莫名其妙,回来找到原本一看,简直怀疑人生。
绯蛾在星盘里挑挑拣拣,选了个死士和对家掌权人在一起虐恋情深的话本,主要他自己看着比较感动。
回来之后他很久没有这种起伏的情绪了,也可能这个话本他曾见过。
拿给归渊看的时候归渊愣了一下,迟疑着问了一句:“卿家确定要挑这本?”
绯蛾点点头:“是啊,难得感同身受一点,陛下觉得不好?”
归渊抬手支住脸,沉默了一会儿,摇头:“没有,这个本子很好。”归渊到底没有跟绯蛾说这个话本其实是删减版。
这个本子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归渊自己写的“调||教||肉||文虐恋情深”版,写完之后由于太难以接受被三界全体抗议。
后来归渊就将话本给月老改了一下。
作为爱情故事大佬,月老三天就将话本里的故事改得……特别唯美。
——对敌两家,一个是死士,一个是必须要刺杀的掌权人;凄美爱情故事,谱写一段江湖里的传说。
画风完全对不上。
归渊担忧的是,星盘有可能把他原本写的那个版本放到他们身上了,那等历劫完,别说成道侣了,不成仇家就不错了。
“哎……这该死的破星盘……”归渊骂归骂,修还是要修的,能多修一点是一点儿。
绯蛾也知道星盘坏得离谱,便没有急着继续修炼,而是抽空去昆仑台一趟——见见炎烈。
这次离开天界绯蛾谁都没说,自己挑了个好日子就出门了。
昆仑台还是那样,上面仙气缭绕,下面瘴气横生。
炎烈坐在昆仑台上,除了没有天雷,一切与万年前一模一样。
绯蛾看着几千层的台阶,没有飞上去,而是深吸一口气,慢悠悠地往上走;一边走一边回想当初……
当初他为了惊鸿一面生死不惧的时候。
绯蛾感谢炎烈,若没有他的一滴精源,他还是一只活不过七天的飞蛾,因为有了炎烈,他才能成为绯蛾仙人、绯蛾仙君。
可再感谢,他付出的也够多了,不说一命换一命,那块三十三重天仙君仙牌就足够还炎烈的恩情了。
炎烈说,他有一个朋友需要那块仙牌。然而仙牌最后好好回到了绯蛾手里。
走上昆仑台,炎烈似有所感,猛地回头:“阿、阿绯……”
绯蛾没有走上一个台阶,远远站着,问:“火元仙君,小生想听你说一下解释。”
炎烈一愣,慌乱的站起身:“阿绯,你听我说——”
“你等等。”绯蛾打断炎烈的话,默默往下退了几个台阶,又撑开护盾,“好了,请说。”
“你竟这般防备我……”炎烈红着眼眶低头,停在原地不敢动。
绯蛾理所当然地点头:“这是肯定的啊,万一你又突然来一剑怎么办?现在星盘坏了,可没人再救小生回来了。”
“阿绯……”
“打住,火元仙君若是不想说,小生也不强求,走了。”绯蛾懒得听炎烈那些后悔的话,后悔有用的话,还要报应做什么?
见绯蛾真的招来祥云,炎烈急忙说:“没有,我这就说,其实是当初……当初……”
绯蛾背对着炎烈撇撇嘴,跳上祥云。
“当初魔界公主来迷惑我,所以我才鬼迷心窍想抢一个仙牌给她,好让她能飞升成仙。”炎烈匆忙冲绯蛾喊,“阿绯,我真的知道错了。”
绯蛾站在祥云上转身:“那昆仑台呢?仙牌给你就给你了,杀小生作甚?”
炎烈有些说不出口:“因、因为……前一天魔界公主姝雾刚来嘲讽了我一顿,第二天阿绯你又过来,气不过就……”
“……”绯蛾都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来好,他竟然因为这种狗屁原因死了,还为此要死要活了不少时间。
绯蛾接受不来,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阿绯——”炎烈想追上去,却被归渊设下的禁制困住,“阿绯——你回头看看我啊——”
“看你个鬼啊,神经病。”绯蛾嘟囔,兀自回了一重天。
绯蛾觉得自己过去一定是有病,竟然爱慕这么个人渣,简直是脑子被门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