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希倒也没不好意思，自己摸了摸后面剃得极短的头发茬。他知道他的头发剪得有些太短了，看上去就像是顶了一头短毛的小刺猬，刺还没长硬那种。
“拜鲍勃所赐。”乔希耸了耸肩膀，他将课本放到桌面上，拉开椅子，坐下。
“我真是太抱歉了。”赫斯特十分不好意思，他知道那天乔希是为了救他才冲出来的，“我是说，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已经被打得破了相了。虽然我也不是靠这张脸吃饭，但是也还是挺重要的。”赫斯特向下撇着眉毛，讲了个自认为还算好笑的笑话，干笑两声。
“得了。”乔希在病房里面的时候已经收到赫斯特许多条道歉了，赫斯特本人也来病房探望了许多次，说到底这件事错不在他，主要还是那个鲍勃。乔希拍了拍赫斯特的肩膀：“伤疤对于男人来说也是荣誉的象征。”
“天呐，你还留疤了？！”赫斯特惊呼。
“一点点。”乔希转过去，给他看了一下后脑勺，上面有一块不大的淡粉色疤痕，其实不是很明显，等乔希的头发再长长一点就能遮住了。乔希确实不是很在意，在他看来，受这点伤换来没有更大的斗殴事件发生，还算挺值的。
虽然里格莱托对这个小小的伤疤表示出极大的重视，每天要往乔希脑袋上糊一大片药膏。
乔希把里格莱托这个行为归结到吸血鬼对人类的不理解——毕竟以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几乎不怎么会留下伤疤。
可能伤疤对于吸血鬼来说就是妖魔鬼怪吧。
吸血鬼的妖魔鬼怪算什么？鬼的鬼？*
乔希开始漫无边际地走神，感谢里格莱托并不能阅读别人的想法，不然他可能会暂时放下对弟弟的宠爱，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得是什么。
就在乔希走神的时候，玛丽老师抱着厚厚一打文件走进教室里。她尖锐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同学们，你们都没有听见上课铃声吗？！”
嘈杂的教室像被人按了静音键的播放器，学生们在几秒之内全部都窜回了座位。玛丽老师仍旧扎着那条可笑的发带，她看上去心情不错，并不打算和这些吵闹的坏孩子们计较。
“今天我们班里又来了一位新生。”她清了清嗓子，不出意料看到了底下学生们惊讶的目光。就算是转校生也应该是在学期开始的时候，这会学期已经几乎过半，怎么还会有新生？
“里格莱托·德温特，大家欢迎！”玛丽看上去对里格十分满意，是的，虽然里格莱托的留级申请在大多数老师看来都是一件不可理解的事情，但是对于玛丽来说，这样一个优秀的学生留在她的班级，没有什么不好。
在里格莱托走进教室的一瞬间，乔希和赫斯特同时惊掉了下巴。
“嘿，乔希，我忘了问你。”赫斯特用手肘碰了碰乔希，小声嘀咕道，“你和里格莱托究竟什么关系？你知道，呃，你们都姓德温特。同姓氏的情况下，除了夫妻就是有血缘关系了……”
很不幸，赫斯特这个数学痴迷者，在这个问题上犯了一个逻辑漏洞。
不过这都不是很重要，乔希对赫斯特的话没怎么过脑子。他一双眼睛盯在里格莱托身上根本移不开视线。
像乔希一样的人不在少数，这群二年级学生早就对三年级一些风云人物有所耳闻，其中当然也包括里格莱托。留级？！天，如果一个被认为是天才学生的人都要留级的话，那么剩下的人还要怎么活？
底下的学生很快骚动起来，交头接耳，他们甚至顾不上玛丽老太婆逐渐变差的脸色。
“安静！”玛丽老太婆用力拍了拍讲台，将教室的秩序找回来。
“德温特同学自我介绍一下，然后我们上课！”
里格莱托的自我介绍和他的表情都不怎么亲切：“里格莱托·德温特，请多指教。”就在别人都以为他还要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走下了讲台。
里格莱托从刚一进教室的是时候就在用目光寻找乔希，这会下了讲台他直接冲着乔希的位置走过去。
乔希以为里格莱托是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说，却发现里格莱托越过了自己，走到了他身后的一排。那里的座位都有人坐，是两个女生。
里格莱托弯下腰跟她们小声交流了一下，其中有一个亚裔的女生站起身换到了教室另外一边的空座上，里格莱托顺势在乔希身后的座位坐定。
一整节课上得乔希心神不定。玛丽老太婆的课从来都没人敢开小差，一般情况下，最佳选择就是睡觉，然而这会乔希听着她讲什么文艺复兴时期的诗，平缓的语调明明是学生时代最强大的催眠曲，而乔希却没有半天睡意。
乔希觉得自己的后背在发烫，这太奇怪了，就像是从后背开始发起了烧。
再说里格莱托这里。
知道一些情况的人都知道，里格莱托这个惊世骇俗的留级之举大概率是为了乔希，而对于大部分二年级学生来说，里格莱托为什么会来班里还是一个相当具有争议性质的话题。虽然在玛丽老太婆的课上不能聊天，但是已经有不少学生在心里给里格莱托写好了各种剧本。
剧本一，这个出了名难搞的优等生可能是故意和学校对着干。但是仔细想想似乎没有必要，市立高中对学生的约束实在已经很宽松，里格莱托也不是那种挨处分的积极分子，相反，除了不太好说话以外，他在别的事情上行为已经相当低调。
剧本二，来这个年级找人。
因为剧本一的可信度实在很低，大部分人都将剧本二约等同于事情真相。找人，找谁？
不少人已经在偷瞄里格莱托这边的情况，说起来，里格莱托挑选的座位在他本人看来是为了照顾弟弟，而在其他人眼里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问题主要出在他现在的同桌上——黛西，一个黑头发白皮肤的可爱姑娘，光洁的小脸蛋上没有半个雀斑，而从小学习芭蕾让她拥有一种优雅的气质，是多少青春期小子的梦中情人呢。
里格莱托一上来就让人换了座位，自己坐在黛西的旁边。
宁愿留级也要坐在爱人身边，这份感情实在是太深刻了！
黛西在一旁也偷瞄着里格莱托英俊的侧脸，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就是被偏爱的，恰到好处的五官，似乎偏离哪怕一点点都不再如现在一般完美。
里格莱托一只手拖着下巴，另外一只手转着笔，他的目光正落在乔希的后脑勺上，那里有一块突兀的粉红，这让里格莱托怎么看怎么刺眼！
赫斯特坐在乔希旁边也是激动不已，不过他不是为了里格莱托这个人，他是为了里格莱托的脑袋……呃，脑袋里面装着的知识。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近距离交流的好机会，他已经有许多问题攒着没处发问了。他不需要一个高中老师对他说这些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高中的范畴，他当然知道！他只想要有一个人能跟他一起讨论这些美妙的数字！它们虽然很简单但是代表得可是整个世界的运行规律！
不管课堂上每个人的心思如何，一堂课的时间还是很快过去。
乔希在听到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奔向卫生间，那样子仿佛是已经憋了一整节课。
他将厕所隔间的门合上，一个人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不知道为什么，乔希总觉得这个剧情哪里不太对劲，里格莱托做得这些事情真的是一个兄长应该做的事情吗？
说实话，当里格莱托进入教室的一刻，乔希连呼吸都忘了。一想到以后不但要在放学之后共处一室，还要在白天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前后距离不超过五十厘米，乔希就感觉一阵头晕。
“乔希。”一道声音响起，听起来就是在乔希所在的隔间外面，非常准确的定位。
乔希一个激灵。
他知道自己的反应也有点不对劲，哥哥来找自己一起上学，不是应该感觉很开心吗？但是为什么除了开心以外，他还觉得有点紧张，有点什么别的东西……
“乔希，出来。”隔间的门被敲响，一个纸条从门缝里被塞进来，轻飘飘落在地上。
乔希捡起来，看到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我能闻到你血液的味道。”
第四十一章
虽然这个卫生间是距离教室最远的，但是过一会肯定会进来很多学生。
乔希紧张地将纸条握在手心里，感觉到手心里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他半天没出声，想着里格莱托会不会就走了。
但是外面一直没有动静，里格莱托一直没走。
乔希硬着头皮打开了门，果不其然对上了里格莱托的眼睛。他抱着双臂靠在身后的窗台上，见乔希出来，里格莱托拽着他出去。
后面进来的男生们有些诧异地看着里格莱托将转校生拖出去，可以预料到之后会传出关于两个人怎么样不合的言论。
里格莱托拽着乔希走到楼梯转角。
"嘿，你这是要让我去哪？"乔希有些慌乱地挥了挥手臂，但是这毫无意义，里格莱托伸手拉开了乔希身后储物间的门，将乔希推了进去。
乔希脚下一绊差点摔倒，里格莱托稳稳将他扶住。储物间的门"嘭"的一声关上，里面的光线一下消失。乔希不适应地闭了闭眼，手里面的纸条应该已经彻底被捏得看不了了。
"你为什么要追着我？"乔希发问。
"你为什么要跑？"里格莱托发问。
黑暗中乔希看不清前面的景象，只有从门缝里流露出来的一些微弱光线让乔希能隐约看到里格莱托的眼睛，那是一种血色的暗红，而非蓝色。
"……里格，你的眼睛？"乔希有些不确定。
里格莱托因为乔希的话，动作一僵，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对不起。"
储物间很小，黑暗中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乔希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简直如同擂鼓。里格莱托略低的体温传来，让他萌生出一种想要贴上前面的冰凉躯体的愿望。
乔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看上去不太愿意我来。"里格莱托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落，他本以为这是一个亲近乔希的机会，但乔希的表现实在是……
"不！"几乎是下意识的，乔希脱口而出。他不想让里格莱托误会他的意思，他当然不是不愿意同里格莱托亲近。听到里格莱托这种语气让他有些莫名的心慌——他不愿意听到里格莱托这种低落。
"我只是……"乔希斟酌了一下说辞，最后叹了一口气，打算破罐子破摔。
"里格，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已经超出了一个，哥哥。"乔希直视着前方，反正他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用担心看到里格莱托的表情。
里格莱托的视野却是十分清晰的，他看见乔希的两瓣嘴唇一张一合，带着点水润的光泽，不知道为什么，里格莱托觉得如果能在这里咬一口，感觉一定不错。
咬？里格莱托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略微的疼痛将他拽回了现实。他这样实在不该，他怎么想咬自己的弟弟？！
"你说什么？"里格莱托冷静地开口，假装刚刚走神的并不是自己，而之所以没听到乔希的话，也只是因为乔希说话的声音太小了。
"……"乔希不太明白，他已经说得挺清楚了啊，这里一共只有两个人，而储物间也一共就这么大点。乔希有些拿不准了主意了，里格莱托是不是听到他这样说不高兴了？可是……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是说，你不觉得你的做法，似乎一直在试图掌控我的生活，这不太像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事情。”乔希还是打算实话实说，黑暗的环境确实为他创造了一个良好的条件，一个可以不用顾虑就说出实话的条件。
乔希的心跳得飞快，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者在紧张什么。
里格莱托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觉得我想是在对待什么？”
“呃……”乔希不确定道，“食物？”
他总听说一些捕食者喜欢玩弄自己的猎物，他们喜欢猎物呆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这是属于捕食者特有的控制欲。
里格莱托被乔希的回答弄得有些发懵，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没有丝毫生气：“不，乔希，我从没将你当做过食物。”
一段莫名其妙的谈话就此结束，乔希花费了一些时间让自己适应外面光明的环境。他和里格莱托已经恢复如常，丝毫不见刚刚一个逃跑一个追出来的慌乱景象，而是一前一后回到了班里。
之后的物理课上留下了一个实验项目，小组讨论，前后四个人就近一组。
里格莱托本不想就此发表什么太多的看法，因为他在二年级的时候已经做过了类似的实验，所以这些东西在他看来实在是无趣。
但是奈何有一个好学的赫斯特。
他举着手里面一大篇演算给里格莱托展示，他写了整整三页算草纸，其中包括三种不同的解题方案。不知道为什么，里格莱托隔壁的黛西也突然对物理感了兴趣，但是她平时的物理水平实在一般，这种拔高题对于她来说犹如天书——这和乔希是一样的，他一点也看不懂这些复杂的公式，而且也没兴趣，这些拔高难度的题一向是需要的时间很多，而实际上赋分却并不高。
乔希宁愿不要这几分，用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做出几道基础题。
里格莱托本来不想搭理赫斯特讨论的邀请，他对赫斯特颇有嫉妒，凭什么他能够坐在乔希旁边，之前还能让乔希和他做室友，还能让乔希替他挡那个该死的鲍勃……总之，凭什么他能让乔希主动和他亲近，而自己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却只落得乔希一个逃跑的后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