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生活还能进行多久呢?
某天夜晚,许景严靠在自己的床上,透过窗外看着黑夜里的星辰,这么淡淡地想着。
虽然秦谨没有给他任何压力,但以许景严的敏锐程度,还是可以察觉到除秦谨之外的压力的。
比如说每次送她回来的军务车里的其他人,再比如说时不时会在家门口停上一阵的神秘车,以及偶尔会出现在他们小院外,不属于这一片居民区的人等等。
就在许景严脑海中一遍遍过着那些悬浮车的牌照,以及他捕捉到的那些生人的脸时,旁边的被子突然一动。
一个小肉团偷偷钻了进来。
许景严偏过头去,就见被窝里一双大大的,亮晶晶的眼睛在盯着他看。
“哥哥,我今天想和你睡。”小孩说着,眨了眨眼睛:“可不可以呀?”
最近的小顾北每天都热衷于假装大胆地去听嘟嘟噜噜他们讲鬼故事,表面上漫不经心,实际上慌得一批,晚上不钻别人的被窝睡不着觉的那种。
之前那一阵秦谨在家,顾朗不让他钻,小顾北就想到了许景严。
钻着钻着,就成习惯了。
许景严没什么不允许的,伸手将他身后的被子撵了撵:“嗯。”
小孩儿于是笑起来往他怀里蹭。
他刚刚才洗过澡,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格外好闻。软乎乎的身体像是具有迷惑性一般,没多久就将许景严也带着困了起来,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旋即跟着消失。
半夜,顾朗在小顾北房间里没找到儿子,到许景严房间一看,了然地笑笑,给两个小孩调了调室温,撵了撵被角,然后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
快乐的日子过起来总是转瞬即逝的。
许景严到家大概三个多月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一拨人。
那些人来势汹汹,将家里的氛围带得特别紧张。
温室里长大的小顾北还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阵仗,刚开始只是好奇而已,毕竟在他的观念里,没有谁打架是能打过他爸爸妈妈的,但当他发现那群人好像是冲着许景严去的之后,就不自觉变得慌了起来。
……他们不会是想把哥哥带走吧?
爸爸和妈妈看上去都很严肃,就连向来笑嘻嘻的迪比叔叔表情也很冷淡,甚至带着几分愤怒,说出来的话虽然小顾北很多都听不懂意思,但他能从语气里听出那些不友好的调调。
……哥哥,不会走吧?
那时候的小顾北缩在小角落里,一边偷看,一边担忧地想着。
最后还是人群中的许景严看见了他,走上楼来把小顾北往房间里带,让他不要听。
“哥哥。”这个年纪的孩子泪腺发达,也不会去刻意抑制自己的情绪,小顾北拉着许景严的手,眼泪突然就这么掉了下来:“你不会走吧?”
许景严看着他没说话,半晌,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给不了什么回复,在这个阶段,他的人生根本完全无法自主。
他那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楼上陪着小顾北,然后把楼下的事情交给家里的大人,也就是顾朗和秦谨。
等小顾北哭着睡着,又哭着醒来一番折腾之后,楼下出了结果。
许景严还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但前提是,秦谨必须得给他布置不亚于以前许景严留在重地时的任务量。
从下午开始。
·
当天下午,许景严在秦谨面前展现了他过去在军营内两年的训练成果,几乎每一个都非常人可轻易达成。
好几个动作看得小顾北在旁边直呼危险,哇哇哇地哭说不想哥哥再练了。
秦谨命令雪娜将顾北带走,然后继续沉着眉眼看着院落中心的许景严。
那天下午,全方面看完许景严展现的军部特训结果之后,秦谨突然没头脑地说了句:“我可以放你走。”
那时许景严正在收拾东西,训练后将所有东西摆回原位是军队的规矩。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透了,上面还有一些在训练时不小心拉扯出的小口子,透过那些口子,能看到里面大大小小的伤痕。
秦谨知道那些伤痕不会留下来太久,这是他们的体质特性,也正是如此,旁人其实根本无法想象他们接受的训练到底有多么多么痛苦。
“我可以替你拖住他们大概一个月左右,以你的能力,在边疆想要存活下去不算太难。”秦谨平视着许景严,这么说着:“但我有条件。”
许景严将最后一个器材放好,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永远都不能站在联邦的对立面。”秦谨说。
军营内部有好有坏,有些事情秦谨知道了都会觉得愤怒,却也无能为力。身而为人,本身就有很多办不到的地方,何况偌大一个军部,根本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得到改善的。
她没办法从军部整个反对方的手里把许景严名正言顺地保下来,也没有办法看到许景严经历她经历过,并且完全不希望顾北经历的这条路上继续往下走而无动于衷。
让许景严从她手上消失,是秦谨能给出的唯一道路。
前提是,许景严没有从此走向异军。
在其位谋其政,秦谨也有底线。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晚霞在天空中普照,许景严盯着秦谨看了半晌,却说:“不要。”
秦谨蹙眉看着他。
“我不会走。”许景严在说完那两个字后,又淡淡地抛出了一句。
军部的生活虽然苛刻且黑暗,但却比他过去在福利院里食不果腹日夜受虐的日子要来得舒坦得多。
诚然前者也没好到哪去,但对许景严来说,却的的确确是一份恩情。
忠义二字似乎天生就被刻进了他的基因里。
尤其是他在军部里,也并非是一个好人都没有遇见的。
比如说过去在重地里训练,知道他喜欢吃鸡腿肉之后,食堂的老大爷总是偷偷给他多做,私底下加了好几顿餐。
这种加餐对许景严的身体倒没有什么不好,却违反了他的主教官制定的“克己”法则,被发现后下场惨重。
许景严果断揽为自己偷吃,事后被罚了不少训练,把老大爷看得心疼的要命,想尽一切办法,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给秦谨递上消息,于是便有了后来秦谨借故进入那片重地,强行发现许景严并收为徒的事。
没有老大爷的帮忙,大概也没有许景严这前所未有的三个月生活。
由此可见,事物通常都是具有两面性的,就像军部内,有秦谨这样的一方,也有重地那样的一方。
错不在军部本身,而在里面各色各样的人物。
恩情是一定要报的,只是未必会报给重地军就是了。
他会留在军部内成长,只是最后的成长结果也未必如所有人所愿就是了。
夕阳西下,许景严冲秦谨礼貌颔首,说谢谢您,然后略过她,前往另一片院落。
在那里,被下了命令的雪娜艰难地哄着主人的孩子,把身体变成各种各样的搞怪pose,跳舞耍宝样样精通。
小顾北偶尔会给面子的笑笑,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饱含期待盯着许景严训练的方向的。
而当他看见后者结束训练走过来时,立刻兴奋着脸色往许景严身上扑。
“哥哥!”小团子亲切地叫道:“你还能陪我玩吗?”
许景严将软乎乎的团子接住,对上他那双迫切的眼神,唇角不自觉勾起了点弧度,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能。”
那是顾北记忆里,许景严第一次笑。
作者有话要说:幼年期快结束了。
两三章内吧。
下面是严哥北北确定关系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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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背景就是那时候军部内部复杂,有隐分裂的趋势在(之前写了迪比和送许景严来的士兵着装不同),党派多多。秦谨在位期间的大功是危难当头御外,改内她做了一部分,搞了个基础,时间来不及没做完,完全统一军部是严哥做的,重地军也是他搞完蛋的
但不会细写了,就这样交代一下吧。
明天继续日常
日常内容为,北北给严哥剪杀马特长发2333333
第93章 番外五
哥哥可能要离开的这场风波来得快也去得快。
生活重回正轨, 变得宁静下来。
但小顾北还是有点心理阴影。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许景严还在不在房间, 晚上睡觉之前也要确定许景严确实在房间里才可以,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半夜莫名其妙哭醒,趴在赶来的顾朗怀里要哥哥, 那架势恨不得把自己的小床搬到许景严房间才好。
小顾北提出这点的时候,许景严是同意了的。
他是真的把小顾北当弟弟看待,或者说,也在间接性以这种方式报答顾秦夫妇对他的好。这种小问题, 想都不需要想。
但秦谨不同意,她认为他们无法确保许景严能一直待在身边,与其什么都满足小顾北, 不如让他从现在就开始练习离别,到时候不至于会太难受。
顾朗反对她的想法,他认为小顾北还小, 与其这么早就什么都教育丧失童年的快乐,不如让他享受尽情当下哥哥没有离开的喜悦, 真的等到了要分别的那一天,他们两再好好教导小顾北什么是离别就好了, 只要不乱承诺哥哥永远不会离开, 就不需要这么未雨绸缪。
最后顾朗劝下了秦谨, 两人一同将顾北的小床搬到了许景严的房间。
虽然是别墅,但房间的空间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两张床平摆起来空间会显得比较狭窄, 进出也没有那么方便。
但小顾北却很高兴,从此又成为了一个快乐的宝宝。
进出困难也会自娱自乐地哈哈大笑。
他高兴,许景严自然也无所谓。
后来等到小顾北情绪缓下来,顾朗和秦谨要求把床搬回去,说方便生活,小顾北也乖乖同意了。
就这样,一家人继续和平安乐地生活着。
他们日常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嬉戏,给爸爸的武馆打扫卫生,去军部接妈妈回家。
许景严受重地军的要求不得不每天训练,这些训练在小顾北看来很痛苦,但对他来说却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防止小顾北太难过,许景严会故意将早训时间调到特别早,四五点就开始,午训时间也是,基本都争取在小顾北睡觉期间解决,不让他看见。
顾朗知道后强烈反对,觉得这么做太影响许景严休息,大家都是孩子,该睡睡该吃吃,不需要为谁例外。于是他和小顾北促膝长谈了一次,从此,小顾北再也不会在哥哥训练的时候闹腾了,而是继续乖乖做哥哥的腿部挂件。
长跑的时候还是跌跌撞撞跟着许景严跑,因为被重地军加量了的缘故,小顾北舍不得哥哥再抱他了,跑不动就自己在山上玩土,等哥哥跑完了来接他然后一起回家。
他不担心安全问题,因为许景严从不会离他太远,基本都控制在能随时回到小顾北身边的训练距离,而那时候年仅十岁的许景严,已经能单挑过很多很多大人了。
除了长跑之外新加进来的器械训练和动态训练,是小顾北最最怕的,也是以前许景严一做起来他就会哭着喊危险的,这时候也学会了乖乖忍住,在哥哥休息的时候悄悄递上一些小水果,和自己私藏的小零食。有时候看许景严累了,就主动充当数数员,一二三一百这么数,然后拉着妈妈说哥哥做完了。
许景严足够克己,所以顾秦夫妇很愿意充当替他减压的角色。
这样下来许景严的训练不至于那么紧绷,小顾北也高兴,顾秦夫妇自然乐见其成。
可重地军不同。
他们认为小顾北这样闹腾,会导致许景严的运动法则不符合重地军的标准。
简单来说就是太懒散,不够克制,不够规矩,等等。
当后者来家里检查发现并提出这一点时,顾朗就索性耍赖皮,通通推锅给小顾北,说是小顾北太任性,非得要许景严这样那样,妈妈宠坏了,他管不来的,地位太低没有话语权。
每每顾朗这么说时,小顾北就配合着扬起头给重地军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张酷似秦谨的脸这么笑起来的时候,对重地军来说一点也不可爱,杀伤力大到不行。
重地军看了后:……
许景严严重怀疑顾朗当时在心里偷笑。
那群重地军本来也就不敢在秦谨手下做太多手脚,更不敢把念头打到顾北身上,加上当时的各种情况使然,重地军在军中因为一些事情逐渐不那么得势,权利重心越发向秦谨倾斜,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小顾北于是继续充当许景严腿部的小挂件,训练的跟屁虫。
有了他的陪伴,那些枯燥的训练也变得有意思起来,成为了当时许景严的生命中十分难得的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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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景严来家里第四个月的某一天下午,别墅小院里,小顾北趴在许景严的背上给他数俯卧撑。
小奶音欢快地算:“二百四十,二百四十一,二百四十二,还有五十八个哥哥就可以休息啦!”
许景严嗯了一声。
小顾北于是继续数,到第二百六十个时,突然叫了一句:“哥哥。”
许景严:“嗯?”
“你头发好长喔。”小顾北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抓了抓许景严的头发。
许景严微微一愣,单手撑地将他的手拿开:“汗,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