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的情根,第一次,便是被大帝亲手拔去的。
除了紫微玉玑大帝,江梓念竟想不出有谁会需要拔去他的情根。
或许,大帝觉得,他不该喜欢他,这一点情,在江梓念看来无比珍重,但在紫微玉玑大帝面前看来,却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于是,他亲手将它拔去。
他是身份尊贵的大帝,他只是一块石头,若是他当真过早明白了他的心意,他当真缠着说喜欢他,大帝大概也会因此多许多烦扰之事吧。
是不是因为如此...
所以,他才要将他的情根拔去...
在他懵懂尚且未能发现它存在的时候,便将它彻底扼杀。
大帝大概也没想到,他明明拔去了一次,但那情根却还是又重新长了出来。
在他尚且不知情为何物的时候,江梓念便已然对大帝动了两次情,第一次情根尚浅,被人拔去之时,他竟无一丝感觉。
如今,他情根深种,或许...拔去的过程会很痛,剖心彻骨的痛。
那情根连扯着心里的血肉,深深扎进心底,拔出来的时候,定是犹剜心之痛。
大帝或许并不够了解他。
他从非那种痴缠之辈。
既然这一番心意终究是作废了,那么要断,便断得干净。
这一次,无需大帝来动手了,便让他自己动手吧。
第97章
江梓念醒来之时,白鸿卿这次比他早醒。
他正静静地看着江梓念。
两人贴得极紧, 白鸿卿低垂着眼眸, 他眼睫毛纤长, 眼眸中荡漾着温柔的浅笑。极淡的光照进他眼底, 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温柔而宁静。
江梓念在梦中尚且只觉得一阵恍惚, 他如今刚从梦中醒来,头脑还有些不甚清明。
他猛地对上白鸿卿清俊的面容,他的心也不由得跳动了几下。
“小梓睡得好么?”
白鸿卿面上的笑容仿若春风拂面, 又恍如清晨之时绿叶之上的那一滴露珠, 纯澈清明,直叫人觉得心神间恍若有潺潺的流水流过, 润泽心田。
在这人正常之时,他浑身温柔谦和的气质当真是叫人厌恶不起来,甚至任何人都会想要与之亲近一二。
而白鸿卿问他的这个问题,江梓念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回答他。
江梓念只知道,昨夜他睡得不好极了。
他想起梦中那一段时日里,他心底的黑暗与阴影, 那浓重的恶念叫他自己都有些毛骨悚然。
但他最终到底没能迈出那一步,他选择的不是伤害旁人,而是拔去情根, 忘却前尘。
江梓念不知为何,一梦过后,他却觉得好似与白鸿卿更加亲近了些。
就好像,他忽然发现了白鸿卿身上与他相同的点。
他忽然发觉, 他们二人原是如此的相近,甚至是类似。
但是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江梓念也不知道自己心底此刻的情绪从何而来,他心中正有些困惑,而白鸿卿却已然上前在他额上轻轻一吻。
这个吻温柔得不似白鸿卿的举动。
仅仅轻轻一点,一分即离。
江梓念只能察觉到他温柔清浅的目光,他的唇方才掠过的时候柔软得好似一朵花亲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见江梓念略有些诧异地抬眸看着他,白鸿卿弯了弯唇,道:“一醒来就看到小梓在我怀里,我心里觉得被塞地满满的。”
白鸿卿抓住江梓念手,按在他的心口上。
他这个动作分明没有什么逾越,但江梓念的脸却不由得红了一下。
“如果以后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白鸿卿将他搂住的手臂略微紧了紧。
他的头轻轻埋在他脖颈儿里,就好似在枝叶从阳光中汲取养分那般。
他这个动作无端叫他显出几分惹人心怜的脆弱。
江梓念身体僵硬了一下,继而伸手略有些犹豫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一小小的举动却叫白鸿卿亦是怔愣了一下。
他当即抱住他的手又紧了紧。
江梓念被他勒得有些难受,却并未出言阻止他。
他看到白鸿卿略略弓着的脊背,好似被生活压垮了那般,此番角度看去,他如今瘦了太多,竟显得有几分佝偻。
他忽而想起年少之时,白鸿卿总是将他背在背上,那时,江梓念从他背后看去,他的背便会有一点弯曲。
但他若是站直的时候,他的背又是如松柏一般挺拔,只有在背着他的时候,他的背才会弯下来。
那时,白鸿卿不过比他大一岁,两人都是个团子模样,但从那时起,白鸿卿便喜欢将他背着四处走,而后长大一点,白梓娇气,白鸿卿虽然已经是个小小少年,却还是会经常背着白梓。
他背着他踩过山间的小溪,越过从家学回去时那一大片的芦苇荡。
白鸿卿只比他高一点,但是他能稳稳地背着白梓,不会叫他摔下来。
越往后走,白鸿卿的背便越弯曲,白梓有些重,但是他却从未吭过一声。
白鸿卿那时纯澈的眼睛,好似最干净的泉水。
他分明是世间上最好的少年,他有着最为挺拔如竹的身形,无论经受什么痛苦他的脊背或许都不会弯曲,他乐观纯善,面对任何的黑暗都不会抱怨,亦不会被其击垮或是妥协。
他或许想一辈子背着白梓,替他遮风挡雨,替他走那刀山火海。
他却没想到,压在他背上的白梓,会渐渐压垮他的脊背,生活的磨难会全然堆积在他稚弱的脊梁上。
江梓念想起那些发生在白鸿卿身上的事,他想起之前那个善良温柔的小少年。
他本该有坦荡的人生,他本不该被命运如此对待。
他本该至死,还有那样一双相信纯善的双眼。
江梓念心中越发难受了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然伸手抚上了他背部的脊梁骨。
白鸿卿并无举动,只是静静埋在他脖颈儿里,任他动作。
他此刻就好似是一只安静下来的猛兽,甚至对着亲近之人露出了雪白的肚皮。
江梓念察觉到,此刻白鸿卿的心情好似不错。
“哥哥....”
白梓极少这般叫他,每次只要这般轻唤他,白鸿卿便会放弃一切原则,任他驱使。
此刻,江梓念这般唤他,直叫人生出几分恍若隔世之感,沉默了良久,白鸿卿才极轻地“嗯”了一声,那声音带了几分鼻音。
江梓念犹豫了一下,继而将头轻轻靠在他身上,两个人亲密地恍若一瞬间回到了几百年前的那个秘境里。
彼此的体温渐渐传了过来,恰到好处,并不会太过灼热,也不会叫人觉得夜里寒冷。
“原谅我,哥哥。”
他的声音干涩,这话就好似从他心底挤出来的,开口之时竟异常艰涩。
江梓念想,他之前真的很对不起他。
将一切的罪责推到系统身上并非正确的做法。
他对不起白鸿卿之前对他的爱护,对不起白鸿卿对他的一片情意。
他辜负了白鸿卿曾经对他做过的一切的事情。
他将他的一颗心踩在地上,践踏到了尘土里。
他松开搂着他的手,他抬眼看了看江梓念。
白鸿卿见江梓念不知怎么的竟是眼睛都微微红了。
白鸿卿见他如此,不由得笑了,道:“这么大了还在哥哥面前哭鼻子?嗯?”
白鸿卿点了点他的鼻子。
江梓念被他如此一说,心底的酸涩骤然消散了好些,也骤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近日总是有些多愁善感,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像他了。
系统说,是因为他心底之前被拔去的情根如今渐渐恢复了。
白鸿卿看着江梓念,眼眸中的神色带了几分认真。
他幽暗的眼眸直直看着江梓念,那眼底的阴暗无一丝微光可以射入,深邃地让人看不分明。
江梓念隐约察觉出白鸿卿似是要说些什么,他看着白鸿卿。
只听他道:“几百年前小梓你背叛我的时候,我确实恨过你。”
虽然早已料到白鸿卿会恨他,但真的听他说了之后,江梓念还是觉得心中微微一刺。
白鸿卿道:“但是后来,我就不恨了。”
“或许我已然不具有什么感情了,也就无所谓爱恨。我只想找到你,然后把你绑在我身边。”
白鸿卿替他捋了捋额发,他眼眸中的神色算不上温柔,却也算不得恐怖阴寒,但他那幽暗的眼眸看着江梓念时带有这一种特有的专注与偏执。
他道:“我也分不清,我如今究竟对你是一种何样的感情。”
或许是偏执,或许是占有。
如他这般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究竟还有无人类的感情并不可知。
“我若活着一天,我便纠缠着你一天,若我要死了,我便杀了你,生同衾,死同穴。”
白鸿卿轻轻握住江梓念的手。
他将他的手方才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他眼睫低垂着,眼中的暗色恍若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再也没有之前那般纯澈的双眼,但他也再不会有之前那般纯善的心。
他对着江梓念说道:“若能得此,我便原谅你。”
他能与他纠缠一辈子,也就够了。
无论是爱,或是不爱,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他只知道,他已然离不得他。
几百年的时光,全靠着找到他这一点信仰支撑着他活着。
他被黑暗掩埋之时,支撑着他的究竟是对他的恨,只是对他的偏执的爱,这也不重要,只是需知道,无论爱恨,都是因为他,才让他从黑暗之中爬了出来,重获新生。
没了江梓念,白鸿卿活着,或许也再无甚趣味。
这辈子,与他,是孽缘,还是天赐情缘,他都不在乎。
白鸿卿定是要与他纠缠完这一生,他才肯罢休的。
白鸿卿有时候会问他,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还会问他,系统是什么,任务又是什么。
江梓念那里敢与他说真话。
他随意糊弄过去,他虽然知道白鸿卿并不相信,却也无法与他开诚布公地说清。
自那日之后,江梓念便好似默许了白鸿卿每日睡觉之时将他抱在怀里。
两人之间关系发生细密改变之时,夜里难免擦枪走火。
白鸿卿很是聪明,深谙人之弱点。
江梓念被他抓在手里拿捏得死死的。
他心中其实惦记着嘴边这块肉很久了,但嘴上不说,只是一点点将猎物赶进他的圈套。
等江梓念发现之时,早已来不及。
他心中对白鸿卿满是愧意,白鸿卿态度温软可怜,一推二就,竟不知怎么得就遂了他的心意。
白鸿卿次日宛如一只餍足的猛兽,他将江梓念圈在怀里。
见他面上一抹极浅的潮红,白鸿卿心底更觉得有什么被塞塞得满满的。
可惜江梓念看不见。
白鸿卿便目光温柔地看了他许久。
他幽暗的眼眸压抑着太多的情绪,好似是有什么从心底骤然破了出来。
最终,他似是有些无奈,又略略叹息了一声。
他眼眸中是浅浅的温柔,他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江梓念尚在熟睡并未醒来。
“哥哥原谅你了。”
声音带了些沙哑。
白鸿卿在他发间落下一吻。
“....我爱你。”
第98章
月红煜出现的时候,江梓念眼眸中并没有多少惊讶。
江梓念好似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他并没有料到这一天竟会如此迅速罢了。
月红煜找来的时候, 江梓念正在一旁侍弄着一株花草。
他手中拿着小剪子, 修建着多余的枝叶。
月红煜出现的时候, 就连白鸿卿都没有发觉他的气息。
自从那魔障内出来之后, 他的修为好似又上了一层。
他早已能对自己的气息收敛自如,若是他想要收敛,以江梓念和白鸿卿如今的修为, 江梓念竟是直到这人行至他面前之时, 他才忽而发觉的。
那一袭红衣直直撞入他的眼中。
江梓念微微抬眼,这才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人。
红衣如血, 在阳光之下却宛如开在深渊的血色罂粟,令人沉沦却又有着致命的危险。
他眉眼间带着一股邪肆妖媚,蜜色宛如琥珀的双眸在看到江梓念的时候,幽暗深邃,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九百前的月红煜是单纯可爱的,九百年的时光却足够让他成为一个冷冽狠戾的妖界至尊。
两人对视了良久。
月红煜的修长的双眉先是微微蹙起, 继而又舒展开来。
江梓念如今这幅样貌与月红煜的主人妖尊梵寂不同。
但月红煜却还是一下子便认出了他。
他记得那在他床前留下的那一缕熟悉的气息,
不等江梓念说什么,他当即一把抱住了江梓念。
他找了江梓念九百年, 如今才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他。
他这般紧紧抱着她,好似溺水之人抱着水中唯一的一根浮木。
江梓念刚想说什么,月红煜便带着他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月红煜自然是有准备的,若是毫无准备, 他又怎么可能这般大摇大摆地闯进来。
江梓念在消失的那一刻,心中却想着,竟不知白鸿卿发现他不见了之后会如何...
月红煜带着江梓念来到了他自己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