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跟我走。”
　　对方留下一句，就往客厅走，摆明懒得多说。
　　宋荫跟在路为珀身后追问，“你说什么？我们去哪里？”
　　“去七区。”
　　宋荫愣在原地。
　　他的确打算去七区，但不是现在这样，没有一点准备就去。
　　路为珀却由不得他多想，说走就要走的态度十分果断强硬。
　　难不成是因为昨天晚上？
　　“还傻愣着做什么？换衣服去。难道想让哥帮你换？”
　　说完这话，路为珀突然轻轻一笑，往回退了一步。
　　宋荫还在想事情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男人伸手拉住他睡衣的衣摆，往上轻轻一提，睡衣下面的半个身体就暴露在了空气里。
　　“手抬起来。”
　　青年无奈，只好抬起手把胳膊从袖筒里抽出，顺从的让男人帮自己把睡衣脱了。
　　路为珀的眼神在青年清瘦白皙的身体上游离了一秒便离开了，他把脱下来的睡衣丢到宋荫的头上，离开时笑得意味深长。
　　宋荫又想起昨晚的事，奈何对方似乎已经把那件事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了，他也不再多想，只能把对方昨晚的行为归咎于意外。
　　宋荫从头上扒拉下睡衣，羞赧的低头回到卧室把衣服草草换好，手上的伤在一个晚上已经结了痂好多了。
　　出了门，路为珀带他避开了人群拥挤的空间传送梯，去了紧急直达通道。
　　门口只有两个士兵无所事事的站着看守。
　　路为珀侧头附在宋荫耳边，“待会儿不要和任何人说话，只要跟着我。”
　　宋荫刚想答应，男人又补充一句，“害怕的话，就牵着我的手。”
　　宋荫：……
　　这个人就是这样，明明上一句还很正经，下一句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整个检查的过程有惊无险，那两个人一看是路为珀，都对他很熟悉，没细看就放过去了，完全想不到同行的宋荫会是一个通缉犯。
　　七区和宋荫想象中差不多。
　　统一的蓝黑色的建筑，安静严肃，像浸在墨水中一般，偶尔有队列整齐的飞行器从他们身边嗖的穿过，又风一样消失。
　　“应该早带你来，这里白天都没什么人，基本上都出外勤。”
　　宋荫抬眼看路为珀，身边的男人在不紧不慢的点烟。
　　注意到青年的目光，路为珀嗤的笑了一声，拉上宋荫的手，“走。”
　　过了主城区，人流更加稀少，宋荫立刻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直入天空的圆柱形蓝色建筑，飞行器就是从那里不断的飞进飞出。
　　路为珀朝他指了指那个建筑，“就那儿。我的办公室。”
　　宋荫心想那八成就是艾登说的行政中心。
　　“我们要去那吗？”宋荫装作不在意的问道。
　　果然，路为珀说，“当然不去，今天休息日，我才不想去。”
　　宋荫失望的眼神没来得及掩饰，就被路为珀捕捉到，他吐出一口烟笑道，“怎么，你好奇想去？”
　　宋荫刚想矢口否认，路为珀就带着他从一个高台跳下，“走吧，想去就带你去玩儿。”
　　--
　　“我就这样过来，真的没关系？”宋荫不太放心。
　　路为珀捻灭烟头，随口道，“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宋荫不解的看他。
　　“我之前抽时间了解了一下，”路为珀漫不经心，“三区的犯人的确不见了一部分，这个不假。所以如果不是你做的，那肯定有人做了，找出那个人，就解决了。”
　　宋荫追问，“如果找不出来呢？”
　　路为珀看着他，顿了一下，嘴角弧度上扬，“那就是你做的。”
　　宋荫哑然，意识到这个人又开始不正经，他故意说，“说不定就是我做的，你也别总小瞧人。”
　　路为珀乜着眼看了下他，然后凑近宋荫的脸，烟灰扑簌的往下掉。
　　他声音富有磁性，“真是你做的，那我就把你关起来。居然在我面前装的这么像，嗯？”
　　宋荫棋差一着，后退一步，不自然的侧过脸，小声嘀咕，“……怎么总喜欢动不动就靠人这么近。”
　　两个人进了圆柱形的建筑里，里面却和外面的冷清不太一样，来来往往的有不少人，但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抬头朝他们这里看。
　　他们坐电梯直接上到建筑的最顶层，电梯门刚打开，门外就站着一个人。
　　宋荫下意识的想后退半步就被路为珀轻轻按住了胳膊，示意他不要动。
　　门口的那个人看见是路为珀，面上微微露出惊讶，打招呼，“路队好。”
　　路为珀嗯了一声，就拉着宋荫走出了电梯间，而那个人也走进了电梯里，并没有别的反应。
　　这之后，在走廊里碰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和路为珀打招呼，有的人只是简单问好，也有的人会停下来多聊两句。
　　每到这个时候，宋荫都有或多或少的紧张。
　　“为珀，今天是休息日。你怎么来了，看错时间了？”
　　“你才看错时间。”路为珀果断的回。
　　“那你今天怎么会来？”男人终于注意到了宋荫，“诶，你身边这个孩子是谁？这么面生。”
　　宋荫连忙扯了一下路为珀，生怕他又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
　　男人的语气再自然不过，“一个队友的弟弟，让我帮忙照顾一下。”
　　宋荫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有点说不上的感觉从心里冒出。
　　男人表情惊诧，“谁啊心这么大？居然还有人敢把孩子交给你的，也不怕哪天说没就没了。来让我仔细看看这位小弟弟，估计要被你吓哭了。”
　　路为珀挡住男人笑骂，“废话怎么那么多？”
　　男人向后收回手，眼睛却还在打量宋荫，“这么护着，看看也不行？”
　　“赶紧滚。”
　　男人笑着答应，“知道了，我……”
　　“三。”
　　“我再……”
　　“二。”
　　“路为珀你……”
　　“一。”
　　路为珀话音落下，男人笑容凝固，没继续说话。
　　路为珀朝他抬抬下巴，“还不走？”
　　男人忿忿，“行，路为珀，路大队长，你厉害，居然把对付敌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作为你的队友我感觉很伤心，也很难过，同时还……”
　　“汉瑟，”路为珀毫不留情的打断，“你的话什么时候可以像你的钱那样少一点？”
　　“……”
　　男人终于走了。
　　宋荫发现男人和这里每个人的关系都很好。
　　而那种亲近和他在三区五区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虽然在三区五区路为珀也并没有摆过架子，但是他身为上位者的那种气势却是无法忽视的，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姿态。
　　而在这里，他和这些人是同事，是战友，是领导他们的人，但断然也是可以同生共死的人。
　　宋荫想起以前在亚特星，艾德里和他说过一句话，“永远不要把自己和平民摆到同一个位置上。”


第十五章
　　“我办公室就别去了吧？”走到走廊的一半，路为珀含糊道，“乱的糟心。”
　　“你说要带我去的。”
　　路为珀诧异的看宋荫一眼，他以为对方会没有意见。
　　这么想着，他挑眉笑，“行，那就去。”
　　然而，出乎意外的，两个人一进门，入目的办公室十分简洁。
　　还没等宋荫出口询问，路为珀就退了出去。
　　他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门上的门牌，奇怪道，“没走错啊。”
　　宋荫：……
　　房间窗帘是拉开的，光线轻易的透进了整个空间，让人一览无余。办公桌的左上角放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星舰模型，然后是一个杯子，里面有半杯水，里面孤零零的漂着两片茶叶。
　　“谁打扫的，”路为珀念叨，“昨天离开的时候，这里还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宋荫抽抽嘴角，那是真的有点乱。
　　“不会是机器人打扫的吗？”
　　路为珀说：“不会，七区没有非人类。”
　　“……那助理？”
　　路为珀摊手，“我平常基本都不回办公室，要什么助理。”
　　宋荫示意了一下门外，“要不问问别人？”
　　“算了，回头再说，不是什么大事儿。”路为珀摆了摆手，便进入了旁边的休息室。
　　宋荫走到办公桌边，这才发现这不是平常的桌子，而是一个超光速计算机，他轻轻一碰边缘就桌面就闪出警告的红光。
　　这时路为珀从休息室里出来，手上拿了个什么东西直接丢给宋荫。
　　宋荫下意识接住，看了一下，是一支快速愈合药膏。
　　他摊开右手手心，摸了摸结痂的伤口。
　　“是不是觉得这里面也没什么意思？”路为珀问。
　　“没有。”宋荫摇摇头，“还可以。”
　　“白天确实没什么意思，”男人话锋一转，“等晚上带你看个好玩的。”
　　宋荫好奇的看他。
　　路为珀朝宋荫挑眉，拍拍青年的肚子，“现在先去吃饭。”
　　晚上的七区和白天相比更加空旷，整个行政中心都是暗的，只有少数几个房间亮着灯光。蓝黑色的墙壁林立，像一座死城。
　　他们来到了白天来过的顶层，然而电梯停下的时候，路为珀却拉住了宋荫将要出电梯的身子。
　　宋荫看他一眼，了然的退后一步。
　　路为珀又按了一次顶楼的楼层按钮。
　　电梯门关上，再次往上升。
　　天空黑漆漆的，像被一块巨大帷幕遮的密不透风，抬头看去，居然有一种近在咫尺的感觉。此刻的行政中心天台只有宋荫和路为珀两个人。
　　这里是七区最高的地方，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七区整齐划一的建筑结构。
　　但地上不是宋荫感兴趣的事，他朝天上看去。
　　路为珀靠着墙，点了支烟缓缓抽了一口。
　　“那里。”路为珀站在他身后突然出声。
　　宋荫回头，看见男人两指衔着烟，朝着天空角落的地方随意一指，烟灰从他的指尖掉落，微小的火星明明灭灭。
　　“从那里可以去地面上。”
　　宋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宋荫疑惑的看着路为珀。
　　“你仔细看。”
　　宋荫又重新凝神看向那片天空，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远处真的有一个不明显的光亮点，闪了一下就瞬间消失了。
　　宋荫立刻回头，讶异的看着路为珀。
　　路为珀轻笑，笑容隐没在黑暗之中，“想不想上去？”
　　--
　　五区，监察科办公室。
　　陈闻正在办公室里看资料，一个手下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通报，“副区长想见您。”
　　陈闻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就说我正在忙。”
　　“可是……”
　　手下话还没说完，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陈科长可真是一个大忙人啊。”
　　陈闻放下手中的资料抬头。
　　“我在区长办公室等了陈科长好几天，也不见赏脸，只好厚着脸皮自己上门了。”何诞脸色不渝的说道。
　　陈闻起身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一调来就碰上任务，所以一直没能顾得上去拜访副区长。等手下的事情做完，一定亲自登门赔罪。”
　　谁的手上没事做呢，话语里讽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陈闻的手下还站在一边，把陈闻的话完全听了过去，何诞当即脸色更加铁青。
　　然而陈闻却像没看见似的，说完话就低头继续查看资料了。
　　这是不动声色的在下逐客令了。
　　何诞冷笑，脸上的肉挤出一条褶子。
　　对方是从七区过来的人不假，但对方现在既然来了他的五区，就不可能再在他头上嚣张。
　　更何况，陈闻是下调，也就意味着，他一定得罪了上面的人。
　　“陈科长，我们都是联盟的人，大家都是为了联盟好，所以该说的话我也就说了——”何诞不疾不徐道，“五区，和七区不一样。”
　　陈文恍若未闻，没有抬头，但是手上却微微一顿。
　　“七区凭的是实力，而五区——凭的是做人。能不能做成一件事，得看你是谁。我知道你在忙什么，不过是为了抓那区区的一个管教。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还差点因此得罪五区的第一主刀艾登·维布伦——或许已经得罪了。说得难听一点，这样下去，这里陈科长早晚是容不下的。”
　　“那件事，我劝你还是放弃。入乡随俗，陈科长也是聪明人，希望你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
　　看着陈闻越来越黑的脸色，何诞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没指望陈闻再说什么，虚伪的说，“我就说这么多。”然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陈闻一开始没有任何动静，但在何诞离开不久之后，他的拳头在桌上猛砸了一下。
　　这个桌子也是超智能的计算机，顿时不停的闪出安全警报。
　　“闻哥……”手下欲言又止。
　　陈闻抬头，眼神锐利又夹杂着怒气，“你也和那个姓何的一样想？”
　　手下连忙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
　　宋荫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路为珀说的去“地面上”，是什么意思。
　　但随即，他看了看头顶的天空，终于明白自己一直感觉不对劲的地方是哪里了。
　　这片黑暗的天空没有宇宙幽深无际的感觉，它更像是一种简单平面上的黑，而他们被平面包裹在里面。前者是动态的三维，后者是静止的二维。