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意的事,自然是我的家事。”秦越一扬手,“来人,给夫人和少主上些茶点。”
侍从俯身应诺,捧出果盘放在沈意身边:“夫人请用。”
她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口齿清晰,叫裴元直和随从都听见了那称呼,一时目瞪口呆。
秦越这才慢条斯理道:“我和沈意早已结为夫妻,连孩子都有了,我们的事当然是家事,与你何干?裴元直?”
裴元直险些失控,眼看着要拍案而起,好歹忍住了,死死盯着沈意:“沈意,这是真的吗?!”
沈意无奈扶额:“嗯……是的。”
“这不可能!”
裴元直脱口而出,谁料那小姑娘和他异口同声地喊出声,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是真的!爹爹!你和秦越不是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吗!”
她说着,愤愤然指着秦越:“秦越刚见到你的时候,还要杀你呢,爹爹!”
“……”沈意头疼,“你别说话,笑笑,晚点我再跟你解释。”
这会儿让她一闹,真是越发说不清了!沈意简直头大。
裴元直自然是相信沈笑笑所言:“沈意!何必瞒着我!你有什么难处,大可对我直说。我还怕了秦越不成!”
秦越把茶盏往桌上一放,指着大门,干脆利落道:“送客!”
裴元直勃然大怒,再不顾什么身份风度,伸手狠狠一拍桌子:“秦越!你是不是找死!”
秦越嗤笑一声:“还以为你有点长进,还是和当年一样,活像个搅屎棍。”
“这话还是送给你自己吧,”裴元直冷笑一声撸起袖子,“帝都搅屎棍是谁,谁斗鸡走狗,谁上蹿下跳,秦越,你自己心里没数?”
“有啊,”秦越漫不经心道,“不是你吗?”
裴元直呸了一口:“是你!”
秦越断然反驳:“是你,别乱甩锅。”
“扯淡!”裴元直怒道,“明明就是你!”
“……”沈意,“行了。”
秦越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你要点脸行吗裴元直?老盯着别人老婆是怎么回事?”
裴元直脱口而出:“沈意根本不是你老婆!”
秦越一脸挑衅的微笑:“现在是了——不,早就是了。”
“那只是你耍了手段而已,”裴元直咬牙,“明明是我先来的!”
沈意:……
他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来,冷声喝道:“够了!”
两人终于安静下来,沈意又一指随从们:“你们都下去。”
两家随从还沉浸在八卦之中,下意识看向了自家家主,却听到沈意一声冷笑:“看什么看!我让你们下去!立刻!”
秦家随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走了,裴家随从晕晕乎乎地依言行事,大堂中顿时只剩下了四人。
沈意一甩袖子,没好气道:“当着手下的面吵成这样,你们也好意思!”
裴元直和秦越都没说话,两人冷着脸,脸上没有丝毫羞愧之色,想来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样子倒是和当年一点没变,沈意有些无奈:“如今多少眼睛在盯着你们,这样胡闹,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笑话?谁敢?”秦越似笑非笑,“我反正是不怕。倒是你裴元直,好不容易哄得那帮大臣们拥戴,这下子该如何向他们解释?嗯?”
裴元直脸色冷硬:“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秦越,当年也没见你如何能耐,这一下子到了化神境,别是走了什么歪路子吧?小心哪天暴毙街头,那就乐子大了!”
两人不愧是多年宿敌,一开口就戳中了彼此的死穴。沈意不免觉得好笑,面上便带出些笑意来。
沈笑笑不知道沈意怎么笑得出来,撇了撇嘴,不甘心地看了裴元直一眼。这一眼便让裴元直注意到了这个总在看自己的小姑娘,裴元直的目光在她脸上和沈意脸上游移半晌:“沈意,这真的是你的孩子?”
“不然呢?”秦越嗤笑道,“是我和沈意的孩子。”
“你省省吧,两个男人如何生孩子?”裴元直冷冷瞥了他一眼,又执着地望着沈意,“这孩子的母亲是谁?”
他细细打量沈笑笑,看到她精致的五官,自嘲般笑了笑:“想来是个绝世的女子,才能得到你倾心。”
这话不仅扎着他自己的心,连带也扎了秦越的心,叫他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是啊,说沈笑笑是他的孩子,这是他胡言乱语、一厢情愿。甚至说沈意是他的伴侣,这也是一厢情愿。
沈笑笑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秦越心道,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沈意并不属于他,而属于那个魔君。
魔君,秦越暗自咬牙,于公于私,我都迟早要把你挫骨扬灰!
秦越和裴元直心下给那“魔君”扎了无数小人,可怜沈意给自己背了黑锅,只得微微苦笑:“他……的确是很好的。”
“可她是谁?”裴元直低声问道,目光放在了沈笑笑脸上,“这小姑娘的母亲,究竟是谁?”
沈笑笑望见裴元直满脸的怅然若失,心下真为他掬一把同情泪——还能是谁啊!
你不是和娘亲青梅竹马吗!你不是对娘亲深情不悔吗!你醒一醒啊!沈笑笑心中咆哮着,终于忍不住揪住了裴元直的衣角,小声喊了句:“爹爹!”
她沉浸在找到父亲的欢喜之中,眼中泪汪汪的:“爹爹!我终于找到你了!”
沈意:……
裴元直:???
秦越:!!!
鸦雀无声之中,沈意艰难地咳了一声:“沈笑笑,你……认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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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随从们只觉得家中充满了不寻常的气氛。早晨那裴家家主冷着脸来,和家主在正堂谈了片刻,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最终绿着脸走了,众人回头去看秦越,发现自家家主的脸色也是绿油油的,联想起两位家主和家主夫人三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众人一时浮想联翩,短短几个时辰,流言便传遍了帝都。
而秦家小院中,沈意看着老老实实坐在身前的沈笑笑,真不知从何说起。
沈笑笑委屈得不行:“他、他明明就很像爹爹啊,他为什么不是爹爹啊?”
沈意哭笑不得:“裴元直哪里让你觉得像爹爹了?”
“哪里都像啊,”沈笑笑嘀咕着,“我心中的爹爹,是一个高大威武、号令群雄的大帅哥,和娘亲年少相识,青梅竹马……”
她说着满眼都是憧憬,“更重要的是,他和娘亲有一场缠缠绵绵、轰轰烈烈的爱情!娘亲你看,那裴家家主每一样都很符合呀!”
沈意哑然片刻,这才道:“这倒确实是你爹爹没错……但是并不是裴元直。我和他只是朋友罢了。”
沈笑笑唉声叹气:“那究竟是谁?我实在找不到了!娘亲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她趴在沈意身上耍赖,沈意却只是笑而不语,抬手摸了摸她头顶。
“乖,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沈意低声道。
沈笑笑眼眶都红了:“为什么?我连知道自己亲身父亲的资格都没有吗?”
沈意一时沉默:“对不起。”
沈笑笑噙着泪望着他,沈意轻声叹了口气:“我不让你知道,是不想让你为难。毕竟他不是魔修,正因为如此,我和他终究会成为敌人……”
敌人!沈笑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沈意又道:“若是告诉你是谁,到时候你夹在中间,又该如何自处?”
他说着垂下眼帘:“如今战事未起也就罢了,等到你死我活之时,焉知他会如何选择?何必让他左右为难,也让我左右为难。”
沈笑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爹爹,他是修仙界的人吗?立志要铲除魔修的那种人?”
“是的。”沈意点点头。
沈笑笑不说话了,整个人都耷拉下来:“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他是谁……我想亲自问问他,若是知道娘亲是魔修,他会如何选择?”她眼中升起一丝期待,“他会不会放弃修为选择娘亲呢?”
“让他为了我放弃一切吗?”沈意低声笑道,“即使他愿意,我也不会愿意的。”
他站了起来,倚在窗边看窗外竹林繁花:“曾并肩同道已然足够,如今渐行渐远,又何必勉强。”
窗外渐渐下起了小雨,雨声淅淅沥沥,而檐下秦越倚墙而立,听着沈意的一番话语,心中恍然间闪过什么,却又抓不住,微微蹙起了眉。
第48章 群英之宴
帝都坊间为秦裴两家家主的恩怨情仇热闹了几日, 便迅速被一件帝都乃至天下的大事吸引去了注意力。
这件事便是群英宴, 皇帝失踪, 皇宫被魔修占据,朝臣们联名邀请天下能人异士联手共讨魔修, 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群英宴虽然由朝臣们发起, 却是由裴家家主裴元直将军做东,开办在裴府之中。因而自群英诏发出以来, 裴府前便车水马龙络绎不休,所有人都以有一张裴府的请帖为荣, 隐约间裴家便取代了秦家乃至皇家的位置, 成为了众人俯首的中心。
暗潮汹涌的权力更迭中,不少人暗自关注着秦家的反应。可是自裴家主登门拜访过后, 秦家一点动作都没有,似乎默认了裴家的领袖地位一般,叫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 不免有些失望, 看待秦越的目光也有些变了。
说什么剑阁首席秦道主,听着吓人, 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罢了,他们心想着。
秦越?哼, 果然骨子里只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公子, 家族一旦坍塌,他便熄了火,搅不起丝毫风浪来!
帝都人来人往, 群英宴办的如火如荼,而曾经的帝都中心秦家却仿佛被众人遗忘了似的,安静地呆在角落。
清晨,秦府。曾经秦府这时早已忙碌起来,按照家主的规矩去各房中请安,只不过秦越接任秦家后,这些繁文缛节便被全部取消了,清晨的秦府中便没了繁忙的人声,只剩下了廊下鹦鹉清脆的啼鸣。
正堂中窗明几净,丫鬟搬来新开的栀子花放在桌边,又沏上碧绿的新茶,捧到两位主人手边:“家主,夫人,请用茶。”
“谢谢。”沈意冲她微微一笑,那丫鬟双颊便飞上了红霞,然而被家主危险的目光看了一眼,终究一句话不敢再说,垂着头退下了。
沈意忍不住白了秦越一眼:“人家一个小姑娘,你吓她做什么。”
秦越神色一派云淡风轻:“我什么都没做。”说着继续拉过沈意的手腕,细细查看着他体内的灵脉。
沈意身上灵脉早已寸寸断裂,一如凡人。唯一与凡人不同的是,他丹田中氤氲着魔气,那些魔气取代了曾经灵力的位置,有这些魔气在,灵力便没有一丝恢复的可能。
“得先把这些魔气去掉,”秦越沉吟着,“然后才能为你修复灵脉。”
沈意不置可否,抽回手来喝一口茶:“这些都不急。我反正只是个无名小卒,秦家主的修为才是至关重要的呢。”
他眼中泛出些笑意:“是吧老爷?你整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便问你,你最近有修炼吗?修为可稳固了?心障可突破了?”
“……”秦越摸了摸鼻子,“急什么,我自有分寸。”
“分寸。”沈意嗤笑一声,“我没看到你的分寸,只觉得你一见了我,便又恢复了懒得抽筋的样子,连起床都要人三催四请的!”
秦越笑着捏了捏他脸颊:“这叫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不懂——诶疼疼疼!”
两人打闹间,随从走了进来,面色不变地看着家主和夫人打情骂俏,一面低声提醒着:“家主,夫人,群英宴还有一个时辰开始,您看是不是该启程去裴府了?”
沈意把秦越的手一摔便自顾自继续喝茶,外人在场,秦越也不再闹,淡定地收回手:“不急。”
这两个字都快成秦越的口头禅了,沈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秦越依旧不紧不慢地问道:“都有谁到了?”
随从早有准备,一一答道:“已经入席的朝廷官员有朝中六部大臣和几位边城城主,几位颇有盛名的民间高手和山野谋士,再有些修仙界的散修,修为都在元婴境以下。”
“散修,山野谋士?这都不是宴席的重点。”秦越漫不经心地一笑,“若是有谁真抱着一腔热血而来,恐怕只能失望而归了。”
“裴家的狼子野心谁人不知呢?”随从附和着笑道,“什么群英宴,不过是拜山头,家主英明,我们怎么会出席?只隔岸观火便好。”
秦越却摇头:“请帖都接了,当然要去。”
随从猜错了他的心思,一下子哑然:“这——您要去?”
秦越没多解释,最后问了一句:“神微宗和剑阁的人到了没有?”
随从忙打起精神:“还没有,不过想来是快到了吧。”
沈意这时才不经意般问道:“好久没看到神微的人了,也不知道这次来的是谁?”
秦越眉头一动:“神微么,仙尊清玉和宗主清和都下落不明,挽朱和昭阳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神色淡淡,“没了大能坐镇,新锐也尽皆陨落,当年的第一仙门,转眼间便寥落了,可惜。”
随从心里忍不住跟了一句:您还有空可惜别人呢!咱们秦家不也是一样么!
谁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随从吐槽着,您看着一点都不急,那神微道尊看着也不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随便从街上拉个行人都比您二位上心!
秦越自然不可能听到他的心声,而沈意听到神微落魄,不再奋战在对抗魔修的第一线,心下松了口气,面上呢喃一句:“……是挺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