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说到此,花折樾似乎有些明白了,见孟婆停了下来,他也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确定孟婆不接着说了,才问道:“阿婆的意思是,阙泽是木泽仙,也是赤焱君?”
说到此,花折樾便将目光投向孟婆。
孟婆点了点头。
花折樾手不经意地捏紧了衣裳,面色却极度平静,甚至有点茫然,他喃喃出一句话:“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一样。”
孟婆道:“阙泽知道你不是花卿丫头后既然还会去见你,必然是真心喜欢你,老身曾还以为他喜欢的是花卿那丫头,只是不敢说出来。”
花折樾看向孟婆,目光无比复杂,只觉得更不可思议,说的好像是阙泽喜欢他是一种恩赐,自己得巴巴地讨好才行。
花折樾问道:“赤焱君死了,木泽仙会不会受到什么反噬?”
孟婆回道:“赤焱是他的分神,在之前阙泽已经抽走了分神,死的不过是躯壳,你不必在意。”
花折樾只点了头,仍旧想着自己的事,只随口道:“谢谢阿婆了,我也得回去了。”
孟婆微微叹了口气,巫杖发出金色的光芒来,临走前。
他如今十分郁闷,有些不想接受赤焱要变成木泽仙甚至说是阙泽这件事。
不多时,花折樾离开了鬼市,回到了梅林。
梅林如今是朗朗晴空,飞花漫天,花折樾却没有心情去欣赏,他只皱着眉怀着重重心事走着。
赤焱仍旧安静地、毫无生气地闭目靠在那株梅树下,花折樾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半跪下身子,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赤焱的确死了,他回不来了。
花折樾低眉微微叹了口气,有些事,他早该问,赤焱也早该告诉他的。
花折樾在赤焱面前半跪着沉默了许久,想想还是算了,等见到木泽仙说清楚便是。
他背起了赤焱,踏过那蝴蝶岸,一路走到那曾熟悉的院落,抬眸,便见一身着墨衣的人背对着他站在院中巨大的梅树之下。
花折樾在栅栏外止住了步伐,有些退却了。
赤焱在他心中的位置无人可以代替,倘若赤焱只是梅风榭一个分神,并不是梅风榭,那么,他也无法接受。
他宁愿相信赤焱君已经离开他,永远不回来了。
此时,趁着院中梅落风深,梅风榭回过了头,他一边摘下脸上镂空纯黑的半面面具,一边嘴角微微扬起,笑得半眯着眸子着看过来,露出那风月不及的眉目。
花折樾背上的赤焱随即化作红色的荧光飘散。
梅风榭那满是阳光的笑容以及看着自己会无端生出春风的眉目,让花折樾稍稍一愣。
花折樾也终于知道梅风榭为何不肯在他面前露脸,那是因为花折樾已经看过了赤焱的模样。
他也知道赤焱为何让他记住他的模样、说有一天丢了还能找回来的话了。
梅风榭已经朝他走了过来,花折樾看着他,忽然所有的担忧顾虑和怨恨都平息了,眼里心里只剩下他了。
等梅风榭亲自开了栅栏门,张开手,花折樾才一把扑到了梅风榭怀里。
拥抱的切实感让他安心,也让他心酸。
花折樾委屈得很,道:“你该好好向我解释了。”
梅风榭轻轻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背,道:“你想知道的,都问。”
花折樾抬起头看向了梅风榭,正想问他,梅风榭忽然凑近想吻他,被他下意识躲过了。
可随之,梅风榭一手搂着他的腰将他禁锢在怀里,一手按着他后脑勺迫使他凑近自己的唇瓣吻上。
梅风榭的吻太深,花折樾沦陷许久,回过神,就发觉自己已经被他抱入房内放置床榻了。
梅风榭满心满意地想将眼前许久没碰过的人吃个通透,却忽然被他给打断了。
花折樾伸手推开了倾身下来的梅风榭,十分严肃地坐了起来,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骗我这么久?”
梅风榭温柔地看着花折樾道:“让我亲一亲你。”
花折樾仰头给他亲,梅风榭却忽然扑下来,把花折樾吓了一跳,随之他将这惊恐的人压在身下,啄了他脸蛋一口,回道:“天界通缉我,我打不过他们那么多人,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梅风榭语气十分可怜,花折樾捉住他作怪的手,继续问道:“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弄个奴仆印结,让我做你奴隶?”
闻言,梅风榭才停下动作坐了起来,抓起花折樾的手,又伸出自己的手,低眉看向花折樾,说道:“你给我也弄一个。”
看着梅风榭那被长睫覆着的眼眸,花折樾颤巍巍坐起了身,靠在他身旁:“你弄这个做什么呢?”
他可不想自己喜欢的人成为自己的奴隶。
梅风榭将自己额头靠在他额头上,用自己左手握住他的右手,十指交错,闭上眼眸,说道:“樾,闭眼,想我。”
花折樾疑惑地闭上双目。
须臾,梅风榭一把吻住他的唇瓣,亲了一番,看向依旧疑惑的花折樾,笑道:“你还不明白?”
花折樾道:“不是。”
梅风榭温和问道:“那是怎么了?”
花折樾道:“我觉得没必要。”
“以防万一。”梅风榭不想再忍下去,将人衣带三两下解了,“还有什么话,我们边做边说。”
第70章 千里关山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山海关大门如期大开, 燕军如潮水般涌入, 此正是半夜里,独孤丝萝被外面嚎叫声厮杀声惊醒,她随即翻身下床抓起战甲一披, 将长发挽起用木簪固定,伸手拿了营帐内偃月刀闯去了战场。
夜色茫茫,一轮孤月。
山海关内厮杀不断, 军营大火连天,将黑夜灼灼燃烧。
独孤丝萝一出营帐就冲来一燕兵,燕兵见到有人从营帐出来便一枪刺来,独孤丝萝扯着营帐帘子一侧躲过, 顺稍稍一用力把营帐帘子扯下一挥, 甩到那燕兵身上遮了他的脸,独孤丝萝便挥起手中的偃月刀将之劈成两半。
杀了这一个,仍旧有无数燕军冲开,独孤丝萝走一步便杀一人,气势汹汹一路往古诚将军的营帐走去。
没有多远,身后忽然传来厮杀声, 且有一个人大声叫了一句:“公主。”
独孤丝萝斩开一敌, 握着偃月刀回头看了过去,见是李雪钰, 眉心皱得更紧。
李雪钰冲过来,他一把拉起独孤丝萝便想跑, 并道:“公主,你先撤回京,我派几个人护送你。”
独孤丝萝冷冷站着不动,随即提起偃月刀杀了冲过来的一个燕兵,问道:“谁打开的山海关?”
闻言,李雪钰面色沉黑:“公主,臣会护送你回京,战场的事由我们这些臣子来解决。”
独孤丝萝也沉了脸:“我既然身为一国公主,身为副帅,战场杀敌卫国便是职责所在,古将军去了哪儿?!”
李雪钰面色仍旧不好:“古将军通敌叛国,山海已经关受不住,公主在这儿是等死!”
“我会守住,”独孤丝萝掀开他抓着自己的手,“死也会守住!”
正在这时,忽然包围过来许多人,二人中止了对话握紧刀剑冲向了燕军,将所有力气留在杀敌之上。
半柱香后,二人冲出了重围,气喘吁吁躲在一营帐后面,背着月光埋在黑暗之中。
独孤丝萝用袖子抹了抹偃月刀上还冒着热气的鲜血,喘着气说道:“待我找到古将军好好问问此事,李将军若是有空,别跟着我,山海关守不住,该撤的都撤了,咱们来日方长,总有夺回来的一天。”
找古诚等于去送死,李雪钰横了心挡下独孤丝萝,道:“张将军很快就会带兵支援我们,撤一起撤,留下一起留!”
军帐后方的厮杀叫声依旧不断,独孤丝萝心中动容,她并不想让这么多人白白牺牲了,可也不想放过可能是叛徒的古诚,沉默许久,她才下了决心,道:“撤吧。”
命令下了,各方将士也不再死守,边打边撤,独孤丝萝走在最后头,待撤出些许距离,她忽然转过身去,微微抬头看向那追来的敌军,月光浸在她冷然的脸上,将她脸上溅的血珠浸亮。
她声音危险得很,握着偃月刀望着那些冲来的敌兵,冷怒道:“夺关之耻,来日必报。”
她眉心一皱,道:“我去沽麓山。”
李雪钰亦驱马走在后头断后,听身后没了动静心觉不好,立即勒马回身,就见独孤丝萝萧然站在月光之下,那迎面而来是千军万马,他立即吼道:“公主!走啊!”
边说边策马而去,于独孤丝萝身前一转头伸手,独孤丝萝望向他,目中尽是孤凄,她愣了一下,才将手递给了李雪钰。
李雪钰望进她眸中的那一刻才发觉独孤丝萝如此独孤,刹那间一股心酸的滋味涌上心头,待她把手给他,他毫不犹豫握紧将人拉上马。
其间,二人都沉默无语,独孤丝萝从后面抱着李雪钰,李雪钰带着人策马往西南而去。
待快追上撤退的人,李雪钰才小心问了一句:“公主,你没事吧?”
独孤丝萝心绪随即掩埋,道:“我能有什么事?”
李雪钰道:“公主不必太过忧心,战事交由我们便可,臣明日便派人护送公主回京。”
独孤丝萝将脸靠在李雪钰背上,睁着眼看着茫茫夜色,忽觉人生太难,自己活得太过失败。
南门霜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毕竟曾经爱过,将他当过依靠,当过梦想,当过可以拼尽一切所为的人。
但却在后来,破灭了。
独孤丝萝眯了眯模糊不清的眸子,泪顺着脸颊滑落:“李将军,如今主帅投敌,我既然是副帅,定然得撑起整个军队,若非情势所迫,今日我不会撤退,至于回京,我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去。”
独孤丝萝补充道:“死于战场,才是归宿。”
李雪钰沉默了一会儿,心中五味陈杂,不知如何劝她,见追兵未来,便勒马放缓了速度,这才道:“臣曾听闻公主与南门仙尊一事,想必公主是困扰于此。”
“浮生若梦,困于过去的情感无异于浪费时间,生活总是向前的,我们也应当往前走,向前看,才不至于虚度这年华,趁年轻,更应该做更多有益不后悔的事。”
“虽然臣说的道理公主都懂,但臣还是希望公主能够振作起来,战场是军人的归宿,但不是唯一的归宿,人,真正的归宿是黄土白骨,化作黄土白骨之前能发生什么十之八九为自己所为,不求记载史册,但求无愧于心。”
独孤丝萝忽然心胸旷然,道:“说的对,谁没谁不能活下去,他爱喜欢谁让他喜欢去,我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
天将明时,独孤丝萝和李雪钰带着拿剩下的几千人在一处山坳里休息片刻,这几千人受伤的大部分受的都是轻伤。
休息片刻后,天色微亮,月已下了山,东方泛白,受伤的都扎好伤口,李雪钰擦了擦自己刀上的血,忽然起身看向握着偃月刀独自离开的独孤丝萝,叫了一句:“公主!”
独孤丝萝沐着晨时的凉风转身看他,她脸上衣上握刀的手上全是血,额角也散了发,虽有疲惫之色,目光却十分犀利。
这一声,大家也纷纷站起了身。
独孤丝萝朗声道:“我去附近转转,不必担忧!”
言罢,独孤丝萝转身就走。
她此时只想抓着古诚问个明白,倘若真是他背叛了,她绝会一刀了结了他,也算是给死去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独孤丝萝没走多久,李雪钰越想越是担忧,坐立不安,最终独自去寻独孤丝萝,让他们继续撤离。
独孤丝萝御剑往前走了许久,忽然看见一山头上竟还有在抵抗的将士,他们不过百人,全部都被包围,但并不放弃。
独孤丝萝眉心一敛立即收了剑往下一跃落在他们面前,手中长剑一横挥,剑气随之扫荡而去,斩开包围过来的敌军,猛地转过头看向他们,道:“撤!别守…”
话说一半,当即愣住,她看着满脸满身是血浆的古诚,尽是不可思议,随即又反应过来,抬手长剑横他颈口,怒道:“说!怎么一回事?!”
见到独孤丝萝,本几分颓然的古诚忽然神采焕发,他那猩红的双目放出光亮来,面色冷峻却藏不住激动,他往前跨出一步,独孤丝萝长剑擦破他侧颈溢出血来。
正当独孤丝萝疑惑时,古诚拥她入怀。
“公主,对不起,”古诚满是血的手放在她脊背上,闭目脸颊蹭了蹭她的发,“关门是我打开的,我已无脸面对大辽百姓。”
闻言,独孤丝萝怒火中烧,一把将古诚推开,剑尖逼着他喉口,不再让他靠近半分:“所以竟有脸告诉我是你打开的关门?!关门一开敌军攻入我们多少将士白白牺牲,多少无辜百姓得遭殃?!你死百次千次都不够!”
古诚早已猜到独孤丝萝会这样,几分失落地低眉笑了笑,道:“臣能做的,只有以死谢罪。”
言罢,一把短刀从衣袖落入手中又刺入了腹中。
独孤丝萝见他自行了断,一把收了剑,冷漠看着他面目逐渐痛苦起来。
本面色泛白的古诚此时面色更白,他看着独孤丝萝,将她眼中冷漠收于心底,只道:“我活着只想见公主最后一面,公主没事,臣便安心了。”
古诚缓缓闭上双眼,轰地向后倒了下去。
独孤丝萝不再看向他,转身看向了又冲上来燕军,随即回头看了眼身后握着剑惊恐的余兵,他们都是古诚的下属,便冷冷质问道:“怎么?不自伐谢罪等着本公主帮你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