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契约散发的微光,竟让他神魂之上的某处亦是微微一动。
江梓念微微蹙眉,他掌间一时之间光芒盛,忽而间,他猛地睁开了眼。
生死契!
江梓念猛地看上了穹天紧闭的双目,他似是想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一般,但穹天依旧是紧闭着双目。
江梓念心中猛的一乱,他有些不敢置信。
当即,他又放出几缕神魂往穹天神魂之上探去。
江梓念的眉头却还是一点点蹙起。
他的猜想被一点点证实了。
这是单方面的生死契。
这生死契结了也最少有近百年了。
穹天作为立契方,他将承受被结契一方所受一切伤害的一半。
若是被契方身亡,穹天作为立契方,亦将重伤。
江梓念抿了抿唇,他不由微微凝视着穹天的面容。
此刻,穹天轻抿着唇,但哪怕是紧闭着双目,他眉眼的轮廓亦是带着一股上扬的桀骜之感。
直叫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双眼睛睁开的样子。
带着淡淡的矜持和高高在上。
穹天不善言辞,他的骄傲让他就算为了他做了再多事,他也从不会说出口。
而此刻,江梓念神魂之上某一处正在散发着近乎有些灼热的光。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江梓念也不得不承认。
他就是那个被立契的一方。
穹天瞒着他,给他立下了单方面的生死契。
这件事,大约已然有百年了。
而他竟直到现在才知道。
难怪他这些日子时常心神不宁。
穹天重伤,就算他无需替他承担伤害,但生死契的存在还是会让他对此有一定的感应。
而细想来,穹天此次重伤实在是因为他之前在龙骨崖下的三年,叫弱水侵蚀了他的七经八脉,他在那时便是重伤未愈。
这么多天来,他掩饰地太好,亦是没有一个人发觉。
在原来的世界里。
这场大战本该是在一年之后,但江梓念的到来引发了这场婚礼,这才有了敌人想要趁机大婚之期浑水摸鱼的事情,这场大战才提前了近一年。
江梓念并不知道原世界里,穹天在那场战争之中是否有受过这般重的伤。
但他却不由得会想,若是这一战推迟一年,那时穹天在弱水之畔的伤就算没有痊愈,却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严重,那时穹天就算在战场之上不甚受伤,却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重伤昏迷不醒。
因为他的出现,环环相扣竟已然将这里影响了这么多。
原世界,穹天最终打赢了这一战。
那么这个世界呢?
他的出现又究竟会对这里产生怎么样的影响?
但若是他没有到这里来...
江梓念看着穹天苍白的脸,心下微动。
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一百年前,这人就给他立下了生死契。
一百年前,这人便将自己的性命分给了他一半。
他怎么就忘了呢。
穹天的骄傲让他从不屑于说谎。
同生共死这几个字,在穹天那里,便是认真的。
穹天此刻苍白脆弱地就宛如一个孩童。
江梓念伸手,他轻轻碰了碰穹天的脸。
就在这时,穹天睫毛轻颤,他竟缓缓睁开了眼眸。
仅仅一瞬,穹天的目光便骤然清明了起来。
两人顿时视线相对。
江梓念手指微顿,继而收回了手。
穹天开口,他的声音略有些暗哑,他道:“你怎么来了?”
他似是注意到了自己此刻的状态,他略略一动要从床上起来。
“本座没事。”
穹天神色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但是他面色却依旧苍白。
穹天觉出自己体内充斥一股陌生的灵力,他不由得看了一眼江梓念,心中微微一动。
江梓念一手将他轻轻按了回去。
穹天只觉得江梓念如今看着他的眼神似是有些不太一样,他便竟真的这般被他按了回去。
江梓念忽而注意到了穹天从腰腹处的一道伤口,极深,里面流出乃是污血。
穹天见江梓念那般盯着他腰腹处的伤口,那伤口那般狰狞丑陋,穹天面上不由得有些别扭,他道:“并无大碍,无需在意。”
江梓念看了他一眼,穹天隐约觉得那眼神竟有几分微微的凌厉。
江梓念伸手碰了碰那伤口周围。
他将那血沾了一点,拿起来在鼻尖嗅了嗅。
江梓念眉心微蹙。
他道:“别动。”
江梓念将穹天按在了塌上。
许是因为穹天此刻重伤,有许是其他什么原因。
穹天竟然当真一动未动。
江梓念俯身,穹天只觉得那人柔软的唇碰上了他的伤口,他几乎是浑身都微微一颤。
江梓念墨发倾泻而下,穹天能感觉到那人在细细吮吸着他的伤口。
柔软的唇瓣触上他坚硬的腹部。
江梓念不时抬头将那污血吐到一旁的痰盂里。
他的发丝不时拂过穹天的肌肤,他清浅的呼吸淡淡地喷撒在他腰腹之上。
穹天看着江梓念,不由得滚动了下喉结。
不一会儿,痰盂内便是浅浅一层的黑血。
这伤口有毒,污血若是不尽快清理干净了,就算之后痊愈了,也还会复发。
江梓念吮吸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伤口内的污血清除干净。
他一抬头,面容清冷,偏他唇间染上了一抹艳丽的血,绮丽十分。
那一眼,看得穹天心中微微一漾。
江梓念将这嘴里含着的最后一口血吐了,又去一旁倒了杯茶水漱了口。
他刚想对穹天说些什么,但穹天却一把将他拉着按在了怀里。
江梓念还未能说些什么,穹天已然低头狠狠吻住了他。
他金色的眸子里微微荡漾起令人心醉的涟漪。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两人一吻即毕, 江梓念又是面色潮红。
他不由得稍稍别过头去, 穹天却又忍不住在他面上亲了一口。
看着江梓念的面色又略略潮红了些许, 穹天这才满意地将他搂了起来。
江梓念只好埋在他怀里, 埋了好一会儿,这才微微从他臂弯里露出一个头来。
穹天如今还是重伤,他与江梓念这般闹了一通过后,他亦似是有了些倦意。
他一句未说, 只是将他江梓念圈在怀里, 搂得紧紧的。
两人之间当真是一丝空隙也没有。
江梓念鲜少与人离得这般近的。
他微微瞥眼看一眼穹天, 只见穹天已然微微合上了眼睛, 他只是抱着他,却也不说要他留下。
江梓念轻轻推了推他。
穹天“嗯”了一声。
江梓念道:“我...要起去了, 外头的婢女还在等着。”
穹天不理他, 反倒将他抱得紧了紧。
他嗓音间透露出几分倦意和沙哑, 他道:“让他们等着。”
江梓念看了穹天一眼, 他道:“你不要我离开么?”
穹天面上微微有些别扭, 他睁开了眼睛, 嘴里道:“你要走便走。”
说着,穹天便闭上了眼, 但他手臂却将他还得更紧了几分。
江梓念又忍不住推了推他。
穹天忽而道:“不要再动了。”
穹天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颈, 穹天似是极其喜欢抚摸他这个地方。
江梓念这个地方十分敏感, 穹天一抚他就顿时老实了。
见江梓念一个脑袋从他臂弯里钻出来, 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双眼。
穹天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夜里, 这人眼角的那一抹绯色。
那次, 江梓念被他弄得微微哭泣,发红的眼角还留下一滴泪。
那滴泪也是滚烫的。
那时,穹天接住了那滴泪,烫得他心中都微微一颤。
穹天滚动了下喉结,思及此事,他看着江梓念的眸色都深了几分。
穹天忍不住又上前吻了吻他的唇。
江梓念被他吻得微微往后一缩。
看着江梓念这般近乎孩子气的举动,穹天心道自己之前怎么就未曾发现东阳竟是这般可爱。
穹天一手轻抚着他的后颈,沙哑的嗓音道:“乖一点。”
他还不想现在就要了他。
时机地点都不对。
江梓念自然也能感觉到他嗓音里的喑哑。
他有些僵硬地任他搂着,一动也不敢动。
迷迷糊糊,他最后竟就这般在穹天怀里睡着了。
他恍惚间似是感受到谁吻了吻他的额发,他眼皮一沉,便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梦见了五十年前在龙骨崖的那一幕。
穹天站在他对面,墨发飞扬,肆意渲染在夕阳暮色之下。
夕阳西下,天空中挂着一轮似血的残阳。
似乎一切都染上些许悲壮的意味。
穹天从那九渊秘境内活着回来了。
江梓念故意引得他去那秘境,若非穹天是那次任务的主角,他大概当真会死在那秘境里。
但穹天是主角,他回来了。
记忆中,那双眼睛看着他时似是总是桀骜而嘲讽的。
但这一次,依旧是在那夕阳之下,他看见了穹天被笼罩在夕阳之下的身影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
他看见了他金眸深处那一抹悲泣。
他拿着赤练。
赤练沾上了他的血,越发莹透。
明明是他快要死了。
那赤练的血从刀刃上一滴滴流下。
滴答,滴答。
穹天拿着刀剔去他身上的魔骨,魔骨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清响。
他看到了穹天金眸深处的痛色。
但滴血的却是穹天的心。
赤练沾上了他的血,越发莹透。
这一次,江梓念看到了血晕染在他黑衣之上,那黑色似是要掩盖一切的阴霾与真相。
在夕阳之下,穹天的背后分明早已濡湿,满是鲜血。
江梓念自己身上本就极痛,但他那时从没想到,原来,穹天亦会跟他一样的痛。
原来,他每剜他一刀,他亦会与他一样的痛。
他受得每一分伤痛,穹天都会与他分担一半。
但尽管如此,他却还是要近乎自虐一般,刀刀见血,毫不留情地剜去他的魔骨。
穹天恨他,惩罚他,却又何尝不是在惩罚着他自己,恨着他自己。
他看见在他死后,在崖底嘶喊的穹天。
他颤抖着双手结下魂契,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
他看见了穹天嘶喊着说要杀了他,但最终,他却只是转身跳入了弱水,在其中一遍遍地寻找着他的踪迹。
自他跳下弱水后,他在龙骨崖下,在弱水之中,找了他三年。
这一切都太过于真实,真实得叫人心颤。
江梓念看到了太多他之前从未发现的东西。
他潜意识告诉他,这是梦。
但若是梦,为何却这般真实。
他看见了穹天凝望着弱水的双眸,甚至听见了穹天在崖底极低极哀的一声声呼喊。
他不愿在穹天面上看到那般的神情。
他眼中的苍凉更是看得江梓念心中猛地一痛。
江梓念从梦魇中猛地醒过来的时候,他心中尚且还残存着在那梦中的一丝哀戚。
他心头更是忍不住地心悸。
他一垂眸,却见冷汗已然湿透了枕巾。
穹天在他身侧不知所踪。
江梓念起身,忽而发现,这房内竟在他睡觉之时被很好地布置了一番。
桌前的那两株红烛与那日的一模一样,红色的绫绸挂满了整个房间。
江梓念正微微一愣,忽而间,却见门口处依次行来了几个婢女。
江梓念如今乃是魔后,魔尊与魔后第一次共寝,照惯例而言,其实礼仪十分复杂。
穹天从那些侍女背后走了出来。
是夜,烛火摇晃。
穹天一进来便见在红烛之下,江梓念雪白的面上都被应出些霞光。
他抬眼看着他,明明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但却就是看得穹天心中一喜。
怎么仅仅看着他,就觉得欢喜了。
穹天微微勾唇。
而这时,只见他身后忽而走出了两队侍女。
前列的两个侍女手中拿着一壶酒走了过来。
只见那酒壶形态宛如交颈的鸳鸯,壶口处便是鸳鸯的细颈。
酒从那鸳鸯嘴里流出来的时候,别有一番寓意。
侍女将那两个酒杯端了上来。
穹天接过两个酒杯,他将其中一个递与江梓念。
江梓念看到那酒壶的时候,便已然有些明白了那是什么。
见穹天将那酒杯递过来给他的时候,江梓念尚且还有些犹豫,他并未立即接过。
他甚至是微微蹙了蹙眉。
穹天道:“你我虽已然拜过堂,但还未曾喝过合卺酒。”
“喝过这酒,我们二人就是一体夫妻了。”
穹天将那酒静静地举在他面前。
夫妻二字对于穹天亦是有些陌生的,他说起这二字之时,他面上亦是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藏在墨发之下的耳垂竟是悄悄红了。
江梓念看着那酒的时候,他脑海中想起了太多的事。
他想起了那梦中之事,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又飞快从他眼前掠过。
穹天一遍遍在崖下呼喊着他时悲戚和绝望。
江梓念忽而间便将手指微微动了一动。
待他指尖触到那酒杯的时候,他才忽而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