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祁宴在昏迷中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力量在抚摸他受伤的神魂,他的神魂这几天被齐思折腾的脆弱不堪,现在更是疼得他微微颤抖。
徵羽可以感觉到孟祁宴神魂的抗拒,残破神魂在他虚弱的身体内游走。
果然,果然。
徵羽现在觉得,自己不需要再去检查齐思体内那几缕不安分的魂丝是谁的了。
怪不得和弟子合炼一把剑,怪不得齐思被攻击的时候孟祁宴会难以忍受。
为什么要救他的弟子?
为什么怎样都不肯说?
为什么?
孟祁宴突然痛苦地哼了一声,双手胡乱的抓着被子,手都攥出了青筋。
徵羽连忙将自己的神魂撤了出来 ,反手握住了孟祁宴的手。
很疼,一定很疼。
孟祁宴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紧紧攥着徵羽的手,带着哭腔呜咽。
“娘的,疼……疼……”
徵羽觉得自己的心被重重地捅了一剑。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这个世上最可笑的人,他一直努力把孟祁宴看做是仇人,努力撇清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可这个仇人却用命救了自己的徒弟,就算被嘲讽疏远着,也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做的善良事。
他就这么讨厌自己?
“哥……师父……”
徵羽呆呆地看着喃喃自语的孟祁宴,几百年了,这个人还是忘不了那些往事。
“阿羽……你别不理我……我不欠你了……”
徵羽愣了一下,随即就是摇头苦笑。
对啊,孟祁宴一直都不愿欠自己的,他要轻轻松松地恨自己。
徵羽觉得脑袋里一股气血上涌,这个蠢货。
他鬼使神差地俯身摁住了脸色苍白的孟祁宴,顾无所顾地吻了下去。
孟祁宴的嘴唇很软,带着那股好闻的木樨香。
一股让人怀念的味道。
孟祁宴在迷糊中突然感觉到呼吸不是那么的顺畅,一时间脑门更疼了,用力想把身上的人推开,可是浑身使不上劲,只能来回扒拉。
感受到身下人的挣扎,徵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慌忙放下孟祁宴,牙齿不小心磕到了孟祁宴的嘴唇。
孟祁宴疼得嘶了一声,睫毛动了一下。
徵羽不安地看着孟祁宴,直到孟祁宴又睡了过去。他长舒了一口气。
他在怕什么?
害怕孟祁宴醒过来,漂亮的眼睛里都是嘲讽。
不敢承认自己几百年来对孟祁宴的这份不甘心。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孟祁宴为他做的一切。
徵羽第一次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胆小鬼。
他突然明白了孟祁宴一直瞒着他的原因。如果孟祁宴告诉自己这件事,他徵羽会怎么做?
徵羽苦笑,他自己一定拼命都要还上这个人情。
孟祁宴真是了解他。
徵羽和孟祁宴都是一样的人,绝对不愿带着愧疚去恨别人。
他们两个人的恩怨这下子是永远都理不清了。
徵羽给孟祁宴输了一点灵力,还得把握着力度,不多也不少,不然孟祁宴这老狐狸一定看的出来。
你要演,我陪你演。
徵羽觉得,现在对他们两个人最好的结果,就是让孟祁宴不动声色地还上这个人情,让孟祁宴可以正大光明地记恨自己。
这样就很好了。
徵羽将孟祁宴缓缓揽过来,搂着孟祁宴有些冰冷的身体,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让他靠着自己。
孟祁宴感觉到了徵羽身上的温暖,又使劲往里钻了钻,徵羽觉得心里满当当的,顺势动作轻柔地将孟祁宴放在床上,搂着他在床上合衣躺好。
傻瓜,你自己那么喜欢我,你就是不愿承认。由于得一直小心翼翼地搂着孟祁宴,徵羽一直没有睡着,也实在是睡不着,满脑袋都是当初和孟祁宴的过往。
他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天云宗大难,玄清门不但袖手旁观,还间接导致了孟祁宴师兄和师父的身亡。
孟祁宴在一天之内像变了一个人。
他主动担起了宗主之职,只用了几百年就让天云宗跻身仙界门派的前列,矛头直指玄清门。
其实徵羽对孟祁宴一直有歉疚,可孟祁宴却总是冷淡地回绝徵羽的示好。
他就疯狂了那一次,用天罗阵困死了徵羽的大弟子攸宁。
徵羽知道孟祁宴也明白攸宁对于他的意义,所以他无法原谅孟祁宴。
两个人的天平一下子就稳了,一夜回归陌生人。
可现在不同了,孟祁宴这只狐狸偷偷更换了砝码,却不愿打破这个平衡。
徵羽搂紧了怀里的孟祁宴,嘴角微弯,你会换砝码,我也会。
只是我会让你亲口承认。
外面天色微明,徵羽感到怀里的孟祁宴微微转了转头,有了点转醒的样子。
徵羽叹了口气,拉过孟祁宴,轻轻吻了一下孟祁宴汗湿的额头,随即起身打横抱起他,撤了隐藏阵,披着晨光进了后山的林子。
来到那棵满地乱石的大树,徵羽把孟祁宴轻轻放回去,又胡乱设了一半的隐藏阵给孟祁宴。
嗯,差不多了,糊弄这个伤员是足够了。
阳光穿过树冠照在孟祁宴的脸上,孟祁宴觉得眼睛被照的难受,他在一阵头疼中醒过来,睁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双手。
娘的,这丹药果然质量不过关。
不过他又看见自己胡乱设的隐藏阵还没事,就又放下心来。
孟祁宴突然觉得胸口和后背受的伤并不是那么难受了,就是脑袋还有点疼。
看来撞的那一下神魂被震的不轻快。
孟祁宴掏出好几瓶各式各样的丹药,现在条件有限,他没办法给自己疗伤,就都来点吧。
没办法,谁让他有钱呢。
孟祁宴在磕了好几瓶仙丹后,才敢撤了隐藏阵离开。
只是这阵怎么有点陌生?
算了,他那个状态能做出一个来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徵羽在内殿焦急地等了一个时辰,才看到灵狐缓缓从门里走了进来。
他顿时放心了,孟祁宴伤成这个样子,要是还不回来,徵羽就准备出去接他了。
孟祁宴看见端坐在垫子上的徵羽一直在看着他,才忽的想起昨晚他跑了的事。
当然还有那幅画。
早知道他不回来了。
“昨晚是怎么回事,我伤了你了?”孟祁宴听见徵羽先发问。
可不能让徵羽检查自己的伤势,不然又一堆麻烦。
“啊……是我鲁莽冲撞了掌门的法阵,伤的不重,我昨晚去后山疗伤,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徵羽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孟祁宴,也不说话,看的孟祁宴浑身发毛。
“掌门……还有什么事吗?”
赶紧跑吧他。
徵羽回神摇了摇头,看狐狸转身朝着齐思的房间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不禁皱了皱眉。
“去找你主人?”孟祁宴看见徵羽走过来,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徵羽直接把狐狸抱了起来,在浑身僵硬的狐狸呆愣的时候说:“我送你去吧。”
啥?
孟祁宴觉得这好像哪里不对。
不过他也确实没力气走了,估计徵羽应该是对昨天伤了他心怀歉疚,所以才关心一下了他这只狐狸一把。
该让他有点愧疚。
睡的迷迷糊糊的齐思一睁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师尊抱着狐狸看着他,他满脑袋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昨晚自己好像练完功就直接回屋睡觉了。
“师尊?今天为什么来看我?”
狐狸突然跳到齐思怀里,使劲地蹭他。
“怎么了这是?小齐,你不舒服吗?”齐思对狐狸今天莫名其妙的亲热有点担忧。
“没事,我困了,让我睡一会。”孟祁宴小声在齐思耳边说
齐思茫然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师父,有点犹豫。“我我……师尊我可不可以……”
徵羽表情很是温柔:“你昨晚有点受凉,今天陪着灵狐多睡一会吧。”
这家伙估计快撑不住了。
齐思很是开心的抱着怀里毛绒绒的狐狸,美美的睡了一个回笼觉。
比完赛的齐思又恢复了比赛前刻苦的练功状态,不过徵羽却很郑重的禁止了徒弟再用神魂。齐思也觉得,最近他的狐狸怪怪的,虽说还是和原先一样活蹦乱跳,但就是时常趴在台阶上就睡了。
而且每次都会被“刚好”路过的师尊抱回去。
徵羽早就看出这几天孟祁宴的状态越来越不对,狐狸毛也明显暗淡了。
在徵羽又一次看见灵狐晚上钻进后山林子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白狐狸连隐藏阵都没来得及设,白光一闪化成人形,扶着旁边的树就开始吭哧吭哧地往外吐血。
徵羽心一下子就收紧了。
娘的。
孟祁宴暗骂一声,靠着树滑下来,胸口火辣辣地疼。
平时都化成狐狸,旧伤还没好,新伤又没法治,齐思这小子最近变聪明了,晚上还非要爬起来看看灵狐睡的怎么样,孟祁宴已经快不行了。
孟祁宴靠着树缓了一会儿,觉得这回是非走不可了,他要是再不回去好好疗伤,可能会直接在玄清门就魂飞魄散了。而且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徵羽的重点怀疑对象,让事情结束到狐狸报恩这个节点,比结束到仇人赎罪好多了。
孟祁宴也不知道,再待下去他的马甲还能挂多久。
孟祁宴揉了揉脑袋,扶着树站起来,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在看他。
他机警地回身仔细看了一圈,发现确实没人。
孟祁宴叹了口气,他已经沦落到连气息都分辨不出来的地步了吗?
第二天晚上,等齐思进入熟睡,孟祁宴就从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
该走了。
孟祁宴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其实挺有意思,他已经把徵羽的这个宝贝徒弟送了回来,也算是基本圆满完成了偷偷做好事的任务,还挂了一身伤,为什么这么不舍得离开?
孟祁宴叹气,他舍不得齐思,舍不得这个傻孩子。
这半年孟祁宴真的很幸福。
齐思带给了他一个修仙者为人父母的自豪感,给了他一种会上瘾的亲情的温暖。自己好不容易获得了这份温暖,现如今却要放弃了,就像千年的寒冰想抱抱一团火,却要亲手用化出的水浇灭他。
孟祁宴不想正面和齐思道别,他怕自己突然就舍不得走了……况且,他要是实在想这个孩子了还能借口回来看看他。
孟祁宴低头舔了舔齐思睡熟的脸,用牙将铃铛解了下来,放在齐思身边。
愿你一世平安。
孟祁宴狠下心出了屋门,看见门口站着的徵羽,正面无表情的地看着他。
“掌门……我要走了……麻烦帮我和主人道别。”
出乎孟祁宴意料的是,徵羽居然没问他离开的原因,而是淡淡地问:“还回来吗?”
孟祁宴甩甩头:“不知道,可能不会回来了。”说完他又看向徵羽,“我已经帮主人平安转世重生,我的任务完成了。”
徵羽蹲下身子看着他:“你的任务早就完成了。”他顿了顿,又说:“你为我这个徒弟做了这么多,有什么想要的吗?”
狐狸咧着嘴,好像在笑:“掌门觉得我们狐狸都这么贪婪吗?”
徵羽伸手摸着灵狐毛毛的脑袋,声音很是温柔:“我只是心疼你。”
很心疼,真的。
孟祁宴感觉浑身都在抖,他慢慢闪开徵羽的手,后退了一步。
徵羽左手心出现了那个漂亮的铃铛,将它挂在了狐狸的身上。
“这是谢礼。”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孟祁宴点头道谢,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缓缓的说:“我只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说完狐狸便纵身一跃,没入月色当中。
徵羽看着屋子里熟睡的齐思,目光里尽是落寞。
我也很喜欢你,小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孟祁宴:“就……这么放我走了?”
徵羽:“想得美。暂时让敌人放松警惕而已。”
孟祁宴:“……”
第二十六章
望霞看见追月大晚上把自己那站都站不稳的师父从大门口扶回来的时候,简直气到不行。
老头子是嫌自己活得太长,想闲着没事想玩玩命嘛?
成仙了也不能这个作死法啊。
不过好歹孟祁宴的生命力很顽强,在扛过了逸云和遥风轮流杀猪一样的疗伤和望霞难以入口的汤药的折磨后,孟祁宴只是在床上迷迷糊糊躺了三四天,就又能活蹦乱跳地骚扰徒弟了。
凌霜死缠烂打,非要知道孟祁宴到底是怎么受的伤,孟祁宴看着这个老实孩子这么执着,只得屈服,召集所有徒弟开了一个小会。
“被陆掌门气的?师尊你开玩笑吧?”
“生气能生的经脉受损?师尊你当我医术白学了!”
“是不是你和陆掌门私底下打架了?哎呀师尊你打输了我们不会嘲笑你的……”
这群垃圾徒弟。
孟祁宴最后又强调了一遍:“我就是被陆徵羽气的,爱信不信,都滚!”
众徒弟不欢而散,逸云突然转身留下,等到师弟们都走了,他才迟疑地问:“师尊,有个事弟子不知当不当问。”
“不当问。”
逸云:“……”
小样,套我话,太嫩了。
逸云给孟祁宴疗伤的时候,发现师父的神魂一直在躲着自己,他尝试检查,可被孟祁宴发现,立马把手伸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