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劳了。”
送走冯夏和判官,颜珋关闭客栈。门前石兽泛起灵光,整间建筑彻底同外界隔绝。
察觉客栈中的变化,十多个器灵纷纷现身,从二楼飞来,缠着颜珋讨要鬼火。
他们虽然没能掀飞玄武,好歹咬碎龟甲,也算是帮了忙。
“大人,给我们吃点吧。我们保证,肯定能酿出更好的灵酒。”器灵趴在颜珋身上,小胖手抓着颜珋的衣袖,大眼睛湿漉漉地,鼓着腮帮子,样子说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分明是豁出去,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颜珋被缠得哭笑不得,手指点点最胆大的几个,到底取出一只青铜鼎,从鼎中分出核桃大的一团鬼火。
看到鬼火,器灵双眼发亮,纷纷欢呼着冲上去,抓起一缕送进嘴里。鬼火入腹,器灵的身体泛起青铜色,大眼睛眯起来,满足地舔舔嘴唇,打起了饱嗝。
“谢谢大人!”
“去吧。”颜珋轻笑一声,挥手将器灵送回二楼。
不需要多久,这些器灵就会酿出新的灵酒,于他恢复大有好处。
“遵命。”
器灵得偿所愿,陆续飞走,回到灵器之中,开始专心消化鬼火。
吵闹声眨眼消失,客栈一楼很快恢复寂静。
颜珋凝视青铜鼎,连续向鬼火中祭入数道灵力。随灵力注入,火焰跃出鼎口,幻化出狰狞鬼脸。
鬼脸无声咆哮,颜珋双手结印,黑色灵光自他掌心漫射开来。客栈中桌椅摇动,柜台后的白狐被惊醒,小爪子搭在木桌边缘,竖起耳朵,目光既有惊惧又存好奇。
片刻后,黑光向中心聚拢,凝聚成一把长刀。刀身长过一米,刀柄有龙鳞图案,沿刀背至刀尖附有炫目红纹,和木简上的纹路类似,细观却又迥然不同。
颜珋握住刀柄,长刀发出喜悦的嗡鸣。刀身映出他的双眼,赤金的色泽,冰冷,漠然,窥不出半分情感。
“起。”
颜珋手捏法印,鼎中鬼火跃起半米,焰光呼啸,化作链状飞出,一圈圈缠绕刀身,灼烧中发出刺耳的锐音,犹如声声鬼哭。
火中现出扭曲鬼脸,融入妖灵的焰心呈墨绿色泽,火光在刀身上跳跃,舔舐过一道道红纹。中途引出刀中灵力,化出透明龙影,同火光争锋,发出摄人心魄的龙吟。
刹那之间,鬼火燃至极盛,焰心流光溢彩,鬼影近乎要凝出实体。
同样是在一瞬间,龙吟声震碎鬼火,透明的龙影腾空而起,盘旋缠绕,吞噬掉大部分火链,最后以龙爪捏住焰心,伴着阵阵鬼哭,张开龙口,将其吞噬殆尽。
鬼火消失无踪,不留半点火星。
龙影脱离刀身,在屋内盘旋飞舞。数圈之后,发出高亢龙吟,飞身冲入刀中,红色纹路绽放金光。待光芒散去,赫然化成道道赤金。
颜珋细观蜃龙刀,指尖擦过刀身上的纹路,感受灵力变化,缓缓牵起嘴角,现出一个满意的笑。
万年前,他被黜上神位,押上剐龙台,剐去一身龙鳞,险些丧命。在他被押走时,以龙鳞锻造的蜃龙刀也被动了手脚,暗中下了禁制。
机缘巧合,他遇到身负万民功德的阴兵,又捕获一只妖灵。如果能炼成刑天鬼火,不仅能解除刀上禁制,更能借机反噬谋算他之人。
可惜妖灵道行不足,终未能达成期盼中的结果。
“无妨,这样也不错。”
颜珋并未灰心,反正禁止已经解除,蜃龙刀在手,待条件成熟,祭以自身灵力和龙血,早晚能找到祖龙沉睡之地。等他寻到祖龙,完成谋划之事,自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将天庭掀翻也在所不惜。
蜃龙性情诡谲,最是记仇,早已是诸界共识。
天庭一而再的算计龙族,不敢光明正大,专使阴诡手段,偏还自诩顺应天道,承载气运,何其可笑。
颜珋嗤笑一声,收起蜃龙刀,解开封住红蛟的灵力,将她放到柜台上,又提起白狐,摆出几碟糕点,让两个小家伙一起玩。
白尾歪了歪脑袋,看着朝他亮牙的红蛟,能感受到一定程度的威压,却未现出任何惧意。同应龙和蜃龙相比,红蛟这点道行完全不够看,三尾灵狐丝毫不惧。
不过颜珋吩咐在先,他自是要遵从,站起身抻个懒腰,用爪子将糕点朝红蛟面前推了推,再摆出一副萌态,尽可能表达友好。
红蛟警惕地看着白尾,张嘴就要喷水。被颜珋点了下脑袋,仰头看了许久,才委屈地盘起尾巴,咬住一块高点,凶狠地吞了下去。
“这才乖。”
颜珋靠在柜台边,看着小狐狸和红蛟吃完糕点,又取出几枚灵果,让他们抱着啃。
正看得有趣,客栈外的屏障忽然被触动。
颜珋心头一动,感受到熟悉的灵力,当即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客栈大门应声开启,一身黑衣,周身犹存冷冽气息的庚辰迈步走了进来。
右手握着应龙剑,左手提着两只……金乌?
认出庚辰带回来的东西,颜珋侧过头,满脸都是惊讶。纵观天上地下,也只有天帝宫中才养着这些鸟吧?
难道他不只打上大殿,还把天帝的房顶给掀了?
“天宫抓来的。”庚辰将金乌递给颜珋。
“帝俊没拦你?”颜珋诧异道。
“我把大殿前的玉阶斩断,砸碎天宫大门。”庚辰冷笑一声,道,“天帝公然背誓,命玄武率天将下界,是欺我龙族无人?若非太白和老君从中调和,我抓来的就不只是两只寻常金乌。”
不是寻常金乌?
颜珋沉默片刻,想象一下帝俊当时的神情,不禁笑得肩膀直颤。笑够之后,才提起金乌的翅膀,好心情道:“金乌不惧火,没法火烤,只能用巫山灵泉炖煮。我这边刚好没有,等庆忌过来,再委托他去取。”
“也好。”
庚辰收起应龙剑,坐到桌旁。
颜珋将金乌收入木匣,取来一壶灵茶,坐到庚辰对面。
灵茶注入杯中,氤氲的水雾都充溢灵力。
颜珋亲自执起茶盏,送到庚辰面前。后者托起杯底,指腹擦过颜珋手背,貌似不经意,再自然不过。
“帝俊是什么反应?我给九阴送去消息,他们有没有露面?”颜珋单手撑着下巴,双眼带笑,显然心情很好。
庚辰饮下半盏茶,沉吟片刻,将他抓着玄武闯入天庭,斩玉阶入大殿,持剑质问天帝的经过逐一道来。
“帝俊食言,诸仙尽知。天庭早非祖龙在时。”庚辰冷笑一声,“九阴未能以真身赶至,邀黑龙、青龙化出灵影,龙啸大殿之上。”
“太一欲祭东皇钟,被九阴缠住。”
“可惜,我刚击碎天宫大门,遇羲和阻拦,太白,老君很快联袂赶至。”
庚辰言简意赅,将经过叙述完毕。其后取出一只乾坤袋,里面有十多件灵宝和近百灵丹。
“灵宝出自帝俊,灵丹为老君所赠。”庚辰说话间,又展开一卷黄绢,其上是天帝万年前所立的仙誓,“此言落于法旨,再有背誓之行,必遭天雷地火。”
“帝俊愿意?”颜珋挑眉道。
“自然不愿。”庚辰双眸浮现金光,手臂探过桌面,将法旨递到颜珋面前,“他不得不立。”
对上庚辰双眼,思量他话中之意,颜珋弯起嘴角,起身越过桌面,嘴唇擦过庚辰脸颊,微凉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
“我当如何谢你?”
“你我何需言谢?”
闻言,颜珋笑意更盛,双臂环住庚辰的肩膀,径直化出龙尾,缠过庚辰腰间。
第61章 邪气
夜凉如水,月明星稀。
鹿吴山笼罩在黑暗之中, 夜风从山间刮过, 鸟睡兽息, 天地间悄然无声,一片万籁俱寂。
突然, 一道璀璨金光撕开黑暗,一匹巴掌大的小马拉着小车飞速穿过密林,马蹄踏过草丛, 掀起阵阵疾风。
疾风过处, 大片高草被压倒, 粗壮的草茎齐刷刷折断。
在树上搭巢的凶禽被惊动,纷纷振翅飞起, 盯准穿林而过的黄色马车, 发出凶狠的唳鸣, 倏而飞扑向下。
庆忌不断挥动缰绳, 催促小黄马快跑。发现凶禽袭来,立刻祭出三张灵符, 在马车顶部张开透明的屏障, 挡住对方的攻击。
“快, 再快点!”
发现蛊雕在凶禽后现身, 庆忌催促声不断, 小黄马发出嘶鸣,四蹄踏过一片如针般的高草,带着马车和庆忌腾空而起, 化作一道闪电,试图甩掉身后的追袭者。
“好样的,等我见到大人,一定给你讨两颗妖丹!”
庆忌在车上回头,发出畅快的大笑。
凶禽不断聚集,在蛊雕的号令下拼命振翅。可任凭它们如何提速,始终被小黄马甩在身后。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基本是追逐无望。
庆忌的笑声传出很远,对着半空中的蛊雕挥了挥拳头,样子很像是在挑衅。
事实上,他的确憋了一团火气。
他只是去探查水脉,根本没想起冲突。天晓得滂水会突然改道,水里还有七八只蛊雕。惊动这些不讲理的家伙,又是在对方地盘,庆忌解释无用,唯一能做的就是快跑。
虽说他不惧蛊雕,单打独斗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无奈今天运气不好,遇上的数量有点多,不想被群殴,自然要跑。
胜算不高还往上冲,他才没那么傻。
庆忌从怀中取出瓷瓶,倒出一枚妖丹,以灵力送入小黄马口中。
嘶鸣声又起,小黄马周身浮现乳白色光圈,蹄下生风,在半空中疾如闪电,一路风驰电掣,将凶禽远远甩在身后。
马车即将离开鹿吴山,庆忌回头望去,凶禽已经停止追袭,在半空发出不甘的唳鸣。仅有三只蛊雕锲而不舍,看架势,不追上他誓不罢休。
“调头,朝开阔地去。”
想到在鹿吴山查出的情况,庆忌能猜到对方拼命的原因。既然甩不掉,索性也不跑了,指挥小黄马向右调头,寻到一片开阔区域,减速等着蛊雕靠近。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庆忌在马车上站起身,祭出一根足有三米长的狼牙棒,同他的体格完全不成比例。小手抓不住,只能依靠灵力挥动,对准气势汹汹的蛊雕,大喝一声砸了过去。
小黄马人立而起,小巧的身形陡然增大,额前生出独角,脊背长出成排骨刺,满口獠牙凸出,蹄声犹如奔雷,带着庆忌冲向蛊雕,当场将一只蛊雕撞飞。
带着灵力的血洒下,附近的妖兽邪祟俱被吸引。
蛊雕勃然大怒,唳鸣声震碎夜空。
“你叫啊,叫得再响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庆忌掏掏耳朵,对着蛊雕嘿嘿冷笑。
早在动手时,他就祭出灵符,在四周张开屏障。除非他主动收回,否则的话,这片地界就会一直同外界隔绝。
里面的蛊雕妖兽出不去,外边的也休想进来。
这是蜃龙大人送给他,足能用来保命的宝贝。他原本想珍藏起来,万不得已的时候再拿出来用。万万没想到,今夜不得不浪费在这几只蛊雕身上。
“亏大了。”
不知道再抓多少鱼,蜃龙大人才会再给他一张。
庆忌心情不爽,双手抄起狼牙棒,对着蛊雕就是一顿狠锤。蛊雕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脑袋东躲西藏,哪里还有半点异兽的威风。
他们完全想不明白,凭自己的实力,拿下庆忌本不该是件难事。现实却出乎预料,狠狠给了他们一巴掌。
庆忌的修为为何会增长得这么快?
他身上若隐若现的威压又是怎么回事?
蛊雕想不明白,庆忌也不会给他们更多时间去想,一不做二不休,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将三只蛊雕揍得遍体鳞伤。
等对方动也动不了,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庆忌方才停手,取出三只精美的木盒,将“战利品”悉数收了进去。
“带回去给大人,应该能派上些用场。”
收好木盒,庆忌解开屏障,驾着小车离开鹿吴山,朝浮玉山的方向行去。
在他离开不久,被蛊雕血吸引来的妖兽纷纷现身,争抢着落在高草中的兽血。为争得一滴,不惜彼此厮杀。
伴着受伤和死去的妖兽越来越多,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愈发浓厚。
发生在鹿吴山的一切,颜珋暂时无从得知。
庆忌进入浮玉山时,他正泡在客栈三楼的温泉里,双臂交叠趴在池边,饮下器灵新酿的果酒,眼角浮现出醉人的晕红。
黑玉般的龙尾在碧波间若隐若现,被赤金色缠绕,倏而卷入水下。
颜珋侧过头,未及开口,后颈忽然被扣住。
冷冽的气息袭来,周身被霸道的应龙气息包裹,颜珋索性放弃抵抗,低低叹息一声,双臂环上庚辰的肩膀,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
碧水翻涌,波光骤现,不断荡漾开来。
黑玉同赤金交叠,磅礴的灵力充斥在空气中,器灵纷纷躲藏回本体,不敢再轻易靠近。
灵力再诱人,也得有命才能沾光。
敢在这个时候凑上去,纯粹是脑袋进水。
水波沸腾持续良久,激荡的水面方才归于平静。
浓郁的灵力开始减弱,不再霸道慑人。
器灵小心探出头,看到应龙已经离水,蜃龙仍懒洋洋地趴在池边,损伤的龙鳞隐隐生出变化,表面泛起淡薄的荧光。
“不多留一晚?”颜珋撑着下巴,长睫微垂,笑容慵懒,眼尾上挑的弧度带出无边魅惑。
庚辰单膝支地,取出一片赤金的龙鳞递到他手中,道:“我要再去一次天庭,大概五日后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