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宿冉自窗口飞身而出,消失个无影无踪,寂淳原本是想追去,却在行动的那一刻止住了脚步,他或许……真的不该这么多事。
此时天已经有些暗了,客栈的生意逐渐红火起来,那热闹喧哗的声音丝毫没有安抚他不安的心,落寞地起身回房中用饭,不觉间已然搁置在手中良久,心中时不时回闪现过各种念头:
难道是因他擅自做主买了衣服?可当那人接过衣服时,神色并无异常。
他为何突然如此行为?即使知他性情不定但也不至于这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此次离开还会回来么?
他……
不知不觉,他的脑中完全只剩下了那个人,即使此刻在用晚膳也只觉口中无味,是如嚼蜡,一阵清凉的风自窗外吹进来。略带了些湿意,他将手中碗筷放下,走至窗前,发觉细凉的雨丝被风携着刮进来,扑到了他的脸上,他打了个寒颤,白日里那样闷热,到夜里竟是下起了雨。
回到桌子前,看着眼前已经半凉的饭菜,已然没了任何食欲,在凳子上坐了一刻,他觉得不适,又站起来,没有意识地,在房中已转了三圈多,时不时地朝窗外望一眼,失落与期待循环往复。
距那人离开也有两个多时辰了,也不知他现在在何处?外面雨虽小,但那两封甚是刺骨,况且他穿得那般单薄,饶是有内功护体,还是会感觉凉的吧……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到了,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好似有什么东西紧紧勒住了他,他惊慌地站了起来,推门下楼,向小二要了把油纸伞,踏入了泥泞的雨地里。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只是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告诉他,要出去找寻那人,要去找寻那人……
衣摆裤腿鞋袜都被泥泞的泥土沾染上了污渍,雨水顺着风吹打在他身上,手中的雨伞几乎起不了多大避雨的作用,走的时间久了,就连衣服里都觉得有些粘腻不适,而此刻他已然注意不到这些,心中的不安越来越严重,那一刻,他几乎有种预感,他即将要丧失掉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了……
终于,一件破旧的酒肆里,昏黄的烛火在风的伴随下摇摇曳曳,或明或暗,狭小简陋的一方小桌前,一俊美的男子毫无仪态地捧着酒壶往嘴里灌酒,那透明汹涌的酒水顺着他淡色的嘴唇流下,也不知多少进了肚里,多少顺着下巴锁骨浸湿了衣衫,此刻的他显得那么的颓废……挫败……无助……绝望……
那一刻,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入了心脏,寂淳一步一步靠近了那个男人,一把将他手中的酒壶夺了去,行为几乎粗鲁强制,他的声音有些有些颤抖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命令,“回去!”
只见宿冉眯着眼,慢慢转过脸来,神情错愕迷茫,显然没有认出眼前这个和尚是谁,当自己的酒壶被人从手中夺取后,他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找死!”
声音还未落下,面前的桌子已经被震得四分五裂,他自凳子上站起向前迈一步逼近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和尚,腿却有些虚软漂浮,酒喝得多了,四肢都有些麻醉僵硬。
寂淳看不得这人这个样子,上前一步抓住了宿冉的手臂有些僵硬将人搀扶起来,强自忍耐这人口中喷出的浓郁酒气,把人半拉半拽地带离了酒肆里,另一只手取过了脚边上放置的油纸伞,勉强遮住了落下的冰凉雨滴。
谁道刚刚走了没几步,寂淳就被这喝醉了的人猛地推到了一边,他险些失足跌倒在边上的泥洼里,手中的油纸伞也由于这一推掉落在了地上,沾染上了污水,溅起一阵水花。
污浊肮脏的泥水就那么溅到寂淳的脸上,他勉强稳住身子,用手臂胡乱擦了一把,本就严肃坚毅的五官在这黑夜里更显得威严肃穆,只见他浓眉紧皱薄唇泯得死死的,那双眼神几乎要将眼前这个突然发作的男人吃了。
只听一道惊雷自空中响起,似乎要将天空撕裂了,黑夜中,雨势渐渐变大,两人的身上很快便湿透了。
“什么狗屁老天爷,有本事现在就将我劈死啊!劈死啊!啊——”雨中,宿冉崩溃地朝着上天怒骂,在偌大的街道上,黑夜里苍茫雨雾中,他显得那么弱小,脆弱,他步履踉跄,甚至摇摇晃晃几乎下一刻就要摔在地上。
上天似乎听到他的呼喊却故意不去理会般,只一味地下着磅礴大雨,再也没有响起一声雷,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了那雨声落地的敲打声,噼噼啪啪间断不停。
寂淳处站在一旁看着,心如刀割,好多次他都想冲过去将人强行带回,但他却可悲地发现他融入不了他的世界,这人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
终于,宿冉吼得嗓子哑了半蹲在地上,任由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他似乎再没了知觉,拼了命似的抱住自己的头,身子微微发颤。
将地上的纸伞捡起甩了上面的雨水,寂淳默默地走过去将伞遮在那人的头顶,简陋的雨伞虽然遮蔽不了这漫天的凉风骤雨,他却一直会站在他的身后,永远,离不开了。
缓了一阵子,他弯腰轻轻碰触了男人的手臂一下,男人的身体突然颤抖一下,心中发疼,不知为何,他抬起手慢慢落到了男人的背部轻柔地拍了两下,刚想开口说话,就听男人哭着喊了声:
“娘亲——”
紧接着,男人突然转身扑过来抱住了他的两腿,将脸埋在他的膝盖处低声哭泣,紧紧地抱着,像是永远都不要放开似的。
寂淳想要开口,喉咙哽咽干涩得难以发出声音来,抬起手继续着方才那个动作,轻柔地拍男人的后背。
“娘亲,你不要再走了好么?咳咳……呜……爹……打冉儿,呜,爹爹总是打冉儿,娘……娘亲,你别再丢下冉儿一个人好么?不要走……”
宿冉完全陷入了幼时的回忆,父亲怀疑母亲与教主有染常年冷脸不理会他们母子,一次母亲为了救他们父子被白道人追杀,受凌辱致死,父亲终于幡然醒悟却终日饮酒消愁,长得弱小清秀地他在魔教这种地方,没了父亲的照应活得更是艰难……
“宿戚!我若不杀你,誓不为人!”宿冉突然收住了悲伤,松开了抱住寂淳的手,自地上慢慢站起,脸色转而变得冷漠暴虐。“呵,仓津芜,你以为你逃得了么?”很快,宿冉放声大笑尽是得意与畅快,“生不如死的滋味如何啊?哈哈哈哈……”
“教主……”看到宿冉这样,寂淳担心地唤了一声。
“闭嘴!”宿冉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狰狞恐怖,“本座知道,你全是为了肚子里的妖孽吧?呵呵,放心,本座自会好好待他直到内功恢复!到了那时,就看我们各自的本事吧!”
说完,宿冉一步步走进寂淳,将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脸颊,将嘴附到他的唇侧,轻声道,“寂淳大师,本座今日与你说清楚,如若以后你胆敢再对本座起那恶心的心思……”
寂淳的脸色煞白,一把推开了离他如此近的宿冉,冷声道,“教主自重!”
“呵,”宿冉嗤笑了一声,晃着步子踏在那积水的街道上,低声笑着,这笑声并不大,却在深夜下雨的街道内显得如此渗人与,凄凉。
寂淳不知那人要去往何处,脚像是生了根似的重似千斤再也抬不起来,他从来都那般的高傲,却在方才被那人的一句话,尊严铸就的高塔瞬间坍塌……
站了一刻,前方的人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他低下了头刚要转身回去,却在那一瞬间,看到那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他没有思考的时间,本能地冲过去将倒在雨地里的宿冉一把捞了起来,黑夜里只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地颤抖,手捂着下腹蜷缩成一团,由于疼痛嘴里无意识地哼着。
第30章
直接将人抱在了怀里,雨势再次加了气势,倾盆大雨冲着两人直直地浇灌下来,寂淳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弯着身子为这人挡着雨水,躲到了一家店铺的屋檐下。
两人传的都很单薄,加上淋了这么久的冷雨,一阵凉风吹进来不禁打了寒颤,身上是刺骨的寒冷,寂淳焦灼地望着这没完没了的大雨,抱着浑身冰凉疼痛难忍的宿冉,心中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已然饮了这么多的酒,还淋了雨受了风,身体如何承受的住,寂淳抱紧了怀里的人,沿着这屋檐朝一个胡同里拐进去,转了个弯,正是一排住宅,也顾不得敲门喊人,他一脚将门踹开了,抱着宿冉便闯了进去。
察觉出门口的动静,一个老人家颤颤危外出拄着拐杖出了门,朝门口喊道,“什么人啊?”
还没等他过去开门,就见一个高个子的年轻和尚怀里抱了个人横冲直撞进来了,焦急道,“贫僧打搅了,敢情老人家容我二人住宿一宿!”
老人被吓蒙了,对于半夜来到私闯民宅的人,他确实没有胆子与之抗衡,家中此时只剩下他与老太婆两人了,也不敢多问,连忙带着人去了家中的客房。
寂淳摸着黑将宿冉抱到了床上,再一回头那老人家已经将灯点上了,他上前两步道,“劳烦施主去烧些热水,贫僧这里有几两银子您且拿去,实在叨唠了。”
老人呆呆地接过送到手里的银子,点了点头道,“行,小师傅您等着。”
说完,拄着拐杖出门去了,只听得他在外头喊他家老婆子说家里来了客人去烧些水,之后便再没了声音。
寂淳就着这微弱的灯光,想到两人衣服都是湿透了,便上前把宿冉扶着,开始脱去他的衣服,手碰上这人的腰带时,只觉得这腰带怎的勒得如此之紧,这样不会难受么?
他叹了口气,费了点功夫将宿冉的腰带解开,手指触碰到了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恍然,原来是为了掩住这日渐隆起的腹部啊,不由地心中又是一阵心疼。
将这人的衣服里里外外脱了个干劲,用干净的棉被给他裹上,直到把这人护得严严实实后,他才将自己身上的僧袍脱了去,虽然里面的衣服也湿透了,但此时此地也没有可换的衣物,只能穿着湿衣服坐在床边守着。
没一会,老人端着一壶热水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老婆婆,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小师傅先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见寂淳身上湿淋淋的,还在滴水,老婆婆和蔼地说,“这里是两件干净衣服,您先穿上别着了凉。老头子,咱们回去吧。”临走把还在呆着的老头子叫走了,人家肯定是要换衣服的,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待房门关上,寂淳先是将床上的宿冉扶着做起来,用干的手帕给他擦拭了湿透的头发,再用手圈住这人的肩膀端了热汤,另一只手取着勺子舀了一点凑到嘴边吹了吹,送到这人嘴边。
见这人还是皱着眉头隐忍着疼痛,嘴唇已经被咬得出了血,寂淳轻声道,“张嘴。”
宿冉倒像是听见了,微微张了张嘴,一勺温暖香醇的热汤送进了嘴里,原本冰凉寒冷的身体瞬间被这股暖流温暖了,他下意识地凑近了。
毕竟现在的宿冉是全身光裸的,半坐在床上将汤喝完了,暴露在冷空气中的肩膀已经冰凉凉的了,寂淳把碗放下,连忙用被子将他再次裹好,然后才开始脱去身上的衣服换了赶紧的,用热水洗了洗脸,换了水再给宿冉擦了擦脸。
一切收拾完毕,身上也 回暖了,他走至床前,将床上的男人往里抱了抱,给自己腾出一小块地方,躺了上去。
宿冉的身上盖了两床被子,寂淳担心这人受凉,只掀了最上头的那被子的一边给自己盖上,慢慢放松了身子准备休息。
意识刚刚有些涣散,他就感觉到身边的男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像是又蜷缩成了一团,安静的夜里只听到一声轻轻弱弱的呢喃,“肚子疼。”
他忙起身凑过去看床里头的宿冉,只见这人的脸完全埋在了被褥里呼吸极其不稳,肚子疼?可是动了胎气?他将手探进宿冉的被子里,顺着他光滑赤裸的腰肢慢慢到达了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寂淳的手猛地一惊,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呜……疼……”床里侧的男人咬着牙发出了痛苦的冷哼,寂淳再也管不了那么多,汇聚内力于掌中,覆上那人有些冰凉光滑的小腹上,缓缓输送着和缓温暖的内力,为他慢慢抚平难忍的绞痛……
渐渐地,宿冉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呼吸声也渐渐和缓,身上回了暖睡沉了,而寂淳也渐渐放下心来,小心地将宿冉的被角掖了掖,想要抽回自己放于那人小腹上的手掌,又有些不愿移开。
万一夜里这人再肚子疼就糟了,胡乱想了个理由,寂淳终究还是没有把手抽出来,他那粗燥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男人细腻嫩滑的皮肤,觉得难所谓有的舒服,这也许是他这辈子触摸过的最好的东西了。
不知为何忙了半宿的他此刻竟没有一丝睡意,像是在偷偷摸摸做坏事似的,他觉得手下这有些圆润的肚皮摸着有趣极了,想到这是那个冷傲残暴的魔教教主的独自,更觉得有种莫名的征服感。
或许,他对这男人确实有些难以解释的亲近吧,但若将这种感觉解释成那种不堪的心思,他着实觉得恼怒和可笑,不说他作为一个和尚不可能存在那种心思,就单说这人是个男人,就更加不可能。
这圆圆滑滑的肚子里躺着的是个小孩子,他寂淳的孩儿,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出生了,到时候他长得像谁呢?是生他的……父亲?还是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