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闪电带着刺眼的白光划破黑色的夜幕，紧接着是一声惊雷炸开，乔希惊醒，从床铺上坐起来，身侧空无一人。
　　“阿尔曼！”他小声叫道。
　　回答他的是阿尔曼颇有节奏的鼾声。
　　“阿尔曼，阿尔曼，醒醒！”乔希下床，挪到阿尔曼的床铺边上推搡他。
　　“……嗯？”带着浓重的睡意，阿尔曼哼唧一声，“怎么？”
　　“里格不见了！”
　　“哦……”阿尔曼听到乔希的话，有些困倦地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枕头里，“别担心，里格……能照顾好，他自己……”阿尔曼的声音逐渐减弱，又睡了过去！
　　乔希气急败坏地一巴掌拍在阿尔曼的被子上，而被子下的人仍是岿然不动，仿佛是准备睡到天荒地老。
　　“你个蠢熊！”
　　乔希三两下穿好的自己的衣服，刚想推开门出去，又旋身去翻了一柄雨伞出来。
　　外面的雨下得如同瓢泼，风吹得山林里的枝叶都在摇晃，映出来的影子如同鬼魅的爪子，下一秒就打算冲着乔希挠去。要是换做其他的孩子，或许这会早就打了退堂鼓，但是乔希可不一样，他之前的生活就是在黑夜，况且这片山林还没有德温特城堡后面的山林大呢。
　　但这风实在讨厌，雨点都被刮得倾斜，雨伞也被吹得东倒西歪，防雨的作用微乎其微。乔希光顾着弄雨伞，一脚踩进一处水洼，鞋子里渗了水，变得又凉又重。乔希忍不住骂了一句，将雨伞收起来——这东西，小雨的时候用不到，下大雨又没用。
　　“里格……”乔希刚想大喊，又怕吵醒老师，要知道半夜外出是被明令禁止的，于是只好作罢。
　　这么晚，里格莱托会去哪呢？
　　幸运的是，在乔希变成落汤鸡之前，他隐约在靠近马厩的地方听到了一点声音，那像是有什么金属物品掉落下来的声音，乔希立刻循声看去，一处微弱的灯光刚好在他的视野里消失。
　　“里格。”乔希嘟囔了一句，一步深一步浅越过泥泞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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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你愿意告诉我这些？”里格莱托的声音在冰冷的雨里显得更加没有起伏。
　　“你看上去并不吃惊。”
　　“……”
　　“你之前就知道了？”
　　“猜到一些。”
　　“哇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一些。所以，你为什么不想让乔希知道？你是怕就此失去一个弟弟吗？”
　　里格莱托抿了抿嘴唇，刚想开口，突然他听到后面一根树枝被踩短的声响，他迅速转头，低声道：“谁？！”
　　“……是我，里格。”乔希的小脑袋从树丛后面露出来，看上去颇为艰难，“这该死的雨，太难走了……嘿，安妮？”
　　“嗨。”似乎每次乔希和安妮的会面都是这样一句开场白。
　　“呃……所以你和里格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呢？”乔希被里格莱托拽到了马厩里面，终于感受到片刻的干燥。雨声在室内听上去终于没有那么大了，里面的马匹有的被雷声惊醒，正呼哧呼哧喘着气，让人有一种暖烘烘的错觉。
　　“你怎么冒雨跑出来了？”里格莱托皱眉问道。
　　乔希现在看上去真是出奇的狼狈，浑身湿透了不说，短裤下面光洁的小腿被泥点子糊的几乎成了花色，他的头发还在向下滴着水，本来蓬松绵软的金发现在一缕一缕贴在头皮上，看上去有点滑稽。
　　“半夜看见你不在，里格。”乔希难得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撒娇，甚至还颇为淡定地看着里格莱托。
　　“……你听到了？”
　　“我听到了什么？”乔希反问道。
　　安妮十分不嫌事大，插嘴道：“你哥哥的秘密。”
　　“闭嘴！”里格莱托突如其来的怒火，将剩下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实际上乔希也没听到多少，但是……
　　“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里格？”
　　“没事。”
　　“里格，这不公平，我在你面前毫无保留，可是你却不愿意告诉我你的事情！”乔希叫道，显然十分委屈。
　　里格莱托也很头疼，距离他弄明白德温特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点距离，他只能安抚道：“你还小，乔希。”
　　“你只比我大了……”
　　乔希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道惊雷，这回不知道怎么，还伴随着另外一道巨响，这巨响来自大地，就像是……有树被劈倒了！巨大的多年生树木轰然倒地，大地都在震颤。
　　虽然离营地可能还有点距离，但是马厩里的马群显然因为这种震动惊醒，它们发出鸣叫，用蹄子刨地，还有胆小的，在自己的房间里横冲直撞。
　　马厩外头不远处，就是马倌们的住所，这会响起来几个男人的说话声和奔跑的脚步声。
　　三个小孩均是一惊。
　　“回去跟你解释！”里格莱托低声说道，然后抓起乔希的手腕就打算往木屋里跑。
　　“谁在这里？”一道手电的光束冲着他们在的位置照过来。
　　“跑！”
　　三个人齐刷刷向门外冲去，也来不及道别，安妮转头向女生的木屋跑走，而里格莱托则拖拽着乔希向山坡上的木屋跑去。
　　手电的光在他们身后晃了晃，不过谁都没工夫回头去看。里格莱托的奔跑速度非常快，就算他已经放慢拽着乔希，在回到木屋的一刻，乔希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非常快。
　　之前不觉得，这会关上门回到室内，乔希才觉得这种疲惫犹如潮水席卷了全身，他跌坐在地上，湿透的衣服和发梢上落下来的水珠，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小块水渍。
　　“把衣服脱了，我去给你放水，你进去洗个澡。”里格莱托不由分说将乔希拖进浴室。还好他们和老师们换了木屋，为了防止小朋友们擅自使用浴缸造成危险，学员们的木屋里只配备了淋雨，而老师们的浴室里还是有浴缸可以用的。
　　“阿尔曼！”里格莱托听上去心情十分不好，他将阿尔曼身上的被子一把拽下来，阿尔曼本来在被子里裹得严实，这会就像一个陀螺一样，随着被拽下来的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怎么了！”阿尔曼也十分生气地喊回去，他不明白自己这两个弟弟究竟为什么大晚上的，一人来折腾自己一次！
　　“你为什么让乔希一个人跑出去！”里格莱托难得发了火，“他也是你弟弟，而外面在下雨！”
　　阿尔曼挠了挠头，看见乔希一副狼狈的样子，也就不吭声了。
　　过一会，他嘟囔了一句：“也不想想他为什么跑出去。”
　　这下里格莱托也没话说了。
　　乔希这会觉得身上哪哪都难受得紧，他半倚在浴缸里，任由两个哥哥手忙脚乱帮他洗干净，迷迷糊糊几乎要睡着：“里格……水怎么越来越冷？”
　　里格莱托一愣，怎么会越来越冷，明明一直在放着热水呢啊？
　　事实证明，不是水在变冷，而是乔希在变热，他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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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凉了？”营地里面的医生连夜赶过来，他是个有点上年纪的老头，一边把温度计收起来，一边从医药箱里面拿出退烧药，“多喝水，之后的活动先不要参与了。”
　　“谢谢。”乔希哑着嗓子回答，他拿着药片就着水送下去，面色因为发烧而变得一片潮红，肌肉无力，他实在不想动，索性闭了眼。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当然，乔希因此也不知道，里格莱托一个人将事情担下来，被杰克和凯莉好说歹说，训斥了一上午。
　　静谧的午后，乔希的睫毛颤动两下，睁开了眼。
　　嗓子里如同烧过一场大火，干涩难忍。他刚想开口要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嘴里有什么东西差点因为他的动作咽下去。
　　他伸出手，将嘴里面的东西吐出来——一颗牙齿滚落在他的手心。乔希一下子清醒了，他也顾不得别的，一句“里格”喊得破了音。
　　里格莱托听见乔希的声音，立刻来到他床前：“醒了？”
　　“里格！”乔希紧张地将摊开的手举到里格莱托面前，“它掉了！”就在乔希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门牙缺失的异样感，还有说话噗嗤噗嗤露着风！乔希的另一只手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
　　白白的一颗小牙安静地躺在乔希的手心上。
　　仿佛……
　　仿佛在嘲笑里格莱托，你看看吧，你不但换牙比阿尔曼晚，连乔希都比你早！
　　虽然昨天听了安妮的话，里格莱托基本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知道不同生物种类的换牙时间多少有些不同（实际上换牙对吸血鬼和人类的意义也大有区别），但是他还是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这没什么，乔希。”里格莱托看上去十分冷静，他将一只手伸进自己的嘴巴里，狠狠一拽……
　　里格莱托将裹着鲜血的犬牙放在手心里，摊开摆在乔希面前：“你看，我可以陪你一起。”一边说着话，一边有红色的血顺着里格莱托的嘴角流出来——口腔对于人类来说是愈合最快的地方，而对于吸血鬼来说，则是愈合最慢的地方。
　　乔希目瞪口呆：“里格……实际上，你也没必要……”他盯着里格莱托生拉硬拽之下被迫阵亡的乳牙，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第二十二章
　　里格莱托将换下来的犬牙洗干净送给了乔希。
　　说是犬牙，只是说初生吸血鬼的第一颗獠牙长得小巧一些，与人类的犬牙无异，但实际上那还是一颗货真价实的吸血鬼獠牙——用以象征吸血鬼身份的图腾。不过，乔希当然不知道这么多，他只当是哥哥为了安慰第一次换牙的自己。
　　直到后来乔希和里格莱托分开之后，男孩还将这颗尖尖的獠牙随时带在身上。在面对各种不开心的事情，乔希总喜欢对着这颗獠牙发呆，他会想，如果自己是里格莱托，在面对这些令人苦恼的情况会怎么做。
　　换牙对于无论人类还是吸血鬼来说，都绝不是一件小事。阿尔曼带着自己两个弟弟，给家里去了电话。
　　奇怪的是，这回电话被接起的速度远远低于平时。电话接通，那头响起一阵悉悉索索，随后德温特夫人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正好，阿尔曼，我们要去接你们回家……是的，是的！我知道！”她好像又回头跟别人说着什么，声音并不是很清楚。
　　“呃……妈妈？”阿尔曼有些搞不懂情况了，在他的印象里，德温特夫人似乎从来都是不紧不慢的，像这样慌乱的实在是少数。
　　里格莱托听出了不对，实际上，凭借他的听力，他可以隔着话筒听到里面的内容，他看了看乔希迷惑的表情，“阿尔曼，免提。”
　　这回德温特夫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阿尔曼，告诉弟弟们，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接你们回家。”
　　“为什么？！”乔希吃惊道，距离夏令营结束还有将近半个月。
　　“乔希？”德温特夫人听见乔希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叹了声气，“算了，你在这也刚好，听着乔希，从现在开始不要单独行动，跟在哥哥们旁边好吗？”
　　乔希皱起眉，犹豫地问道：“……好，但是，为什么？”
　　德温特三兄弟在这会都意识到可能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但是显然德温特夫人已经没有和他们解释的时间了。
　　“听着，孩子们。我和你们的父亲，今晚上路，应该明天早上就到营地，你们将东西收拾好，有什么问题我们回家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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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怪，事情的各处都流露着古怪。乔希坐在房间里面，小脑袋飞速旋转，里面充斥着各种想法，像是一团浓雾。其实，乔希也并非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实际上，自从来到营地的第一天，他就隐隐发现，自己和两个哥哥之前的生活模式与其他同龄人差异有多大。
　　所有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探寻，所有的动物都不愿意接近他们。曾经乔希以为是自己的体温过高，但是现在在不经意间与其他人皮肤之间的接触之后，乔希发现，似乎除了自己的两个哥哥以外，其他人的体温与自己相差并不算大……
　　这样想着，乔希被身后的玻璃窗传来的敲击声吓了一跳，他几乎是瞬间转过头，对上安妮踮起脚才露出来的丁点额头和红发。
　　“嗨。”安妮用口型冲着他打招呼。
　　乔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窗户打开。
　　安妮的声音传进了乔希的耳朵：“满月之夜，他们的眼睛正在四处搜寻着不被黑暗容纳的生物。”
　　“什么？”
　　“是月亮塔罗，”安妮没有理会乔希的话，“寓意真相揭开之前的黑暗……你在危险之中，乔希。”
　　要是在平时，安妮和乔希说这些，乔希肯定会叫她不要总说这些古怪的神秘学，然而……
　　“你知道些什么？”
　　安妮摇了摇头，随后看向乔希：“很不幸，我不是预言家，但是我知道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关于里格，或者说，关于德温特？”乔希试探发问。
　　不出所料，安妮点了点头，“出来。”
　　隔着窗户对话确实有些困难，乔希向后看了看，浴室的门紧闭，里格莱托在洗澡，阿尔曼可能出去吃东西了——他总是食量很大，乔希怀疑餐厅里准备的宵夜就是给阿尔曼量身定做的。
　　只在门口的话，没关系吧？
　　乔希推开了门。
　　“说吧，你想告诉我什么？”乔希背着手将房门合上，迅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