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他喊了几个小弟抬着几大箱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走小路来到了却尘台后山。殷无忧见了开玩笑道:“你这是要致谢还是娶亲啊?这么隆重。”
苍澜道:“毕竟我只有那么一个弟弟,是该好好谢谢那位林公子。”
“林青肯定不喜欢这些东西。”殷无忧看了看那些财宝,又盖上了箱子,“不过你也不用再麻烦了。就这样吧。好了,你可以走了。”
苍澜挥挥手,让小弟们离开,自己却是留了下来。“我留在这里等他们。放心,不会打扰到你们。”
“这怎么可以?”殷无忧强烈反对,“这是我们师徒俩的住处,你留在这儿不合适。你还是回石湾镇吧,等苍流回来了我们马上把人给你送去。”
“我又不进屋。”苍澜背着手走向了一旁的凉亭,而后在那里坐下了。
“你在这儿也不行,”殷无忧跟过去赶人,“若是传出去,指不定会被人说成却尘台勾结魔族,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他见苍澜抱着手臂坐着不动,就伸手去推搡。
苍澜掀开眼帘瞥他:“你们不也是魔?却尘台早就和魔族勾结了,不差我这一个。”
“这哪能一样?我们本就是却尘台的人。”殷无忧正为难,突然瞧见掌门来了,他连忙去向对方解释事情原委,并表示,“我马上把他轰走。”
“等等。”
纪濯云走向苍澜,唤了他一声,而后对他道:“我这徒弟刚入魔不久,身体有隐忧,不知魔尊可有解救之法?”
苍澜看了殷无忧一眼:“嗯,有的。”
殷无忧急道:“他根本没有办法!不能让他留下!!”
“原本没有的,但和纪掌门聊聊说不定能想到办法。”苍澜悠然道,“只是可能会让你们却尘台背上勾结魔宗的骂名,纪掌门可要考虑清楚。”
“无妨。”纪濯云转身,“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魔尊请随我去茶室吧。”
殷无忧简直要被气死,又说不动掌门,只能闷闷不乐地去教弟子们练剑。
苍澜就这么留在了却尘台,他倒不是哄人,后来和纪濯云聊了一番后,真的想出了办法帮助殷无忧。此后纪濯云和魏轻尘对他客气有加,把他当大爷似的。
*
五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殷无忧正在演武场上教大家练剑,忽然有一只色彩斑斓的鸟儿飞过众人的头顶,撞进了他的视野里。
是阿花!
“主人主人——我想死你啦——”
“阿花!阿花~我也想你!”
一人一宠皆是极为欣喜,殷无忧立刻抬起手去接阿花。阿花却是直接落在了他肩上,拼命蹭他的脸,瞬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许久不见,这傻鸟胖成了球,难为它还飞得动。
殷无忧任由它一阵乱蹭,但还是问了要紧的问题。“林青和苍流呢?”
“林青不敢带苍流上却尘台,方公子留他们在洗剑阁做客。”阿花拍打着翅膀,“我这就带你去找他们!”
殷无忧赶紧叫上了魏轻尘和苍澜,三人一鸟即刻赶往洗剑阁,不到片刻便已抵达。
苍澜不打招呼直接冲了进去,方家家丁立刻上前阻拦。苍澜直接略过他们循着弟弟的魔气找到了内院,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十四岁的孩子惊叫一声,忙不迭要跑路,苍澜马上伸手逮人,小家伙却躲到了别人身后。
“你是何人?”那青年严肃地问。
“他是坏人!”不待苍澜自我介绍他弟弟就把他卖了。
青年一听马上拔剑出鞘,把苍流护在了身后。
殷无忧和徒弟进来时就瞧见苍澜和林青打得不可开交,他连忙出声制止,然后怒骂了苍澜一顿。
“林青帮你把弟弟带回来,你还对人家动手?”
苍澜理亏,只得老老实实致歉。
林青倒也没跟他计较,而是把弟弟好模好样还给了他。苍流本能的抗拒自己的哥哥,无奈他悄然离家,害得他哥安排了大半个魔宗的人寻他,眼下众人也不愿意护他,由着他哥把他抗在肩上带走。
他们走之前魏轻尘对苍澜道:“苍流要是想学剑的话可以来找我。”
苍澜道:“我先关他几天再说。”
这对兄弟离开后,剩下就是三人一鸟的叙旧时间。
几年过去了,林青已经从一个锦衣玉食肤白貌美的富家少爷变成了一个风餐露宿面容硬朗的粗糙青年,他人虽然没那么白嫩了,性格却一如既然温润柔软,见到殷前辈和魏兄连忙出言关心,还有一肚子话要对他们说。
殷无忧却不想听他唠叨,直接拉着他去附近的祭剑台,要检验他的剑术是否有长进。
林青也早盼着跟他交手,便极为爽快地拔了剑。
魏轻尘本想在一旁观看,阿花却不住地蹭他的脸,口中叫着“饿死了快给我整点吃的!”魏轻尘于是找到了方一文,请他帮忙准备一桌好酒好菜,给林青接风洗尘。
然后他去悬天门接到了被请去修理宝剑的小凤,带着她回到了祭剑台。
瞧见林青熟悉的身影,小凤急急向他跑去,口中兴奋喊着:“林青哥哥!”
“小凤?”林青回过头来,看到了昔日的小不点儿,也马上向她跑来。
二人给了对方一个拥抱,然后一同红了眼眶。
“我们凤姑娘长高了。”林青摸了摸小凤的头,眼里满是欣慰的神色。
“我们林青哥哥变得更俊朗了。”小凤脸上是甜甜的笑容,“我给你写了好多信!我带来了,放在却尘台,等会儿拿给你!”
“好啊。”林青满是期待,“我一定要一封封慢慢儿看,看看你有没有写错字。”
“才没有呢!”小凤斩钉截铁,“每一封我都检查过,绝对没有错字!”
“有没有错字回去看看就知道了。”魏轻尘朝他们招手,“走,去喝酒。”
酒桌在洗剑阁,掀开竹帘就能看的祭剑台上的人影。四人把酒言欢,好不热闹。阿花叽叽喳喳讲述自己和林青这几年的经历,添油加醋说得惊心动魄,两位主人知道它是想讨关心也全力配合,哄得这傻鸟极为开心。
一顿酒喝到灯火阑珊,众人仍是未尽兴。
重逢于江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小凤眼皮打架,被方家的婢女带到客房休息,那三个大老爷们儿还在继续喝。她也不知道他们喝到什么时辰,只知夜半梦里隐隐听到了剑器相击声,想必他们喝多了又开始切磋了吧。
次日她醒来后,被那三人带着去逛集市,先吃了地道的美食,而后林青不停地给她买东西,金银首饰添了一大堆,真把她当妹妹似的。
*
在琼州玩了几日,林青想去拜访论剑大会新的剑神宓公子。殷无忧直接带他和小凤回到却尘台,把他领到了宓子昂面前。
林青极为恭谨地向其问好,还表达了对他的敬佩,宓子昂简直羞得想死,却还要为了维护门派形象而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并坦然接受对方的战书。
他觉得师父绝对是想羞辱他才搞这一出,但又敢怒不敢言。
下了战书后,林青表示自己得回家一趟。
“我回去看看父母,”他对殷无忧道,“四年后我将代表春秋剑堂参加论剑大会,希望可以像前辈当年那样,凭借自己的战绩提升门派地位。过阵子我卷铺盖过来投奔前辈,希望前辈多多赐教,不过……”
他顿了顿,迟疑地问:“下一届您还参加吗,前辈?”
殷无忧摇摇头:“没兴趣,那奖杯我屋里都快放不下了,下一个就留给你们年轻人争夺吧。况且凤丫头给我捎来了书院的邀请函,他们让我做下一届的评审。”
林青松了口气:“那我尚能争一争。”
回家待了一个月,林青便如约返还万剑镇,让他的殷前辈严格训练他。
殷无忧带着他练了数月后让他和宓子昂打了一次,双方四六开。宓子昂产生了危机感,直言林青让自家师父给其开小灶的行为简直卑鄙!无耻!下流!
“就算四年后你赢了我,不过是却尘剑法赢了却尘剑法!又何谈振兴你们春秋剑堂?”趁着师父不在,宓子昂指着林青的鼻子怒骂,“你你你……你比魏轻尘还卑鄙!”
虽然林青并未学习却尘剑法,用的还是自家的春秋剑法,但毕竟是受了他那位殷前辈的指点,而殷前辈又是却尘台的人,这样似乎确实不妥。于是林青辞别了他的殷前辈,卷铺盖回到了老家。
他走后,殷无忧和魏轻尘也带着阿花离开了琼州,两人按照原计划继续云游四海,行侠仗义,修人间道,谈俗世情。
*
三年后,腊月初九,新一届论剑大会照常召开。
仍是满天飞雪,仍是群雄会聚。
林青准时出现在祭剑台,十六岁的小凤和十八岁的苍流跟在他身边给他呐喊助威,他的父母也大老远赶来支持他。
宓子昂也早被放出来了,为了凭实力洗刷上次躺赢奖杯的污名,他这几年十分刻苦。师门来了很多人看他比剑,师祖师叔祖长老们全来了,排场很大,他底气十足又很怕输。
这样重要的时刻,遗憾的是,本次论剑大会特邀评审,他的师父,并没有如期赶来。
大概是在外面玩忘记了……吧。
宓子昂很想在师父面前证明自己,可惜了。
这一届论剑大会改了赛制,所有参与者抽签分为两组进行,两组的第一名再一决胜负,决出最终的胜者。林青和宓子昂分别在甲乙两组,最终也战到了各自组别的最后。
于是这届论剑大会变成了云州与琼州的较量,同时也是剑道末流与剑道上流的比拼。
比起宓子昂这样的天纵之才获胜,大多数人自然想看云州剑修逆袭成功的励志剧本,因此将近七成的人押林青胜。虽然其中有很多人并不认为他能赢下宓子昂,他们只是通过押注的方式表示对林青的支持。
于是林青承受了和宓子昂差不多的压力。
因此两人交手时,只一个眼神交汇就心照不宣地赌上了生死——虽然这严重违反论剑大会的规则。
但有时候,在胜利和荣耀面前,规则不值一提。
万众瞩目下,二人拼得你死我活。纪濯云觉察到不对时,连忙提出中止比试,林青的父亲也要求停止,但论剑大会要对全天下剑修负责,其中有一条规定是只能是双方自愿停止,不能是外人喊停,因此负责主持本届论剑大会的方一文无法满足两位家属的要求。
纪濯云不愿看到两个年轻人为了一个奖杯而献出生命,于是打算逼停他们,但那两人已战至疯狂,若强行介入可能会让他们俱伤甚至暴毙,因而他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一旁急切呼唤徒孙的名字,试图把他唤醒。
但好像很没什么用。
就在双方亲属忧心忡忡时,两道身影翩然而至,一黑一白,皆是潇洒至极。
白衣男子落地后,急匆匆跑到方一文身边,怀着歉意道:“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方一文如见救星,连忙对他道:“殷前辈您总算来了,您关门弟子和您野生弟子要拼个你死我活,纪掌门要求中止比试,可这不符合论剑大会的规矩,您看如何是好?”
殷无忧朝场上看了一眼,随即拍拍方一文的手臂,安慰道:“不慌不慌,交给我家尘儿。”
魏轻尘提着清平乐跃入场中,左手反握剑柄,右手往剑身上拨弄,清冽的琴音立刻响彻整个祭剑台,一时间震荡起满天白雪,迷乱人眼,也撩人心弦。
紧张的情绪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平和的心境。
一曲“清平乐”不仅安抚了观众,也让场上斗个不休的两人清醒了过来。虽然魏轻尘阻止了他们相杀,但论剑大会不能这样不了了之,于是他先治愈了两人的伤,然后对他们发起了挑战。
“我中途参加没问题吧,师父?”他扭头问不远处的评审。
“没问题没问题,”殷无忧扬声道,“按照规定,口头报名中途加入也行,你们三个自由切磋吧。点到为止啊,谁若划破他人一片衣裳或者弄出一道伤就立马出局。”
众人无意见,决胜之战就这么开始了。
自由切磋模式极为刺激,任意两个人随时可以结盟,也随时可以相互背叛,刚刚与自己联手之人转头就会变成敌人,实在惊心动魄。他们仨斗得惊险,观众却看得过瘾。最终林青没沉住气,不小心中了宓子昂的圈套,不慎划破了他的衣衫,第一个出局。
虽然败了,但春秋剑法已是让人大开眼界,他仍是获得了众人的肯定和赞赏。
剩下那对师兄弟继续切磋,宓子昂心里可美了,他想着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他们却尘台胜,也算是守住了门派的荣耀,不用担心给四大名门丢脸了,嘻嘻嘻嘻……
嘻着嘻着他一个不慎被魏轻尘击落了手中长剑。
魏轻尘后退一步,拱手道:“承让。”
宓子昂瞬间要炸,大意了大意了!!竟然输给了这家伙!
可是大意不是借口,这么重要的场合还敢大意分明是犯蠢。不尊重对手就是不尊重自己!
输了就是输了,他躺平任嘲,无话可说。
反正是却尘台赢了,别的无所谓了。
大不了下回再赢回来!
在他自我安慰的时候,方一文用热情的声音高喊:“我代表剑仙书院隆重宣布,本届玉衡杯,啊不……论剑大会!的第一名是——却尘台魏轻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