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在城北小树林里的破房子里……”云慕商此刻根本不敢玩任何花样,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说出那人的下落,眼前这个和尚一定会杀了他,一定……
寂淳阴着脸沉声说道,“若有隐瞒,汝必死无疑!”话音落下,云慕商就被寂淳一掌击到了床里侧的墙上,口中溢出鲜血。
寂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这个乌烟瘴气的房间,一路上运起轻功丝毫不敢耽搁时间,他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由于紧张担心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在心中不停地祈祷着上天宿冉千万不要出事。
终于抵达城北的树林中,望着这满眼的高耸树林,寂淳的心更加慌乱,他努力调匀了呼吸探索着方向,很快他便看到了树林深处立着一间破房子,他的心跳几乎要停止。
他快步上前走至破房子门口用力一推,那简陋破落的门吱吱呀呀地倒在地上,房里面的一切尽数看进了眼里。
触目惊心的是宿冉身下那摊鲜血,只见他那张白皙俊美的脸上有几道淤红,嘴角流下那抹血液早已干涸,紧闭着双眼躺在那肮脏污秽的土地上,全身上下只穿着单薄的白亵衣,此刻已然沾染了刺目的鲜血,衣服上也有裂开的血痕。
昏迷中的宿冉此刻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捂着下腹,顺着看下去,地上那滩鲜血竟是从他的双腿间流出来的。
第41章
寂淳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了,那种疼痛难以用言语表达,他的眼睛里是汹涌的愤怒与杀意,他的情绪几乎在那一刻崩溃了。
他静静地走过去,想要伸出手将地上的人抱起来,却发现双手在不停地颤抖,眼里有了湿意,心如刀割,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小心翼翼地揽着宿冉的肩膀将他微微扶起,一只手慢慢地探向宿冉的腿弯处,却在触碰到这人的大腿时感觉到黏腻,他知道这是血……
他不敢再看,一手揽着宿冉的肩膀,在手臂勾住宿冉的腿弯时轻轻起身,宿冉无意识的倒在了他的怀里,那张脸苍白得几乎没了血色,隆起的小腹有微微的起伏,这人还活着……
寂淳不敢再在此地停留了,他保着宿冉运起轻功离开树林,不知何时他的眼睛竟然流下了泪水,察觉到自己竟然流泪了,他尽量深呼吸,紧绷的情绪不敢有丝毫懈怠,那滴冰凉的泪水滴落在了他怀里,宿冉的唇角,宿冉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微弱的音节。
“嗯……”
寂淳抱着人一边疾步快走,一边看着怀里的人,生怕他睡死过去,他慌张地一遍遍喊,“宿冉……宿冉……”
宿冉终于稍稍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和尚,身体放松下来,低声呢喃道,“寂淳……”
“是我,贫僧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千万不要睡,”寂淳焦急地说着,脚下的步子更加快了。抱得宿冉更加紧,生怕他就这么消失了。
“呵……”宿冉嘴角勾出一抹苦笑,眼睛直直地盯着寂淳那张冷峻焦急的脸,心莫名的悸动了,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与温暖,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把他放在心上,他以为……他难逃这一劫。
到达了附近的街道上,此时已是半夜了,空荡荡的街上根本没有行人,各个都是紧闭的店铺门面,寂淳一一走过去终于找到了一家药铺,由于他双手保着宿冉腾不开手,加上心里焦急得很,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他抬腿就开始踹药铺的门。
药铺的门被踹的摇摇晃晃发出吱呀的声响,里面还是没有来人的动静,寂淳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心里也越来越着急,恨不得将这门卸了直接冲进去。
“你……怕我死?”宿冉将脑袋靠在寂淳的胸膛上,直勾勾地盯着寂淳的侧脸,无力地吐出这句话,刚说完便止不住地低咳起来,嘴角又溢出了鲜血。
看到宿冉这虚弱的样子,寂淳的心像是被人凌迟处置,生疼的厉害,他恨不得能够替宿冉承受这份痛苦,听宿冉说完这句话又咳出了血,又狠狠踹了门,他将手臂微微收紧使自己距离宿冉更近一些,低声苦涩道,“怕,所以教主不能死……”说着,一滴泪自眼里滴落下来,落到了宿冉的脸侧。
泪水顺着脸侧滑到了宿冉的唇边,宿冉微微张口舔了一下,虚弱的闭上眼,又费劲地睁开,眼神空洞绝望,又像是接受了现实,他轻声呢喃道,“孩子没了……本座……”
“不会!”寂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将头倚在了宿冉的肩上低声嘶吼道,“孩子没事,你也没事,都会好的……”
药铺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寂淳后退了两步,待门从里面打开,里面的人还未出来,他先闯进去了,沉声命令道,“大夫!你快看看他!”
里面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夫,一下子被寂淳这阵势吓到了,有些哆嗦道,“你先别急,先跟我进来。”
寂淳不再说话,沉默地跟在大夫身后,绕过了药材柜转弯进了个后院,他现在已然没有心思再去看这院子里都是些什么,快步跟着大夫走进了一个房间,老大夫点燃了屋内的烛火,指着床的位置道,“你先把他放在床上,老夫这就为他把脉。”
一个老婆婆拄着拐杖慢慢地走进了房间,看到了立在床前的寂淳与床上的宿冉,不敢打扰老头子为病人诊脉,静静地立在一旁。
老大夫已然坐在床前将手搭上了宿冉的脉搏上,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待看到宿冉微微隆起的小腹时有些恍然,用沧桑沙哑的声音道,“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轻轻的一句话,像是有颠覆天地的威力,震得寂淳向后踉跄了一步,他的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只见他双拳紧握眼睛瞪大了,那高大的身子像是受了毁灭的打击,瞬间变得不堪一击,他的膝盖就在一瞬间弯曲跪了下来,朝那个端坐在矮板凳上的老大夫跪下了!
“求您救他们!”
他寂淳自小清冷自傲,除了佛像与师父师伯们,再无跪过任何一个人,他从未说过“求”这个字眼,他的膝盖也从不会为了求助而弯曲,而此刻,他的骄傲被击垮,如果可以救床上的男人与孩子,他甘愿放弃这一切!
“小师父你别这样,”老大夫被寂淳这一跪吓到了,连忙起身要扶寂淳起来,可是寂淳坚定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他只好皱眉道,“老夫尽力,你先起来。”
寂淳脸色十分难看地自地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昏迷过去的宿冉,心如刀割。
“小师父你可是少林弟子?”老大夫看着寂淳问道,有些不确定。
“正是。”寂淳连忙回头急切地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老大夫点点头,转脸朝老婆婆道,“阿英,你去烧碗安胎药。”
那老婆婆有些疑惑看了老大夫一眼,老大夫朝她点头,她才慢慢地从房间出去。
“小师父你用内力护着他体内的胎儿,老夫为他针灸引出体内的淤血,之后你再用少林功法为他疗伤,老夫出去煎药,如何?”老大夫说完,看向寂淳,寂淳眼里终于恢复了光彩,他定定的点头。
寂淳走到床前运气将内力缓缓传输到宿冉的体内,以温和的内力滋润保护着宿冉小腹内的胎儿,只见大夫自药箱内取了针灸用的盒子,打开来是细细密密的针,他从中取了几根。在不打扰寂淳运功的同时,准确的扎在了宿冉的穴道上。
一个时辰过去后,宿冉的身体开始发热,脸上恢复了红润的颜色,寂淳看着终于呼了一口气,然后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待老大夫说可以了,他才敢收力回掌坐到床沿前,用衣袖轻轻替宿冉擦拭了脸上的汗珠。
“快扶他起来,”老大夫打断了寂淳的动作,连忙道。
寂淳闻言一惊,扶着宿冉自床上坐起来,下一刻宿冉就朝前方连着吐了几口污血,那血液呈暗黑色,血量不少,连着吐了好久,他才像虚脱似的倒在了床上。
看着被单上那一滩滩污血,寂淳担忧地看着再次陷入昏迷的宿冉,不放心地问大夫,“他现在如何了?”
“将体内积郁的淤血吐了干净,会加快他伤势的痊愈,小师父放心,”老大夫正说着,老婆婆就端着一碗药进来了,“药煎好了,快喂他喝下去吧。”
寂淳连忙接过碗,先轻抿了一口,感觉不是特别烫,方才扶着宿冉坐起来,将药碗抵着宿冉的唇喂了进去,好在宿冉还算有些意识,汤药不至于洒落,很快便喝完了。
“老夫这就出去配药,你便用少林功法慢慢替他疗治内伤吧。”老大夫说完,起身离开了床前,扶着老婆婆道,“走吧。”
两个老人出了房门,寂淳也不敢再浪费时间以免耽误了宿冉的伤势,连忙运功为宿冉疗治内伤,这种功法极其耗费心神,虽然不至于伤到自身,但也会很虚耗精力,一丝一毫不敢藏私,尽数将内功源源不断地运输至宿冉体内。
直到寂淳几乎再没了一丝力气为宿冉疗伤,他才停止坐到床前,认真地看着睡着了的宿冉,轻轻抬起手覆在了上面,轻轻地抚摸了几下,感受到了里面微弱的跳动,他的孩子还在幸好……
寂淳想着,几日不见,孩子又长大了些,现在的衣服快要遮不住了,再过两个月,到那时候,这人的肚子定会藏不住,不若他们便去寻个地方住下,等孩子生下了再上路不迟,关于地芒……他本就是个去帮忙的,待西边传来了消息再去吧,宿冉这样子上路他实在不放心。
想到宿冉,他又有些无奈,也不知这人会不会听他的,这人可是一心要争地芒的,然而他转念一想,以这人的骄傲,绝不会允许他自己挺着肚子以这般姿态现于人前吧。
这般胡思乱想着,老大夫端着药进来了,正好看到寂淳将手覆在宿冉的肚子上,脸色有些异样,但也没说什么,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情,他只管看病治病罢了,虽然这男子是个和尚,但也可以还俗,虽然他两个都是男人,但看到方才和尚紧张担忧的样子,男女之间也不一定做得到如此吧。
“给他喝了药,明日老夫再来看看,若今晚没什么意外,孩子和他的命算是保住了,”老大夫叹了口气,说完这话本欲转生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脚步道,“老夫绝不会向外人提及此事。”
“谢谢前辈。”寂淳朝老大夫点了点头,恳切地道了声谢,待老大夫离开,他才把门关上,心里一遍遍回想着老大夫临走时的话,若今晚不出什么意外宿冉便得救了,那今夜他不眠不休也要看着这人安然度过此关。
第42章
再次回到宿冉身边,他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沉默着,看向宿冉的眼神里有着说不尽的痴迷与心疼,手轻轻覆上了宿冉的手,慢慢地握紧,这个人究竟是有怎样的能力,竟能让他如此这般紧张担忧,在看到这人这么虚弱地倒在地上,他甚至于想要杀了所有伤害过宿冉的人,那种抑制不住的愤怒与冲动,回想起来他都心惊。
幸好……幸好他没事……寂淳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微微弯腰凑近过去,握着宿冉的手轻轻抬起触碰了他的脸颊一下,就拿一下,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仿佛又什么即将破土而出,往日与这人相处的一切渐渐浮现在脑海。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又好像有些迷茫,为什么他那么在意这个人,以前他告诉自己是因为孩子,是因为赎罪,而现在呢,之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么?在听到孩子保不住的那一刻,他心里跳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是宿冉会因此丧命,而并不是对孩子的惋惜,自己已经如此在意这人的生死了么?宿冉第一夜没有回来的时候,为什么他会不安担忧?明明宿冉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啊?为什么他会为了宿冉不惜屡次犯戒?为什么他的情绪会因这人变化莫测……
难道……不可能,寂淳心中刚刚冒出一个想法在还未清晰之前,他立马摇了摇脑袋,坚决地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那种后果他承受不住。
“嗯……”宿冉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轻哼,抽回了被寂淳握住的手,寂淳被这一下惊到了,他连忙缩回了手,有些忐忑地看着宿冉的脸,见他只是梦中呓语并没有睡醒,这才放下心来。
他怎么会做出这等行为?寂淳懊恼地紧了紧拳头,不停地追问自己是怎么了,可是总也寻不到答案,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能忍受有人伤害宿冉,其他的,他不知道,也不愿再去多想。
前两日因为跟踪云慕商调查宿冉的下落,他已然好久没有合眼了,现在宿冉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总是提着的紧张警惕像是一下子泄了气,整个人放松之后,困意不断向他袭来,想到老大夫说过如果今夜没什么异常情况,宿冉便是得救了,他强力打起精神,或站起或坐下,眼睛不敢离开宿冉分毫,漫长寂静的一夜终是过去了……
直到天蒙蒙亮,老大夫敲门进来,寂淳还在安静地看守着,整整一夜,只听老大夫轻声问道,“昨晚上他有醒么?”
寂淳连忙起身让路给老大夫坐下,低声道,“他一夜睡得很安稳。”
老大夫点点头,伸出手搭上了宿冉的手腕处,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他的身子现已无碍了,小师父放心。”
“贫僧想请教前辈,他是如何伤成这样的?”寂淳问道,其实这个问题一开始他就想问了,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将他伤成这样?
“由于他是以男子之身怀胎的,胎儿本身会让他的身体比以往虚弱,一开始他只是中了很普通的迷药,只因那药量过重才导致他昏迷,之后他又被喂食了软筋散,禁锢了他的内力,从他身上的伤痕来看是遭受过鞭打之刑的,本来这其实不足以伤到他的本源,但由于他极力运功企图压制软筋散的药力,却一时急火攻心被内力反噬,造成严重的内伤。”老大夫摸了摸花白的胡须,慢慢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