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很快就响起卸锁的声音,宋荫跑到客厅拉开窗帘,斑斓的光线一下挥洒进来。他想从窗户里跑出去,却发现窗户是被封死的,没有一点打开的可能,而且窗户安装的是单向玻璃,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家里。
宋荫又跑到厨房、昨晚睡的卧室,却发现窗户无一例外不是封死的。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他刚刚在家里发出的一系列声音似乎已经引起了外面的怀疑。
宋荫再次回到厨房,拿了一个用来锄冰的锋利的锥子。走到卫生间里,他记得这里似乎有一扇通风窗,是可以打开的。
他很快找到了那扇窗子,可窗户仍然是被封起来的。
但看的出来是人为后来封上的,有隙可寻。
宋荫拿着锥子的尖头,把把柄用毛巾包起来,然后抬起左手用力的砸向玻璃——
随着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外面的门也被人打开。双方都不约而同的听见了互相发出的声音。
宋荫没再犹豫,扔了锥子,从敲碎的玻璃缺口处跳了出去。
--
宋荫出来的第一时间是想赶紧联系路为珀,但是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找他。
他没有那人的联系方式,只知道对方在七区工作。
宋荫感觉手臂有熟悉的刺痛感,他一看,是刚刚跳窗时,被碎玻璃扎进了皮肤。
他把比较大块的碎玻璃拔了出来,血立刻从伤口处渗出来。
他用力按住创口,草草止血。
面前有一条宽阔的公路,没人,那两个小偷知道他逃了,说不定会追上来。
宋荫别无他法,只能顺着公路尽力往前跑。
跑了不知道有多久,伤口的血都不流了。这时他身边有一架飞行器路过,上面坐着有说有笑的一家三口。
宋荫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跑。然而出乎意外的,飞行器在宋荫的面前缓缓停了下来。
“小兄弟,要搭车吗?你这伤得去医院吧?”
男主人摇下窗舷,向宋荫询问道。
“我不用去医院。”宋荫条件反射的答道,他又问:“……你们能送我去七区吗?”
一家子里的小女孩也从窗子里探出脑袋,看见宋荫身上的伤,吓得哇的一声捂住了眼睛。
“你要去七区?那里可不是我们普通人能去的地方。”
宋荫道:“我有认识的人在那里。”
“那你上来吧,我带你去传送梯那里。”
“多谢。”宋荫登上飞行器,小女孩害怕的躲在妈妈怀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忍不住好奇的盯着宋荫。
飞行器平稳的开了一会,穿过市中心,一直开往城市的另外一边。
“你们要去哪儿?”宋荫问道。
“啊,我们是来度假的,我们住在五区。”女孩的妈妈答道。
五区……
宋荫突然想起了什么。
飞行器轰然落地!
宋荫茫然的看着男主人,“怎么了?”
“车可能要补充能量了,我去商店加一点。”男主人转身朝后座上说道,“小小、阿慧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你自己去不行吗?”女主人疑惑。
“一起去吧。”男主人不由分说把女儿抱进怀里,女人见状也只好下来陪着丈夫。
“我们马上就回来。”女人和他道。
宋荫点点头,但他也不方便在别人一家都不在的时候,留在别人车上,他便也开门下了飞行器准备透透气。
这时,从远处有个男人朝他走过来。
“你就是宋荫?”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询问道。
他的装束令宋荫想起那天拖着他在地上的男人。
宋荫往后退一步,正好看到那一家三口站在商店门口,男人抱着女儿,握住妻子的手目光朝这里看。
他瞬间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但已经来不及,从四面八方跑出了几个男人,都穿着作战服,手上拿着激光枪。
宋荫被七手八脚的按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击晕了过去。
--
宋荫睁开眼,入目便是蓝白色的病房,床边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面容冷峻的医生,男人看着生命记录仪眉头微皱,手上拿着病历本记录着什么,他一低头便注意到了宋荫的动静。
“醒了?”
宋荫茫然的看着对方。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叫艾登。”
宋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艾登拦住。
“你现在不能乱跑!”
“我不需要住院。”
“你身上有大面积软组织挫伤和辐射遗留,仅仅依靠自身的免疫系统愈合,以后一定会留下后遗症。”
宋荫没管,硬是下了床。
“能转到我手下,又走了的病人。不是治好了的,就是治不好死了的。你选哪个?”艾登在他身后冷声说道。
宋荫回头看他,毫不犹豫,“我选死的。”
说完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病房。
宋荫刚一从病房里出来,就感觉右胳膊骨头的连接处有些酸痛。
他这才注意到右胳膊已经毫无困难的动了……估计是艾登给他治的。
宋荫从醒来就绷紧着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往电梯处走,这时电梯的门却正好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有说有笑的男人,都穿着黑色的作训服。
宋荫和他们狭路相逢,互相看见对方都是一愣。
宋荫先反应过来,转身飞快就的朝走廊另一边跑!
“站住!!”
“别跑!”
宋荫跑的飞快,就看见前面有楼梯口。身后的人已经近在咫尺,他来不及再考虑,粗略的看了一下台阶,便准备一鼓作气直接跳下去。
“住手。”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宋荫来不及收回力道,眼看着就要因为惯性跌下楼去,一道胳膊从他面前横出,拦腰抱住了他。
宋荫回头,发现抱住他的人正是艾登。
男人仍旧是一脸冷峻的表情,但是可以看出有隐隐的怒气。
“艾登医生,请你把他交给我们。不能再让他跑了。”
艾登丝毫没动,依然紧紧揽着宋荫,语气不容置喙:“你们准备在我面前对我的病人动手?”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一个男人上前一步道:“艾登医生,请你不要让我们难做……这个犯人之前已经跑了一次,如果这次再让他跑了,我们都要被上面罚的。”
艾登道:“出了什么事我来承担,但他现在不能再受任何伤。”
见对方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两个人也不好再反驳他,互相交流了一眼,都不情不愿的往后退开几步让出一条路来。
宋荫一言不发的被艾登带回他醒来的那个病房。
“躺回床上去。”一关上门,艾登就松开了手,毫不温柔的把宋荫往前一推。
第四章
见宋荫不听,艾登走过来,捞起他右胳膊往上轻轻一抬。
宋荫一痛,条件反射的挣扎。
“你这条胳膊基本算是废了。”艾登道。
宋荫这才有点反应,“……你说什么?”
“拖的时间太久,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虽然我现在帮你接好了,但是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你以后,动不了重物,拿不稳枪支,连最基本的开车都办不到。”
“你身上像这样的伤,还有很多。所以,现在,给我躺回床上。”
宋荫没想到他身上的伤居然会那么严重,艾登看着不像是会危言耸听的人,他看着自己的胳膊,横竖知道现在跑不了,乖乖的躺回了床上。
一躺就是好几天。
这几天,宋荫见到的人除了艾登,就只有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说的话宋荫也听不懂,只能根据她的手势来勉强理解,估计是从什么偏远的星球来的。
所以他唯一能对话的人,便只有艾登。
但这个男人十分寡言,基本不说与病情无关的话,只问他一些每天的例行问题,然后便很快离开。
几天相处下来,宋荫发现艾登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难以相处,最起码对方是一个有原则且细心的人。
甚至让他感觉对方不像是和抓他的人是一伙的。
他好几次都有心想问问艾登认不认识路为珀这个人,但他怕自己说了路为珀的名字,艾登也许会告诉那些看管他的人,从而致对方于危险的境地。于是最后都没有问出口。
他也一直在试图逃跑,但是从病床的窗户向外看,就可以看见那天的两个男人一直在楼下逡巡,连换班的时间都安排的分毫不差,宋荫丝毫没有机会。
这天早上,宋荫正在床上昏昏欲睡着,病房的门突然打开。
闯进来好几个男人,身后跟着怒气冲冲的艾登。
这是宋荫除了第一天以外,第一次看见艾登外露的情绪。
“你们想干什么?”
“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再治了。”
“需不需要再治,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实话和您说吧,艾登·维布伦医生。上面现在和我们要人——不管死活。”
艾登难以置信的看着领头的男人,重重的扔下手中的病历本砸在地上,脸上满是冰霜,摔门出了病房。
宋荫没想到艾登会发这么大的火,那几个一开始看上去气势汹汹的男人似乎也有些难堪。
领头的男人回头对自己的手下道:“还愣着干什么,抓起来!”
宋荫被押出了病房,惊讶的发现艾登并没有走,而是站在外面的走廊里,对方看见他出来,脸色仍然很不好。
经过对方身边的时候,宋荫轻声道:“我不会让你的病人那么轻易的死的。”
艾登听见他这一句,居然愣了。
他没再对宋荫说什么,但是面色稍霁。
--
宋荫又被扔回了那个房间,不过这次没有恐怖的声音,而是一个彻底安静的地方。
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仿佛一下就到了世界的另一端。
他以为自己会被直接带去给所谓“上面的人”,然后拷打也好、审讯也好,他都做好准备了。
但是没想到,他就这样被扔在这里,无人问津。
实际上,宋荫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身体到底做了什么事,莫名其妙的就被安上了通缉犯的身份,莫名的就开始了无限逃亡的日子。
宋荫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胡思乱想,他脑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
黑暗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可控制的恐惧,人们在未知中的理性下降,触觉、嗅觉、听觉上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警铃大作,但如果没有任何一点动静,他们便会在自我幻想中变成一个疯子。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宋荫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后来的麻木、烦躁甚至产生了反胃呕吐的反应。
他开始逐渐变成一个疯子,不止一次动过自杀的念头,但是临到动手的一刹那,他又会蓦地清醒。
士兵一打开监牢的门,拿着手电筒往屋内照进去,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墙角处蜷缩着一个青年,背朝他半跪着,头抵着墙,一动不动。
地上有一大摊血迹,已经凝固了。
“2503!”
士兵忙冲上去,翻过宋荫的身体查看。
青年满脸血污,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反应。
士兵伸手去探宋荫的鼻息,下一秒变故陡生!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自己的脑门,士兵立马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枪,却发现就是对方手上拿的这把。
他还没来的及发出声音,对方就毫不犹豫的就扣动了扳机。
面前的人无声的倒下。宋荫拿着枪的右手微微颤抖,但他没有时间休息。他把倒下的男人的衣服脱下来换到身上,然后把枪收进衣服里,抹了把脸便跑了出去。
等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等死。
周围的环境还和上次一样,宋荫下意识选择了和上次一样的路线。
这个选择居然不由得让他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安心。
前面再次传来脚步声,很慢很稳,宋荫停在了原地,手不动声色的握住了衣服里的枪,手心里满是汗。
下一秒,一个人蓦然在他眼前出现,宋荫瞬间就掏出枪来射击!
但与此同时,他的手被人握住,手腕被施力朝旁边微微扭曲,射击路径改变,弹流贴着来人的脸颊飞过。
“是我!”
宋荫握着枪的手还在颤抖,但是此刻他的手被另一个人紧紧握着。
他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
路为珀低声道:“我那天回家就发现你不见了。找了你整整两天,才知道你又被他们抓到了。”
两天。
“我可以救你一次,就能救第二次。来,枪给我。”
路为珀松开宋荫的手,注视着他朝他摊开手心。
宋荫拿着枪的手缓缓朝他送去。
下一秒,宋荫用力推了路为珀一把,同时退到墙壁的另一边,枪口指着对方。
路为珀的眉头皱起不易察觉的一丝。
“还是算了。”宋荫道。
“什么?”
“你别管我了,我不想你牵连进来,这本来和你没关系。”
路为珀的眼神暗下来,朝宋荫走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荫被他逼的节节后退,“我只是不习惯欠别人这么大的人情。”
“你不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