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玄幻科幻]——BY:溪鱼游渊
溪鱼游渊  发于:2019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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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阆仙解决这件事的手段非常粗暴,他直接找到了皇后,告诉了她一切:“阿荇希望你能跟她离开,不要继续待在这里。寿命的事你不用担忧,她愿意将自己的一半寿命分享给你。”他说话时施加了结界,周围侍女并听不清他的话语,“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不用惧怕他。”
  皇后沉默地倚在背后的美人靠上,她目光扫过周围侍女,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看样子您看出来了,是陛下不想让我活下去了。可是这话我如何能告诉阿荇?我之所以能成为这个皇后,都是阿荇之功。她当初掀翻了陛下的船,我才有救驾的机会,后来种种机遇,都是自此而始。”
  “我之所以想当皇后,是因为我想为阿荇报仇,我还想护住她,为此我必须要拥有权力。可是权力哪里是那么容易取得的呢?我得到它的同时,它也得到了我。当初陛下之所以选我,是因为我既没有家族庇护,也没有争宠野心。他的心上人另有其人,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占住皇后的位置,我只是恰好是最合适的。可是这些年来,我的手早就脏透了……”
  “现在一切都晚了,你却来告诉我,我可以跟阿荇离开这里?”她惨然而笑,竟然顾不得还有下人在此,就落下泪来,她看向阆仙,轻飘飘地问他,“你为何不早些来?”
  “世间万物,自有缘法。”阆仙沉默片刻,答道,他的平静与皇后形成了鲜明对比,简直近乎薄情了,他继续道,“你现在回头,并不算晚。她仍然喜欢你不是吗?若你是担心自己脏了手,她便不爱你了,实在大可不必。你之所以痛苦,也不过是因为你还是皇后罢了,我既然可以成为燕国国师,自然也可以让你不再是皇后。”
  “……我要好好想一想。”皇后喃喃道。
  “无论您何时想好了,都可以告诉我。”阆仙道,“她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了,仙师。”皇后道。
  国师离开了。
  皇后看向四周侍女,这些女人们穿着一模一样的宫装,走动时永远半低着头,脚步悄无声息,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像是仔细丈量过,礼仪姿态比她这个皇后还要好些。像什么呢?像是一堆照着一个模子扎出来的纸人,没有喜怒哀乐,所有表情都是画好的。这后宫中的所有女人,包括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不过是衣服首饰要比这些宫女们华丽一些罢了,还不是想让人摆出什么姿势就摆出什么姿势,就算是那人想要将她们丢进火坑,她们也是逃不开的。
  她来到宫中时,陛下才刚刚登基,处处受朝臣掣肘,所以她才可以在撞破了那个秘密后留下一条性命,和陛下结成了同盟。但如今陛下羽翼渐丰,她却只是这宫墙内一只无力的囚鸟,陛下想要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去,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困难,且陛下已经这样做了。她原本并不后悔,毕竟若是没有陛下,这些年来她如何护得住她的阿荇?
  是的,她原本是这样想的,原本是已经认命了的,只要她的阿荇能够继续得到庇护……
  可是今天那位年轻的国师对她说,她可以跟阿荇一起走时,她还是不可抑制地动心了。
  若是能够活下去,谁愿意轻易死去?
  阆仙可不年轻,他虽然岁数成迷,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比这凡间的所有王朝都要活得久。云无觅也是,要是算上他还被封映着不能长大的那些时日,他岁数比阆仙还要大出几千个年头。
  凡人当中最长寿者也越不过两百春秋,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过短暂。
  “你能看出皇后身上的问题吗?”阆仙向云无觅问道,如今云无觅万事都要从头再来,阆仙却教得开心。
  “她中了毒。”云无觅答道。
  “是的,那你能猜出是谁给她下的毒吗?”阆仙继续问道。
  云无觅不自觉地扬了下眉尾,疑惑道:“难道不是那位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侍女吗?”
  “不,那位宫女是受人指使的。我希望你能推断出背后指使者到底是谁。”阆仙道。
  这一次云无觅迟疑了,坦白说,他对那位皇后和鲛人都并不上心,能注意到皇后中了毒还要感谢自己灵觉敏锐。且他如今心思一片纯白,并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更难猜出其中门道。他这次谨慎许多,半晌后才试探问道:“是帝王吗?”
  阆仙便露出了笑,答道:“是的。”
  云无觅看上去很是不解,其实他如今仍然可以轻易知晓这座皇城内所有响动,猜出背后主使之人并不算难。但是令他疑惑之处正在于此,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
  皇后并没有害过他不是吗?
  阆仙对云无觅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要受到伤害才会选择杀人,且这座皇城内,被藏起来的精怪并不是只有那一只鲛人。”他心知云无觅聪慧,说话点到为止,并不再说更多。
  皇帝之所以要杀皇后,一是因为皇后知道他最要紧的一个秘密,二是因为受那只养在他身边的精怪影响,性情日益阴沉易怒。
  在阆仙眼中,燕国剩下的国运,并不多了。
  云无觅拧了下眉,他不笑时,身上残余气势便显得他过于清冷了。他在想皇帝到底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他总是喜欢被某个男人压在身下吗?可是阆仙伸手轻轻按了一下他的眉间,让他不要老拧着眉,他也就不再想下去。
  阆仙对云无觅一笑,道:“但是你如今就很好,此种事知道即可,不要去做。”他既希望云无觅能知道人心险恶,却又希望他领会的再慢一些。
  至少,不要太快变回云中君。
  阆仙继续道:“皇后那边的事,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你不必担心。”其实变傻的云无觅从不担心这些事,只是阆仙已经习惯事事都与他说。
  就像此时,云无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阆仙还是瞬间安下心来。
  皇后是凡人,以防万一,阆仙在她身上下了结界。他心知有那只鲛人在,皇后最后一定会答应的。
  阿荇是为了东珠才待在皇宫里的。她其实并不惧怕人类,即使是在地面上,她想要杀死人类也十分轻松。可是她只是一条鱼,并不能在陆地上行走,她是为了见到东珠才故意被抓的。一路上那些人为了能让她活着被进贡给宫里,老实说,并没有让她受什么苦。
  可是她见到东珠时,东珠却还是心疼又愤怒。
  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了哄东珠开心,才想把她想要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所以在皇帝游湖时,她掀翻了那个男人的船。
  可是东珠还是不快乐。
  但东珠还是对她很好。
  鲛人是冷情的生物,这些美丽而冰冷的生物甚至终其一生都不会和其他同族共同生活。她们各自拥有着自己的领海,不允许其他鲛人侵犯。只有在繁殖期,雌性鲛人会游往海洋深处,在特定的海沟中产下成熟的卵后离开,雄性鲛人在之后可以挑选健康的卵进行授精,再将卵带走,丢弃到食物丰富的温暖海域。至于孵化出的小鲛人能不能长大,完全要看天意。
  这种生物的血液从出生就没有温度,可是东珠不一样,她永远那么温暖,比最表层的海水还要温暖。
  东珠来看她了。
  阿荇在水中极其灵活,那条取代人类双腿的鱼尾可以让她在水中轻易做出任何动作,就比如说现在,她可以像豚鱼一样跃出水面,在半空中转了个圈来向东珠表达她的快乐。
  东珠挽起了裙摆,在池边的台阶上坐下。阿荇游了过来,搂住她的腰,脸颊伏在她的双膝上蹭了蹭,任由东珠五指作梳一点点捋顺她的头发。
  “你想让我跟你走吗,阿荇?”东珠问道,她此刻的神情非常温柔,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如珍珠一般闪烁着柔润光芒。每当她发现阿荇头发中打结的地方,总是将这一缕发丝挑出,轻柔解开,舍不得弄疼她膝上的鲛人一分一毫。
  阿荇伏在东珠的膝上不想动,就只短促地叫了一声,表示赞同。
  东珠笑道:“我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阿荇。你觉得那位国师真的能做到吗?将你我带出宫墙,一直送我们到可以逃开这一切的地方。”
  阿荇点了点头。
  东珠一时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低低出声,对阿荇道:“对不起,阿荇,我昨天不应那样跟你说话。这天底下有何事比得上让我的阿荇开心更重要?”她低下头亲吻了一下阿荇头顶的发旋。
  阿荇手撑在她的膝上,抬起头来看她,那双浅绿色的眼睛里收起了薄膜,显得晶亮极了,里面的光又轻又软,仿佛落进了发光的绒羽。
  东珠对阿荇一笑,她眉眼细长,这一笑眉目舒展,如卷叶舒菡萏,尘灰尽去。
  “我愿意跟你走。”东珠说道。即使阿荇不能离开水,意味着从此以后她要离群索居;即使她听不懂阿荇话语,也无法长久在水中生存。
  可是这些都没有关系。
  只要是阿荇,她就永远都愿意。


第26章 鲛人泪(伍)
  皇后告诉了阆仙自己的决定,她询问阆仙是否需要做些准备时,阆仙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娘娘可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带上那只鲛人,就回来接你。”
  皇后扫视过四周侍女,虽然昨日就确定过仙师在与自己谈话时会布下法术,无人可以听清她们声音。她心中还是有些惴惴,有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密谋的刺激感。她心知陛下一定已经知道近日她宫中的异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难,却只是对阆仙一笑,道:“请仙师放心,我会等您回来的。”
  阆仙点了下头,向后殿走去。
  在他走后,一直随侍在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上前添茶。她走到皇后身前,腰肢柔软地低下·身,持壶倾倒,在潺潺水流声中柔声对皇后道:“陛下已经知道这两日的事了,他让我劝您安心休养,不要多思。”
  皇后看向那杯水面渐渐上涨的花茶,原本拢作一团的花苞在热水中旋转着舒展开来,张开纤细而柔软的花瓣,像是蜘蛛铺展开它纤长的足,裸露出嫩黄娇嫩的腹部。最终水面停在了六分满的地方,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是一个刚好方便贵人拿起茶杯,放在唇边微微倾斜就可以抿茶的位置。这时,那句警告话尾音刚落。
  宫女看见皇后微微一笑,端起了那杯茶,便如过去的数百个日日夜夜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低垂眉眼,放下了茶壶,向皇后福了一福,准备退下。
  就在这时,皇后却突然将那杯茶猛地泼到了宫女身上,得来一声痛苦地尖叫。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从来不做重活,也算是娇生惯养的女儿家了,如何受的住这一杯滚烫茶水?一室的噤若寒蝉,只有那位宫女在尖叫一声后就反应过来自己的失仪,强忍着疼痛跪伏在皇后面前,额头深深触在她交叠着放在地面上的双手上,藏起了自己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庞。
  “请娘娘恕罪!”她磕了一个头,说道。
  皇后仍然坐在原地,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到了桌上,神色平静而冷漠。她甚至没有多看她的大宫女一眼,只轻声说道:“再满。”
  无人敢上前来。
  那位大宫女颤抖片刻,还是起了身,提起了茶壶,她手上一片刺红,已经起了泡,火烧火燎的疼,拿起茶壶时手不停地在颤抖,壶盖和壶沿碰撞发出声响,被她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她再一次将茶水倒到了六分满,放下了茶壶,行礼,准备退下。她被烫怕了,战战兢兢中连礼仪都出了差错,一直紧紧盯着那只杯子,害怕皇后再一次拿起。
  “退下吧。”皇后只平淡说道。这就是权力,作为皇后,就算故意烫伤了宫女,也不用给出任何解释,连敷衍都没有必要。
  大宫女却再次跪在了皇后面前,她不敢抬头,额头触在自己的手背上,颤抖着声音低声劝道:“请娘娘喝茶……”
  皇后几乎被这女人的愚蠢气笑了,她问道:“刚刚那杯,本宫不是已经喝过了吗?是谁给了你胆量,让你如此有恃无恐?”她说到这里,面色一沉,冷声道,“你要知道,无论那人是谁,都不会为了你顶撞本宫。”
  大宫女仓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后,皇后却没有看她。她环视四周,才发现所有侍女都低着头站立在原地,没有一人看她,也没有一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可是明明、明明她跟皇后都知道那人是谁!为何皇后今天突然有胆量违逆那人意思?
  是了,一定是因为那位国师。
  她想到此处,终于恢复了一个大宫女应有的冷静,起身退出殿外。
  皇后只叹息了一声。
  不过是只好用的狗罢了,竟然还真尽心尽力地为着主子筹谋起来。
  若是从前,她喝也就喝了,可是如今她有了希望,自然不愿再继续糟蹋自己的身子。这一出闹剧过后,阆仙已经回转。
  “可以走了吗,娘娘?”阆仙问道。
  东珠一笑,道:“既然都要走了,就别再叫我娘娘了,我又不是没有名字。”她这一笑,竟然颇有几分匪气,眉目间又恢复了几分年轻时的光彩。
  阆仙道:“既然如此,就走吧,东珠。”他抛出一面叶子将东珠一裹,接着将人揣入了袖中。之后他一只手牵起云无觅,另一只手掐了法诀,远遁出千里之外。
  这过程对阆仙来说容易至极,甚至没有什么华光仙迹,就已经结束了。
  他将鲛人抛进海中,又将包裹住东珠的叶子从袖中取出,轻轻抛到柔软沙滩上,收回了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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