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在意，但是既然她能说得这么信誓旦旦，那么八成他们此行营救的对象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是什么意思，西泽是死了？魂飞魄散……啊！”科林惊恐地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暴击”。
　　他明显被自己的理解吓得精神紧绷，蓝德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他直接倒在地上，活像受了多么大的伤一样。
　　蓝德尚未发力的手尴尬地垂下去，其实他听到科林这么讲确实是想打他一下的。
　　“不会的，我更倾向于是他离开幻境了。”
　　倒不是蓝德多么乐观主义，他这么说还是短暂地思考了一下的。
　　首先幻境带给他们（特指索菲亚）的感觉不具侵略性，其次就是西泽作为老太太昏迷前说的那一句话。
　　蓝德个人认为西泽脱离的契机，和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脱不开关系。
　　西泽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地点破了虚假，于是就被虚假驱逐了。
　　这是曾经安斯艾尔告诉他的。
　　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他被掳到魔域，凭着迷之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在魔王老家过得有滋有味，而那些滋味的来源，则是安斯艾尔——掏钱买的菜。
　　他在到了学校以后自以为和魔王混熟了的时候，曾经讨教过魔王手里流通的人类货币是哪里来的。
　　一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二来他毕竟欠了买食材的钱，还有接受魔王“培养”折算的一些花销，他也想学学赚钱的方法还窟窿求一些心理安慰。
　　“变的。”那时安斯艾尔静静地躺在对床上，眼皮也没抬就这么说道。
　　而他则是一脸震惊加上微弱的鄙视再加深深的自责，但是最终只委婉表示了怎么可以给人家假丨币，买不起的话告诉他他不吃就好了，农民伯伯赚钱不容易balabala……
　　安斯艾尔好脾气地听完转过头发射他那标志性地无辜眼神。
　　“谁说是假丨币了？”
　　蓝德一愣：“魔法还能变出钱来？那世界经济不早就乱了套了……”
　　只见对面那人嘴巴拽拽地一撇，显出几分少见的骄傲来：“只有我能。”
　　“这是什么原理，真和假的标准在哪里？”蓝德表示不解。
　　“比较复杂。”他又收敛情绪恢复了波澜不惊地请勿打扰状态。
　　“怎么个复杂法，我真的很好奇，你就和我说说吧。你没感觉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少了吗？你是不是在这里不舒服？”
　　“……假的不会变成真的，除了两种情况。一种是我造的假，第二种……”安斯艾尔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两腿很接地气地盘起，但是愣是显得很有气质。
　　“第二种，信假为真，那假就会成真。换而言之，点破虚假，才会拥抱真实。”
　　“好复杂……”
　　“这是魔族一本书上写的。”安斯艾尔很果断地承认了这么深奥的话不是出自他本人之口。
　　“应用面很窄，就像幻境是假，可是身处其中的人不知道，那么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真实。一旦意识到虚假，将虚假破坏，幻境也就不起作用了。”
　　……
　　与安斯艾尔分别的不足12小时。
　　蓝德却感觉过去了很久。
　　进入幻境的时间也不知多久了，悬着心的每一秒都那么漫长。
　　漫长到他本来克制自己不去想最后安斯艾尔吐着血消失的场景又被回忆起来了。
　　他的潜意识里在逃避，在想着没有关系，说不定一回到旅店安斯艾尔就回来了。
　　直到现在他也不愿意思考差的可能性和那些可能性背后的烂摊子。
　　“啊？他离开了……他自救了，是回到现实了么？那，那我们呢？”科林一脸茫然。两个队友说的话他都不知道依据在哪里……不过理智告诉他听就完事儿了。
　　“我以前听过一个说法，在幻境里只要当事人意识到这里是虚假的就可以脱离出去。西泽的意志力比较强没有被幻境安下的身份控制，所以他大概率已经脱出了。”蓝德补充。
　　“那我们也跟着做就好了啊！”科林这时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有如中二病发一般伸开手向着房顶大喊“这是假的！！放我出去！！”
　　尴尬的余韵蔓延了几秒，什么也没发生。
　　“没用，我们进来就不是以幻境中人的身份进来的。”索菲亚冷酷点破。
　　蓝德本来也抱着一丝丝侥幸，看到科林的样子也知道他们想出去没有这么简单了。他们作为旁观姿态进来注定了对真实虚假的辨别没有压力。
　　“那我们该怎么出去？我们明明是来救人的，这下要救的人自己得救了，我们反倒陷进去了……”
　　蓝德逼自己想了几句振奋军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一阵巨大的爆破声迸发，整栋建筑都地动山摇，直接把屋里包括他们三人在内的的众人震得一个踉跄，继而是无数的尖叫和哭喊声。
　　怎么回事？
　　房间里的医护人员也被这阵势吓得不轻，一群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蓝德三人也从房间里出来，楼道里乱作一团。
　　顶层的一角竟是被炸毁了，就在他们病房的另一边，爆破引起的大火熊熊燃烧，天花板塌陷，摇摇欲坠的墙壁发出危机的警告，滚滚的黑烟以迅疾的姿态向四处蔓延。
　　灾难来得太过突然。
　　那边的废墟和火海中还有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死亡的人们的尸体。
　　这边的人们尖叫着跑下楼梯。
　　蓝德三人也本能地跟着逃生，不必与众人分享狭窄的楼梯，他们的速度更为迅速，然而爆破袭来的速度还要更快，一声声巨响，一片片屋瓦的塌陷，那些水泥那些石块，那些钢筋那些铁皮，统统化作利剑发射到奔跑的人群之中。火舌化作的巨龙肆意讨伐着，吞没一群身影徒留下那些凄厉而痛苦的叫喊声。
　　四处尽是淌着血的火海。
　　人间炼狱的形成，也不过转瞬。
　　蓝德三人在这里没有实体，可这不意味他们是魂体状态。
　　他们脚踩着地板，背靠着墙壁，就注定受它们的反向攻击。
　　还有身后那穷追不舍的浓烟，在咆哮着向人群扑去，嘶吼着说要让人窒息。
　　到了一楼，大门紧闭。
　　即便它打开着，被幻境控制的他们也出不去，可是它关着，那么那些人们也出不去。
　　逃到门口的人们绝望地拍打着疗养院的大门，可这场人为制造的灾难那样冷硬，谁也不会放过。


第19章 耳朵
　　一声声爆破没有止息一般响彻着，而为这些动静恐慌的人们却越来越少。
　　门口的位置成了重灾区。
　　死亡面前不要妄图考验群体的冷静性。那些人早已经精神崩溃，只知道一味地尖叫着蜂拥而上，不等重物的压砸，不等毒气的侵袭，就用踩踏事故的方式自取灭亡。更别提这里是疗养院，大部分病患的身体素质不佳。
　　无需定睛看，也知道那里已经堆出一座横尸遍野的小山。
　　蓝德三人躲在门口位置的两堵墙壁之间的夹角处，捂住口鼻矮下身子。
　　可他们也不比那些人好多少，不过是多了几分死前的体面，自然无力为那些死亡的惨剧心生恻隐。
　　这样的防灾姿势只有在有出路的情况下才是个救命的法子，此刻他们面对紧闭的大门和不停的爆破，虽是在与死神赛跑，但是跑道的终点还是冥河，最终也是要扑通一声跳下去。
　　鼻腔里已经充斥着刺鼻的气体，火焰也席卷到了一楼。
　　蓝德的大脑开始昏昏沉沉，不知道是否是燃后气体入侵身体的缘故，他明确地感受到了威胁生命的滋味。
　　不可以这样坐以待毙。
　　不可以。
　　可是头却那么沉，胸口却那么憋闷，心跳快得像知道要死去于是用力搏动把余生都跳完一样。蓝德想移动身体，眼皮却总控制不住地闭上。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不行啊，我们要出去。”科林猛地弹跳起来，拽住索菲亚和蓝德的手向门口扑去。巨大的白色大门成了一道隔断生与死的边界。
　　可他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这一扑可能用了他的全部力气，他的脸都泛出紫色，急促的呼吸更加剧了气体中毒的状况。一到门板，他便控制不住的软下了身子。
　　蓝德的脸贴上铁门，虽然它尚未被火焰波及，可是处于火场它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金属温度。
　　分不清是脸和门哪个更烫，幸运的是这一烫找回他神志的几分清明。
　　清明又如何呢，不过要在清明中死去。
　　像是有结界一般，门无法打开，无法撼动，而他们无法离开，无法幸存。
　　最后一声爆破在耳边炸开，蓝德的耳朵剧烈的疼痛。
　　这颗人为投射的炸弹终于投向了一楼的大门，但却不是为了炸出一条生路，而是为了炸死最后的生者。
　　巨大的火光爆裂开来，比火光更大的是一阵奇异的白光，或许是天堂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吧。
　　这样的死法倒是来的痛快，一瞬间的爆炸总比累积的窒息要好。
　　起码蓝德有意识的最后一秒，未曾感受到痛苦。
　　……
　　-
　　“哥哥……”朱利安跪在地上，小声嗫嚅着。
　　他垂着头，金灿灿的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湿润的眼睛，却遮不住一颗颗滴下来的泪珠。
　　他连哭也没有发出声音，整个身体微弱的颤抖，却也只是无措地蜷着手扶着旁边的地板，不敢碰地上的西泽。
　　自己是危险的。
　　他已经意识到了。
　　尽管他还什么都不懂，尽管他那么不安和恐惧。
　　西泽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脸上满是水。
　　但是他没有关注这些，他睁开眼就一个鲤鱼打挺弹跳起来，迈开腿就要冲，下一秒才意识到周身的环境有些熟悉。
　　西泽愣愣地停住脚步，他这是，做梦？
　　朱利安被西泽的突然起身冲撞到了一边，这一摔摔得实在，朱利安的嘴巴都瘪了下去，一直在哭，却连一声痛也没有喊出来。
　　以至于西泽冷静后才注意到这个弟弟。
　　他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爆冲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人。
　　可是看到朱利安，西泽的脸色反倒沉了下去。
　　一个乐天派的热情的大男孩，他的脸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复杂的情绪，从来没有过这样严肃的正色。
　　他攥起拳头，一步一步地向朱利安的位置走过去。
　　不是在做梦。
　　是他逃出来了。
　　他从那个精神病院一样的地方逃出来了。
　　当时送走几位伙伴以后，父母还迟迟没有回来，朱利安哭着对他说：“爸爸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他先是愣住，不解，后是担心，焦急，但是不管怎么问，朱利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西泽考虑先放他一个人在家，自己出门不管是打听也好寻找也好，总要采取行动。
　　他的心里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他甚至没有怀疑朱利安是在胡说八道。
　　然而一直哭个不停的朱利安突然停下来，拦住了他，牵着他的手说带他去父母的房间看一个东西。
　　然后……然后就是他小小的身体扔过来一样厚重的本子，狠狠地砸在西泽的脸上……
　　再之后，西泽睁开眼，已经是一片白色的天地。
　　自己成了一个被困在疗养院的老太太。
　　而这一切，是朱利安……是他最亲近，最疼爱的弟弟做的。
　　朱利安在西泽过来的这过程中，一直保持着摔下的动作没有动，他甚至没有敢抬起头看一眼自己那么喜欢和崇拜的哥哥。
　　直到西泽提起他的后衣襟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朱利安。”西泽提着他的衣领把人举了起来，抬到与自己平视的高度。
　　他的弟弟是一个没有天赋最普通最乖巧的小男孩。
　　面前的孩子没有剧烈的挣扎，只是本能地扶住自己脖子前面的衣领，艰难地小口呼吸着，眼眶红红的看着西泽：“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
　　“我，呜呜呜……我是朱利安，哥哥……呜呜呜……”朱利安仰起头小声地啼哭起来，他看起来呼吸不顺畅，但是又因为抽噎根本无法控制呼吸了。
　　西泽的两手变得僵硬，他还是把这个身影放了下来。
　　起码这个人看起来，是朱利安的样子。
　　被放到地上的朱利安没有停止哭泣，但是就和他终于敢于放声嚎哭一般的是，他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来，抱住了西泽的大腿。
　　西泽这下整个身体僵硬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甩开，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父母的消失和他被朱利安“砸进疗养院”都证明了这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小孩的危险。
　　但是他的恐惧那么真实。
　　朱利安并不知道西泽内心的复杂和挣扎。
　　他紧紧地搂住西泽的腿，把脸埋在上边。
　　他的声音还一顿一顿的，时不时因哭泣而打断，但是却在尝试克服恐惧，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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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醒醒醒醒醒醒醒！给我醒醒啊！”
　　蓝德睁开眼睛，科林正一边疯狂地摇晃着他的肩膀一边大喊着“醒醒”。
　　看到目标已达成，他立刻转身，重复以上操作到一边躺着的索菲亚身上。
　　听说如果意识以为自己死了那就真的会导致生理上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