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回事?盯着我干什么?”大哥发现了。
老四赶紧低下头去,老三说:“家……家里的肉是不是快没了……”
大哥的筷子一顿,抬眼看着他,露出一口白牙:“急什么,没了很快还会有的。”
说罢,在老四的身上打量了一下。
老四没看见,倒让老三看见了,他赶紧低下头去,扒了一口肉,混着野草吞下了肚。
玄青辞看了,说:“他们是要动手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动手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阎酆琅说道。
晚上老四一个人呆在前院里洗漱碗筷,水塘里的水被他弄得哗哗作响,好似在掩盖因自己的恐慌而从嘴里发出的一句又一句“冷静冷静啊”,他盯着水塘,盯着手里的碗筷,一个影子慢慢爬上他的头顶。
“嘘——!”
老三一下子捂住了老四的嘴,蹲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就要出来了,他叫我把你打晕,我给你带了血,一会儿你就把它抹在头上。”
老三从怀里掏出一管竹筒交给老三,随后往后看了一眼,见大哥的房间窗户紧闭,催促道:“你赶紧的!”
老四抖抖索索地将竹筒打开,一股脑地把血倒在自己头上,充了一鼻子血腥味。刚一倒完,老三就扬起棍子,恶狠狠地砸了下去,老四凄惨地叫了一声,应声而倒。
看见老四倒下去,老三忙把地上的竹筒奋力一扔,眼看着它被扔出墙垣,转身撒丫子就跑。
一冲进屋子,老三看见大哥正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连忙顿住脚把气捋顺了才走过去。
“大哥……我都办好了。”
大哥缓缓睁开眼睛,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老三的肩膀,老三低着脑袋看着地面,只听头顶的人说:“你跟我过来,有些事情,我想应该让你知道了。”
老三依旧没抬头,乖顺地跟在大哥身后。
只见大哥操起放在门口的竹竿子,走向那个背对着他躺在前院里的老四,边走边说:“老三,别怪大哥心狠。娘在的时候,我就为这个家付出不少,现在也到你们回报我的时候了。二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去了一趟山里就折了腿,我们可不能抛头露面地为他找大夫,万一被城里的人知道,桃源村还有我们这几个男人,那铁定是要被拉去前线的。”
说罢,大哥忽然转过头来看向老三,语气竟有些柔和,摸着老三的脑袋,说:“你懂大哥的意思吗?”
老三不敢抬头,他太害怕被大哥看出自己的恐惧,强忍着自己的颤抖,轻轻说道:“懂,大哥不会有错的。”
大哥满意地笑了笑,随后继续往前,又说:“老四一向安分,可就是太安分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今后大哥带不了他。你自小机灵,有些事情一点就通……”
两人越来越靠近老四,那根将老四打晕的棍棒就滚落在老三的脚边,大哥走了过去,抬起一脚踹向老四。
就在此刻,老三突然蹲下去,操起地上的棍棒,对准大哥另一条站立的腿,铆足了劲儿砸了过去!
然而让老三没想到的是,大哥早有防备,手里的竹竿子往后一甩,毫不留情地打在老三的手腕上,老三的手一抖,手里的棍棒“哐当”一声就掉在地上。
大哥转过身去,冷笑道:“早就知道你心有不轨,本想给你个机会,看来你就是嫌活的不耐烦了。”
“当日我问你们,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大哥知道我听到什么了吗?”
“哦?难不成,你听到鬼话了?”
“娘问我,娘的肉,好吃吗。”
言罢,大哥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恰是原本躺在地上的老四。只见他双眼通红,与那日砍杀二哥时的大哥毫无差异,此时的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斧头。
“大哥,娘的肉,好吃吗?”
“老四……”大哥冷哼一声,指着他们怒骂,“你们还有脸问我!娘的肉,你们不也吃了吗!尤其是你!”
老三阴恻恻地笑了,说:“不是你逼着我们吃的吗?”
“是啊,如果不是你骗我们说,如果不吃就会挨饿,挨饿就会生病,生了病……就要去城里看大夫,会被别人发现的,最后就会被送到前线去做人肉靶子!这些难道不都是你告诉我们的吗!”老四紧紧握着斧头,冲着大哥大声吼道,面无表情的样子恐怖至极。
大哥被前后夹击却毫不畏惧,毕竟两个十来岁的少年,在他看来并不构成威胁,可这毕竟是在他看来。
只见老三和老四同时冲了过去,大哥一个侧身躲开了,用余光看大门的动作被老四发现了。
“大哥,你现在冲出去,就会被他们抓住的,你可想好了。”
老三跟着附和:“出去也是会被吃的,那些女人看见我们还在这里,你说她们会怎么想?她们的丈夫儿子都上前线了,我们在这里苟且偷生……”
“那又怎么样?很快,我就不会苟且偷生了,只要你们一死,我就能捱到君上打完仗了。”
第四十九章 整整齐齐一家人
只见大哥挥着棍棒冲向两个少年,老三弯腰抓起一把泥土,往大哥的脸上一撒,大哥顿时惨叫了起来,挥着棍棒在前院里一通乱打。
老四与老三互视一眼,后者陡然浑身一僵,终于发现老四的眼睛有些异样。
“老……老四……”
老四没理他,扬起手里的斧头对准大哥的左手砍了下去,力道之大直叫老三瞠目结舌,浑身发冷。那血像是开了闸的水,从大哥的手臂上飙了出来,高大的身躯恍恍乎就要倒下,慢慢地转过身来,即便眼睛看不见,依旧清晰地知道刚刚砍自己的人在哪个方向。
他痛得咬牙切齿,硬是没从嘴里泄出半点痛苦之声,跌跄了几步稳住自己,那只拿着棍棒的右手猛烈颤抖着,从胸腔间发出一声怒吼:“给老子滚出来——!”
老三看着老四发红的眼睛,不禁觉得后脊背阵阵发凉,从脚底蔓延上来一股阴森之气,他想不通为什么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老四,如今变得这般骇人,然而接下去的事情,更加超乎了老三的预料。
老四冲向大哥,大哥听见声音也挥起了棍棒,像疯子一样地到处乱挥,而老四瞄准时机,对准大哥的头顶,利索地落下了他的斧头,一劈到底。
大哥被劈成了两半,身躯往左右两边倒下。
老三看见老四的斧头上有一轮红月。
“杀、杀人了……”
老三颤抖不已地从嘴巴里抖出几个字来,一边往后躲去,隐隐有逃跑的意图。老四看着地上大哥的尸体,拿着斧头的手微微发颤,随后面无表情地看向老三,眼睛里的红光更甚,冷漠得不含半点情绪。
只见老四跨过大哥的身体,被拎着的斧头尖端还滴落着大哥的血,一滴一滴地坠入地面,把铺满尘土的地面砸出一个洞来,然后慢慢晕开。
“老、老四……你……”
老三不停地后退,举起手里的棍棒挡在身前,正对着老四,慌张地咽了好几次口水。他暗自觉得眼前的老四已经不是老四了……
“你不是很喜欢吃我的肉吗?”
熟悉的声音从老四的声音口中出来,令老三两腿一软,“哐当”一下跪坐了下来。
“我的肉一端上来,你就冲过去要吃,吃得满嘴都是油。你吃光了我的肉,还要吃别人的,明明知道那是人肉,却还要吃……真是贪得无厌。”
老三吓得再也不动了,只是呆愣地看着老四一步步靠近自己,灰色的裤子突然变成了深灰色,地面上湿湿润润的。他的脸血色全无,刚刚面对大哥时的气焰一下子全没了,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老四在老三的面前站定,滴着血的斧头就在老三的右腿之侧,老三看着那斧头,仿佛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右腿的存在了。
“我看你最喜欢吃腿肉,我的、你二哥的……一家人要一致才对……”
“不——!啊——!”
玄青辞倏地闭上眼睛,惨叫声犹如一把利刃刺进他的心里,阎酆琅侧过脸去不看这血腥的场面,看到玄青辞闭眼抵触的样子,伸手捂住他的两只耳朵。
斧头落下的声音有节奏地持续着,惨叫声在响了几声后渐渐奚落,变成一声声呜咽,最后再无声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厚重得令人几近呕吐。
“结……结束了吗?”
玄青辞轻声问道,耳朵上的手终于放下了。
他睁开眼看到画面中的老四怔怔地看着四周,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许久没有挪动,拿着斧头的手逐渐停止颤抖,最后无力地松开了它,发出清脆的声响令老四打了一个颤,这才意识到刚刚的一切。
鬼母早就从老四的体内脱离出来了,站在他的边上看着他,看他满头虚汗,看他三魂去了两魂,看他逐渐失去意识地跌坐在地上,终于蹲下来,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说:“轮到你自己了。”
老四瞪大了眼睛,右手不受控制地拿起还温热的斧头,高高地扬起它,对准自己另一条手臂,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顿时血涌如柱。
然而老四却没有发出任何尖叫声,似乎连疼痛都失去了,只是麻木地对自己的身体不停地落下斧头,砍不下去的地方,就插进去,再拔出来,直到这个部位被他用斧头插送得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终于,老四也倒下了,他的眼神还停留在刚刚的恐惧,他倒在地上,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嘴里冒出血沫子,慢慢地淌到地面。
就在此时,鬼母从他的身体里出来了,蹲在他的面前,缓缓弯腰,最后弯到一个低得不能更低的幅度,满嘴污血、青白鬼面正对着老四,老四猛地抽搐了最后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鬼母看着他瞪着眼睛死去,慢慢站起了身,环视这满地狼藉,一步一摇地走向大门,穿过大门后再无踪影。
玄青辞屏住的呼吸终于重新舒畅了,可是他的心里却像是哽了一块石头,怎么也下不去。看向阎酆琅,见对方眼下一片阴鸷,轻声问他:“上人身杀人,不知道酆琅如何对她定刑?”
“定刑?”阎酆琅一声冷哼,甩袖就往外走。
鬼母在外已经受了六道罪罚,凌冽的狂风吹得她的魂魄都扭曲了。
阎酆琅看着眼前的鬼母,神色复杂,手头凝聚的术法忽明忽暗。
就在此时,一个气息呼啸而来,玄青辞立刻转过身去,就看见苍云柏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和阎酆琅,神情似乎有些着急。
阎酆琅没有理会身后赶来的苍云柏,手上的术法隐隐有消散的迹象。
“酆琅要饶了鬼母么?人命本该由天定,若他们死于鬼母手下是死有余辜……”
“我不会饶了她。”
言罢,阎酆琅张开手掌,那本快要熄灭的术法陡然间燃了起来,他眼神狠绝地盯住鬼母,念道:“封魂阵。”
一瞬间,锁魂阵内阴云连连,刚刚的狂风骤然不见,取而代替的是一个阵法,由七道圆形方孔的铜币链所连接而成,各个散发着幽暗的青色。
只见阎酆琅一收手掌,鬼母就被收进了封魂阵,伴随着一声惨叫,随后阵法上一片安静。
他深吸一口气,手掌再次摊开做了一个小周转的动作,地面上的阵法便消失不见了,就连锁魂阵也渐渐地隐入地下,没了踪影。
苍云柏见威胁已除,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突然张开柏树枝丫一直蔓延到阎酆琅的面前。阎酆琅微微蹙眉,伸手覆在那一团蜷缩起来的柏树枝丫上,里面顿时散出白光,随后消失殆尽。
突然,阎酆琅的眼神一凌,沉声道:“只有一魂一魄。”
苍云柏点点头,说:“吾收他的时候,便是如此。”
话音刚落,三人陷入一阵沉默。玄青辞忽然想起刚刚鬼母说的话,她说她死不了,是意在指小竹会救她吗?
“酆琅,你刚刚可是杀了鬼母?”
阎酆琅瞥了他一眼,摇摇头,说:“杀了她过于便宜她了,剥夺他人寿命,又上身生人,我将她打入了锁魂阵,不死不灭、无意无识、永无轮回。”
说完,阎酆琅似乎明白了什么,说:“她以为自己会死,所以提前分离了小竹的魂魄,让他救自己……可是她想不到,我将她打入了锁魂阵,没要她的命。”
玄青辞不解了,问:“魂魄消散了还能救回来?”
“当然不可能。”阎酆琅冷哼一声,“若是如此,岂不是三界大乱了?”
“那她是如何得知魂魄可救回来的消息的?”玄青辞奇怪道。
“魔界。”阎酆琅眯起眼睛,咬牙切齿道,“看来妖帝对魔尊的管教太放松了。”
“现在怎么办?”玄青辞问。
“怎么办?”阎酆琅一甩手,一道术法便打在了一棵柏树上,树丫战战巍巍地抖了一抖,落下一地树叶,在柏树后的一方范围内发出了些许声响。
玄青辞顺势看过去,却并没有在树下看出什么。
“白誉不见了。”苍云柏说道。
这下玄青辞明白了,说:“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们。”
阎酆琅看向他:“哦?何以见得?”
“一个将军,手掌上却没有老茧,倒是右手中指上有一个,那只有书生才有罢。”玄青辞回道。
阎酆琅意味不明地继续道:“可他不是书生。”
“他身上有一股檀香。”苍云柏轻声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