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湘有点脸红,但瞧着思君没有立刻翻脸的意思,还是松了一口气,于是便小声地对晋山白道:“师父,我们回去了,你别瞎闹了……”
晋山白摇摇头,神情突然变得异常严肃,盯着陆湘说:“但是小桃红你可不能不管啊,她还惦记着你啊,还有小茉莉呢?师父可没有教你做负心汉啊,你……“
“师父!”陆湘心里大惊,连忙将晋山白的嘴给捂住,再转头去看思君。
遭了!
思君的眉毛挑得都要飞起了!
陆湘后背一阵阵发毛,慌忙对思君道:“我师父喝醉了就瞎说,你别理他!”
“哦?”思君微微眯眼看着陆湘。
陆湘简直要哭了,慌忙把陆小鸡给喊出来,让他把师父给扛起来,陆小鸡虽然力气大但是手短个子矮,扛着人就没办法捂嘴,于是晋山白的嘴又逮到了空闲,激动地喊道:“那小颖儿……”
“啊!”陆湘一声怪叫打断了晋山白的话,冲着陆小鸡喊道,“拖走!拖走!赶紧拖走!”
陆小鸡脚步如飞,一口气就把晋山白拖走,瞬间消失没了踪影。
陆湘心虚地转头去看思君,苍白地解释道:“那个什么……师父瞎说的!这些都是师父不知道哪里瞎认识的姑娘,我保证,我没和她们说过几句话。”
思君表情淡淡的,说了句:“无事。”
但这看起来哪里是无事!这分明就是有大事!
陆湘还想解释,但思君根本没没有给他机会,大步往前,边走边道:“先回去。”
陆湘心惊胆战地跟上,现在简直后悔死了!明知道这个时候师父在喝酒,为什么想不开要带思君来呢?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陆湘现在没辙,只能想办法想把师父给弄回醒酒。
回了他们山顶的小宅子,陆湘便开始熟练地照料他这个醉成半残的师父,给他喝了醒酒汤之后,又给他擦了脸,他才终于是稍微清醒,没再瞎说什么小这个小那个。几个人在正厅里落了座,喝着茶开始聊,陆小鸡和陆小菇跑得没了影,不知道哪里去撒欢玩了。
陆湘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正式将思君介绍给了晋山白。
晋山白还处于醉酒后迷迷糊糊的状态,吊儿郎当地吃着葡萄,问起了关于陆湘下山以来的所有状况,虽然大部分他都在天机本上看过了,但亲耳听到陆湘和思君说一遍,还是觉得异常震惊。于是就一边听,一边就不停地震惊地在一旁加上各种感叹。
“哇哇哇。”
“厉害厉害厉害。”
“真刺激。”
陆湘简直被他给闹得说不下去,全靠思君还能保持镇定,面无表情地把所有事情给叙述了一遍。
终于说完,陆湘便也松了一口气,晋山白还沉浸在这个跌宕起伏的故事里,整个人看上去云里雾里的。
陆湘晃着他的胳膊,说:“师父,你醒醒啊!好好和我说话啊!虽然我已经找出了身世大部分的秘密,但还有些不清楚的状况,比如说我在白玉映沙瓶里看到了你去偷我母亲的乾坤袋,还有,你当年捡到我的时候,就知道我的身份,但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呢?你能不能别敷衍我了,从头开始给我讲讲,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的。”
晋山白摸着下巴说:“从头开始说,那就长了……哦……是这样的,当年我年轻的时候,是个铸器师,名气也还行。但没多久吧,纪南红就出了名,她天赋太高了,一出来就把我们这些人给对比成了渣。于是我很嫉妒她,就去偷她的乾坤袋,打算偷到了之后研究研究是怎么做的,等研究好了,再还给她。不过啊,还说天下第一铸器师多厉害呢,还不是让我偷到了哈哈哈!你们说我厉害不厉害哈哈哈!”
陆湘:……
思君:……
思君都有点没想到,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晋山白居然能这么毫无避讳地说出来,脸上没有一点羞愧,甚至还有一点小骄傲呢。
这个结果虽然让人震惊,但陆湘还是能够接受,因为他知道师父一向爱胡闹,但师父本质不坏。当时偷母亲的东西,并不是真的有多大的恶意。而且后来这个乾坤袋也一直是陆湘再用,还有什么别的好东西,师父都给了自己。
陆湘终于将之前在白玉映沙瓶之中看到的景象释怀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后,陆湘轻轻拉了下思君的袖子让他不要介意,转向晋山白,道:“师父,这种事情就不必那么骄傲了吧……那后来呢?快继续说啊。”
“后来没来得及还给她,她就嫁人了,嫁给了昱云杉,我可打不过昱云杉,不敢去招惹他们两口子。”晋山白半眯着眼睛慢慢说,“我就寻思着吧,纪南红和闻人贤这两个铸器师都厉害了,我怎么都超不过他们,不如转行。于是我就去学了算卦,我的卦象一般来说还是准的。后来吧,四大家族的谁来着,请我算卦……喝多了记不得了,反正就是有人让我给昱门算了一卦,这一算不要紧,算出了个惊天大魔君!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又算了一卦,还好,此事尚有变数。卦象显示,若不将此事宣扬,或许便不会走到那一步。但后来吧,不知道是哪蠢货就开始到处宣扬。还说我铁口直断,是算得贼准。娘的,没多久到处都有人传起了我这个卦。我去解释还没人听,矛头都指向我了!昱云杉那么厉害,不得找我算账啊!我赶紧就隐退江湖了!好险,没被昱云杉逮到啊!”
陆湘:???
思君:……
“等等,师父!”陆湘惊诧地喊道,“你说你算的卦?你是……你是……黑瞎子?!”
晋山白点头:“哦,是有人这么叫我,瞎子是假装的,黑是戴的□□。”
陆湘:!!!
所以师父就是医圣这件事情已经不足够震惊了,师父居然还黑瞎子?
陆湘简直差点要尖叫出来了,浑身颤抖着说:“那个预言……”
“是的,是的,就是我算的,先别忙着激动,让我一口气说完。”晋山白迅速打断陆湘,接着说,“总之我怕出事,就暂时隐姓埋名了。后来就是诛魔之战,那些事情我搞不太懂。当时我听灰心的,铸器没前途,算卦要被砍。但上次在纪南红那里偷东西让我意外发现我居然还挺有盗窃天赋的,我就去偷东西了。对了,我刚好收服了一只蝠妖,我就以他的名号去偷东西,立下了要成为天下第一大道的梦想!你猜怎么着,我真的有天赋,就偷了个井盖而已啊,天下就真的都知道我了哈哈哈哈!但可惜后来那个蝠妖不小心死掉了,我没有掩护,担心自己被认出来,就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这个梦想。”
陆湘:!!!
思君:……
所以师父不仅是医圣,是黑瞎子,还是蝠先生?!
陆湘下巴都掉地上了,因为太过于震惊,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师父继续不紧不慢,吊儿郎当地说:“放弃这个人生方向之后,我就去学医了。我学成下山的时候,不小心露了两手吧,就得了个医圣的名号。这时候诛魔之战已经快要结束了,昱云杉已经死了,我听人讲了个大概,他娘的,吓我一跳。你知道吧,说是因为我算的卦,才导致昱门被围剿的。等于说,我偷了人家媳妇的东西,还算卦给人丈夫惹了灾。哎哟喂,那还得了!万一以后昱门后人知道了,可不得找我算账?”
陆湘:……
思君:……
师父就继续说:“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暂时以医圣的名头四处打探消息,后来发现听人说纪南红躲在江城薄氏,我赶过去的时候,闻人贤都已经杀了纪南红和一个孩子了。我本来以为这事儿就那么完了,可后来闻人贤拿到纪南红的那把剑,突然就有点神志不清,原地发疯,像是看不见我是似的。你们知道,我偷东西还挺行的,就混进了那个院子,想看看纪南红还有没有可能救活。结果纪南红撑着最后一口气给我指了个方向,我按照她的方向找过去,瞧见湖底的结界里藏着个孩子,衣襟里还藏着张纸条,写着名字和生辰八字。那孩子虎了吧唧的,特别丑。哦,就是你。”
陆湘简直震惊得都不知道震惊是什么了,整个人都僵住,全靠思君在背后撑着他。
“纪南红挺聪明的,她知道将两个孩子放在一块儿,可能一个都保不住,就分开藏了。你运气挺好的,所以我就想,可能是个福星,把你捡来玩玩吧。”晋山白继续吃着葡萄,依然漫不经心地说,“后来四大家族的人还在清剿昱门从前的追随者,我怕死就跑了啊。走到蜀中这个地方,发现蜀地真是人杰地灵!姑娘一个个都美得和天仙似的,所以就留了下来。”
陆湘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好久之后才说:“那……那为什么……师父……你一直……这么多年……说嘛都……不告诉我……”
师父拍着桌道:“我算的卦,虽然偏了,但不会不准的。昱门至少要出一个毁天灭地的魔君,谁知道你是不是?我哪敢给你瞎说?万一给你一刺激疯了,你真去毁天灭地了可咋整?再说了,你小时候那么蠢,我给你说那么多沉重的事情没有意义。就想着反正你傻,就让你傻乐呵着度过幼时,我不也省点心啊。”
陆湘仍然说不出话,往事给他的震惊太大,彻底将他的思维给搅得一团乱,他感觉到眼前一阵阵地发花,天旋地转的。
思君从背后搂着陆湘的腰,对晋山白道:“敢问晋前辈,当时你发现陆湘的时候,我在哪里?”
“哦,你啊,我想想……”师父摸了摸下巴,接着说,“对了,当时你就在陆湘的身边躺着,还没有修成剑灵,浑身污泥和铁锈,谁能想到你是那把剑,我还以为那把剑被闻人贤带走了呢。你嘛,或许就是随便被人仍在湖底的破铜烂铁吗,我虽然捡起来了带走了,但一直很嫌弃。后来我们回蜀中的路上很惨,那时候诛魔之战还没彻底结束,天下混乱,到处都是逃难的,比我还穷呢。连偷东西都找不到人下手,没办法啊,我就把你随便扔给了一家农户,换了碗羊奶给这小子喝。”
思君:……
“太亏了!”晋山白拍桌,愤然道:“早知道你是那把剑,我应该多换个馒头的!”
陆湘:……
思君:……
晋山白不管自己给这二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惊,转头看着思君说:“那后来你是什么时候修成剑灵的?”
思君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大概是被卖给农户之后,思君渐渐就开了神智,那时候他隐约有了些记忆,还记得那农户也是不识货的,没认出剑鞘上的宝石多值钱,直接就给扔了,然后天天用他来割草。他终于化成人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农田边上,旁边还有一把锄头。
后来剑鞘应该是被识货的人捡走了,上面的宝石被人给撬下来卖了,四处流转。
思君辗转多年,直到偶然看到了那颗南海珊瑚,才终于找到了关于自己的一点线索。
思君和陆湘都沉默了下来,心情都十分复杂。
这命运的书写者实在是太过于任性,竟然给他们安排了这样荒诞的剧情。
晋山白随手拈了根草叼在嘴里,满脸都是不在乎,他也安静了下来,便再没有一个人出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夜间的虫鸣。
很久之后,师父才避着陆湘的目光,慢悠悠地说:“以前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你现在知道,我啊,也算是和你们昱门有些旧怨。我捡到你只是顺手,养大你也不过是闲得无聊。我当年偷你娘的东西是不地道,后来算那一卦给你们惹了祸……虽然这些年我没把你给养得多好,却也没把你给养歪。偷了你娘的东西,最后一直给你用着。虽然不得已让你和鬼见愁分开了,但最后你们还是相遇,还搞在了一起。”
陆湘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让自己从刚才那种颠覆性的震惊情绪之中走出来,满心都是不安地看着晋山白。
师父这是在说什么?
晋山白晃悠着嘴里的草,慢悠悠地说:“说清楚了吧,我不欠你们什么了,……咱们之间,就算是两清了。嗯……就这么着吧。”
最后这一句,说得很轻,可传到陆湘的耳朵里,却震得他耳膜疼。
师父这是想要和他划清界限吗?
陆湘惊慌地看着晋山白,不由地揣测这一刻他的内心。
他虽然不着调,但他真的是个好人。当年昱门的惨案,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起,但他并不是昱门的加害者,他也是被人利用的。可他还是对昱门有愧,对纪南红有愧,对陆湘有愧,他心里过不去,一直到现在。
尽管依然装疯卖傻,以这样吊儿郎当的态度说话,但陆湘能感觉到他说的每一个字有多沉重。
陆湘觉得,自己完全能够明白师父的心情。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说?因为他开不了口。和陆湘相处越久,感情越深,他就越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于是他只好守护着陆湘的天真和快乐,直到他认为,陆湘长大了,能够承担起这些往事,才终于给了陆湘一个寻找身世的机会。
而他心里一直揣着一个不安——等陆湘真的找到了自己的身世,他们之间的师徒情谊,还会和从前一样吗?
所以,他已经躲了陆湘很久了,躲到他终于有了决心要面对这一切,才终于有了这一次的见面和坦白。
很久都没有人吭声,这样诡异的沉默让晋山白脸上的不在乎的假笑都维持不住了,他突然恼了,一拍桌站起来就走,便走边念叨:“知道了就行,要走就走,别再我面前做出一副可怜的脸,谁他娘的不可怜?我不可怜啊,我一个如花似玉的美男子年纪轻轻就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这些年媳妇儿都找不到!你还怨我!怨我什么怨我,走走走,我们两清!以后别来找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