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然又张大了嘴巴，比刚才还大，看得祝时祺很担心他的下巴。犹豫了一下，他终究没敢直接发问，在终端上操作了一下，祝时祺收到消息：你把狄言干掉了？
　　“没有！”祝时祺没好气。狄言明明是被他自己干掉了。
　　柯然松口气，看起来很想连环发问，但介于祝时祺的淫威，只得欲言又止，抓耳挠腮急得不行。
　　“你先听我说。”祝时祺深深吸了口气，严肃地看着柯然，“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柯然，我是从几个小时后回来的。”


第十五章 第二次循环（3）
　　2x33年2月23日，8:45，出租飞艇内。
　　祝时祺花了一点时间，向柯然简单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柯然非常震惊。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已经相当确定祝时祺的精神出现问题了。
　　得到祝时祺的允许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那个，老祝啊……你，呃，我没别的意思，你最近的心情怎么样？”
　　祝时祺看他的脸色，岂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自己经历的一切也确实无法解释，就皱着眉不说话。
　　“喂喂喂，我只是问了你一句而已，你不至于又摆脸色给我看吧。”
　　祝时祺看了柯然一眼：“我没有。我只是在思考。”
　　“可你思考起来就是这样，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柯然学着他做了一个表情，然后双手一摊，“你看，就这样。”
　　“很欠揍。”祝时祺认真地给出了非常中肯的评价，想了想，又犹豫着问，“我平时……真的是这样的？”
　　柯然连连点头：“对啊对啊，你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平时却总板着一张脸。也只有我这种勇敢的冒险家才敢跟你交朋友，上学那会儿，别人都挺怕你的。”
　　“他们怕我，是因为我那时候戴着脚环。”祝时祺不以为然，“他们是怕被我报复。”
　　柯然撇撇嘴，显然并不认同祝时祺的说法。不过这几句聊下来，他又觉得祝时祺思绪清晰，还是跟以前一样别扭，不像是精神出了问题的样子。
　　“老祝，我知道你是个从不开玩笑的人。说实话，我应该相信你说的话。”柯然挠了挠脑袋，“可所谓的时间倒流，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连小学生都知道，越接近光速，则质量越大，虽然我物理学得不好，但E=mc2我还是知道的嘛！唔，不过说起来，小马——就是我最近认识的那个姑娘，哦，你刚才说了，就是那个！真的是特别漂亮——哎哟，我这就说正题！她是个兴趣广泛的姑娘，我为了她，最近补了不少物理知识，其中有一个关于时间的理论，似乎就可以解释你遇到的问题。”
　　说到这里，柯然兴奋起来，用终端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块白板，他一边写写画画，一边煞有介事地讲解起来。
　　“这种理论，认为时间是一个个闭环连结而成。你看，这是一条锁链，时间就是上面一个个的环。”说着，他先是画了一个圈，然后在线条上面细致地花上一个个小圈，最终出色地完成了相当恶心的画面，让人强烈地联想起蟾蜍的卵。祝时祺只好尽量不去看它。
　　柯然说：“你看着我干嘛，看我的示意图。你看到这个小环了吗？这就是一小段封闭的时间。其实，所有时间都是这样的，循环往复，连绵不绝，然后在这里哗一下，就来到下一个环。至于前一个环里的你，就突然失忆啦，然后接着做原来一模一样的事情。所以，你遇到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你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本来该去下一个闭环的，结果你没走成，刷的一下又回来了！”
　　祝时祺无语：“什么哗一下又刷一下的，你当是炒菜呢。我看你的脑袋才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相信这种伪科学的东西。”
　　“再伪科学，也比什么时间旅行靠谱吧。”柯然理直气壮，“要不，你想让我相信，你最后从天上掉下来，因为摔得太狠，直接把自己砸到平行世界去了？”
　　两人讨论了半天，柯然却只说出了祝时祺思考过的东西，没有提出新的看法，这让祝时祺有些失望。柯然一向是个思维跳脱、不拘一格的家伙，祝时祺也非常欣赏他这一点，所以才会将自己的离奇经历与他分享。
　　很可惜，看来关于时间奥妙的问题实在太过深奥，连柯然也败下阵来了。
　　“不过嘛，现在的当务之急，可不是进行晦涩的理论讨论。老祝，你说你遭遇了恐怖袭击，恐怖分子还住在梧桐树酒店顶楼？赶紧找你弟弟问一下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那是真的，咱们也算拯救了——”柯然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那些恐怖分子并没有来得及伤害普通民众，就直接被祝时祺一个人给干掉。后面半句话实在不好接，只好“哈哈”两声糊弄过去。
　　“我已经在找了。”祝时祺说着，自动飞梭已经停下，窗户外，那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上，“参寥无限科技”几个金色大字正在闪闪发光。


第十六章 第二次循环（4）
　　2x33年2月23日，9:40，参寥无限科技大楼前。
　　时下vr出行、梦境旅游十分火热，许多曾经的热门景点都渐渐冷清下来，极大地缓解了景区的生态压力。不过作为这座城市的地标建筑之一，参寥无限科技大楼附近总是人来人往，相当热闹。
　　关于这座大楼主人的传奇经历，连最不善谈的人都能随口说出几件。天之骄子、少年得志、商界传奇……所有的溢美之词都仿佛是为了他量身打造，祝商祺的名字，就像大楼上那几个大字一样金光闪闪，晃得人眼睛晕。
　　祝时祺坐在大楼前广场的座椅上，仰起头望着那栋大楼，刺目的阳光从大楼遮不住的地方流泻下来，他闭了闭眼，神色有些复杂。
　　柯然坐在一边，一边啃着刚刚出炉的热玉米，一边啧啧称奇道：“无论看到这个招牌多少次，我都想说，你弟弟的品味还真土啊！要不是你俩长得一模一样，单看你们的性子，谁都想不到你们会是兄弟。”
　　祝时祺说：“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你刚才喷出来一粒玉米。”
　　柯然赶紧遮住嘴，腮帮子动啊动地飞快嚼着玉米粒，像只饿疯了的仓鼠。
　　祝时祺手里也有一根玉米，是柯然硬塞给他的。这种通过基因技术人工培育出来的玉米，个大饱满，软糯香甜，还可以根据需要添加上各种不同的风味。柯然在啃的那根是香辣烤肠味的，祝时祺手里的这根是奶油味，他掰下点玉米粒，喂给一只正在他脚边袒露肚皮晒太阳的猫咪。
　　“如果你想吃烤肠，为什么不直接买一根呢？”祝时祺突然问。
　　“我减肥啊大哥，可不敢吃烤肠。”柯然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又一指开心地吃着玉米的小猫，“你看，这可能是一只乳糖不耐受、但非常喜欢吃奶油的猫。现在它尝到了奶油的味道，但其实是在吃玉米，不会因为乳糖不耐受出现问题。多伟大的发明！”
　　是这样了。祝时祺心想。他已经看到不远处正朝他们走来的人。
　　那个人跟他长得如此相像，是他自出生之前，就最为亲密的半身。
　　祝商祺，他的弟弟。
　　如果狄言是这只正在咪咪叫着香喷喷吃东西的小蠢猫，祝商祺就是奶油，而祝时祺，则是这根渐渐变凉的、聊以充饥的奶油味的玉米。
　　“我忙着呢，叫我来做什么啊？”祝商祺抱着胳膊，像是很不耐烦，却用眼角悄悄地瞟着祝时祺。
　　柯然说：“咳咳，弟弟啊，其实有点事——”
　　“我才不是你弟弟！”祝商祺听到这两个字，像被踩了尾巴的蠢猫，语气激烈地打断道，“你才是弟弟！叫我祝总！”
　　柯然从善如流：“好的，祝总弟弟。”
　　祝商祺瞪了他一眼，不过却没有动用alpha的气势压制。不得不说，虽然这个家伙喜欢炸毛、任性妄为、喜欢抢祝时祺的东西、运气好得叫人嫉妒、非常让人火大，但同时，他又冷静、强大、果断、自信、乐观、开朗、讲义气，还是个修养很好的、富有同情心的温柔的人。
　　祝时祺不禁想起，最开始跟狄言认识的时候，他诧异于对方对待自己的热情与温和，曾经旁敲侧击过。
　　当时狄言只是笑而不语，避重就轻地绕开话题。直到后来两人很熟了，祝时祺已经不知不觉间把“喜欢狄言”当成是一种习惯的状态，每天早上醒来，想到可以见到他，都会情不自禁微笑的时候，狄言才说出了原因。
　　“我不说，是怕你笑话。”狄言轻轻揉了揉鼻子，挺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之前见过你——呃，不是，是见过你的……照片！对，照片。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很善良的好人。”
　　“我的照片？”祝时祺疑惑，“从照片上，怎么能看出一个人好不好呢？”
　　狄言挠着脑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他在终端上鼓捣了一阵，调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老式照片，画面非常简单，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抱着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狗，正冲着拍照的人笑。
　　他笑得很开怀，没有半点阴霾。小狗也很配合，吐出舌头亲昵地舔舐他的指尖。一人一狗蠢得相得映彰，祝时祺一眼就认出来，照片上的人正是自己的双胞胎弟弟。
　　毕竟那个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阴沉的少年犯，正被关在强制教育中心反省人生，就算是笑，也不会笑得这样没心没肺——虽然祝时祺也没怎么见过自己笑的样子，但他认为，他的笑容应该很像邪恶的大反派，在奸计得逞时露出的狞笑。
　　“看你笑得多、呃，多开心。”狄言欣赏着那张照片，脸也可疑地慢慢变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这张照片，心情就变得非常好。我、我——”
　　祝时祺忘记他当时说了什么，因为他已经完全被嫉妒与苦涩淹没，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大声嚷嚷：“狄言并不喜欢你！他只是认错人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
　　有生以来，第一个如此亲切地对待他，一点也不因为他的身份嫌弃他，令他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心动的家伙，居然只是认错了人？！
　　也对，那可是祝商祺呀……
　　父母离婚的时候，都想要祝商祺的抚养权，两个人为了他打了一场又一场的官司。可祝时祺，他们谁都不想要。
　　祝时祺是个omega，而且，是个信息素异常的omega。
　　天生的缺陷令他完全不可能在商场驰骋拼杀，而他们的父母则都想要一个强而有力的继承者。祝商祺很早就表现出了天赋，是他们壮大事业的不二人选。
　　其实从小到大，祝时祺已经习惯了处于被忽视的地位，更习惯了看着祝商祺拥有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但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几乎是瞬间，祝时祺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成为“祝商祺”。
　　他学着开朗，学着微笑，假装自己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他甚至还弄来一只仿真宠物犬，假模假样地抱着它拍照。
　　当然，最终他失败了，与狄言的关系也降至冰点。
　　怎么可能不失败呢？
　　他终究不是人人喜欢的祝商祺，只是那个阴沉的讨厌鬼。
　　祝商祺也确实有讨人喜欢的资本。
　　就像此时，祝时祺看着眼前的双胞胎兄弟，虽然尚未开口，但心里已经知道，天性善良的他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第十七章 第二次循环（5）
　　“恐怖分子要预定我的酒店？！”祝商祺诧异万分，下意识问，“你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靠吗？”然后看了看那俩人。两个顶级黑客一起回望过来，于是他一拍脑袋：“呸，当我没说。”
　　没有半分犹豫，祝商祺立刻部署工作。柯然见他动作如此果决，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我们骗你？”
　　“你居然会做这么无聊的事？”祝商祺反问，又看了看哥哥，口中说，“你有可能，但他绝不可能。”
　　想起往事，祝时祺诚实地闷声说：“我做过比这更无聊的事。”
　　被当事人光速打脸，祝商祺顿了顿，无奈地耸了耸肩。不多时，工作已经被布置下去，他松了松领带，双目迥然有神，充满了势在必得的魄力。
　　“接下来，就等着吧。”祝商祺信心十足道，“一旦有人预定梧桐树酒店顶层，我会第一时间得到预订者的所有资料。”
　　祝时祺听他如此说，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距离恐怖袭击还剩不到六个小时，只要他们不是临时起意，就一定会提前预定房间……
　　柯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绷着了。祝总弟弟出马，什么事搞不定。咦，你的脸色怎么越来越白了？是弟弟的计划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吗？唉，弟弟果然是弟弟，还是嫩呀。不过老祝你也别不好意思了，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出来呀。”
　　祝商祺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好看。而祝时祺只觉得一头雾水：“我没有——”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此时此刻，他感觉一股强烈的锐痛自后颈传来，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痛！
　　祝时祺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全身上下无处不痛，仿佛每一寸神经都被扎进了钉子，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模糊一片，仿佛被封闭在与世隔绝的地方，独自一人承受酷刑。
　　痛楚拉长了对时间的感知，祝时祺好像熬了半个世纪那么久，才隐约听到耳边的呼声。
　　“哥！”
　　祝时祺晃晃脑袋。意识渐渐清醒过来。他看到自己手上的玉米已经滑落，但此时不过刚刚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