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麻烦,不麻烦。”林青笑呵呵的,“我本想留你们多待几日,但既然前辈要治伤,我便不好留人了。但愿前辈能早日康复。”
“不碍事。”殷无忧随和道,“我本来觉得没什么,是我这徒弟大惊小怪,非要押着我去看病。等我好了,过几日就来看小凤,顺便也看看你好了。”
林青满心欢喜,连声说“好的好的”。
三人客套一番后,林青便要送人出去。何逸在一旁观察许久,突然伸手拦住了魏轻尘,客气道:“我观阁下英姿勃发,可否与我切磋一番?”
言罢他解下长剑,拱手道:“在下苍山派何逸,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哎呀,人家有要事在身,你就别挡路了!”不等魏轻尘为难,林青已经快速将人拉开。他给了何逸一个责备的眼神,埋怨道:“在我家,拦着我的客人切磋,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何逸面上一臊,连忙说了“对不起”。
魏轻尘见他们年纪相仿,再回想起先前在酒肆中有酒客说春秋剑堂和苍山派曾齐名,因此推断出两家公子该是自幼相识,看来似乎关系匪浅。
他不愿两人因自己而生矛盾,便好生相劝,又跟何逸客气了几句,随口敷衍说忙完再找他切磋。
何逸被林青训了一顿,哪还敢多言,连忙客客气气跟着他一起送客。
待二人身影翩然不见,何逸扭头看着林青道:“他们到底是谁啊?”
林青收了一脸和气,瞪了他一眼,赌气道:“不告诉你。”他说罢就要转身进屋,却被何逸拦住了。
何逸看了看左右看门的弟子,还硬生生拉着他远离门口,走到了一处无人的空地,才开始同他说话。
“你必须得告诉我,”何逸略有些严肃,“你怎会和魔族的人有往来?”
“我与谁为友用得着告诉你么?”林青也来了气,忍不住讥讽道,“何公子未免管的太宽了。”
“你和别人做朋友我自然管不住,也不该管。但你和魔族的人往来却是必须跟我说清楚。”何逸拧起眉宇,“此事林伯伯可知道?他若知道,定不会让这两人进门吧?你私自收留魔族的人,传出去是要被剑道上的人指摘的。搞不好给你扣一个私通魔宗的帽子,到时就麻烦了。”
“魔族又怎么了?”林青眉目凛然,“何逸我告诉你,殷前辈虽然是魔族,但却心怀正义,仁慈善良,比剑道上那些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强多了。”
他轻拍腰间长剑,正色道:“你若想不问青红皂白就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号对付他,需得先过了我这关。我虽然比不过你的索思剑,但也要拼尽性命挡你。”
“啊呀,我就这么一问你就要拼死拼活了。”何逸马上败下阵来,立刻好声好气道,“既然是你认可之人,肯定都是大好人。我错了还不行么?只是……”
他的眼神突然又酸涩起来:“只是你为了护他,竟要与我兵戎相见,还要舍弃自己的性命……着实令我嫉妒……”
林青看向天边,目光悠远:“因为我想维护的不只是他,更是公道。”
☆、他是魔
皑皑云烟,幽幽深林。
阿花煽动翅膀在林间找吃的,可大冬天儿哪有果子吃?连小虫子也都死绝了。阿花一阵绝望,没多久又回到了主人身边,一声声叫“饿”。
“乖,再忍忍。”魏轻尘翻遍布袋从角落里找出了几粒干瘪的花生米喂给它,又摸摸它的头,温柔安抚。
阿花吃完实在没力气自己飞,便辗转到了殷无忧肩头,钻进了他斗篷的帽子里,缩在里面休憩。
殷无忧微微扭头往后看了看,低喝:“傻鸟,出来。”
阿花讨好似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又说了句“无忧真人是天底下最帅的人”成功哄得殷无忧展露笑容,心甘情愿地让它留在自己帽子里,一路背着它走。
师徒二人跋涉数个时辰,终于抵达了位于深山里的医仙谷。
但见谷中云雾缭绕,遍布奇花异草,间或有神兽灵宠穿行其中,拿好奇的眼神打量他们。
穿过一大片花海后,前头现出了一株参天古木,其绿荫遮天,粗壮无比,枝上挂着无数灯笼,还栖息着许多鸟儿。
树上建着几间树屋,高低不一,错落有致,造型各异,有的像南瓜,有的像葫芦,还有的像鸟笼……木屋之间有木梯相连,隐约可见人影行于枝叶间。
地面有楼梯环绕树干而上,可抵达第一间木屋。
师徒二人到达树下时,正好碰到了采药而归的黄三帖黄药师,其人鹤发童颜,精神奕奕,提着一大篮药材丝毫不见气喘。魏轻尘见了连忙献殷勤,上赶着抢过他的篮子,帮着分忧。
黄三帖负着手径自往高处走,到达第一间木屋后,他将采集药材的工具悬挂在一旁的树枝上。这才看了魏轻尘一眼,语气不善道:“怎么又是你啊?”
“晚辈此次带了黄泉花来,”魏轻尘先小心翼翼地将竹篮放在一边,而后取出那株黑色的花,双手递给对方,恭敬道,“还请前辈为我师父诊治,助他清除魔气。”
黄三帖看了看他手上的花,并未接下,而是走到殷无忧身边,对他道:“手。”
殷无忧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抬起手,挽起袖子,方便药师诊视。
“怎么伤的?”黄三帖一边号脉一边问。
殷无忧摇摇头:“不清楚。”
黄三帖微微蹙眉:“失忆了?”
“嗯。”殷无忧老实交代,“什么都想不起来,连那什么记忆碎片也未曾有过。”
黄三帖又看向魏轻尘。
“他也不知道。”殷无忧解释道,“他是我失忆之后才收的徒弟,并不知道我的过去。”
黄三帖闻言便不再言语。
魏轻尘极为紧张地看着他,有好多问题想问,又一个字也不敢说。
没多久,黄三帖松开了殷无忧的腕子,再次看了看魏轻尘手上的花,面色遗憾道:“这花我要不成了,这人我也不能救。”
说着他朝两人摆摆手:“你们走吧。”
“为何?”魏轻尘心里一急,连忙踏前一步,盯着黄三帖恳切道,“若前辈还有其他要求,尽管提便是,我定当竭尽所能去达成!”
“不是条件的问题。”黄三帖摸着胡子,目光在师徒二人之间不断切换,最后落在了殷无忧身上。
他看着殷无忧,沉声道:“你骨骼清奇,根骨上佳,是我见过最有希望成为剑仙的人,但你却被人伤尽筋脉,差点成了个废人。我实在想象不出到底是做了什么样人神共愤的恶事,才会让人如此狠心对待你这样的天纵之才。而你又记不得自己的前尘,我哪里敢救?”
“你胡说!”魏轻尘闻言大怒,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愤然道,“我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什么恶事都没做过!世上善妒之人那么多,你又怎知他不是因为遭人嫉恨才被残忍对待的?”
“我还没说你呢!”
黄三帖也火大,他转头瞪着魏轻尘,眼神里满是厌恶:“别在这儿装出诚恳乖顺的模样!你师父气质如兰,确实有可能是被人残害。但是你——你杀孽太重,满手血腥!绝对是货真价值的恶魔!”
竟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指摘自家徒弟?!
殷无忧一听就气炸了,当即破口大骂:“臭老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去死吧!”
他立刻拔剑出鞘,嚷嚷着要砍人,却被徒弟拦住了。
“算了师父,算了算了!”魏轻尘慌忙抱着自家师父,努力劝慰,“你冷静点,冷静点!”
他又转头对黄三帖道歉:“对不住啊,前辈,我师父病得不轻,脑子不好,他不是故意的!您别往心里去!”
“我清醒得很!”殷无忧盯着黄三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死老头!你凭什么说我徒弟是恶魔?你见过他杀人么?”
阿花也从他帽子里露出头来,跟着骂:“臭老头!死老头!”没骂两句被魏轻尘瞪了回去。
“不用见,我闻都能闻出来。”黄三帖皱着眉头,掩着鼻子道,“他身上的杀气熏得我头昏脑涨,绝对错不了。不信你自己问问他到底杀了多少人。”
“杀就杀了,我不必过问!”殷无忧喘着气,眼神满是怒火,“你再说,下一个杀的就是……唔!”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动不了了,连话也说不出。
“得罪了,师父。”
魏轻尘迫不得已点住了师父身上大穴,又搬起他的身体将他放到了一边。
他无视师父凶巴巴的眼神,帮他拉了拉衣襟,而后走到黄三帖跟前,再次向其致歉:
“方才是我们师徒无礼冒犯了前辈,还望前辈海涵。您说我罪孽深重,晚辈认了。但我师父确实如前辈所说,其气质如兰,正义凛然,绝对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他被魔气困扰已久,身体耗损严重,再拖下去恐会被魔气控制心神,稍有不慎或酿成大错,或有性命之忧。晚辈在此恳求前辈出手相救,无论前辈有任何要求,晚辈都可以答应。”
黄三帖不为所动,语气冷淡:“不救。”
“前辈!”魏轻尘心中慌乱不已,顾不上其他,慌忙撩起衣摆,对其屈膝。
他双膝落在地上的那一刹,殷无忧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剑修本该立身如剑,不可随意向人屈膝。他教过他的!!
看着徒弟为了自己向人下跪,殷无忧又心疼又生气,无奈他不能言语,也无法动弹,只能拼命用眼神戳对方脊背。但对方没感觉到似的,完全不往后看一眼,兀自苦求黄三帖。
殷无忧急得冒汗,连忙卯足力气解穴,他瞪不动徒弟便拼命瞪那死老头。
黄三帖见他眼神如刀,便有心报复。他摘下面前翠枝上的一片绿叶,在指间来回捻着,暼着魏轻尘淡淡道:“无论任何要求都可以?”
“对,都可以。”魏轻尘声音从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肝脑涂地,亦无不可。”
黄三帖一声冷笑,眼睛看着殷无忧道:“那你就自绝于此,替天行道吧。你死了,我就替你救你师父。”
敲你妈!
殷无忧差点把牙咬碎。
他在心里一阵怒吼:“狗东西!这什么烂俗的戏码?!剑仙书院的烂俗话本看多了?!命没了就什么也没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履行承诺,这种批话你以为他会答应?!你当我徒弟傻呢!”
他徒弟还真傻。
“真的么?”魏轻尘背对着他,抬头看着黄三帖,认真地问,“前辈此话当真?”
真个锤子!
魏轻尘,你就是个大傻比!
殷无忧气得胸口疼,恨不得冲过去踹他两脚,给他两个耳刮子!再把那黄三帖千刀万剐!
黄三帖见他气得七窍生烟,愈发觉得有趣,于是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又对魏轻尘道:“端看你愿不愿意为你师父做出牺牲。他这样的天才,身染魔气,影响修行,确实可惜。若是……”
“我愿意。”不待他多劝,魏轻尘已然拿定了主意。
他身姿挺拔地跪在那里,左手握着配剑,大拇指轻轻一推,长剑立刻锵的一声弹射而出。
大音宝剑在枝叶间晃了一圈,而后剑光一闪,猛地刺向自己的主人!
☆、闹掰了
“我愿意。”
魏轻尘左手握着配剑,大拇指轻轻一推,长剑立刻锵的一声弹射而出。
大音宝剑在枝叶间晃了一圈,而后剑光一闪,猛地刺向自己的主人!
“尘儿!”
殷无忧目眦尽裂,喉间一甜,差点当场暴毙!
幸亏黄三帖及时击落了大音,救了魏轻尘一命,他的魂魄才归位。
“算啦,逗你的。”黄三帖漫不经心道,“老朽不想给医仙谷惹祸,你俩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吧。”
魏轻尘没死成,顿时遗憾不已。
他不死心,膝行两步拉住了黄三帖的衣袖,继续苦苦哀求:“前辈,前辈……不管我做过什么恶,都和我师父无关,还请您不要因为我而放弃救治他!只要您愿意救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尘儿!”殷无忧终于冲开了哑穴,盯着徒弟的背影高喊道,“够了,你不要再求他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咱们不治了,咱们回家。”
要徒弟为了自己这样折损尊严,低声下气,他看不下去,也接受不了!
魏轻尘没听见似的,继续拉着黄三帖的衣袖苦求。
“魏轻尘!”殷无忧再也受不了,怒道,“你给我起来!立刻,马上,站起来!不许你再求他。你若再这样,我就……我就跟你断绝师徒关系,往后再不理你了!”
“断就断吧!”魏轻尘扭头冲他大吼,“只要你能好,你爱断断不断拉倒!”
“你——”
“你闭嘴!”
殷无忧被徒弟吼懵了,一时间嘴唇嗫嚅,却发不出声音。
魏轻尘没多理他,吼完人马上又转过头去同黄三帖交涉。
许是被他的诚意打动,又或者被他闹烦了,过了一会儿黄三帖终于松了口,对他道:“既然你诚心诚意,那我就给你个机会吧。这黄泉花我收下了,我尚且需要一只噬灵虫做药引。你去替我取来,我便请我师弟替你师父看看。注意,是看看而已。”
黄三帖手上拿着那朵黑色的黄泉花,声音徐徐:“你师父魔气染身,又在体内淤积太久,早已蔓延到他四骸,侵染了他的五脏六腑,并不是那么好治的。我是没什么法子,但我师弟白玉竹年轻时曾游历四方,兴许有过相关的见识。不过我不敢保证他有办法治,所以你可别抱太大希望。若治不好,至少能帮你师父治好失忆症,你们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