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望了他半晌:“真的?”
两人都连连点头,沈意便道:“那好。”
他随手捻了一点朱砂按在两人眉间,顺手把朱砂盒子扔给王生:“去把这个给每个人涂上,朱砂辟邪,往后定然平安。”
王生一把把朱砂盒子抱在怀里,两人欢欣鼓舞地走了。沈意有些好笑地看了一会儿,便看到小红现出身影来,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大人有我们就够了,为什么要收下他们?”
沈意含笑道:“不收为小弟就只能杀了,可我不想杀人——起码暂时还不想。”
小红撇了撇嘴:“可是大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魔修和修士,虽然修的道不同,但是未必不能和平相处。”沈意打断她道。
他望着小红,若有所指:“说起来,若是往后,你们得和修士和平共处呢?”
小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半晌道:“只要大人吩咐,我自然听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意笑了笑,“我知道你们的修炼方式是吸食修士的灵力……”
“难道大人不是这样?”小红不服气。
“我不是。”沈意平静道,“我修成于归墟之中,冥海之畔,从未沾染血气。”
小红微微一愣,沈意又道:“想和我一样吗?”
他眼中带着笑意,小红想也不想:“当然!”
周围黑雾也翻涌起来,一众魔修现出身形,簇拥在沈意周围,眼巴巴望着他。
“别急。”沈意安抚道,“我会教你们的。一个都不会落下。到时候大家都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也不用再杀人为生了。”
众魔修皆是欣喜:“真的吗大人?大人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沈意笑道,“但是你们也得答应我,别再折腾那帮修士了。”
“那都是小红的主意——嗷!”一魔修话还没说完便被小红一巴掌拍在头上,瞬间怂了,“算了算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意只是笑,此时姜夔大步走了过来,一面喊道:“沈意!”
她的声音从未如此焦急过,沈意惊讶地望着她,姜夔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抿了抿嘴角:“我有事要告诉你。”
沈意渐渐收敛了脸上笑意,挥手让众魔修们退下,这才对姜夔道:“坐吧,慢慢说,什么事?”
他亲手为姜夔倒了杯椰子汁,推到她身前,又微笑着做了个安心的手势,叫姜夔脑海中骤然清静下来。
此时晨风习习,沈意的面容在蔚蓝的天空下是如此纯净而美好,他平静而又温柔地望着她,和梦中的邪恶模样全然不同。
“有什么事吗,姜夔?”沈意笑着问道。
姜夔忍不住问道:“你会带着魔修杀入中原吗,沈意?那些百姓——我是说,那些无辜的人,你会杀他们吗?”
我虽然分不清真假,但我知道善恶。
虽然你对我有恩,但是若是你真是恶魔,我又怎能助纣为虐?
“我是魔修,”沈意微微挑眉道,叫姜夔的心凉了半截。
“所以我的敌人会死的很惨。”沈意继续道,“但是无辜者——我为什么要对无辜者下手?那与我无干。”
姜夔蹙眉道:“可你不是要带着魔修占领天下?”
沈意露出个好笑的神色来:“占领?魔修统共就这么点人,东荒就够他们溜达了。”
姜夔有点茫然了:“可是,修道者们不会允许你偏安一隅的。”
“哦,这个啊,”沈意优哉游哉抿了口椰子汁,“他们会允许的,谁叫我老公厉害呢。”
姜夔微微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秦越。
可是秦越——秦越会允许魔修的存在吗?
“他会的。”沈意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冲姜夔眨了眨眼,“你要相信我和秦越。我们都老夫老妻了,哪怕是为了我们夫夫和谐,他也会这么做的。”
姜夔无法想象他为何如此轻松,简直是把天下局势当做了他和秦越两人的游戏。姜夔这样想着,便不甚赞同道:“可是秦越并不能左右整个修仙界,沈意。你还是该多做点打算。”
沈意这才顿了顿:“啊……是的。”他抬头望着天空,眯了眯眼睛道,“的确还有个人凌驾在秦越和我头上。”
“天道……那才是我们的敌人。”沈意喃喃道,“没事,我会解决他的。”
姜夔忍不住眉头一跳,心脏飞快鼓动起来,梦境中的一切走马灯般浮现在她眼前,叫她神思一阵恍惚。
“不过,不论如何,我想先突破到圣人境再说。”沈意又道,“我觉得快了,或许明天,或许下一刻——”
他看了看自己翻涌着黑色雾气的双手,笑了笑:“我已经等不及了。”
姜夔久久看着他,最终道:“沈意……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要灭天道?”
沈意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曾经是不在乎这些的,姜夔。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事了?”
姜夔沉吟片刻,把自己的梦境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意:“……那个声音说我是秦越的妻子——你别生气,沈意,我发誓我对秦越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事。”沈意眯起了眼睛,“其实他说的没错。你原本——按照天道的安排,会是秦越的妻子才是。”
姜夔愣住了:“什么?”
沈意看了她一会儿:“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姜夔和他对视一眼,慢慢点了点头。
沈意便闭了闭眼睛,缓缓道:“那是一本话本,叫做《纨绔修仙记》……”
第74章 大战前夕
东荒海辽阔无际, 海面上飘荡着深蓝色晶莹的光点, 那是极纯粹的灵力凝聚而成, 看到这光点,秦越便知道这已然到了东荒海的深处。
他微一走神, 座下的伏影便猛地一摆尾, 巨大的身体在空中翻转了180度,从高远的空中直冲向海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沈笑笑尖叫着抓紧秦越的衣襟, “我恐高啊啊啊啊啊啊!”
这倒是跟沈意一样,秦越哭笑不得, 一面拍了拍沈笑笑的头:“你也有怕的东西啊, 行了,没事的。”
沈笑笑看着越来越近的海面, 吓得闭上了眼睛,谁料伏影果然再次调转方向,贴着海水飞速前行着。
他鼻子里冷哼一声:“坐的高兴不?我堂堂龙族后裔, 就是给你们当坐骑的?良心呢?”
“别问我。”望朔趴在伏影长长的脖子上, 小声而委屈道,“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早知道我死也不答应来东荒了,都是秦越这厮骗我!”
“你被骗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剑阁也被骗, 在帝都也被骗,被凡人仙人男人女人各种骗!你是猪吗!”伏影破口大骂,“散伙散伙!跟你待久了拉低我的智商!”
望朔被迎面而来的滔天巨浪浇了个浑身湿透, 一面死死抱着伏影的脖子不放:“别别别!不能散伙!没了你我就没有剑了!”
“敢情我就是一把剑是吧!”伏影越发愤怒起来,喋喋不休地控诉着,随着它心绪起伏,整个龙身也都在上下摇晃,活像是过山车。
沈笑笑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随着重新开始的剧烈颠簸,又发出了破音的尖叫:“救——命——啊!”
“……”秦越耳边回荡着伏影的控诉和沈笑笑的尖叫,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看着被自己牢牢固定在身前,毫无生命危险,却面色苍白的沈笑笑,一面颇觉无奈,一面又觉得新鲜有趣,甚而忍不住逗她,“要我救你吗?叫爹爹就救你。”
沈笑笑在巨大的恐惧中大声喊道:“去——你——大——爷——的!”
“……”秦越假意要松手,“那我松手了哦,真松手了哦!”
沈笑笑吓得胡言乱语:“啊啊啊啊啊别别别爹爹叔叔哥哥伯伯秦越你是我祖宗行吧你别放手啊!”
秦越牢牢抓住她手腕,带着她御剑而起,平稳地飞到了空中,眼中带着笑意:“行吧,勉强算数好了——你再叫一声让我听听?”
沈笑笑惊魂未定,气若游丝道:“叫你大爷。”
“……”秦越,“你为什么不愿意叫我爹爹呢?我真是你爹爹,不骗你。”
沈笑笑哦了一声:“我也真是你大爷,不骗你。”
秦越顿了片刻:“你再说一遍试试?”
形势比人强,沈笑笑看着脚下的海面,顿时怂了:“我错了我错了,别把我扔下去么么哒秦哥哥你最好了我爱你!”
秦越看着这个小祖宗,终于无奈了。
此时海面上越发波涛汹涌起来,眼看一个巨浪要把两人淋成落汤鸡,秦越脸色不变,周身现出万千剑影,轻描淡写便将所有风雨都挡在了剑圈外。
这是沈笑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秦越施展修为。她感受到凛冽剑意如雪崩般扑面而来,那力量远凌驾于她之上,且不给人半点喘息的机会,叫她瞬间炸毛,下意识做出了防备的反应。
“别怕。”秦越伸手把她护在自己的灵力之中,安慰地低声道。
霎时间,那凛冽灵力直接忽视了近在咫尺的魔气,甚而把这魔气的主人层层保护起来。沈笑笑站在万千剑影环绕之中,恍惚间看到了数百里外的蓬莱城,看到了南方葳蕤的神微山,看到了北方屹立的剑阁雪山,看到了中原帝都,还看到了遥远的沙漠……
人在东荒一隅,天下尽在眼底。
这就是秦越的剑意吗?这就是他眼中的世界吗?
沈笑笑忍不住惊叹地睁大了眼睛,她抬头看着秦越,秦越便微微挑眉道:“鬼叫什么?吵死了。”
这话听着是嫌弃,但是他语气却是包容的。
就像他的剑意一样,温柔而强大。
天哪,沈笑笑忍不住想道,这跟那个掏鸟窝的秦越是同一个人吗?
沈笑笑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了秦越一眼,还没来得及细看,身边便闪过一道黑影,正是飞速窜出去的伏影。
两人皆是一愣,耳边传来伏影背上望朔的惨叫:
“祖宗你慢一点啊!我不赶时间!一点都不赶!”
伏影的声音远远传来:“再不快点风暴就来了,你这个白痴!”
他话音刚落,果然天边就划过一道闪电,乌云飞速聚集着,一场大风暴就要来临。
秦越立于风中,望着那凭空出现的乌云闪电,微微蹙眉。
.
船帆在风中浩荡鼓起,甲板上空无一人,唯有相对而坐的沈意和姜夔。
两人身周弥漫着一层黑色的魔气,魔气隔绝了海上的狂风巨浪,却抵挡不了姜夔心中的惊涛骇浪。
极度震惊下,姜夔甚至有点想笑:“所以,我是活在一本书中?那我算什么?一个玩偶?一颗棋子?”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低声道:“到头来,我也不过是死物,跟秘境中那些法宝化身没有区别。”
“当然有区别。”沈意深深注视着她,“你有独立的想法,你一直在寻找真实的世界——一个死物做不到这些,秘境中的法宝化身更做不到。所以你是活着的,而且是不被天道掌控的、自由的活着——你和它们都不同!姜夔!”
我不同,所以我痛苦而孤独,姜夔默默心想,可是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旧会选择怀疑,选择质问,选择把一切假象血淋淋地撕碎开来,而不是糊里糊涂地嫁给秦越。
她微微笑了一下,手指一颤,指甲划破了丑陋的皮肤,露出黑色的鲜血来。
疼的,真实的。姜夔心中暗道,一面抬起头来望着沈意:“所以你打算毁灭天道?”
毁掉了,就可以看见真实的世界了吗?
这听起来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姜夔心想,这要是别人听见了,一定会觉得沈意疯了。
但是她么……
她在秘境中做了二十年“被诅咒的疯癫公主”,她疯惯了,反而觉得沈意所说非常有吸引力。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你做的到吗?”姜夔问道,“毕竟天道是何实力,谁都不知道。”
那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千万年来都没人能企及的神明。哪怕这神明似乎出了点小毛病,都依旧是那样遥不可及。
别的不说,至今从未有人见过天道的模样不是吗?
“我见过他。”沈意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低低地笑了一声,“在归墟之中。”
姜夔微微一愣,沈意又道:“不过归墟这个地方,似乎是个例外。除了归墟之外,那天道还真没办法现出身形,只能依附在人身上。比如前段时间,他就在秦越身上,试图说服秦越为他所用。”
沈意说着,深深看了姜夔一眼:“而现在,他似乎又回到了你的玄渊剑上面。”
姜夔眼神一颤,心脏狂跳起来。
那个幕后的敌人,那个神秘的天道,此时便在这艘船上,便在她的房间中。
“他怎么来的?我一直把玄渊剑随身携带,不可能被趁虚而入才对。”姜夔低声道,“还有,他来做什么?来杀你吗?”
“前一个问题,应当是玄渊剑和他有种特殊的联系。”沈意道,“后一个问题么,大概是的吧,他来找我总不会是纯粹为了叙旧聊天吧?”
天道八成来意不善。联想到沈意所说的,天道在人间没办法现出身形,只能依附在人身上做事,姜夔这才明白,晚上她做的离奇的梦,便是天道想要控制她,利用她去杀了沈意。
这个天道全然不是道经中所说的自然无为、普照大地的样子,他更像是一个鬼魂,一个幽灵,时刻想着杀人索命——这样看来,天道竟然比魔修更像魔修一些,真是令人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