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湘依然是不搭腔,祝雪槐还在不停地说,陆湘尽量忽略他的声音,专心吃点心看斗兽场之中的两只妖兽。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在全场一片震天的喊打喊杀声之中,瑞堂主再次出现,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之后,终于挥手解开了两只锁妖链。
与此同时,两只狰狞的妖兽朝着对方猛冲了去!
吞山张开大口,粗长的獠牙直奔着毒海的脖颈而去,毒海行动迅速敏捷,在吞山将要咬到他的那一刻突然闪身挥出了自己灵活的长尾,尾锤上的倒刺如同密密麻麻的利箭地射-了出去,吞山敏捷地闭嘴往后退,但无论他多快,还是又避不开的长刺钉入了他嘴里柔软的嫩肉。
吞山顿时仰头咆哮,但像是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叫了两声又挥舞着利爪朝着毒海而来。
毒海体型没有吞山大,不如吞山有力,毒液的攻击效果也有限,但它的速度却快很多,在避开吞山的攻击以外,还能不停地用尾锤击打吞山相对脆弱的腹部以及后腿的关节。
于是这两只妖兽暂时不能分出胜负,厮杀便格外惨烈。
在这样密闭狂热的环境里,人很容易失去自我,全然被氛围同化,在震天的呐喊之中,把胜负心以外的一切人性统统抛弃,彻底陷入疯狂。
陆湘知道这个道理,却依然完全无法理解这件事情到底有趣在哪里。他配合着装作兴奋地大喊,却在吞山一爪子撕掉毒海的皮肉之时心生惶恐。
人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陆湘活了十六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惨剧。
斗兽场之中的搏斗仍然在继续,这两只妖兽都已经受了伤,不能再坚持多久。
吞山全身上下都扎满了毒海的刺,剧烈的搏斗让毒发得很迅速,他的眼睛已经全然变成了一片乌黑,口中不受控制地往外淌着白沫。
而毒海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半边嘴都已经被吞山撕烂了,尾锤上原本密密麻麻的倒刺也所剩无几。
它们仍然在努力将对方杀死。
最后一次,吞山大张着嘴,用了极快地速度冲向毒海,毒海正准备挥起长尾朝着吞山的心脏攻击!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击,谁赢了谁就可以多活一刻!
眼看着吞山的大嘴已经快要咬住了毒海的脖子,而他最脆弱的胸口也暴露在了毒海的眼前!
毒海若是要躲,就失去了杀死吞山的机会,若是不躲……
在那极短的时间之内,毒海已经做出了决定,它完全没有退缩,将自己的前爪挥起挡住自己的脖子,吞山的巨口猛然咬下来,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毒海顿时血溅三尺!
可也就是在这时,毒海的尾锤如铁拳一般狠狠砸在了吞山的胸前,所有的倒刺狠狠扎入吞山的心脏!
下一刻,两只妖兽都齐齐往后栽倒,欢呼声瞬间定住。
都……死了吗?
陆湘双手有些发颤,突然感觉到站在他身边的思君轻轻摸了摸他的肩膀。
思君没有说话,但思君在给他安慰和力量。
陆湘慢慢感觉自己好多了,缓缓调整呼吸。
在全场的短暂静默之中,斗兽场里终于有了动静,毒海用三条腿站了起来,它站起来的那一刻,兴奋的欢呼和失望的咒骂瞬间爆发。
毒海用三条腿撑着到了吞山的跟前,将自己的尾锤扎在吞山的尸体上,于是那尸体很快就化成了一滩黏糊糊的肉酱,包括被吞山含在嘴里的、它自己的腿。
毒海丝毫没有介意,立刻便对这摊肉酱狼吞虎咽。
陆湘看到它吃下自己肉的瞬间,真觉得浑身都在发凉。
“恭喜啊!”祝雪槐抬手鼓掌,兴奋地说,“是毒海赢!看来小鱼今日是要得不少好东西了。”
陆湘别开脸不再去看斗兽场内的景象,忍着恶心说:“托姐姐的福,我倒要看看,我能得些什么好东西。”
很快几名奴仆便各自捧着灵器进了房,这一场的确是赢了不少好东西,陆湘挑挑拣拣一阵,还给祝雪槐分了几样,最后把匕首也还给了祝雪槐。
祝雪槐道:“姐姐也不和妹妹客气,这就收下妹妹的谢礼了。对了,夜里还有两场,妹妹可还要玩玩?”
陆湘摇头道:“赢了为什么不收手?若是输出去怎么办?”
祝雪槐笑道:“小鱼说得有理。”
陆湘站起身,严肃地说:“那么我也就不麻烦姐姐了,我想现在离开。”
“看来你还是很警惕,仍然担心我们对你有什么企图,这可真是让我有些伤心了。”祝雪槐摇摇头,说,“罢了罢了,你若是要走我也不留。只是我们的人说,禹城之中仍然有很多黑衣人在寻找你的踪迹,千万小心。”
陆湘道了谢,祝雪槐领着陆湘回到了来时的位置,那架密封的马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祝雪槐一幅依依不舍的模样,对陆湘说:“还有更刺激有趣的东西,下次带你来玩。我会让车夫将妹妹送到比较安全的地方,但妹妹在外面还是千万小心,若是遇到危险,就到城东的老哑巴茶铺找掌柜的,告诉他你是我的妹妹,他会帮你的。”
陆湘差点被她的真诚和仗义感动了,再三道谢之后,陆湘和思君就上了马车,车夫锁上门,不一会儿便架着马车飞上了天。
陆湘闭上眼睛试图寻找车夫的行进的方向,但刚才的血腥画面带给他的刺激还没有缓过来,不一会儿就失败了。
陆湘睁开眼,沮丧地盯着思君,思君便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上写字。
痒痒的,但陆湘还是努力辨认出了思君写的东西。
思君说:无事,我知道方向。
陆湘顿时就轻松了,心安理得地躺下缓解心里的不适。
马车在天上飞了半个时辰,终于开始下落,等车夫打开房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禹城,在一座冷清的小客栈门前。
陆湘要了一间上房,进房思君就设了结界,陆湘直接就瘫在了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我难受。”
星渊钻出脑袋,说:“多喝热水。”
陆湘虚弱地说:“哪里有热水啊……”
正在说话,二人都听到了呲呲的声音,转头一看思君将茶壶抓在手里,手心的燃起的飞火已经将凉水给温热了,然后倒了一杯送到陆湘手里,陆湘爬起来接过杯子,红着脸小口小口地喝着。
星渊被这二人肉麻得连连扯陆小鸡的鸡毛,说:“可以开始说正事了吗?”
“说啊。”陆湘认真看着星渊,道,“小花有什么想法吗?”
星渊道:“没想法,昨夜刚进入马车的时候还试图记住方向,但一会儿就绕晕了。不过这种程度肯定难不倒思君。”
思君道:“昨夜和今日走的是不同路线,不过能找到那个地方。”
“找到也没什么用的。”陆湘深深皱眉,“仅仅是靠遮住赌客的视线,是不可能将地下赌庄隐藏那么久的。这世上多少隐藏的高手我们不知道?指不定谁只比思君差一点,可能就会发现这地方。所以地下赌庄还有别的手段……或许是什么灵器之类的……不过先不管那么多,先去看看那个地方再说。”
*
商议好之后几人便休息了一夜一日,将看到血腥画面的不适感缓解之后,在第二日的入夜,思君就避开了人从窗户飞了出去,抱着陆湘一直朝着禹城的西南方向飞。没多久,陆湘有些奇怪地说:“快到明氏的地界了,地下赌庄真的那么大胆啊,给闻人氏下套就算了,还要找明氏的麻烦?”
思君点头表示没有走错,但陆湘没能立即会意,还傻乎乎地说:“思君啊,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思君低头看了陆湘一眼,陆湘也抬头和他对视,而后又看到思君挑眉,陆湘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思君又计较上了!
陆湘连忙找补道:“我不是质疑你……”
话没说完,思君已经不耐烦听了,又故技重施突然加速来堵陆湘的嘴。
陆湘感觉到夜风顿时变得凛冽了起来,周围的一切又快得看不清。想开口告饶,但速度太快了,他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力搂紧思君的肩膀,将脑袋紧紧贴在思君的胸膛。
又飞了好半天,思君终于停下,陆湘感觉头都吹晕了,于是把自己给挂在思君的身上半天不肯下来,气恼地抱怨道:“我快晕了,我没力气了!所以你要负责抱着我,抱一晚上,让你手酸!”
于是思君也没有放下他,就那么抱着,从容地往前走,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接着说:“看看这是哪里?”
陆湘赌了半天的气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看,瞧见他们现在半山腰,往上看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往下看是茂密葱郁的山林。
“好熟悉……”星渊从乾坤袋里冒出了头,指挥着陆小鸡把他给带出来四下走,一边看一边说,“感觉前些天从明氏去禹城的路上,好像见过这连绵的山脉,我记得当时陆湘还这里怎么孤零零地长着一颗珙桐树,都没有同类,实在是非常寂寞。”
陆小鸡附和地点头,说:“唧。”
“对,就是那棵树珙桐!”陆湘指着不远处一颗鹤立鸡群的大树。
那树至少有三四人合抱粗,少说也有五百年树龄。
陆湘晃着思君的脖子说:“去看看。”
思君原地起跃,“嗖”地一声起飞。
陆湘借着月光努力往下看,认出了那棵树,以及山谷下他们之前几天走过的官道。
“对的,这是我们之前路过的地方,这是岐山山脉。”陆湘指着一座山峰,说,“这座山的南面山脚就是明氏的闲逸庄,山上是明氏的弟子们练功的地方。小鸡现在站的位置是山的北面。但是这里完全看不到赌庄啊……而且山脉的走势、地形、植物……都和地下赌庄不完全相同,但又有一些相似之处。太奇怪了……我们可能需要扩大一点范围。”
陆湘话音刚落,思君就又跃到了更高处。
在地上的星渊陆小鸡陆小菇在黑夜里根本看不见思君抱着陆湘的身影,只听到陆湘的乱叫声在他们的头顶不停地响,一回儿近一回儿远,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并且叫得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
“啊……太快了,等等,对,就是那里,停一下……好了可以了,那边……啊……都说了慢点啊!”
星渊:……
陆小鸡满脸困惑:“唧?”
陆小菇同样也是满脸困惑:“菇?”
“我不知道……小屁孩别问那么多!”星渊没法给小孩解释,顿时黑了脸,变出几条花根,强行将陆小鸡和陆小菇的耳朵堵得严严实实。直到头顶上那糟糕的喊声停下,星渊才呼了口气,放开了那两只。
两只小东西满脸都是“为什么”。
思君终于又抱着陆湘飞了回来,陆湘红着脸,还在低低地喘息。
星渊已经不想说这俩人了,索性转过脸去,眼不见为净地说:“多余的话不用描述,麻烦直接说你们看到什么了?”
陆湘缓了缓,还是小声在思君耳边嘀咕了一阵才继续说:“这半山腰的确是个风水宝地,很适合建造庄园。但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方圆数十里都是荒郊野岭。那么大的一座庄园如果在的话一定会非常显眼,但我们就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声音。”
思君简单地说:“我能肯定路线没有错,马车最后下落的地方就是这里。但在下落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某种不知名灵器的力量。”
陆湘一边思考一边慢慢说:“所以要么是庄园在这个地方,被灵器完全隐匿了踪迹;要么是庄园不在这里,只是马车到了这里的时候用了那种瞬间将人带到千里之外的灵器。”
思君点点头,道:“不管是这两种可能中的哪一种,这灵器都相当厉害,可能闻人贤手废之前都做不出来。”
星渊道:“那……就只能是纪南红做的了,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
陆湘摇头,说:“猜不到,先不想这个。先想想这件事情里最要紧的部分。就是……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为什么地下赌庄的人一定要选在这里建立庄园或者在这里用灵器将我们送走?毕竟这里距离明氏的闲逸庄很近,对地下赌庄来说,到底是有危险的。”
思君接着说:“两个可能。”
思君没有说出口,但陆湘已经懂他的意思了,于是没打算解释,正要提起下一个问题,突然就被星渊气呼呼地打断了。
“知道你们心有灵犀,但是也要照顾一下没办法进入你们二人内心世界的我们好吗?”
“哦哦,对不起啊小花。”陆湘连忙解释道,“我和思君觉得选这个地方两种可能性最大,第一是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地下赌庄冒着危险也要选在这里。第二则是地下赌庄和明氏有瓜葛,选在这里是方便明氏的人管控。”
星渊惊道:“天,你们不是怀疑明公子有问题吧!这怎么可能啊!”
陆湘想也没想就立即摇头:“我没有怀疑明公子啊,我从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是个好人。除非是找到非常肯定的线索,否则我是不会怀疑他的。”
“吓我一跳……真怕你这主角的乌鸦嘴说中……”星渊刚松了口气,又立刻紧张地说,“等等,如果地下赌庄盯上了明氏,那现在明公子的处境岂不是非常危险?他之前不是说要找地下赌庄的线索吗?不知道找的怎么样?会不会已经被地下赌庄的人发现了?”
陆湘神情肃然地道:“现在还没有太多的线索,凭空我也猜不到……我们留心看看周围有没有轻翎阁主的鸟,若是有的话先问问轻翎阁主。不过我估计目前来说明公子应该是安全的,地下赌庄正在想办法骗走我们手上的冠玉剑,这时候他们不敢出岔子,怕引起我们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