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存在对彼此来说必然重要无比,但也正是因为重要无比,意味着它能够影响很多东西。
顾北还小,还没有看过更大的世界,他可能没有想过当下一句喜欢,未来倘若到雪崩之日,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
也或许没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他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为后者而驻足时,这份受年少影响太深的感情会何去何从。
至于许景严自己。
他承认他不愿意和顾北的关系一直这么僵化下去,也承认他非常在意顾北的感受,不愿意他真的就这么去到那离他天南地北的城市。
这些他都可以承认,但他也不知道,这种“不愿意”到底受他们多年感情影响了多少。
偏偏顾北还只给他留了一条路。
许景严在房间里,面前的公务推开了一片又一片,他却罕见地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挨着一分一秒,时间好不容易到了六点,他下楼为顾北煮了碗面,端到门口,听着里边的一片寂静,举起手来,复又放下。
最终,他将那碗面放进了恒温箱里。
·
日子一天天过,顾北陆陆续续收到了许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其中当然包括他当初为了离开首都而选择的那所大学。
顾北看着那所大学通知书良久,视线还是忍不住地往首都大学的通知书上飘。
他来首都八年,平日里并没有觉得自己对这个地方有多深厚的感情,可到了快离开时,各种各样的情绪却突然涌上心头。
通知书要等全联邦的学院全部发放完毕,才到学生选择的环节。顾北在等待通知书的这段时间,有时候会去找找老管家,也有时候会和朋友们出去玩,闲着无聊时,还会去首都的各种福利院做做义工。
他希望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这样和许景严相处的机会自然就会变得越来越少,由此,他也会更加习惯接下来将彻底远走的生活。
许景严对他的忙碌没有丝毫过问,偶尔两人在家里碰面时,他们也都默契地一言不发。
择校的日子一点点将近,顾北和朋友们约好远行。
他越来越想要模拟没有许景严的生活,刻意走得突然,可到目的地时,还是忍不住给许景严发了信息,告诉了他他在哪,也告诉了他他会什么时候回去。
那个日期就在择校的前一天。
消息发过去之后,许景严没回。
于是接下来长达一周的旅途,顾北时不时就会出一会神,对自己光脑的电量问题非常在意,半夜里听见光脑传来一点声响,都会忍不住将屏幕支开。
他尝试去将这件事抛开的,但他发现所有的企图放下好像都是自欺欺人,到最后,他还是会以各种各样自我安慰的借口和方式,去打开和许景严的对话框。
……没救了吧。
顾北想。
·
那个旅途中,顾北和朋友们留下了非常愉快的回忆,他们登高望远,去了非常多地方,玩得很尽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最后一站是一个极度偏远的城市,他们回去的航班受到一些影响,不得不推晚一天。
对其他人来说,推晚一天也没有什么,回家就能填写好择校信息,然后继续休息,简直再舒服不过了。
可顾北却不一样。
他那一整天都过得极端心不在焉,翻来覆去地将光脑看着。
有那么几次,他几乎就快要将他们晚点的信息发给许景严了,却又在点下发送按钮之前,将编辑许久的文字逐一删掉。
他当时想,在他往后的人生中,应该都不会有像那天一样漫长的时光了。
并且在这样的煎熬之后,顾北突然发现,他其实很怕在他填写择校信息之前,会连见许景严一次的机会都没有的。
而这样的害怕意味着,即便明知不可能,他内心也始终期待着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不一样的转机出现。
哪怕到最后一刻。
·
次日,航班准点起飞,顾北于傍晚六点半抵达家楼下。
想到八点就要开始填写择校信息,顾北在楼下,看着熟悉的街道,嗅着熟悉的气息,心中的想法用千言万语都难以道出。
按开家里大门,嗅到里面那一如过去清冷的气息,看到昏暗的客厅光线时,顾北心脏缓慢又尖锐地刺痛了一下。
他在原地站了那么两分钟,最后轻轻吸了吸鼻子,沉默地拎着行李箱走进去,就在他一颗心不断下坠的同时,余光突然注意到二楼许景严的房门打开了。
对方从里面走出来,身上穿着便装,就在二楼走廊上站着,视线直直地往顾北身上落。
那视线极其浓烈,浓烈到顾北一时间有些分辨不清楚里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多一些。
借着许景严身后洒出的卧室光线,顾北觉得他是可以看清楚的,但他不敢。
在原地站了片刻后,顾北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将东西带回自己的房间。
从玄关到他房间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可顾北那天却走得格外艰难,一直到最后进入了自己房间,将门关紧,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在房间里龟缩半小时,七点十五,顾北实在耐不住身上旅途过后的黏腻,跑出去洗了个澡。
一番沐浴结束,七点四十五,他离开浴室,本想就这么直接回房,途径餐厅时却发现餐厅内的灯是开着的,里边有声响传来。
顾北没想到许景严会这么晚用餐,微微愣了愣。
也就他愣着的这么片刻功夫,许景严端着一个碗,从厨房最里面走了出来。
然后将那个碗,轻轻地放在了餐桌上。
面食的香气从那碗里传出,顾北知道那是什么,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十二三岁,有那么段时间,顾北特别爱吃许景严给他做的面条,清淡而有味道。
但自从他稍微长大一些之后,许景严忙于事业,便不太有空给他做了。
这会儿突然做出来,让顾北那因为一天奔波太过劳累而不想进食的胃,都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开始嗷嗷待哺。
热腾腾的面条就在眼前,顾北的胃还算乖,没有发出什么没骨气的声音。可许景严却像是能看透他一般,将面条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然后说:“过来吃。”
三个字落下,顾北鼻尖忍不住地发酸。
最后,在许景严的注视下,他慢慢走了上前。坐下之后,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只低下头来,一口又一口地乖乖吃面。
那面条很好吃,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可顾北却吃不出以前食用时那种欢快的心情了。
只一口又一口地往下咬,到最后,还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眼睛。顾北没有哭,就是眼睛莫名有些不太舒服而已。
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许景严依旧什么话也没说。
餐厅里只有顾北吃东西的细微响动。
八点整,为择校信息填报定好的闹钟响起,将这小小的响动打破。
在顾北停顿两秒,便伸手去够光脑的同一时间,那头的许景严终于开了声。
“确定去那边了?”他说。
顾北伸出去的手微微僵住,闹钟还在响。
在那反复的声音提示声中,顾北停了足足有半分钟。
面条在身边,许景严也在身边,而择校信息还在催促他填写。
他突然有些绷不住地回过头,赌上他最后那一点点希冀和勇气地对上许景严的双眼,问他:“你希望我去吗?”
那头的许景严望着那双在餐厅顶灯折射下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隔了许久,喟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顾北的脑袋。
“不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好了,酸完了,大家都坦诚了。
不容易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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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番外十四
顾北选择了首都的大学。
择校信息填写之后, 到大学录入,再到信息整理完毕正式宣布新生入学, 总共大约一个多月。
也就是说, 顾北还会在家里待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 放在他去旅行之前,恐怕会觉得分外难熬, 可在旅行回来,许景严一句“不希望”之后, 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顾北感觉到了对方态度的软化,且这种软化,不仅仅是愿意让他们回到过去关系不错的那种状态之中这么简单, 而是有将某扇过去对顾北闭紧的门微微打开的妥协意思在。
比如说同样是回家, 之前关系最僵硬时,许景严即便是撞见了在客厅乱晃的顾北, 也会极为冷淡地绕过他往房间走, 不多看一眼,也不多说一句话。
但那天之后的许景严便不会这样了, 进入玄关后看见顾北在, 会问问他今天做了什么,如果可以的话, 甚至会告诉顾北他自己做了什么。
不光如此。
有那么一次, 顾北从许景严那提前得知他当天会回,立刻卯足了精神准备等待后者回家后和他说会儿话,结果许景严却因为一些突发情况不得不晚归。
顾北担心一直追问会打扰到他, 便自顾自地等到很晚,终于听见玄关处传来声响之后,连忙从餐厅边缘的墙壁处探了个脑袋出去。
那天的许景严应该是遇到了些棘手的问题,脸色并不好看,在门口解开领口扣子时,眉头都是蹙着的,侧脸的线条格外紧绷。但当他察觉到声响偏过头去,看见墙壁边缘眨眼睛的顾北时,面色却在微愣之后,一下便缓和了下来。
大概是猜到了顾北一直在等他,许景严一边往厨房的方向走,一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顾北在那一瞬间不知对方是有意无意,竟让两个人的身体靠得那么近–––他面前五厘米不到处便是对方的军装和气息,许景严微热的手侧甚至触碰到了他脖颈的肌肤,如果不是对方的另一只手没有直接将他圈起来,顾北甚至要怀疑许景严是在抱他。
他的背脊一下便僵住,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温,然后就听见许景严的声音从头顶落下,问他:“在等我?”
在那之前,顾北已经想好了无数个这么晚不睡觉的理由,什么渴了跑出来喝水啦,饿了跑出来捣鼓夜宵啦,闲得慌想在客厅跑跑酷啦。
每一个都那么说得通,有底气!就等着许景严问呢!
然而哪曾料到,这些精心准备的理由能在一瞬间被许景严沉下来的嗓音统统击破。
偏偏顾北的小心脏还跳得特别美。
三秒后,顾北红着耳朵小幅度地点点头,乖乖承认:“嗯。”
许景严低笑了一声。
当天晚上,顾北在被窝里嗨到半夜。
·
伴随着这样软化的态度,顾北每一天的心情都是雀跃的,他开始变得比以前更爱笑。白天继续和朋友们玩耍,做义工,参加各种入学前的社团活动,这些都不做的时候,便带着东西去农场看看老管家,和老管家的夫人。
二人刚搬进农场,许多事情都没有处理好,顾北便带着一帮年轻力壮的朋友们上那帮忙。
这简直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因为对那些朋友来说,在如今的联邦和经济高度发达的首都,感受到那样原生态的农场非常不容易,而对老管家来说,年纪大了,看到一群活力满满的年轻人,还是自己看大的顾北的朋友,简直乐呵呵到不行。
尤其是看见顾北在农场里笑嘻嘻地和朋友们打成一团,老管家的面色就会变得格外慈爱和欣慰。
那天,老管家的夫人让顾北带回了他们夫妇从附近农场购入的一些特别甜美的水果,让他回去和许景严一起吃。
顾北捧着水果,仿佛得到了什么特别强硬的借口,回去的路上便给许景严发消息,问他今天会不会回家,言辞之间格外有底气。
那头的许景严回得很快,说会,但是可能要很晚。
顾北便问他大概多晚。
许景严那头沉默了一会,回说,最晚十一点,如果有急事会告诉他。
顾北看到这条信息后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就是那天他等许景严到超晚之后,对方再告诉他回家时间,都不会说大约几点,而是最晚几点。
这两者的差别约莫是前者大概率会让顾北花巨多的时间等他,而后者则是早回了便是惊喜。
不光如此,许景严再遇到什么急事影响回家时间时,也会尽可能地告诉顾北。
其实从那天晚上的反应来看,顾北猜许景严应该是不排斥他等他的,如今做这些改动,不用想都知道是站在顾北的角度考虑的。
这么想着想着,顾北的唇角就开始咧出笑容。
旁边的小伙伴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嘛?”
顾北转过头:“嘿嘿嘿。”
小伙伴:“??”
顾北:“嘿嘿嘿嘿。”
小伙伴简直看呆了,过了会,眯着眼睛,一脸大侦探的样子说:“诶,我最近就想说,你小子是不是恋爱了啊,每天乐得跟块棉花糖似的。”
顾北:“嘿嘿嘿嘿嘿嘿。”
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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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许景严提早回家,便看见某块棉花糖在餐厅内小心翼翼地捣鼓带回家的水果。
顾北显然很细心地清洗过了,眼下漂亮的水果外围正泛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管家夫妇的眼光确实毒辣,这些水果一看就口感上佳。
可许景严在回来时,视线却没有第一时间被那些水果吸引,而是忍不住地看向顾北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