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了公墓,就没什么新人葬在那里了。
祝泉泽和谢无宴说,小时候自己贪玩,迷路时就进过那块坟区。他说坟包下有不少洞,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还钻进去玩过。后来才知道那些都是盗墓贼打的盗洞。这么多年下来,那个地方估计也早就被人给盗空了。
而如今,那片区域再次热闹了起来。子桢唤来一些鹤鸣山弟子,在那边布了好几张无形的“绊鬼绳”,如果有见过血的鬼碰巧踩线,就会被绳子“绊倒”,摔进符咒陷阱。
其实,子桢差点就成功了——
绊鬼绳被触发,但这鬼能耐不小,等子桢赶到的时候,竟然已经挣脱陷阱又躲了起来。这回,它变得更加谨慎,打那之后再也没有碰过绊鬼绳。
不过这让子桢确认了一件事,就是坟区那里的确有厉鬼。天师协会下了悬赏,要是哪位天师捉到这只婴灵,打赏五万元人民币。
悬赏令一下,所有人都积极了起来。更有别派天师为了这五万元从大老远赶来,一群人都快把坟区给踏平了,和过年似的。
祝泉泽对那五万块钱很是动心,奈何谢大佬嫌凑这个热闹掉价。他说既然有这么多人在抓,总能抓到的,等抓到了他去审问就行。
又过了两天,婴灵还是毫无动静,但朱老板却再次登门造访。
他说大补阳元丹效果非常好,自己看起来气色已经好多了,所以想再买两贴。同时,作为报答,他愿意提供一个价值五万的线索。
毕竟,阳间的人看不见,地府的鬼差看不见,只有他和那婴灵一样,都是行走在阳间的鬼。
他们之间有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感应。
朱老板微微一欠身,和祝泉泽说道:“我知道那婴灵在哪。你想知道吗?”
第32章 朱老板
祝泉泽心中一阵紧张,这话怎么听着不大对劲呢?要不是朱老板说话时眉眼间感激之情洋溢, 祝泉泽差点当场在人脑门上标一条“不是好人”。
“我当然想知道了, ”祝泉泽和颜悦色地答道,“只是我区区一介普通人, 知道了地点也没用。”说着他瞥了谢无宴一眼:“最后还是得上报专业天师的。”
言下之意, 反正我不可能一个人去,您爱说不说。
谁知那朱老板对此丝毫不在意, 似乎真的只是想帮忙:“你知道坟区那儿有座坍塌的木桥吗?”
祝泉泽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下——坟区那块地方, 离云鹤泽不远,曾经还有不少湿地,确实有一座木桥。只是后来湿地干了大半, 那桥估摸着也坍了,再没人来修建过。
朱老板继续说道:“你从桥那个方向进入坟区。先走过一对夫妻合葬墓,然后在两颗柏树的地方右转, 有一个大墓, 墓主姓李......”
导航竟然还颇为详细。
“等等,等一下, 您嘴上说这么多我也记不住。”祝泉泽随手捡起纸笔递了过去, “麻烦您还是画张图吧。”
“好的好的。”朱老板拿起圆珠笔, 就开始在纸上画图。然而, 他并没有按下笔头上的开关, 纸上自然没有半点墨水出来。
祝泉泽心想这人死之后脑子还真不好使, 好心帮他按下笔头, 圆珠笔这才吐出笔芯。
朱老板一拍脑壳, 笑呵呵地继续画图。
“李氏墓过去,还有一个小墓,墓主姓洪。洪墓对面有个小盗洞,那婴灵平时就躲在这儿。”
朱老板一路圈圈画画,很是认真。他将小桥,标志性树木,以及墓主的姓氏全都标了出来,写的是繁体。
最后,他在婴灵藏身之处标了一颗小星星。
谢无宴瞅了一眼地图,笑得见牙不见眼:“朱老板好兴致,没事儿就往坟堆里跑,记性还真好。”
大概是听出了谢无宴语气中的嘲讽,画地图的人不自在了起来。朱老板支支吾吾地解释,说坟区那里阴气重,自己蹲那里身体舒服。
谢无宴不搭腔了,这倒是个勉强及格的理由。
祝泉泽带头换了话题:“话说,业海婴灵反噬的那天晚上,您也在场吧?朱老板对此事怎么看?”
“我是在,但是那天我拿到你的名片后就回去了,后来婴灵是在坟地里遇到的。”朱老板说道,“婴灵为何反噬我不清楚,但我有一个猜想。当年我自己还打擂台的时候,黑市里有人卖一种增强剂,据说是在鬼牌上动一个什么小手脚,能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鬼的战斗能力。”
就像体育比赛前喝兴奋剂一样。
朱老板说得陈恳:“大家都说降头师是造孽遭反噬,但其实玩过鬼牌的都知道——但凡是亲自炼出来的鬼,能力鲜少能超过主人。除非那婴灵并非降头师亲自所炼,要不就是他使用了什么增强剂,才让婴灵有了反噬的可能。”
祝泉泽眼前一亮,这倒是一条新思路。
谢无宴似乎也来了兴趣:“这个增强剂是什么人在卖?你买过没有?”
朱老板摇头:“不曾,我也仅是听闻。据说那位真人从不抛头露面,若能遇到,也仅仅是他传召的纸符人。”
鬼修大佬。身份与那个吹哨人似乎吻合。
但祝泉泽依然怀疑朱老板有充分的作案动机,说不准还和这位大佬之间有些合作。他忍不住又试探了一句:“记得你之前说,努力留肉身的原因是要为自己复仇......”
“是的。”朱老板神色呆滞,最后摸了一把自己苍白的面颊,“但我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保住肉身吧......”一句话说得可怜巴巴的。
最后,祝泉泽还是给他开了两帖大补阳元丹。
朱老板走后,祝泉泽将他画的地图交给子桢,心底还是对朱老板留了个心眼。那天他和子桢见面的时候,碰巧遇到了被调查的刘天师。祝泉泽假装无意地与他聊起了朱老板。
朱老板大名朱权荣,前段时间也算得上是业海里的风云人物,但这类风云人物大多昙花一现,很快就销声匿迹。
刘朱二人不熟,但好歹算是半个同事。刘天师似乎根本就不知朱权荣已经死了,只是说朱权荣在那次重伤大败之后,就此金盆洗手,退出了斗鬼界。
“也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谋生,”刘天师摇摇头,颇有几分惋惜的意思,“听说他打擂台前家里经济条件就不好,那次输了擂台,业海还扣了他不少钱。诶,入这行的人,谁心里没点苦衷啊。”
祝泉泽一想到出手向来以“万”为单位的朱老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
那天,祝泉泽风风火火地跑回小药铺,一进门就和谢无宴喊道:“朱老板有问题!”紧接着,他复述了一遍今天和刘天师的相遇。
谢无宴倒没太过惊讶,神情冷冷清清,就好像早知道了。
“朱老板的确有问题。”谢无宴对祝泉泽浅浅地笑了一下,“但不是你想的那种问题。”
祝泉泽不太明白:“啊?”
“朱权荣的确死了,或许正如他所说,就是被业海给害死的,但现在附身于朱权荣尸体的东西,却并非朱权荣本人。”
祝泉泽:“???”
“首先,朱老板手上戴着的都是明器。他自称高仿,但高仿品不可能自带阴气。他手上分明就是墓地里的东西。其次,他不知道如何使用圆珠笔,写字写的是繁体,似乎也不太像一个正常的现代人。”
“朱老板常去坟区,并非是因为喜阴——”谢无宴顿了顿,“而是因为那里葬了一位民国大贾,恰好姓李。很有钱。”
“那就是附身之人的阴宅。”
祝泉泽突然想起那张地图,朱老板的确是在这位李氏坟墓附近发现的婴灵踪迹。
“但,但这个李氏又是怎么附到朱权荣身上的?”
“我不知道。但我猜测,朱权荣在炼制鬼牌的时候,也没少走歪门邪道。他可能去墓地抓鬼炼尸,恰好就惊扰到了李氏。李氏许是成了他的鬼牌,许是和朱权荣有了什么联系,然后在他死后乘虚而入。”
祝泉泽一惊:“那他这样还想为朱权荣报仇?!”
谢无宴耸耸肩:“兴许只是借口。我看他只是贪图一具肉身而已。”
“所以,我说这个朱老板的确有问题。但我更倾向于他不是凶手。”谢无宴摇摇头,“原因其一,之前也说过,他现在自身难保,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原因其二,他在这段时间里频繁出没坟区,却没有激活绊鬼绳,可见李氏不曾见血,是一个没有杀过人的鬼。”
祝泉泽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下,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快乐地给人做药了。
他之前以为朱老板要害他。
......
然而,婴灵依然没有下落。
子桢带人去了朱老板说的地方查看,一无所获。也不知道是朱老板在诓人,还是这东西精得要命。那片野坟地都快被冲着悬赏而来的天师们踩为平地了,也没人知道婴灵在哪里。
事态陷入胶着,却又很快出现了转机。
又过了几天,九皋镇有人家向鹤鸣山道观报案,说他们家刚会跑步的小孩中了邪。
小孩才一岁半,叫陈小萌。
陈小萌的父母在大城市里做生意,或许是觉得乡下空气好,或许是嫌管孩子麻烦,就把陈小萌扔给了外公外婆。外婆家在九皋镇有座小别墅,不愁吃不愁穿,放在当地算是个富庶家庭。
但这些天,向来乖巧的陈小萌却开始天天哭闹,对人又抓又咬,时而眼珠子突出,时而嘴角流涎。医院检查没有问题,这几天走路时她竟然还踮起了脚——老人都说这是中邪的征兆。
本来,这就是一起普普通通鬼摄魂的案子,却得到了鹤鸣山上下的高度重视。
因为陈小萌的年龄还很小,恰好那个下落不明的婴灵,拼了命都想要一个长大的机会。
第33章 长命锁
邢天师带着子桢立马赶去陈家, 而谢无宴对那婴灵颇感兴趣, 难得跟着祝泉泽一起去了。邢天师这人很记仇, 从头到尾都没给谢大佬半点好脸色。
受害人陈小萌长得很可爱, 一双大眼睛桂圆似的,小嘴嘟起, 带点婴儿肥。但或许是这几天被邪祟折腾, 此时她眼底无神, 面色苍白, 带着一丝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枯槁。
“白天还算正常,一入夜就开始折腾。”阿姨心疼地抱着怀里的孩子,“诶, 就这几天,一下子轻了好几斤。”
子桢问孩子陈家家属:“小萌是多久之前出事的?”
外公外婆对视一眼, 又看向了平时负责照顾陈小萌的阿姨。
“大概是......一个星期前?”阿姨露出困惑的神情,“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起先她就只是哭闹,尖叫, 我当孩子情绪不好, 没在意。是后来症状严重了,我才觉得不对劲。”
若拿一个星期计算,那刚好就是在婴灵激活绊鬼绳之后了。难怪大家踏平坟区都没再找到婴灵行踪, 原来是早就找好了下家,在人类身体里完美地隐藏气息。
不过, 假设婴灵已经上身一个星期, 那它离彻底夺走这具肉体也不远了。事情不太好办。
谢无宴左眼眼眸里突然闪过一个浅红色的法阵。
在他眼里, 肉嘟嘟的小女孩突然变得干瘪,而她身上缠绕着一个青紫色的连体怪物。婴灵无数条肢体如脐带一般深入陈小萌身体,与之血脉相连。
婴灵从下往上缠住小孩,已经盘至腋下。一旦它绞住陈小萌脖子,小女孩就彻底没救了。
谢无宴不动神色地关闭法阵,微微皱起眉头。
只听邢天师还在那边与家属交流:“小萌身体出现异常之前,她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有没有在外面捡过什么东西?”
这个世上没有凭白无故的鬼附身,鬼附身是需要“媒介”的,或者,某种意义上的邀请。
“奇怪的人?”阿姨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我们小萌不和陌生人说话的。至于捡东西......以前小萌很喜欢捡地上的小石头,或者蜗牛壳什么的。但我们看到都让人丢掉,不会带回家里。”
子桢为了帮助家属更好地回忆,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一个星期前,小萌每天大概都做些什么呢?”
一岁半的女娃娃日常生活简单得要命,基本就是吃饭睡觉玩玩具,下午再由阿姨带着出去遛弯。不过,最近陈小萌刚学会跑步,经常去村里的空地上练习。阿姨拿床单做了条绳子绑住了她的腰,陈小萌的活动范围也不远。
小孩生活起居都有成年人监管,是好事。但阿姨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任何异常的事。邢天师扫了一眼陈小萌的玩具,也没发现问题。
“咦?”子桢突然留意到了陈小萌胸前的翡翠长命锁,“这上面怎么有一道裂痕?”
“裂痕?”阿姨和外婆顿时凑了过来。
只见长命锁色泽深翠,正中偏右有一条裂纹,正好在“长生”两个字中间划开一道。
外婆皱起眉头:“这是摔了?”
据阿姨说,长命锁是从来不拿下的,应该是陈小萌在练习跑步时摔的——她经常跑着跑着就脸朝下趴了。
子桢伸出手:“让我看看这锁。”
正当子桢刚碰上陈小萌胸前的那条翡翠,长命锁就突然紧缩,勒住了小孩的喉咙,眼看着陈小萌一张小脸憋得紫红,眼睛翻白,外婆吓得一把推开了子桢。
心有余悸的二老还是将天师们请去客厅,卧室里就留下阿姨照顾陈小萌。等天师们走出房间,小女孩这才安静了下来。
邢天师发表了总结意见:“这锁有问题。那婴灵恐怕就是在小萌摔倒的时候,从那缝里钻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