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他是放声怒吼出来的。
“……如果我像你一样狠心就好了。”omega流着眼泪,“如果我能像你一样狠心,能像你一样,在发情期的时候笑着观赏我满地打滚,哭着哀求伴侣的模样,就好了。”
第七章
“……”alpha没有说话,像是第一次认识了眼前这个人。
omega咬紧牙关,颧骨上浮出一道道挣扎的青筋,脸颊像烧着了一样涨红,他最终没有抬手擦一下眼泪,便转身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房间。
……哪怕他会连累自己,乃至连累自己的家族,那也无所谓。
这些话,从他分化成omega那天开始,就在心中萌发了雏形,直至经历这场失败的婚姻,已经在心中酝酿攒动了十余年了。
十年,春过了冬,夏覆了秋,四季的雨雪周而复始,南飞的燕子去了又回,他从少年长成青年,又从青年走到这段没有指望的失败婚姻。
我不再爱你了,他茫然地想。
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他的身体似乎有了一些力气,往乐观的方面想一想,他现在没有发情期,没有结合热,如果alpha愿意和他离婚,那他洗掉自己的标记,就能天南地北,游历自己之前没有机会看见的景色,交自己以前没有机会结交的朋友。发情期消失了,没有发情期的omega还需要担心什么?
他的下颔还坠着已经冷却的冰泪,嘴角已然用力地弯起来了。
看来,我得交几个beta的朋友,听听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alpha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书房里,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塑。
文字是有力量的,语言也是有力量的,尖锐的刀锋可以斩断粗壮的羊腿骨,尖锐的言辞同样能不见血地剖开一颗心。现在,他仿佛就正对着那把又快又亮,刀身燃烧般滚烫的无形利刃。
刺痛,alpha不想用这个词,但这些话,还有omega流着热泪,怒目而视的神情确实刺痛了他,让他的大脑现在还是空白的。
……以前的omega是什么样的?
温驯,幽静,柔软,活脱脱一株名贵娴静的白茶,看见他的第一眼,alpha就知道他和其他omega无甚差别,都是简单得一眼就能看穿,乖顺得一手就能拿捏住的草包尤物。
既然都是草包美人,那娶这一个,或者娶另一个,又有什么不同?
于是,他也就真的把妻子当做一株用来赏玩的白茶花来看了。
接回家之后,omega的反应更令alpha觉得有趣,他知道Ω人种接受的教育都是什么样的:相夫教子,看顾家庭,可看到omega尽力想要朝自己靠近的时候,他仍然觉得费解,一个被家族当做置换筹码来到这里的礼物,真的还能保持如此天真的心态吗?
到了这时,他才发现,这不是omega本来的模样,而是自己一直臆想的妻子的模样,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了解他。
现在omega站在这里,目光如炬,淌着无知无觉的泪水,并且一连温柔地宽恕了他两次。平心而论,这不是一个小数字了,事情就像alpha刚才说的,换作是他,他一定会……
alpha点着纸面的笔尖一顿,思绪亦停滞了一瞬。
……换作是他。
他忽然意识到,就连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他曾经对omega做过的事,是正常人所无法谅解的,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把依附于他,依附于家庭的妻子当成一个平等的个体看待罢了。
行,alpha拔开笔盖,在纸上唰唰几笔,唇边重新带上了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从不欠别人的债。
到了傍晚,alpha破天荒地出现在了餐桌上,递给omega一张纸。
“……”omega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神态,尽量不泄露出内心的惴惴之情。这张纸上会写什么?是需要他签字的离婚申请,还是……
他在浅咖色的围裙上擦了擦手,不发一语,轻轻接了过来。早晨那场爆发的冲突令他现在面对丈夫还觉得尴尬和担忧,但他刚一打开,alpha便说话了。
“这是一张免责声明。”他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下一次发情期,你大可叫我远远滚开,不管我在被你推拒的时候做出多么过激的事情,都与你无关。”
omega大吃一惊,忍不住开口道:“可是……”
他想说,发情期的时候,alpha根本就黏得走不动人,哪怕他说了,这也无济于事啊,而且为什么要这么做?
alpha一眼看穿了他的疑虑,冷笑道:“不用担心,无论你说了什么,那时候的我都一定会去做的。”
顿了顿,他又道:“解药的研发陷入瓶颈期,如果短时间内实验失败,或者永远也研发不出解药,我起码希望,自己不会在发情期变成一个没有omega就寸步难行的白痴。明白吗?”
omega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没有。
原来是针对发情期的训练。
“好的,”他点了点头,把免责声明收好,“我明白了,先生。”
……离婚的事,还是下次再说好了。
第八章
“这是什么?”alpha看了面前打着格子的白纸半晌,才拿起来看,眼中带着嘲弄的笑意,“……训练……计划表?”
omega有些忐忑地坐在他对面,出于礼貌,还是诚恳地直视他的眼睛,尽量释放出善意的信息素:“是的,是一个关于发情期的计划表。如果您想在解药还没研发出来的时候,尽量脱离发情期的影响,我觉得,最好还是有一个比较稳妥的……方案,会比较好。”
alpha锐利的目光轻轻扫过他白皙秀丽的面容,omega的外表,大都带着些雌雄莫辨的美丽,但他琥珀色的眼瞳澄净清澈,神情也平静而坦诚,反而冲淡了他身上应有的阴柔气质……看着看着,alpha不着痕迹地转过眼睛,将目光重新放到计划表上。
倒是写得一手好字……他在心中评估道。
见他久久不说话,omega更是七上八下,觉得这估计要黄了。他本来想的是,假如丈夫可以早早适应发情期,那离婚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难事,但他忽略了一点,α本来就是极其独立,最不喜欢听人指使来去的人种,倘若面对等级在他们之上的强者,那也就算了,唯独omega的建议,一向是不被放在心上的。他犹豫半晌,还是道:“先生,如果您觉得不妥当……”
“……不用叫您。”alpha含糊地说。
“……啊?”
alpha吐出一口气,他垂着眼睫,omega也瞧不见他是什么眼神,只能听见他说:“我说了不亏欠你……就不会再把你当个摆设和花瓶看。”
剩下的话,则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舌头上推出来的:“你不要钱,你的家族现在也没有什么隐患……以后你在这个家里,有和我一样的地位,除了这间书房,其它东西可以任你处置,你也不用叫我先生,一口一个您的。懂了吗?”
omega有些发愣。
他确实不要钱,这不是说他是大富豪了,他自己有些积蓄,都是他从家里带来的,没要丈夫一分钱。他之所以不要alpha的钱,实在是因为长在这个环境里,深知承诺是如何的不可轻信,一份契约又能有多大的空子去操作,更别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如果他现在要了丈夫的钱,日后出了什么意外,又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事,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要。
当然,换作以前,他是真的愿意依赖他,愿意相信他的。
……那也只是以前了。
脑海中的思绪繁杂纷乱,到最后,omega也只是轻轻地说:“不用了,先生,我觉得这样有些太没大没小了,不礼貌。而且都叫习惯了,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alpha没说话,他凝视着看似谦卑的妻子半晌,心里竟然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他将表格往前一推,沉声道:“下午会有专人团队来家里,让他们完善一下你的计划表。”
“好的,先生。”omega总算松了口气。
下午,趁着制订计划的beta专家在一旁小声地讨论,omega总算可以抽出时间,打电话给自己的家人。
他还是不能擅自出家门,但通讯已经不被限制了。
“喂?”他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步,这位同为omega的族姐与他关系最好,婚姻状况也不比他这么僵持,应该能回答自己的一些疑问,“姐,是我,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能接到他的电话,族姐也十分惊讶:“你能打电话啦!你问你问,刚好我现在去接孩子,路上有时间。”
omega踌躇片刻,最终换了一下措辞,委婉地问:“姐,或许你知道……alpha发情期的时候,是不是都会哭啊?”
他对这个问题产生好奇,完全是因为那天在顶楼的事情。β人种也就算了,一些同人种的alpha,竟然也对丈夫投去了诧异惊奇的目光,这让他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难道说,即便在发情的alpha里,丈夫的反应也是极度特殊的吗?
族姐没说话,似乎是在斟酌措辞:“……嗯,不一定。”
“不一定?!”omega惊讶道,“不是所有alpha都会哭的?”
“当然不会啦,小弟,”族姐理所应当地回答,“有的会哭,有的不会哭,比例大概一半一半吧,除了这个之外,他们都会加倍地依赖自己的omega,搞得班也没法上,活也没法做,要持续好几天而已。嘛,跟我们omega以前发情也没什么两样,呵呵,总算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omega:“这是你从哪得来的数据……”
族姐道:“我这边的太太聚会嘛!大家最近可有的聊了,狗alpha,就是要让他们尝尝我们以前受过的滋味,我才不会可怜他!”
omega的思绪现在很混乱:“等等,有的会哭,有的不会哭……那,有哭得特别凄惨,快要脱水的那种吗?”
族姐警觉道:“哪有这样的alpha!或者就算有,他们的omega也不会往外说,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发情期哭成这样!”
omega:“………………”
omega:“……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姐,我有空去就看看孩子,找你聊天……啊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omega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贴着淡蓝色壁纸的墙壁,陷入了沉思。
……果然,无论是发情期,还是发情期结束,alpha都会保留自己的记忆啊。
他吁出一口气,心里只有苦笑。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alpha的发情期,就快要到了。
第九章
专家轻轻扣了扣门,omega收拾收拾心情,打开门出去,看他们定制的计划表。
“越是顶级的α人种,发情期的状况也就越多变而不可预测,”beta专员的语气温和平缓,“从某些方面来说,Ω和α的相似点,其实非常多。”
omega点了点头:“我明白。”
“有的喜欢筑巢,有的会在发情期到来前期焦虑地储存大量食物,有的则会对伴侣之外的所有人抱有发疯的敌意,总之,每个人在发情期的表现都会有差异。其中不乏这样一种案例:夫妻感情不和之后,omega想在发情期哄骗自己的伴侣签署离婚证明……”
omega心里咯噔一下,他的眼睫微微闪烁,保持表面上的镇静,问道:“然后呢?他成功了吗?”
专员有些踌躇,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另起话头,道:“或许,您知道吗?人的大脑就像一棵树,层层迸发的分支,构成思维上的选择和侧重,擅长思索问题的人,一秒能够产生上百种不同的念头。但发情期,这个不可违抗的生理规律,它就像一种极其强力的收束器,想想看,您也有……您曾经也有发情期,您会在那时候想些什么?”
在以前,询问Ω人种发情期相关的问题,会被视作一种窥私般的性骚扰,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必在乎这点了,他想了想,道:“……伴侣。”
伴侣,结合,祈求他们的抚慰和爱怜,期望丈夫能够满足自己欲壑难填的渴求,血肉都被烧成一摊滚烫的糨糊……平日里再怎么冷静理智,到了这时,假如没有药剂的帮助,omega也只能变成一只被本能和信息素控制的母兽。
“是的,伴侣。”专家道,“千万种思维的分支,到了这时,全部被强行合拢成一束,树枝的末端,名叫伴侣。”
“只感知伴侣,所有神经的存在,只是为了感知伴侣的一切。有人评价omega,包括现在的alpha,一到发情期,智商就会降低到幼儿的水准,那其实是不恰当的。因为到了这时,全世界在他们眼中都次要且廉价,唯一重要的……”
“……就是他们的标记伴侣。”omega喃喃道。
“对,”专员委婉地道,“所以,那个omega……”
“他失败了,”omega说,“他的伴侣一定能感知到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
专员笑了笑,他沉吟片刻,道:“算了,总之,这也不是今天讨论的重点,计划就在这里了。除此之外,我们还希望您能记录一下,关于先生在发情期前后的反应。请您理解我们这帮研究者的难处……还有必要的好奇心……”
“我明白,我明白。”omega点点头,“麻烦你们了。”
beta大大地松了口气:“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毕竟,像先生这样级别逼近巅峰的alpha,我们在库的资料和数据全都是一片空白……唯一能给出珍贵样本的,也只有您了。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