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的清玉眨眨眼睛,终于在人群中找到风不眠,冲他喃喃道:“……主人!”
风不眠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冷笑道:“谁都别想走——交出阿玉,让你们死的痛快些!”
他转身挥出绵密剑势来,那不是他往常的剑招,却是沈意和秦越再熟悉不过的剑招——
“九天三清剑诀,”秦越一剑封住他去路,微微挑眉,“你是无法用我的剑招打败我的,风不眠。”
“你的剑招?你配么?”风不眠气息一震,“便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剑修!”
他手捏剑诀,霎时于空中划出九九八十一道剑痕,最终合而为一,剑随心动,一剑刺破秦越的剑气!
“这一境界,叫做剑随心动。”风不眠冷冷道。
秦越剑气虽破,却脸色不变,全然无视了到达身前的杀招,一剑刺向风不眠心脉。
风不眠任他的剑尖穿过自己心脏,带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风不眠尚未如何,秦越的剑尖反倒被腐蚀出一个缺口来。
“胆子倒是很大。”风不眠漠然望着他,“可惜修为不行,剑更不行。”
秦越的招式已废,可风不眠的却没有。眼看他的剑尖要刺穿秦越,秦越胸前骤然光芒大盛,浮现出金色的符咒,轮转如烈日!
沈意手上光芒闪烁,身上衣袂翻飞,脸色却是平静的:“你说的很对,不过——他还有我!”
风不眠的剑尖触碰到沈意的符咒,霎时发出一阵嗡鸣,散成了一股黑烟。
“裂金碎玉伏魔咒,”风不眠喃喃道,“这是我陪阿玉所创……”
“师尊教给我了,”沈意淡淡道,“只没想到,第一次拿出来用,居然是为了对付你。”
风不眠似乎是露出了笑容来:“这是我的荣幸!”说罢眼神一闪,手上又出现了一柄剑,那剑微光浮动,带出摄人心魄的压力来。
“第二境界,叫做心剑合一。”风不眠身形停滞不动,那剑却如闪电疾风,瞬息到了秦越身前。
秦越挥剑格挡,眨眼间过了无数招,居然是被一柄剑给压制住了。
“欺人太甚!”挽朱一咬牙,反手一道符箓挥出,被风不眠伸手一弹,便弹了回来。
“小心!”沈意手一抬,又是一道符咒烈如辉光,挡在挽朱面前。
“什么丹修符修,都是废/物。”风不眠扯了扯嘴角,轻蔑地盯着秦越,“这是我们剑修之间的战斗——如果这小子配称之为剑修的话。”
秦越眼中腾起火光,显然是被激怒了。他用袖口抹了抹嘴角的鲜血,长剑横于胸前,冲风不眠笑了笑。
“来!”
秦越衣袖翻飞,下一秒,拔剑!
巨轮吱呀一声,沈意抬头看去,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拖着整艘船猛地沉入水中!
这一下无比迅疾,不论是风不眠还是秦越沈意一众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巨大水压拍入了大海深处。
袭击巨轮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是沈意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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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几个时辰前,正是入夜时分,所有人都去了蓬莱宴,唯有望朔一人盘腿坐在甲板上,望着涛涛海水发呆。
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望朔心想,游龙剑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他忍不住第无数次捏起剑诀,低声喝道:“剑来!”
无事发生,反倒是一个巨浪打来,差点把他淋了个湿透。
唉。望朔叹口气,想了想,学着秦越沈意的样子,飞身坐在了桅杆顶上。
眼前不是他所熟悉的连绵无际的苍茫雪山,不是羚羊苍鹰,而是沙鸥海鸟,是这蔚蓝一片的东荒海。
晚风猎猎,吹起少年的衣袍,风中送来海洋咸咸的味道。
他脑海里浮现出秦越和沈意在桅杆上并肩而坐,相视一笑的场景,不由得有些羡慕。
那种默契非凡,那种互相托付,那种生死与共——那就是同伴的感觉吗?
望朔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不仅空无一人,连剑也没有了。
他愣愣看着远方,神色寥落下来,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孤独。
他从小在剑阁长大,痴心于炼剑,没人能跟他玩到一起。当然,也没人比他修为进境更快。
直到他听说秦越和沈意这两个名字。
那师弟用一种又好笑又敬畏的语气告诉他:“那两个人,自称为‘神奇二侠’。”
望朔哦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傻。”
“是挺傻的。”那师弟道,“可是做的事情却很可怕。”
望朔抬眼看他:“他们做什么了?杀人了?”
“……不是这种可怕。”那师弟摇头,“云州隐居的元婴境前辈和太守瓜分了百姓救灾用的粮食,结果两人第二天便被剥光了衣服吊在城楼上,身上还写着一行大字:神奇二侠到此一游。”
望朔一下子笑出了声:“干得漂亮!”
“话不是这么说。”那师弟一脸的一言难尽,“有些事情,其实是潜在的规矩,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被他们戳破了。”
他低声道:“比如云州这事,那元婴前辈镇守云州多年,那点粮食不过是一点报酬罢了——多年以来都是如此,朝廷也是知道的。”
望朔愣了一下,低头想了半晌:“潜在的规矩?”
“行走于世,总得按规矩做事才好。”那师弟道,“他们这种不按规矩来的,就是乱来,就不够正派,就很可怕。”
望朔有些困惑,但是这师弟向来精于世道,听他的,准是没错的。
但是望朔心下还是暗暗留意起了这两个叫做神奇二侠的人,并且知道了他们的名字:秦越和沈意。
他听说沈意一夜筑基,听说沈意被仙尊清玉收为徒弟,听说沈意成为山长,听说他多么惊才绝艳,而且美貌绝伦。
可是最后传来的消息,却是他怒而出走神微。
而原因,是因为一个叫秦越的人。
这个秦越,是帝都秦家的嫡子,不知道为什么却选择走上道途。关于秦越的修为他知之甚少,只知道他以金丹境力克元婴境前辈,而且不只一次,是很多次。
这是个战力卓绝的人,也是一个自信而桀骜的人。
是他要杀的人。
不过此时望朔已然有些后悔了——如果不是为了追杀秦越,他不会来东荒,更不会丢了游龙剑。
可当那人拿出那块他心心念念的天陨石,他实在无法开口拒绝这笔交易。
关于这笔交易……望朔微微蹙着眉,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凭什么相信你?”那时望朔问道。
“我是朝廷的人。”那人全身笼罩在斗篷下面,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望朔根本没看到他动作,便见桌上出现了一道圣旨,“以陛下的名义起誓。”
“皇帝?”望朔的注意力被引开了,嘟囔一句,“皇帝为什么来找我?”
“问得好。”那人语带笑意,“因为纵观修仙界,老人们轻易不出山,而年轻一辈中,唯有你能与他匹敌。”
望朔欣然接受了这对自己的夸奖,一面没什么诚意地哦了一声:“他有这么厉害?”
那人沉吟片刻:“也不单是因为他,还因为他有个同伴。两人一攻一守,一剑一符,配合无间,才称得上厉害。”
望朔一下子兴奋起来:“同伴啊……”他笑着笑着,又低落下来,“为什么他们都有同伴,我却没有?”
那人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同伴又怎么样呢?所有同伴都会散去,道途漫长,走到最后,终究是孤身一人。”
望朔蹙眉想了会儿,心下不太赞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闷闷地没说话。
那人也不急,静静地坐在他对面,气息安静。
“皇帝为什么要杀秦越?”半晌,望朔又问道。
“唉……你的问题可真多。”那人叹口气,“皇帝不是要杀他一个人,而是要灭秦家满门。”
望朔愣住了:“灭、灭门?”
“不只是秦家。”那人微微笑了,“五大家族,谁都逃不掉。”
望朔震惊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样不就天下大乱了!”
“乱世不好么?”那人淡淡道。
“也不是——”望朔纠结了,“总归——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正因为你是局外人,所以皇帝才找你。”那人缓缓道,“那么,你到底答不答应呢?”
望朔大咧咧一笑:“为什么不答应?天陨石诶。”
他望了那人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那人还是很耐心:“什么?”
望朔眼巴巴:“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唉,免得到时候我不知道找谁拿天陨石。”
那人霎时笑了:“没关系,我无处不在。”
望朔闻言一愣,却见平地一阵旋风刮起,那人的斗篷随风飘落,委顿在地,而斗篷下却是空无一物。
望朔目瞪口呆,那人的笑声却已然远去了。
“真是个怪人。”望朔回过神来,喃喃道,“皇帝身边的人都挺怪的。他怪,云风侯也怪。”
他坐在高高桅杆上,漫不经心地想着,却觉身下巨轮猛地一震,差点被甩飞出去。
望朔诧异地回过神来,那震动却并未停下,细细听去,似乎是船底传来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巨轮。
平静的东荒海仿佛受到感召似的,骤然波涛汹涌起来,巨浪滔天,一个浪头便拍歪了甲板上的护栏。
“这什么破船!”望朔抱怨一声,探头往东荒海里看去。
星夜之下,一切都是朦胧的,深蓝近似墨黑的海水下暗潮汹涌,但是他看不真切。
又一次撞击袭来,船舱中霎时传来一阵黑气。
“魔修?”望朔不由得一愣,“等等——还是化神境的魔修!”
他的脸色骤然严肃下来,心下不断思量着。
魔修是敌非友,不论对他还是对秦越一干人都是如此——那么秦越他们必然是危险了。
要去救吗?望朔第一反应出来,便被自己否决了。
开什么玩笑!自己就是来杀秦越的,他死了不是更好!
白得一块天陨石,望朔嘀咕道。
至于什么魔修人人得而诛之的废话,他才不管——那可是化神境!与其冲上去送死,还不如赶紧回剑阁告诉师尊。
望朔打定了主意,同情地望了船舱一眼,却见船舱中如飞蛾般飞出来一群人,俱是船上的修士。
他们神色慌张,脸上是逃出生天的喜悦,一股脑地朝外冲去!
下一秒,纷纷被巨浪打入海中!
望朔都看傻了,那海浪仿佛有指挥似的,更重要的是,海浪中有着充沛的灵力,即使是修士也无法对抗。
什么玩意!望朔神色越发凝重,伸手要拔剑,却摸了个空。
这种紧要关头,他的游龙剑却丢了!
望朔不死心地捏诀:“剑来!剑来!游龙剑!剑来!你倒是回来啊!”
游龙剑没来,反倒是巨浪越发翻腾,海底传来巨兽的嘶吼,一声近过一声。
我堂堂剑阁大师兄,一世英名难道要葬送在这里吗!望朔气的要吐血,眼看一道巨浪打来,汹汹灵力近在眼前,不由怒吼道:“去你大爷的!”
我唤你最后一次了!望朔心道,爱回不回,不回滚蛋吧!小爷自己也能杀出重围!
望朔长眉一拧,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浮现出杀气。
“游龙剑!剑来!”
他立于高高桅杆上,四周是侵袭而来的巨浪,火红色的耳钻在暗夜中闪闪发光。
那一刹那,夜幕划过一道微光,两点星子似的光亮从海底骤然升起,带起层层海浪,披荆斩棘而来!
望朔先是心下一喜,却又觉得不对——
这玩意好像有点大,不太像是一把剑。
倒像是——那海底的巨兽来了!
望朔瞳孔猛缩,手上灵力闪烁,整个人蓄势待发,等着那黑影侵袭而来。
近了……更近了!
那巨兽浑身发着微光,在黑夜中恍如一道银河。它身姿矫健,御海踏浪而来,长角似鹿,长颈如蛇——
望朔的呼吸都顿住了:“……龙?”
那巨兽长尾一甩,船舱便四分五裂。它飞速而来,却在望朔面前骤然停下,龙首扬起,灯笼似的双眼正对着高高桅杆上的望朔。
巨龙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低沉如擂鼓:
“是你……一直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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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巨龙现出身影,海面下的沈意被巨浪重重抛下,只觉得眼前一黑。
我不会游泳啊!
他挣扎着划动四肢,却依旧被巨浪裹挟着,往下沉去。
沈意吐出一串气泡,想要运起灵力,却被海水中汹涌的灵力冲散了。
他胸中一阵窒息,眼前逐渐失去焦距。
他茫然地睁大眼睛,眼前是幽幽深蓝的东荒海,是匆匆掠过的黑影,而远处的海面上,有风有月,星辉漫天。
可他却再也触及不到了,沈意心想,无力地朝深渊处坠去——
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拉住了。
秦越游到他身前,那面容是如此的熟悉。
他在海中飞扬的长发,他利落洒脱的眉毛,他黑如幽夜却有火焰燃烧的眼睛。
秦越冲他笑笑,面容在沈意眼中无限放大。
下一秒,沈意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久久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