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翀清了清嗓子:“我这边完事了。”
“这么快?”李想将信将疑,掏出一个小仪器,拉出天线,开始测量。屏幕上的数字开始“哔哔哔哔”的跳动,过一会出现一个绿色的100%。他“咦”了一声,有点惊讶,扩大了测量范围,举着仪器去屋子里转了一圈,结果仍旧是一个绿色的100%。
“厉害厉害!”他惊叹几声,掏出电子笔递给路翀。
路翀在屏幕上签了名,算是他这个环节的工作确认完成。薪酬按月结算,不用交税,月底入账。
路翀打算原路返回,刚刚走进楼梯间。
“等等,这个给你。”
李想在后面叫住他,塞了个卡片:“新人福利,前三次免费,后七次五折,良心推荐。”
路翀反手装进口袋,忽然想到什么,问:“这一户是不是养宠物?”
李想好奇:“养了三只猫,五只狗……年前送宠物酒店托管了,倒是没出事,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路翀冷着脸:他就知道。
消防楼梯间里响起回荡不绝的“咳咳咳” “呸呸呸”声。
路翀直到进家门的时候,还觉得喉咙里痒痒的很难受,但是吐又吐不出来,只好冲进浴室,通过洗刷肉体的污秽来达到净化心灵的目的。
出来看见自己买回的黄历,防伪俱全,正版保证,红色的硬质封面翻过去就是个小支撑,刚好可以倾斜一个角度放在桌面上,每一页烫金的日期数字,纸质好,也都压了虚线,方便撕掉。
路翀干脆就把前几页都撕掉了,刚好到了今天。
大年初七 “宜”“忌”下面正是两行——“日破大凶,诸事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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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想还是想把这篇写完,心里老是惦记着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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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大家介绍一个字:翀(音同“冲”)我们小路其实是个超好用的空气净化器。
第2章 执冰者无垢
云京市的夜晚笼罩着飘摇的大雪之中,连绵成片的坡屋顶上渐渐累积了一层层的白,映衬着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勾勒出一幅国泰民安,天下承平的气象。
牌匾上“子不语”三个字又大又亮,还有点反光,“书店”两个字则小小的竖向挤在右下角,好像一个红泥印戳。
时针指在“8”上,分针指在“55”上,再有五分钟,就是“子不语书店”停止营业的时间。
店里除了张老头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是今天的第二个客人,一天有两个人进店,就算不消费,也属于客流量比较大的情况了。
这人已经在店里看书看了一个多小时。
张老头舍不得赶人,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
于是重重咳嗽了一下,扬声:“你明天再来看吧,今天要关门了。”
最里面那层书架后,传来轻轻的“噗”的一声,显然是书被合上的声音。
张老头竖起了耳朵,好半天也没听见书册被放回书架的声音,心想后头书架高,取书容易,放书却难。屁股一动就想帮忙,然而悬空了几秒,又重新坐了回去。
果然,那放书回去的动作极慢,窸窸窣窣的,听着就很不容易,但好歹是塞了回去。
随着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一架黑色的轮椅从书架后转了出来。
轮椅上的人留了一头长发,大部分被一条绣着金色神兽的发带束在背后,偶尔几缕顺着耳鬓落下来,乌沉沉的贴在脸颊上。
目光微抬,由暗及亮,寸寸剥离,便是一张汲取了无尽山川秀色的脸。
“要这两本。”
一本《科学修真指南(杜杰教授注释版)》和一本《浩土简史》被放在了收银台上。
张老头那颗敬畏中夹杂着紧张的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这世道……年轻人竟然成了封建迷信的主力军。
虽然久不有收银的机会,张老头凭借着丰富的职业经历,行云流水般指了指贴在桌子上的二维码,提示本店接受手机支付,在遭到婉拒之后,又迅速拉开抽屉,完成了收钱,找零,包装一系列流程。
言执冰道了声谢,接过了包装袋,顺手放在膝上。书店门口有一个小台阶,张老头已经站起来打算帮帮忙,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操作,就已经轻飘飘的的滑过去了。
气温已经零下了,地面上还有积雪,言执冰外套里面只有薄薄一件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了一颗,露出脖子上贴身佩戴的一朵透明的小莲花,已经沾染了几朵雪花。
因为白天刷题刷太久,头昏脑涨,才出来透气。这一片属于历史保护街区,他住的地方是一个四层小楼,也是老房子,因为上下楼不方便,就只租了底层,兼做住宿和办公。
轮椅滑过了门口的斜坡,在平台上停下。言执冰在口袋里找出一张卡,刷了一下玻璃门右边的一个感应器,“滴”的一声,门锁就跳开了。
最外面是访客登记休息区,现在空荡荡的,里面一层是办公区,同样家徒四壁,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连条像样的沙发都没有。
心理咨询事务所刚刚开业,百废待兴,还没实现收支平衡,只能这么勉强布置一下。
不过桌子上倒是不空,一侧堆满书籍,另一侧是打开的习题册。
言执冰看了看手里新买的两本书,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应试神器,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向生计低头。操控着轮椅转到了桌子后面,拾笔挑灯夜战。
毕竟他手里的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假证残留的灵气日渐淡薄,且没有录入国家系统,说不定哪天就要露底。
尽早洗白上岸乃是头等大事。
其实早在半年以前,言执冰就已经醒了。却没想到浩土小世界的灵气稀薄如斯,竟然让他正常开机都不能。只能一动不动躺在棺材里积攒灵气,直到攒够能维持最低运转的量,才得以升棺发材,迅速的爬了出来。
执冰者无垢,对于以“无垢”作为道号的言真君来说,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玉棺里聆听地球脉动,半年已然是极限。
原本以为成功出棺就是结局,真正爬出来才发现自己还徘徊在第一季的第一集 ——当然这个比喻也是他后面才学到的。
浩土小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灵气总量不足,其次是总量不足导致的灵气密度过低。学过初中物理都知道,物质总是从高密度的介质向低密度的介质转移。
解释一下,就是吸收慢、消耗大、入不敷出。
入不敷出到什么地步呢?
一个月前他是从棺材里爬出来,并且走下山的,而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刷题。
无垢真君早已超脱凡壳修得灵体,然灵体纵然有千百般好处,也要靠灵力才能运转。
言执冰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力进行灵气吸收转化工作,也堪堪维持上半身自由活动,只好暂时委屈一下双腿。
精打细算,开源节流,一切为了可持续发展。
幸好灵体不需要吃饭饮水,更不需要睡觉休息,不光节省了开支,还为马上到来的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考试争取到了许多复习的时间。
已经打定主意将学霸人设贯彻始终的无垢真君直接刷题到天明。
晨光还没能完成给积雪预热的工作,蛋黄似的太阳就颤悠悠挣脱了出来,没多时就升起了一个角度。
路翀昨天缺席了午饭和晚饭,已经严重影响了冰箱里饺子的的消耗速度,因此早上这一顿怎么也逃不过去了。
坐在餐桌前拾起筷子,果然,早饭是酸汤饺子。
路翀昨天一晚上都没休息好。一方面可能是消化不良,作为一个外加吸尘功能的“空气净化器”,昨天吃的太杂。另一方面则是昨天凶杀现场的画面给视网膜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不禁在午夜梦回之际反复温习,严重影响了睡眠质量。
学校还有几天才开学,对于学生来说目前仍旧是假期。吃撑的后遗症倒是很容易消失,失眠却不太容易解决。连续几天没能睡一个好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若不戴上莲子手串,这世上便是——
灵鬼肆虐,妖魔横行。
他五官冰冷深邃,不笑时显得颇凶,看起来是个刺儿壳,里面都是白棉球,实际胆子并不大。从小见鬼,非但没锻炼出抗体,反而留下了不小的心里阴影。路翀伸手揉了揉眉心,左手腕上的碧色莲子就往下滑了滑,带起一阵凉意,隐隐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清新香气。
路翀眉头微微舒展。
只要佩戴着手串,那些妖魔鬼影仿佛就被阻挡到另外一个世界,和自己无关,虽然这双眼睛仍旧能看到污秽和恶意,比如人脸上那层或浓或淡的灰雾,就是实质化的恶意。
这个世界上,谁能没有心怀恶意呢?
就算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为人处世已经十分光明磊落了,容貌上也仍旧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只是比别人要淡很多。
一个人的恶意越重,脸上灰色雾气就越浓、颜色也越深,分辨率也越低。
人有七情六欲,就有私欲,恶念则随私欲而生。
谁都无法避免。
看久了也就习惯,不算影响日常生活。
但他却不能永远不脱下手串,因为他必须要“吃饭”。
虽然菜单没有一道合他心意,却也没有选择余地。如果他长时间不“进食”,身体就会变得虚弱、昏迷,手串也会因为缺乏能源而失去作用。
但实际上,吃大餐的机会也不是那么多,常常是清一清周围人身上的恶意塞牙缝,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日子,有一次参加团建,荒山野岭身边只有两个舍友,脸被洗的白如满月,亮如银盘,一丝丝恶意都挤不出来。久未进食的路翀“低血糖”晕过去。
他醒来后不再挣扎,联系了在一次“就餐”时助人为乐认识的公职人员。之后就是注册、登记、培训,正式成为了特情局的编外“专家”。这才知道非自然现象早就屡见不鲜,所谓的“天师”“风水师”“道士”被统一称之为异能人士,国家建立特殊情况调查局(特情局)统一进行编制管理,同时设立了独立的研究院,和高校合作,对非自然现象进行科学解释,借助怪力乱神弥补科学的空白。
然而了解越多反而越加不安。
路翀也从来没有透露过他空气净化的原理。相比于那些符水、阵法之类的操作,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高效净化空气的方式并不常规。
即使不得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为生,他也……是人。
不是妖怪。
尚且没有带起温度的阳光从窗户外渲染进来。
路翀一个打挺坐了起来,翻出外套口袋里的那张卡片。
李想临走前塞给他的是一张名片,左上是“言执冰”,中间小字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有丰富的社会心理学经验,对当代社会突出矛盾造成的心理问题持有独特的视角和分析,擅长运用叙事疗法帮助来访者探究自我,解决来自于个体或家庭方面的心理矛盾。
右下角则是一个地址。
并且不远。
路翀印象中心理咨询是需要提前预约的,但名片上并没有留下电话。素白的名片不知怎么带给他极大的吸引力和冲动。择日不如撞日,路翀穿上外套,静悄悄的出了门。
按图索骥找到地方,老城区,人流稀少,背街开设,开业不久。
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难怪打折”。
七点刚过,天空似乎还半睡半醒,空气都朦朦胧胧。路翀在门口站了一会,就感觉脚底发凉。
他没找过心理咨询师,之前也从不认为自己会找,没想到拿着名片几秒之后就改变了主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张名片上带着一种非常干净、清新的味道。
而现在站在门口,这种味道就更加浓郁,几乎到了令他心旷神怡的地步。
因此虽然明知道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开业,还是舍不得挪开脚步。
路翀卡着时间,心旷神怡到八点,正准备敲门,听见身后有人问:“你也是来做心理咨询的?”
他回过头,目光刚一落在对方脸上,眉头微微一皱——这个人,从他脸上浓重的恶意来看,可能很快、或者已经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早晨天气冷,空气也凉,路翀神情也冷,对方却没怎么被吓到,反而冲着路翀狠狠咳嗽了两声,喉喽里竟然咳出了一大团黑气。
路翀表情更冷,迅速后退了一步,免得不小心吸收进去。
他这么一退,刚好把门铃让了出来,中年人立刻倾身按了一下,彬彬有礼却也难掩焦急:“不好意思,我提前预约了。”
话音刚落,本来紧闭着的玻璃门就自动打开了,对讲机里传来一声的“请进”。
那声音不但好听,还……十分好听。
好听到路翀耳朵有点痒。
玻璃门之后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侧面墙上还有一道门。那个中年男人环视一周,抢先一步拉开门侧了进去。
路翀本来就没有预约,并不介意等等。室内那种清新好闻的味道更佳浓郁,是一种非常干净的味道,世界上没有任何味道比这个好闻。
心醉神迷,几乎不可自拔。
路翀闭眼站了一会,忍不住按在了左手的手串上,两根手指挨个摩挲过去,终于还是好奇,慢慢把手串脱了下来。
他一般不会在脱了手串之后睁眼,因此眼睛睁开的非常小心翼翼。
然而——眼睛忽然睁的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