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双胞胎弟弟都会被嫌弃，狄言可不会没有自知之明，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所以，他强行收敛心思，不去想如何甜蜜地亲吻与拥抱，而是双手抱胸，倚在窗边——他对自己的身体条件相当了解，选取了自认为最帅的姿势，漫不经心之间透露着一丝不羁，从祝时祺的角度，正好可以欣赏到他完美的侧面。
“咦，你吃饱了吗？”祝时祺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可惜地看着桌上那个被戳破的煎蛋。祝时祺的生活固然富裕，但他可从来不浪费粮食，如今的时代，能吃上这种纯天然的食物是一种十分奢侈的事。
狄言黑着脸走过来坐下，好像强忍着什么的样子，三两口将煎蛋吃掉，咀嚼的动作非常用力。
被这么一打岔，祝时祺片刻后才想起刚才进行的话题：“不过，你的观点也有一定道理。只是可能与你的意愿无关，而与我有关。”
狄言看着祝时祺这幅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这不是那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能让一些人杀人放火，另一些人连开灯都不行吗？”
祝时祺沉默片刻，迟疑地问：“你是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差不多吧。”狄言点点头，用目光质问：你是不是在鄙视我？
然而祝时祺完全没有领会这家伙眼神中的意思，反而被炯炯有神的目光盯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基于每次循环都以我的死亡结束而做出的猜测。”祝时祺躲避着狄言的目光，一口气地说。
他没有看到，狄言的脸因为极度心疼而显得有几分扭曲。
“然后呢，你死了之后，是什么样子？”
“就是眼前一黑，痛了一下，然后睁开眼就在这里了。”祝时祺想了想，突然察觉到什么，“虽然感觉上时间非常短，但……”他停下来，明白了狄言的意思。
“人意识中的时间，可能与现实世界并不同步。”狄言说，“虽然感觉是短短一瞬，但真实的时间可能继续向前。只是你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又回到了时间的起点。而我也是一样。对我来说，我刚刚才死亡，再次睁开眼，就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祝时祺很想摸摸狄言的伤口，切实地知道他此时没有受伤。但狄言如此严肃，他不敢靠近，只好想了想：“上一次呢？”
“嗯……差不多吧。”狄言回忆，“我记得，上上次我正在草坪上摔跤，摔得很痛。我试图从祝商祺身上踩过去——放心，我没有真的那样做，他挣扎得太厉害了，我栽到了地上，撞到了脑袋，然后就在餐桌前了。”
祝时祺想起第二次循环中，狄言那呆呆的样子，终于恍悟他那个时候是撞到了脑袋。
说起来，上一次他也伤到脑袋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祝时祺忍不住胡思乱想，偷偷打量狄言。
狄言注意到他的目光，怔了怔，然后做了一个很多余的整理头发的动作：“因此嘛，时间循环的重点或许不在你我身上，但无论如何，异变的发生一定会有征兆，可能是一次物理实验，可能是某个邪恶外星文明的阴谋。我们首先要确认的，是循环是否真的发生。究竟是一片区域，还是整个世界都是如此。这个问题，恒星可以告诉我们答案。”
这番话说得真是帅极了，但祝时祺却暂时无心欣赏。
狄言为什么突然要整理头发？他暗暗揪心，难道真有什么后遗症，他在头痛？
祝时祺果然在看我。狄言在心中暗喜。看来这个动作果然有用，江锦年没有说错，多释放一些自己的魅力，祝时祺就会多多注意到我。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狄言假装漫不经心地说。
“啊？哦，哦，没有。”祝时祺悄悄给狄言预约了一次脑部检查，一边摇头说，“你说得很对，确实有这种可能性，是我之前欠考虑了。”
狄言一笑，特意侧过脸，给祝时祺看他的鼻梁和下巴。
他的姿势那样别扭，一定很难受吧。祝时祺忧心忡忡地想。
沐浴着祝时祺的目光，狄言意气风发，率先走到门边，对祝时祺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行动。至于那些欺负你的家伙……对了，还有那个杀了我一次的混蛋，咱们在进行调查的休息时间，可要好好跟他们算一算账。”
第四十四章 第四次循环（3）
狄言预定好了飞梭，就带祝时祺去寻找他在天文台工作的一位朋友。据他说，他那位朋友学识渊博，十分厉害，遇到这种问题，去咨询他准没错。
“专业问题，就要交给专业人士来解决。”狄言自信地说，“通过恒星的位置可以更加精准地确定时间，防止其他因素对我们造成干扰。”
“什么是其他因素？”祝时祺问。
狄言煞有介事地开了玩笑道：“比方说这是一个大型整蛊活动，你周围的所有人、除了我之外都是演员。如此一来，我们一旦能够确定时间，就可以拆穿他们。”
“哈哈。”祝时祺表情严肃，狄言只好自己干笑了两下，“在想什么？”
“如果仅仅是查看星图，远程就可以得到数据。那伙人几小时后就发动袭击了，我担心……”
“唉，你就是爱担心。”狄言不以为然，“我已经报了警，如果连警察都无法阻止，咱俩去了也是白搭。”
“但我们并没有证据，时间循环这种事，不会有人相信吧。”祝时祺还在迟疑，“万一他们不相信，会有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狄言耸耸肩：“你说的那都是‘可能’，我只知道有一个无辜的人受到了伤害。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家伙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祝时祺略一沉吟，也赞同地点点头：“确实，你应该呆在安全的地方。不如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找你的朋友，我去梧桐树酒店那边。”
狄言受不了地叹口气，稍微侧转身体，小心地靠近祝时祺，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直视他的眼睛：“笨蛋，你以为我说的那个人是谁？”
Alpha双手的温度很高，祝时祺被烫了一下。那热度蔓延到他的脸上，一直烧到后颈，腺体在微微发痛。
他咽了口口水，竭力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但身体的反应已经暴露。狄言靠近之下，他正在发抖。
狄言似乎有所察觉，很快放开了他，稍微拉远两人的距离，语气如常：“当然是你了。”
热源离开，祝时祺却感觉有些冷，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什么，狄言却仿佛有什么预知能力，率先开口道：“你不想说的事情，不需要告诉我。”
“抱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祝时祺歉然。
“等你想好再告诉我。”狄言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会一直等。”
他想起自己上次死亡之前，听到的那个人怨毒的咆哮。
对几年前那件事，狄言虽然知道不少内情，但由于对祝时祺这个未成年人的保护，最关键的信息却一直很模糊。
他知道祝时祺用非法手段入侵了他人的终端，将一个恋童癖的“私人收藏”大白于天下，最终导致那人自杀。但他并不知道，祝时祺是出于什么原因去做这件事。
在真正认识祝时祺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简单将之归因于正义的驱使。
认识祝时祺之后，他才真切地了解到这是一个多么善良又温柔的家伙。这样一个人，为了其他无辜的人，甚至能够毫不犹豫地置身于危险之中。
但祝时祺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反应，对人群有意的疏离，对他人触碰的厌恶，偶尔又会让狄言忍不住往最糟糕的地方去想。
他不敢拥抱祝时祺，不仅因为对方身体的孱弱，更因为害怕触动对方内心深处灰暗的阴影。
飞梭内，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为了打破尴尬，狄言又开始联系他的朋友，可出乎意料，对方依旧没有允许他的通话申请。刚坐上飞梭时，狄言已经发送过申请，现在则是第五次，对方没有一次接听。
他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祝时祺的心被揪紧了，“难道他——”
“我觉得他可能把我拉黑了。”狄言皱眉，“这家伙真小气，我只是小小借用一下他们最新建成的模拟星空展示厅，居然给我玩这套！”
“啊，我们现在需要那个展示厅吗？”祝时祺的天体物理知识学得不太好，其实从刚才开始他就挺心虚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什么都听不懂。
“当然不是现在用。”狄言随口道，“那个展示厅蛮好玩的，全息模拟了真实宇宙中的情景。走在里面，就好像在星河里漫步。”
狄言虽然只用了寥寥几句，描述也十分朴实，但内容却着实浪漫，祝时祺不禁有几分神往。
狄言继续说：“不过嘛，那些星星，你也知道，长得都光秃秃的。我就跟他商量，到时候每个星球上都给我开遍红玫瑰。结果他说我侮辱他的审美，还说那场景一定非常可怕，之后就不搭理我了！”
祝时祺认真想象了一下全宇宙都是红玫瑰的样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感觉确实非常可怕，堪称审美的灾难，任何一个喜欢星空的人恐怕都不会允许。不过——
“你为什么要让星星上全都长出红玫瑰呢？”
狄言看了祝时祺一眼，反问：“你觉得不好看？”
祝时祺点头。
狄言说：“哦，那就不要红玫瑰了。到地方了，我这就去跟他说。”
飞梭已经在减速降落，天文台圆圆的穹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停稳之后，狄言率先走下去，折身将祝时祺搀扶下来。
天文台修建在城市边缘的伽马山上，靠近大海，空气清新。山海之间的风景非常美妙，祝时祺深吸一口气，感觉隐隐作痛的脑袋舒服了几分。
他对这里其实不算陌生，大学的时候来过，目的是制造跟狄言的“巧遇”。
狄言当时选修了相关课程，需要来这里完成作业。而天文台远离人烟，观测时间又是在晚上，祝时祺担心狄言遇到什么危险，就假装自己也是个天文爱好者，算着时间出现在天文台大门前。
不过，大概是这样的跟踪狂行为实在令人厌恶，狄言那次见到他非常生气，并且凶神恶煞地威胁祝时祺不许再跟着他。祝时祺还是第一次见到狄言发那么大脾气，被吓得好几天都不敢出现在狄言面前。
另一边，狄言看着熟悉的天文台大门，又看看身边这个从那时起就不让自己省心的家伙，也忍不住感慨起来。
第四十五章 第四次循环（4）
“你胆子真挺大的。”狄言回忆着，朝天文台的大门比划了一下，“我记得那是冬天，我从里面走出来，漫天的星星，远方是黑暗的海。在那种环境下，我都免不了心里打哆嗦，可没走几步，竟然看到了你。”他顿了顿，一脸的往事不堪回首：“我当时心里那个气啊，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生气。”
难怪他生气。祝时祺理解了狄言。在广袤无边的天地之间，正在为自己的渺小而战栗不安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跟踪狂，换成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会有太好的心情。
于是他愧疚地说：“是我错了。”
狄言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慢慢点着头，继续带着祝时祺往天文台走：“知道就好。咳，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态度太急躁，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对了，我一直没问，你那时为什么要跟着我？”
祝时祺满是歉意：“因为我担心你遇到危险。”
狄言脚步顿住，缓缓回过身，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他。那样子像是喜出望外，又像是七窍生烟，狂喜与狂怒竟然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最终化作声音爆发：“虽然你担心我，我很感动——但是、但是我好歹也是个alpha啊！你只担心我，就不担心你自己？我一个人，至少能打五个你好吗？！”
“啊，你要打我吗？”
“没有！”
“可是……”祝时祺小心翼翼地看看他，提醒道，“你打不过我的。”
狄言没有吭声，摸了摸脸，回想起自己之前一次次被祝时祺轻易制服，以及不久前不停在草地上摔跤翻滚的痛楚。
“那是因为我心疼你，故意让着你罢了。”他嘴硬地说，“万一遇到什么心怀不轨的人，你怎么办？别以为高级飞梭就一定很安全，大晚上一个人出来乱晃，遇到麻烦都没人帮你。”
祝时祺闷头走了几步，才迟钝地接收到对方话中的意思，不免受宠若惊：“狄言，你那时是在担心我，所以才生气的？”
“废话！”狄言没好气地说完，突然想到什么，狐疑地打量他，又问，“那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我吓到你了。唔，大晚上突然出现一个跟踪狂，你一定会很害怕吧。”
狄言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祝时祺立刻紧张地盯着他，随时准备呼唤医疗机器人。狄言却还嫌不过瘾，看起来似乎很想冲到旁边的树林子里找棵树撞自己的脑袋：“大哥，你到底把你自己当什么了，又是强奸犯又是跟踪狂的，你对你自己能不能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呼……嘿嘿。”祝时祺发现狄言不像头痛发作的样子，松了口气，而听到他的话，不由露出一个非常邪恶的笑容。
“做出这种可爱的表情也没有用！”狄言义正辞严地教训他，“这套对我一点用都没有！嗯，前面是‘彗星走廊’，光线比较暗，你拉着我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