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林并不认为明礼和程立是朋友,只是单纯的当成了被请来的大师。
李思源看向地上的巨鼠,对明礼道:“这东西是仙?”
明礼温声道:“这只是人类的尊称,但寻常家仙并不伤人,还要问程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程家林脸色骤变,简青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的看向地上的巨鼠。
程立蹙眉看向程家林,低讽道:“偷偷摸摸养了个这么个东西来害自家人,爷爷,您可要好好说说到底怎么想的。”
现在在场的所有人,大概谁说出这话程家林都能接受,偏偏程立不行。
他自来看不上程立的来路不正,若不是老二就这么一个独子,他是万不可能将程立纳入族谱的。
闻言程家林脸色愈加难看,身后的管家见此忙拉他一把,程家林这才缓过劲儿,专心回答明礼的话。
“这事……的确因我而起。”
程家林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四十多年前的程家林还是个军人,那时他在一次行动中受伤,几经周转跑到一个村子里。
这个村庄的人有着很奇怪的信仰,他们供奉鼠神。
这与北方的家仙颇为相似,程家林本是什么都不信的,直到他有天夜里亲眼见到了鼠神。
上过战场的人胆子十分大,他竟与这鼠神对话交谈,一来二去,对于未来的渴望被鼠神尽数而知。
所以他与鼠神做了笔交易。
鼠神赐予他运气与财富,而他则要建造这样一个洞窟供奉鼠神。
找到队伍的程家林退了伍,回到B市做生意。他的企业越做越大,程家也越来越有钱,而后鼠神告诉他,要程老和他的家人全部都住在大宅。
这时,供奉也从一开始的瓜果米面,变成了活生生的动物。
十几年过去,忽然有一天鼠神告诉程老,动物已经不够了,他要吃鬼魂。
程家林只好花重金收请了一些术士,来给鼠神找吃的。
而这一切,程家任何人都是不知情的。
这些事程家林对儿女难以启齿,他无法说出他吹嘘了几十年的家业是靠歪门邪道得来的。
像程家林这样的大金主,在圈子里不算秘密,自然这风就传到了简青师父的耳朵里。
简青的师父只见过程家林一次,却仍然知晓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六七年前,简青的师父就曾经提醒过程家林一次。
但程家林并没有在意,直到半年前,鼠神和他提出了新的要求。
他要活人。
程老惊觉不妙,奉上更多的鬼魂想要息事宁人,但鼠神并不满意,在程家林再三拒绝后,开始在程家作恶。
于是程家便有了接连的怪事。
程家林幡然醒悟,暗地里找来能人相看,哪想到那术士是个半吊子,摆了外面大堆的聻,妄想镇住鼠神。
此后,程甜与镜子便出事了。
程家林这才想起简青师父,急忙求救,可简青的师父年岁已大,身体越来不好,只能让简青来处理。
众人沉默听着程家林的叙述,他悲戚看着巨鼠,闭上了眼:“终究是我走错了路。”
程立面沉如水,看不出波澜。
简青了结巨鼠性命,将其精魄收到袋子中,回头站定:“程先生,你错了,你供奉的并不是家仙。”
程家林立时顿住。
“不是家仙?”李思源下意识看向明礼:“那这是什么?”
明礼一怔:“我分不太清这些分类,反正都是精怪一道。”
在阎君大人看来,这些看不上眼的东西,压根没有记住的必要,更别提清楚的记得他们都叫什么。
幸而简青知道明礼的身份,忙上前解释:“这种东西,也有人称他为山精,由动物化生,与家仙相似,却是害人的东西,没有半点加持护佑的能力。”
程家林不解:“可我的确事业顺遂……”
“山精也可以称之为魑,善于迷惑人心,算是最为低级的精怪。它年纪不大,想来也是最近才有能力捕食活人。”
简青接着轻叹: “程先生是个身具洪福之人,对商业又有着常人没有的敏锐,就算没有外力,也会一生富乐。”
简青淡淡看程家林一眼,可他养了山精四十几年。
如今山精害人,天道将程家林也算在其内,那洪福已消散的一干二净,反生几分血煞之气。
此话一出,程家林只觉如坠冰窟,程立冷笑一声,转身走到一旁。
李思源在心底低叹一声,原来如此。
一切的功劳,根本不在这只老鼠,而是在于程家林自己的头脑与福运。
他瞒着众人几十年,养着自以为的聚宝盆,到头来其实只是在骗自己。
这世上又哪来天降金山的好事。
程家林眼前一黑,他身影摇晃,似是无法站稳,管家立刻扶住他,身后的保镖也一拥而上。
明礼觉得无趣,侧头看向李思源:“回去吧。”
李思源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微微后退一步拉住明礼微凉的手。
60.第六十章
从偏远镇上回来的当晚, 程立带着李思源去医院看了程甜, 明礼并没有跟来, 而是等在病房外。
程甜的状态还不错,腿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 见到李思源也挺开心,笑说现在看起来比以前帅多了。
程甜将病床上的桌子推开坐起来,感叹道:“你还真是变了不少。”
“那时候不懂事, 没少给你添麻烦。”
李思源微笑着应着程甜的话,眼神却是看向了她的身边。
聊了半个多小时, 李思源接到了小奶奶的电话才起身告辞,程立将两人送出医院, 李家的司机已经等在门口。
上了车后,李思源才靠到明礼身边耳语:“明哥, 我刚才在甜甜姐的病房, 看到了个鬼魂, 你在外面感受到了么?”
明礼点头道:“知道。”
李思源着急起来:“他不会害甜甜姐吧?”
明礼替他将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低声说:“不会。”
李思源小心的吸口气:“那他为什么跟着甜甜姐?”
明礼的声音清冽, 此时极小声的说话又带着一种低沉。
“他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父亲?”李思源惊叫出声, 幸而司机的素质过硬, 连个眼神都没给, 专心开车。
所以,镜子的爸爸不是不要她们母子, 而是已经去世了……
李思源心中不知滋味。
明礼见此, 正想摸一摸他的头, 却忽觉一阵灼热遍布全身。
全身的血液沸腾,细微的疼痛遍布四肢,他心中隐隐有了什么预感,干脆闭上了眼靠在一边。
李思源回过神来,觉得明礼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了?”他凑到明礼身边,见他脸颊发红,皱起眉将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微凉的手像是一汪甘泉,明礼有种化作原身将那手一口吞下的冲动,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乱来,绝对不能伤害眼前的人。
顿了一两分钟,明礼才重新睁开眼:“没事。”
李思源还是担心:“你好像发烧了,不然我们先去医院吧。”
“不用。”
躁动的灵力在体内肆意窜动,明礼竭力压下,却还是不可抑制的烦躁。
李思源看着明礼将衣领扯开,不放心道:“去看看吧?”
明礼的眼中闪过一丝黑雾,在没泛出金色之前他闭上了眼,皱起眉大声开口:“我说了不用!”
平日的明礼总是淡然的,或是冷漠或是温和,李思源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只能讪讪的收回手,抿唇道:“那你有事叫我。”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了家,司机将车停到别墅门口,李思源依旧担心明礼,却也不敢再去烦他,小心的看他一眼先一步进了屋子。
明礼的手空握一下,心底翻出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体内的躁动在半路上就渐渐消失了,可看着沉默的李思源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会儿下了车,见这人什么都没说进了屋子,又开始难受起来。
阎君大人觉得自己应该去道个歉。
毕竟源源只是关心自己,他却没能好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当他走进客厅,早已经没了李思源的身影。
明礼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暗淡。
源源肯定是生气了。
阎君大人想去找人,犹豫了下还是坐到了沙发上,抱着小抱枕发呆。
明礼认真盯着手机的时间,五分钟一到,他眼睛一亮,起身想去楼上。
已经过去五分钟了,源源应该没那么生气了。
而他还没起身,就被身后的人走来的人按了回去。
李思源面无表情,一手拿着小药箱,一手拿着杯温水放到他面前。
“先喝水,喝了水量体温。”李思源一边说一边打开药箱,尽可能的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不许拒绝。”
明礼呆呆的看着李思源,他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李思源在说什么。
所以,源源没生气……
明礼听话的接过水喝了一口,又按照李思源的吩咐放好了温度计。
可见李思源板着脸没再说话,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源源?”
“恩?”李思源正开了电视,准备找个电影来看。
明礼坐的笔直,抿了抿唇找话题:“你要看什么?”
李思源按着遥控器说:“随便看看。”
明礼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他绞尽脑汁的想要回想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可想了三四分钟也没想出来。
两人又是无话,明礼喝光一整杯水,将杯子拿给这人看。
“还要吗?”李思源有些惊讶的看他,平日这人喝水总是一口口的,喝半天也喝不了半杯。
明礼点头:“恩。”
李思源便又给他倒了杯水,等测量体温的时间一到,明礼马上将递到李思源手里。
“35.8°,没发烧,你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么?”李思源松了口气。
明礼连忙道:“没有了。”
坐了一天的车,李思源早已疲惫不堪,两人下午随便吃了一口,但这会他也不想动,随手点了个电影往沙发一靠便有些昏昏欲睡。
明礼凑到他身边,主动当靠枕。
李思源靠着他打瞌睡,将将睡着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拉了下,下一秒他的意识就随着让他安心的味道一起沉入梦境。
阎君大人强制的用小指拉着李思源的小指,面容严肃的轻轻开口。
“不生气,说定了。”
说罢明礼看向他勾着的手。
骨节分明,白皙又精致。
李思源很瘦,即便是这几天放纵的吃喝,也没有丝毫胖起来的迹象,他小心的将这只手放到自己的手掌上,仔细的看着。
李思源的手掌很细,一看就知道这人生来富贵,没做过什么重活,而他的手指修长,光看着这双手便有种静默的美好。
明礼觉得自己是疯魔了,才会如此小心翼翼的待一个人,连脾气也不敢发。
他怕这人伤心,也怕自己会后悔,自打遇见这个人,不畏天地的阎君就变成了胆小鬼。
淡色的瞳孔映出一种奇异的色彩,他的眉眼温柔,淡去了纷杂的世界,剩下满眼都是这一个人。
良久,明礼将那只手拉到唇边,极其轻微的吻了下指尖。
等李思源醒来,电影已经结束了,他正枕在明礼的腿上,而明礼照常看着午夜剧场的抗日剧。
“二营长,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给我抬上来!”
李思源懵逼的动了一下,明礼低头看他:“醒了?”
李思源揉揉眼,恹恹道:“几点了。”
明礼道:“十一点多,回去睡吧。”
电视还在作响,李思源却总觉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没说,看了明礼半天才睁开了眼。
“对了,有件事。”
李思源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接着道:“我在那个老鼠洞迷路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和尚。”
那是他用过的水杯……
明礼看向那杯水,唇角微挑:“什么和尚?”
李思源道:“他说是来处理那只老鼠的,当时我以为他是程老爷子的人,可是直到他把我带出去后,程家那边也一直没见到过这个人。”
明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什么样子?”
李思源整理了下自己的记忆,说道:“大概三四十岁,身上挂着几个铃铛,对了,他身上的僧袍是黑色的,看起来挺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