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漠的看着小姑娘,就好像一个警惕着, 拿走自己心爱东西的孩子。
当然, 不出意外, 小姑娘也看到了他。有些人一看, 就知道是敌是友。小姑娘看向忘忧的眼中充满了敌意。“你身上带着他的味道,说!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忘忧走到桥上, 意味分明的上下打量了小姑娘一眼。能让大胡子死去活来、念念不忘的女孩, 普通至极, 除了长得好看点,没有什么特别的。
小姑娘仍对着他叫嚣,“放我进去, 我知道张擎就在里面!”
忘忧的脸阴沉的可怕。他辛辛苦苦搭的结界,就是为了提防这个小姑娘。如果让大胡子看见她就不好了。他不想再失去身边珍贵的人。“我劝你最好赶紧滚。否则我会把你打得灰飞烟灭。”
九条劲霸测紫色尾巴, 从忘忧身后窜了出来。瞬间,有座山脚下,草木狂做,沙尘乱舞,鸟兽哀嚎。它们都臣服于这个不知名的,强者脚下。稍微厉害一点的野兽都赶了过来,躲在暗处,害怕的看着忘忧。很弱的野兽,则疼痛难忍,只顾着嘶吼。
忘忧原本很小巧的嘴,生生长出了野兽的獠牙。眼睛变成了紫色,脸上也布满了紫色的纹理。看起来凶悍无比,又别有一般野性美。大概是因为狐族本身,就是一个做什么,都带着一种美感的种族。
小姑娘整齐乌黑的刘海被大风吹开。露出饱满、洁白的额头。她本能地,也臣服于忘忧。她的腿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向地面跪去。血泪从桃花眼中流出,划过柔嫩的脸庞,创造出一种凄凉的画面映入忘忧眼中。
不能再重蹈覆辙了!忘忧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想伤害任何一个有思想的生灵,他也不想被伤害。所以如果小姑娘真的不走,他一定要把她消灭掉!
小女孩真的没有离开。她扶着结界的手,变得发青,指甲变成血红色,不断地变长,变硬。这是厉鬼突变的前兆。
她的脸也开始变得铁青,五官变得扭曲。“让我见他!”她的声音变得像野兽一般,嘶哑难听,令人头皮发麻。
忘忧不是个吃硬的狐。为了自己的幸福,为了现在的生活不被破坏。他的手中蓄力出紫色的光电球。准备把这只与他们生活‘无关紧要’的野鬼消灭掉。
厉鬼蛮横的撞着结界,忘忧感受到了结界在晃动,厉鬼的力量果真比正常的要大上数十倍,甚至数百倍。他刚抬起手,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忘忧,不可以!”。
大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这里,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听到了多少。忘忧有一丝做坏事的慌乱。他呆呆地看着大胡子,大胡子的眼中没有责怪,也没有气愤。只是一个长者的眼神,那个眼神里包含了什么,忘忧说不清楚。只是感觉鼻子一酸,仿佛看到了老屋前,晒太阳的老爹。让他气愤的心,得到了救赎。安全感。
忘忧越看盯着大胡子那双眼睛,愈发觉得愧疚,他甚至想要自爆而死。如果大胡子也离开他,他不知道自己的身边还能留下些什么,也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都怪这只鬼的出现!她为什么死了还要对大胡子纠缠不清?忘忧恶狠狠地看向小姑娘,都是她!都怪她!如果她不出现,有座山上,风平浪静。他们师徒三人还可以在这里过上数千年!
对,全都怪她!
忘忧一把甩开大胡子,手中紫色的电球,狠狠的向厉鬼打去。
“忘忧!”大胡子身体挡在了紫电球前面。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身上开始出现裂痕。大胡子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不会疼,也没有流血。他应该早就不是人了。不过他总是忘记一些事情,而让他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人,应该就是他那个平时总是装出没心没肺的徒弟忘忧。“我早就死了,对吗?”他抬头,笑着看向忘忧。
“师父......”忘忧的九条尾巴本能地缩了回去。他没有想过要伤害师父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了?忘忧不敢靠近大胡子,他害怕的抱住自己,没有了,他亲手把一切都毁了。就算没有哥哥介入生活,他还是会把事情搞砸。不是哥哥的错,错的是他本身。
大胡子的身体愈发透明。
厉鬼在他的身后,拼命地敲打着结界,结界开始有了裂痕。“张擎!”厉鬼怨气冲天,会迷失自我,除非镰魂使,恐怕再也变不回鬼。没想到结界打碎的那一霎那,厉鬼又变回了小姑娘的样子,穿着嫁衣,哭的梨花带雨的向大胡子奔来。
她娇小的身子抱住大胡子虚弱的,要倒下的鬼魂。轻轻地抱着他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她边哭边说,“张擎,你就是个大傻子!”
大胡子摸着那张熟悉的、倔强的小脸。久违的、从心里开心的笑道:“我可比不上大小姐你呀。”
小姑娘的血泪,一滴一滴落在大胡子脸上,她看着大胡子有很多胡须的脸。边哭边笑,用手胡乱擦着落在大胡子脸上的眼泪。“长了大胡子,都差点没有认出你来。”
大胡子的声音也渐渐变小,有气无力的回答:“这样是不是有点丑?”
小姑娘使劲摇头,眼泪掉的更厉害了。“不丑,不丑,很俊美。”
大胡子的眼睛也渐渐睁不开,他仍旧努力使自己睁开眼睛,好好看着小姑娘。“我觉得我没有胡子更好看。没有胡子,我就不是张擎将军,而是带着一个跟屁虫的浪子三月雪。”
“那我想要问一下三月雪,你的答案里有夏晴雪了吗?”
大胡子的声音变的如蚊子一般,“有。很久以前,就有。”
“我特别开心,哪怕只和你见了一面,也很开心。”小姑娘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还有很多很多话要和三月雪说,和张擎将军说,和现在的大胡子道士说。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切到这里真正的结束了。
她很遗憾,但很开心。
她紧紧攥住大胡子的手,就像她初次见三月雪时,三月雪总怕她跟丢,一直紧紧攥住她的小手一样。
鬼气从她的身上转到大胡子的身体里。大胡子透明的身体渐渐变了回来。而小姑娘的身体却慢慢沙化,她真的很开心,很开心这么多年,三月雪所要找的答案中,终于有了她。
当然她也是个俗鬼,她还有很多要埋怨的话,比如她一只鬼,在人间游荡,有好多好多次差点被镰魂使抓到黄泉地狱去。比如,她一只鬼,在寂寞的黄沙路上等了他很多年。比如,刚才她变成厉鬼,很怕再也认不出他来,再也见不到他了.......
渐渐恢复力气的大胡子,大吼道:“夏初雪!你真是傻透了!”
他想要挣脱她的手,却被她死死摁住。她傻乎乎,嘿嘿笑道:“傻就傻吧!”
“张擎,我走过漫漫黄沙路,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你不用那么愧疚。”
红色的嫁衣,化成沙子,也是红色的。砸进大胡子的眼中,辣眼睛的很。他躺在地上,双手接住红沙,接满之后,使劲攥在手里,可是越攥的紧,流逝的越多。他看着沙子从指缝中流出来,无助的哭了。
大胡子的爱情故事很俗套,故事发生的背景,在大胡子还是人的时候。那是个乱世,十二国分裂。
用一句话概括这个故事,就像个很大众的话本。
一个潇洒的剑客,捡到了一个民间公主,小公主爱剑客爱的死去活来。
真的很俗套,也毫无新意。
一百多年前,一个热闹小巷,角落中。故事开始了.......
“啪”一块小石头,不轻不重的砸在了小女孩的后背。也许是蹲了太久了,她反应很迟钝,过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来。打量着周围。最后发现一袭白衣的剑客,放荡不羁、自认为很潇洒的坐在墙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白衣剑客坐在阳光里,很刺眼,小女孩很快又低下了头,变回原来蜷缩的状态。
“你在这里呆了三天了。”白衣剑客,没有下墙的意思,居高临下问着角落里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很聪明,会找地方。这个角落又春阳照进来,不会很冷。
“有事吗?”小女孩没有抬头,仍旧蜷缩成一团,这个动作可以减少热量散失。
“带你去找点吃的。”白衣剑客应该从墙上下来了,因为小姑娘听到一双脚同时落地的声音。
“我想死。”小姑娘没有接白衣剑客的话,自顾自的说了一句没头脑的话。
身穿的衣服料子很贵,人也很水灵、白皙,手上也没有做过粗活的样子。应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变故。
他盯了她三天,看到过她看着泔水发呆的样子,她很想吃,也很饿,最终她却捂着肚子离开,回到这个角落。中途喝了一点点凉水,然后他看到她捂着肚子,皱着眉头,脸色发白了好一阵。
“吃饱了再死。”白衣剑客抱着剑,提议道。
这话还真奏效,小姑娘果真又缓缓抬起头来,白衣剑客还是逆着阳光,看不清脸,只能看清楚轮廓。她看到白衣剑客伸出一只手。他的手很好看,很有男人味,骨头分明,带着三枚不粗不细的银戒指。没有花纹,只是简单地戒指。
她看着那三枚戒指发呆,她表哥也带戒指,金的、琉璃的、玉的。她觉得很恶心,一个大男人戴女人才戴的戒指。可是,这只戴戒指的手,她怎么也讨厌不起来,甚至还觉得有点性感。
“你是怕我拐卖你?还是怕我请你吃毒药?”白衣剑客见她迟迟不搭上自己的手,问道。
从他的语言中,他好像还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她冲着他笑了起来,小手搭上他的手。他的手掌虽然有茧子,但是很温暖,有力量。
不出意外,她出丑了,白皙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对不起,脚蹲麻了。”倒在地上的她,道歉道。
白衣剑客没有嘲笑她,直接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她躲在他的怀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通红的脸持续了很久。
他抱着她一家店一家店的逛,去过很多吃的店,她的肚子一闻到香味,就咕噜噜叫个不停。导致她的脸红的更加厉害。
她抬起小小的脑袋,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的下颌线很好看,棱角分明,脖子也好看,喉结也好看......总之从她的角度上看去,他的一切都是好看的。他的身子很硬,是个常年习武之人该有的身体。她小心翼翼靠近他的胸前,细细的吸了一下,很奇怪,没有习武之人的汗臭味,反而有一股香草的味道。
她对这个白衣剑客,陡然之间,多了许多许多的好感,是她能察觉出来的。
“吃这个吧。”胡思乱想之时,白衣剑客挑好了吃饭的地方。
他带她喝的粥,很普通的那种粥。他自己要了一坛浊酒。还有一只叫花鸡。他把她小心的放在凳子上。自己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第一次认真看他的正脸,他看起来很年轻,又不是毛头小子那般年轻。他看起来很不正经,身上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正气。她看着他,比看着她自己的表哥还要亲切。他的眼睛很温柔,像是温泉,又像是浩瀚无垠的星辰。
“完了,看样子你喜欢上我了。”他故作懊恼的双手抱住自己脑袋。“不怪你,都怪我长得太俊美了。”
一开始她没有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呆呆地看着他。见她没有反应,白衣剑客收回了自己自恋的姿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夏初雪。”她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这个陌生的男人。
正巧这是叫花鸡上了,他拿过叫花鸡,开始剥外面的泥,动手十分熟捻,好像他经常吃叫花鸡。
他边剥,便抬头搭她的话,声音清朗,宛如少年,“好巧啊,我江湖人称三月雪,也带一个雪字。”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这句话,心里莫名小小悸动了一下。为这个巧合很开心。当然,也有可能是叫花鸡的香味让她很开心,让她错以为是为他的回答而开心。
“夏天和三月有雪吗?”夏初雪眼睛盯着那戴了三个银戒指的手。那只手正在剥叫花鸡,叫花鸡的香味,已经促使她的嘴里,咽了很多口水。
“当然有了,不仅漂亮,还不冻手。就是会让我的鼻子很不舒服,想打喷嚏。”叫花鸡已经露出了它可口的一面。夏初雪甚至看到了它的热气,伴随着香味。
她又咽了一口口水,心有叫花鸡的问道:“哪个地方夏天下雪?”
三月雪的叫花鸡剥好了,抬头看向对面的夏初雪,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叫花鸡,恨不得一口把它吞掉。他慢慢撕下一根鸡腿,在夏初雪的注视下,送到自己的嘴里,咬了一大口。手里还霸占着整只叫花鸡。
夏初雪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咬了一口又一口,配着酒将整只鸡腿送进了五脏庙。
最后上来的是夏初雪很简单的粥,简单的只有熬得很烂的、白惨惨的、冒着白气的大米。她偷偷瞟了一眼三月雪的叫花鸡,他又扯下了一只肥美的鸡腿。她也很喜欢吃鸡腿的......
她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拿着勺子,搅拌着自己的粥。她不应该失落的,毕竟三月雪能给自己一碗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她很感谢他。
突然间一条细细的鸡丝落到了自己的碗里。她看着那只送来鸡丝的手,手上戴着三枚普通的银质戒指。三月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旁边。一小条一小条的认真撕着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